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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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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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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孪生》连载

第一十九章 培养巷

我家住的培养巷,是县城的一条老巷。巷子弯弯曲曲狭窄幽深,一条石板路通向巷底。两边两排矮平房,住的都是县城里的一些老居民户。老得一条巷子就像一家人,无论谁走出去和人谈论起巷子里人家的事,都像说自家的事一样,一清二楚。县城不断改建,到处拆旧房盖高楼大厦。这条培养巷被四周的高楼挡着,不被人注意,也不影响市容,县里似乎把它遗忘了,开发了那么多地方,就是不开发培养巷。居民们也乐意,一条巷子就像一个大家庭,热闹事多。门对门也能聊上几句:“吃饭了吧?”“今天手气还好吧?”不像那新建的高楼,独门独户老死不相往来。我们家搬来后,一直没见过哪家从这条巷搬出去。也许正应着这条巷名,培养培养,培养出感情来了,舍不得离开了。

小峰来过我家后,母亲才跟我们说起,我们家也算是跟这条巷子有缘分。她那天独自坐公交从老家祥云来到县城后,急切地想寻找什么。冷静一想,又不知道该找什么,去哪里找。她独自在县城瞎转,转得身上出汗腿脚发酸了,转到了培养巷口。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还有人使劲往桌子上砸东西的声音。母亲想上前去看热闹顺便歇一口气,走进巷子里,原来是在一家门前围了一桌子的人在打一种小方砖形状的牌,看牌的比打牌的多。母亲不知道那是什么牌,以前她只知道纸牌扑克,隐约听人说那是麻雀。母亲说:“县城里竟然会有那么多的人喜欢打麻雀。”

母亲把麻将说成了麻雀,父亲笑着说:“麻雀还是我们老家多。”

母亲不满地问:“你在村里什么地方见过那种麻雀?”

父亲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那是麻将,不是麻雀。”

小涛问我:“麻将很难学吗?”

父亲不满地问他:“你也想学打麻将吗?”

母亲说:“他有本事让他学去,小波可不能学坏了,打麻雀都是赌钱的。”

父亲纠正说:“还打麻雀,是打麻将。”

母亲不耐烦地说:“不管是什么,反正小波不能学。”

母亲说,没想到那天碰见周阿姨也坐在旁边看打麻将。两个人聊了起来,周阿姨家从我家老屋搬回县城后就住在培养巷里的三间小平房里。后来落实政策,小峰他爸爸当回了物资局长,被公家占用的那栋三层楼房也归还了他家。他家刚回县城时在培养巷住的三间小平房正好空着,打算转租出去。对母亲来说,真是雪中送炭,瞌睡遇到了枕头。周阿姨开始还不好要房租,母亲不肯。周阿姨只好说,房租就在别人的价格上便宜一半吧。

母亲说:“难道说不是我家跟培养巷有缘分,不是跟王家扯不清吗?”

父亲说:“我们家在县城也只能住这样的巷子这样的房子。”

母亲说:“这样的巷子怎么啦?不是一样住着老师、医生等等有体面的人,当官的也有呀。”

没想到母亲很快就对巷子里住的人有了大致的了解,她说:“你们知道那个天天坐在麻将桌的女人为什么叫铁角吗?”

父亲说:“还有精力管这事。”

母亲鼻子一哼:“就你一辈子的精力都花在管正事上。”

小涛饶有兴趣地问母亲:“铁角为什么叫铁角呀?”

母亲说:“都一条巷子里的,知道点也好。”

母亲听人讲,铁角结婚前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刘文英。嫁进培养巷后,两夫妻都没有固定工作。男人帮人开货车,她在巷口开一个小卖部,卖南北杂货。男人大多数时候不在家,她日夜守在店里,倒是把小店经营得红红火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巷子里摆起了一张麻将桌,麻将桌离她的小店不远,时而会传来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哗哗声。店里没生意时,她很无聊,被那哗哗声吸引着忍不住走到麻将桌旁站着看上几分钟。碰到桌上打牌的人有急事,让她顶上一会儿,她只好救急坐了下来。打着打着,常常忘记了小店,那自称有急事离开的通常都是赢了钱找借口,也不会再回头了,她只能应急救场。由于心里牵挂着小店无法集中精力打牌,散场时她自然输了不少钱。输钱当然心疼,开小店赚钱也不容易,输出去的钱肯定要找机会扳本赢回来。她干脆把小店门开了,每天早早在麻将桌上占一个位子,刘文英就成了铁角。铁角的男人开着个大铁笼车专门装猪跑广东,几天来回一次,回来了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铁角也懒理他,只是输光了身上的钱就朝巷子里不远处家里的男人囔:“懒鬼,快拿钱来,还欠着人家呢。”男人要说没有或者慢了,她就跳起脚来骂:“又在路上送给那些骚X啦!”男人很少在家,她就日日夜夜扑在麻将桌上,人就像是嫁给了麻将,只有麻将才能给她快乐。

