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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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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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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的孙子》连载

第三章 京都梦:两个单干户

不讲曾书记如何去打听有关甘茂发的故事,只讲他采访的结果。

说来话长,甘茂发祖上还是很富有的,船城镇西南去四里地有个九崂坡就是他家祖上捐赠的义地,就是为那些无钱买地埋死者的穷人捐坟地。后来到他父亲手上也还过得去,人口也不多,祖父只生养他父亲和伯父两兄弟,即读得起书,也练得起武,但两兄弟爱打架,不善理家,以致坐吃山空,连亲也讨不起,其父只好将就娶了一个弱智女子做老婆,一家守着几亩田,再卖几根祖传跌打损伤的草药艰难度日。等到甘茂发手上田地早已败光,父母留下的遗产除了房子就是弱智和贫民成份。

甘茂发是单传,俗话讲独柴难烧,独儿难教,他从小不爱读书,只好练武,三年背不完三字经,若是父亲逼急了时他就拿绳子往脖子上一套说:“你要我读书,我就要你绝后。”其父是一位郎中,虽然还不知道亚斯伯格这洋名字,但失心疯这中医名称是早就知道的。无奈,只好作罢,另外为儿子图谋生计。

终于有一天,其父遇上一个专门打桶做盆的木匠师傅,他看这活计既不要文化也不要用很多的脑子,只要有傻劲就成,正适合儿子学,就好说歹说,要用自己的药方换他的手艺。木匠师傅被其舔犊情深所感动,就答应下来。从此,船城镇就出了一个甘木匠。

在轻工业相对落后的年代,一艺吃遍天下,不是张家请,就是李家接,特别是乡村,粪桶用量大,磕碰时间多,经常是一进寨子就是一年半载才得出来,一家一家做去,家家都是大鱼大肉的招待,这就更加助长了甘茂发的愚顽气焰。

在当时有一门吃香的手艺,又不抽烟不喝酒,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儿郎,所以,媒婆儿就将镇上挂号儿的某姑娘介绍上门,虽然说是小户人家,可那摸样却是大户人家的派头,全镇里挑不出几个。

甘茂发高兴得不知怎么办好,将三七分头梳得油光水亮,斗大字不识一箩,却在笔挺的中山装上挂一支钢笔,脚上的新布鞋拍了又拍,将脸上不多的几根胡须拔了又拔,好不容易等到单独见面也不知怎么做才能讨人家喜欢,二话不说,横起笛子就吹起捡田螺的曲子,多来米发梭------他自以为是世上最动听的,唯此才表我的心,可姑娘吓坏了,捂脸就跑。

从此,一碗香馍馍一下子变成了臭狗屎,一去数年,再没有一个媒婆敢奢望他家的猪头。 这就成了他老父的一块心病,凡遇人总难免谈起这心思。有一天,当他老父又哀叹这心思时,一好友给提供了一绝配,这就是麻金花。

麻金花是麻木匠大女,年方十八,下有一个十来岁小弟,她父母都很高,她因病长得很矮,看到她你就会想到土地公土地婆,扎两条短辫,使脸显得更大,脸平而圆,是典型的苞谷粑脸,鼻子好象是二娘养的缺营养,小而圆,就象陷进糯米粑粑里面的小蒜头。

她父麻木匠是花县人,民国年间应同行相邀来船城一起帮人竖屋,因见工程多,好讨吃,就在耳城下码头买了个小木屋定居下来。

其妻石氏身强力壮,吃苦耐老,长年在码头上挑脚,加之省吃简用,几年下来也置办了一两亩薄地。

一代英雄一代衰,麻木匠夫妻过于在行,而麻金花自幼多病,所以,家里家外的大小事都不指望她帮手,能做就做,不做也行。这样一来,麻金花早在乡下时就以玩心大出名,做起工来谁都分不清她是以玩带工,还是以工带玩。自从一家来到船城镇后经济条件宽松了,她就更成娇小姐了,只做点家务,带好小弟就行了。可人就是这样,做惯了就不想玩,玩惯了就不想做。

有一年秋,石氏种的绿豆熟透了,眼看就要干透爆裂,可她忙着给木船下货,抽不开身,就叫麻金花去收,心想,十六七岁的人了,收亩巴地绿豆大可放心,交代之后就不闻不问,任由她一天一背篓慢慢收。

石氏原只以为她手脚慢,多收几天就是了。可是收来收去就只收得往年的一半时就没动静了。问她为什么不收了,她讲收完了。这可骗不了她这个老农民。后经严刑拷打,她才交代说她每日里背着背篓出去但并没有去收,是玩去了,只叫她的一个伙伴去收,收得后各人拿一背篓回家交差。气得石氏直叫她做娘。

这事传开,一般人就当笑话一笑了之,可甘茂发老父听了就感到这是儿子的姻缘到了,歪锅配歪灶嘛,心里自嘲地说这是天生地造的一对三六啊。

不知是因为当初那姑娘伤透了甘茂发的心,还是他职业的原因使他厌苗条喜扁圆,反正他认为麻金花很漂亮,圆脸圆鼻,圆胸圆屁股,不象原来那烂良心的姑娘,鼻子勾勾挖人心蔸,鼻子尖尖挖人心肝。总之,他对麻金花是一百个愿意,剩下的就看对方家了。

麻金花十八岁了,虽说顽皮,但接受能力很强,特爱看戏,来船城镇不久,别的没学会什么,就从戏里学会了三从四德之类,所以对这事并不表态,全凭父母作主。

麻木匠本来是不同意的,毕竟来船城镇多年,多少也听到一点甘茂发的故事,可拗不过石氏的眼泪。石氏可不管你肯不肯读书,只要能找钱就行,按他的话说:只有锅里煮米粮,