母亲说:“还有门口摆麻将桌那一家,男的叫王建民,他在县里的乌鸡酒厂上班,找了个摆水果摊的做老婆,就是巷口摆的那水果摊。他觉得没面子,下班回到家里总端着架子从不做家务,因此就每天在巷里家门口摆张麻将桌。他老婆曹秋月倒很好,我每次买她水果都给批发价,总说我家儿子好,大学毕业生也不打麻将。”

父亲不想听母亲唠叨,母亲不知道怎么就变得爱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叨个不停。父亲很是在家坐不住,驮着搬家时从老家带过来的一根钓竿走出家门。县城虽然没有龙塘,县城却有南门河边,照样可以让他钓个痛快。他还参加了县里的老年人钓鱼协会,经常有钓鱼比赛。母亲自然高兴 ,家里地方小,父亲要是不出门呆在家里,不停地咳嗽,房子都要震爆。要不就是跟小涛争着调那台黑白电视机频道,父亲要看新闻,小涛要看港台片,两个人频繁地换台,真让母亲心疼电视机。父亲驮着钓竿出门,还能让人看到家里改善伙食的希望。母亲每天都不会忘记买一点酸菜回家,她常说酸菜焖鱼好吃,开胃。父亲却总是驮着钓竿出门,回来时仍然只是驮着一根钓竿。看来县城南门河里的鱼比老家龙塘的鱼更难钓,更滑头。

家里天天吃酸菜,一个个脸上都是酸菜的颜色了。小涛最先表示不满:“再吃酸菜,连屎都拉不出来了。”

母亲说:“就你讲究,有你吃就不错了。”

小涛说:“就不能买点别的什么菜吃吗。”

母亲把菜篮子往他面前一丢:“你去买一次菜试试,以为买菜是件容易事呀?”

我忙接过菜篮子说:“今天我去买菜。”

母亲一把抢过菜篮子说:“有你什么事?好好上你的班!”

母亲突然一下子重重地倒在了椅子上,吓得我赶紧问她:“妈,怎么啦?”

我想拿开她手里的菜篮子,被她紧紧地抓在手里。母亲让我给她端过水来,喝了一口,轻轻地说:“没什么,坐一会儿就好的,妈没有那么容易病倒,你快去上班吧。”

我中午下班回家,见母亲又像往常一样忙忙碌碌,我放了心。父亲正在摆弄那根钓竿,对我说:“明天协会比赛。”

父亲的样子有几分得意,还随电视哼起了京调。手里那根长长的钓竿在屋子里划来划去,差一点把桌上一只瓷杯划到了地上。母亲赶忙扶起杯子,心疼地说:“要是砸了杯子,恐怕连买鱼的钱都够了!”

午饭后,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睡午觉,驮着钓竿出了门。傍晚时分,父亲终于回来了,一进门就发开了牢骚:“没口福,上了钩的鱼都给跑了!”

母亲看他一眼,没吭声。父亲站在门口,左手提着那只退休前回老家休假时装东西用的黑色人造革包,右手拿着钓竿比划着:“那条鱼起码有五六斤重,把线都拉断了。”

母亲仍然没有搭话,父亲急了:“那么多人在边上看着我往上拉,还能假?那条鱼都看得一清二楚,是条草鱼!”

母亲的样子是实在很累,不想说话。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想趁母亲上厕所的时间,去把菜买了。出门时,父亲驮着钓竿和我走在一起,一同走出培养巷。分手时他特地交代我:“今天一定要买酸菜回家,一定。”

我在菜市场转了一大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真是难为母亲天天买菜。那些经常吃的菜吃得一家人脸色都黄了,想吃的菜问问价钱又太贵。我想了想,还是在小摊上买了一包酸菜,两脚不由自主地迈向了鱼市。我站在一个鱼摊前,盯着鱼篓里一条红鲤鱼发呆,那鱼断了一截尾巴,还一翘一翘的,从断尾巴里渗出一丝丝的血来。

“买鱼吧?新鲜的活鲤鱼!”摊主热情地招呼我。

我回过神来,随口问了一下价钱,感觉贵了点。我犹豫了一下,也许父亲今天真能把鱼钓回来。我说:“这鱼连尾巴都没有。”匆匆离开了鱼摊。

我中午下班回家,家里很热闹,国华爹杨正发来了,我忙上前打招呼:“正发叔来了。”

英子也在,她说:“我休假回家去看望我娘,出来坐车碰见了正发叔,说正好要来找再兴叔。”

屋里堆着几个很大的南瓜,我们老家那地方穷,出不起别的什么土特产,只有南瓜漫山遍野都是。随地撒几颗种子,就能长出一个个金黄的大南瓜。母亲要我把大南瓜搬进里屋的床底下去,说:“这南瓜在城里可是宝,要好几毛钱一斤呢。”

正发叔身上仍是一件泛白的蓝卡其中山装,不同的是不再披着,而是穿得整整齐齐,脖子下的扣子也扣得严严实实的。他早已经不是生产队长了,如今也不叫队长,改叫村长。国华结婚后两夫妇去外地打工,留下一个孩子在家里由他和老伴秋婶带。

母亲很高兴,好久没见村里人了,忙忙碌碌地要去张罗饭菜,这可是她在县城的家里第一次接待老家来的客人。母亲对正发叔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再兴钓回来一条红鲤鱼。”

正发叔朝母亲傻笑一阵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来,对父亲说:“再兴老弟,我今天来是想找你帮忙买几包尿素的。”

父亲问他:“尿素那么难买?”

他说:“是呀,没有关系根本买不到的,所以我来找你。”

父亲说:“我也没有关系呀。”

正发叔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分明不相信父亲说的话,说:“老弟你在县里革命几十年,会没有关系?会买不到几包尿素?”

父亲尴尬的笑着说:“我又没当官,没有权。”

母亲对正发叔说:“他现在退休了。”

正发叔不以为然,说:“退休有什么?那些老关系,你写一张字条我去找!”

我差一点笑出声来,忙对他说:“现在没权是没人买你帐的。”

没想到他又对准我来:“那你帮我买,你是大学毕业生,不会买不到一包化肥吧?”

我真是哭笑不得,只恨我没做官,做了官一定找关系帮他买。母亲也巴不得我能买到化肥,她殷勤地给正发叔添茶倒水,对他说:“以后吧,以后让小波帮你买。”

母亲的意思是以后我能做个什么官。正发叔神情很失望,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吃饭,说要去买点文具赶回去带国华的孩子。出门时他问母亲:“这里叫什么地方?”

母亲说:“培养巷。”

他说:“对,培养,好好培养。”

他转身对父亲说::“老弟,有空回村里来,到龙塘钓鱼。”

望着正发叔的背影,父亲对我说:“你当初怎么就分了个石油公司,要是生资公司多好,就能帮他们买点尿素。”

母亲说:“是呀,我们那些乡里乡亲有谁会要石油呀?”

母亲要去厨房做饭,对英子说:“今天有口福,你叔开斋了,钓回来一条红鲤鱼。”

英子从挎包里拿出特地帮小涛做的一双鞋,以前她也常帮小涛做鞋,小涛那双脚在商场里买不到合脚的鞋。英子看着小涛试她亲手做的鞋,那鞋尽管不怎么好看,可小涛穿着合脚。

母亲很快就把饭菜做好,桌上飘荡着一股酸菜焖鱼的香味。我们终于能吃到父亲钓回来的鱼。我刚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听到小涛“咦”了一声,说:“这鱼怎么有苦味?”

我伸向鱼碗的筷子一下僵住了,碗里躺着一条全烧红鲤鱼,大小和我早上在鱼市里看的那条一样,尾巴断了一截,仿佛还在一翘一翘的……我望一眼正埋头吃饭的父亲,对小涛说:“可能是不小心弄破了胆。”

母亲挥了挥筷子说:“吃吧吃吧,难得吃上你爸钓回家的鱼。”

英子厂里休周末,每到周末,她就要回老家。回来时都要带一些应季的冬瓜南瓜、花生豆子之类的乡下土特产。母亲每次看她都要黑瘦一圈,看了心疼,说:“能不能把女儿带在身边,以后就别往乡下跑了。”

英子说:“我也想过这样,可是张发生舍不得女儿。”

张发生就是小时候给我们理发的上岭村的发仔,英子跟他的女儿都三岁到了城里小孩上幼儿园的年龄。母亲曾不止一次说过要英子把女儿带到身边。英子感觉为难,女儿要是出来了,老公自然也要跟着出来。一家人是在一起了,可是她在厂里拿的这点工资是不够一家人缴用的。

母亲说:“张发生出来了总得做什么吧?不至于让你来养他,至少能照顾女儿吧。”

英子说:“他那腿脚在城里能做什么呢?”

母亲说:“不就是有点跛吗?现在路子多得很,摆个小摊,实在不行蹬黄包车也行。”

母亲心里也许想,当初不花心思让英子顶替出来工作就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她叹一口气说:“下次回祥云把春婶接出来玩。”

英子说:“等我把家安顿好后就把我娘接出来住一段时间,就怕她到时候走不动。现在我每次回家去看她总听她喊腿脚疼,我哥在时她都强忍着。”

我说:“麻哥应该带春婶去医院看看。”

英子说:“我哥也是没有办法,这么会讲故事的人,自己的孩子不知怎么连话都不会说。”

母亲说:“老天爷,这是怎么啦,难道你家屋子的风水也有问题?”

英子说:“金发叔来我家里看过,也没说什么,倒是我娘让他把家里那一对老花瓶收走了。”

母亲问:“你家的花瓶卖了多少钱?”

英子看看门口,压低声音说:“一万。”

母亲有些惊讶:“一万!”

英子说:“我娘说金发叔说当时很勉强,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不要轻易卖掉。我娘也是没有办法,刚好那天我哥也不在家。”

母亲呆望着角落里那只金黄的南瓜,心里肯定在想着老屋里那只香炉。我想我应该找时间回一趟祥云去看看麻哥,可是能起什么作用呢?

“祥珠嫂。”就在我们各想心事时,门口竟然站着杨金发。靠门边坐着的母亲揉了揉眼睛,看清楚确实是金发叔,忙招呼他进门,说:“你哥正发刚走,饭也不吃!”

金发叔手里手里提着一只蛇皮袋,袋子发着索索响声,进门后把袋子交给母亲说:“自家种的花生,我也是临时起意过来看看你们。我哥昨晚在公和墟我店里住,今天坐第一班车就来县里了。”

英子说:“第一班车每天早早从公和墟发出,那个曾师傅是本地人。”

母亲感叹说:“现如今来县城确实方便多了。”

金发叔见我在家,问我:“今天休息呀?”

我说:“中午休息,下午上班。”

英子抢在我前面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金发叔:“我们刚刚还说起金发叔呢。”

金发叔忙问:“说我什么?后悔你家那对花瓶不该卖吧。”

母亲说:“卖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是想问问你,我家当初那只香炉在的话,现在值多少钱?”

金发叔说:“那只香炉呀,我也没有细看,粗看那成色就不一般。”

母亲说:“那就是还值钱啰?”

金发叔说:“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值钱。”

母亲说:“只可惜不见了。”

金发叔说:“一定是当年王家悄悄搬走时,顺手牵羊。你看那个老太太,就是一个精明的地主婆。”

小涛凑过来问:“《卖花姑娘》里的地主婆吗?”

我说:“你又没有看过《卖花姑娘》,还不是听人说的。”

母亲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也不好说。”

英子说:“找个机会上小峰家看看去。”

父亲从里屋出来,他习惯了饭后睡午觉。今天的午觉是睡不成了,家里难得这么热闹。金发见到父亲,也像他哥哥正发一样想到了尿素,问父亲有没有关系买到尿素。母亲说:“你哥也问到过这事,他哪有这个本事。”

金发转而问我:“你有没有路子搞到?或许还是一次发财的机会。”

母亲抢过话说:“他刚参加工作,况且还是卖石油,你家要不要石油嘛。”

金发叔说:“以前点煤油灯倒是需要买煤油,现在村里都接上电了,煤油也不用买了。”

小涛在一旁插话说:“去找小峰吧。”

金发叔说:“我正想去找小峰,听说小峰和你在同一个单位?”

我说:“是的。”

母亲要去弄中饭,金发叔连忙制止。说早饭吃得迟也就坐了一趟车,农闲时在家天本来也是一天吃两顿。金发的话又让母亲一阵感叹,仿佛一年又要到头了。县城里对季节变化的反应也就是添衣减衣,不像老家农村那样对季节敏感。

金发叔要我带他去找小峰,正好我也要去上班了,用自行车带着他来到公司。小峰见到金发叔很高兴,寒暄几句后,对我说:“你先陪陪金发叔,等我忙完手里的事再一起细聊。”

我没有办公室,公司的所有办公室里都没有我的位子,我只好带着金发在公司院里随便乱转。转到篮球场边,在一条石凳上坐了下来。金发问我:“小峰上班那么忙,你上班这么清闲,好像也没有人管你,你是不是当领导了?你是个大学生。”

我说:“哪里,你看我的样子像个领导吗?”

金发说:“这方面我还真看不出来,看小峰倒有点领导的派头。”

我说:“小峰目前也还不是什么领导。”

金发说:“你们两个倒是挺有缘分,从小就长得那么像,好好争口气。”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说我要争口气,争什么气。也不知道该和他聊什么。看着空空的篮球场,我想,我好久没有摸过篮球了,投篮还有那么准吗?

金发问我:“你去过小峰家里看过吗?”

我说:“没有。”

金发说:“你就不想找回你家那只青花瓷香炉吗?看你妈都一直惦记着。”

我说:“我心里清楚。”

金发说:“以我在乡下收古董的经验,你家那只香炉有可能是元代的,元代的青花瓷是最好的。”

我们正聊着,小峰找过来了,责怪我说:“你怎么带金发叔坐在这里呀?也不给泡杯茶喝。”

他明知道我在公司里连自己喝茶的地方都没有,金发忙说:“是我让他带我在外面走走,外面空气好。”

小峰说:“也快下班了,我们找个地方喝两杯去。”

金发说:“今天我请你们。”

小峰说:“金发叔是瞧不起我们。”

金发说:“我现在在公和墟东墟口开了一家茶馆,也还能弄几个活钱。”

我听英子说过,金发其实是靠收古董赚钱,开茶馆也就是方便做古董生意。他自己不提,我也不好点破。我们一起来到南门河边离公司不远的那家“好再来餐馆”。坐下来后,我以为金发会跟小峰提买尿素的事。两个人只是聊一些分别十年后的变化,都没有谈什么正事,仿佛彼此心照不宣,只一心一意喝酒。

我开始时还陪他们喝,慢慢地看着他们两个对着一杯一杯干了起来。金发说:“没有想到小峰这么能喝,那时候在村里呀,不过那时候还小。”

小峰说:“难得和金发叔在一起喝酒,醉了也高兴。”

金发说:“我已经醉了。”

小峰说:“放开来喝,晚上就在县城住。”

金发看了看窗外说:“这时候了,也没有回去的班车了。”

从餐馆里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我们都有些醉意。小峰叫了一辆黄包车,把我们载到县城中心,对金发说:“今天喝了点酒,早点去休息吧。”

金发听了,说:“我得买点水果去。”

我忙说:“我去买吧。”

小峰一把拉住了我,说:“你干什么,酒还没喝到位呀?”

我说:“第一次上你家去,买点水果王奶奶吃。”

小峰说:“去我家干什么?下次吧。”

金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忙说:“那我还是去杨小波家吧。”

小峰带着我们走进县城中心十字路口的西昌饭店,这是县城最好的饭店。他开好了一间房,对我说:“我今天实在是喝醉了,你陪陪金发叔吧。”

小峰走了,我陪金发来到房间里。金发浑身都是酒味,费劲地说:“慢慢来吧。”

我不知道他说什么要慢慢来。常常给人看风水的金发,总是说半句留半句,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

我回到家里,父母和小涛都还在看电视。母亲见我回来,忙对我说:“小波,你说说看,这事该怎么办?”

我问她:“什么怎么办?”

她说:“就是请王伯一家吃饭的事。”

父亲说:“有什么好请的。”

母亲说:“个个像你一样,还有没有人情世故呀?”

我想父亲其实是不愿意跟王伯坐在一起,自己病退了,王伯却还在当着局长。王伯落实政策后,一直在县物资局局长这个位子上。

我说:“那就请吧。”

母亲说:“今天在菜场碰见你周阿姨,跟她说起这事,开始她还不愿意呢。后来才答应说回去跟她家老王商量一下看什么时候有空。看人家那菜篮子里的东西,也不会缺这一顿吃的。”

小涛说:“就在家里弄几个好菜吃吃。”

父亲说:“说得轻松,家里地方小,你又帮不上忙。”

母亲说:“我也为这事头痛,到外面去吃显得生分,也不是我们该讲的排场。”

我说:“等周阿姨回复了再说。”

母亲说:“你也可以跟小峰说说,反正你要当一回事。”

我答应着让他们都去睡,我有些累了,好久没有这么陪过客人。夜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我吵醒。仔细一听,是外屋金发拿来的那袋子花生引来了一只老鼠。我起床正要出去,外屋的灯“啪”一下亮了,母亲先我一步出来了。母亲已经驱赶走了老鼠,收拾好那袋花生,对我说:“没事了,快去睡吧。”

我不放心地说:“那只老鼠还会来吧。”

母亲说:“没事,城里的老鼠比乡下老鼠胆子小。”

我回到床上,脑子里却总在想着过去在老家时,那老鼠确实是胆子大,晚上都是成群结队出来活动,敢在人睡觉的床边跑来跑去,甚至还咬人的脚。城里的老鼠就没有这个胆量,也许是因为那句话: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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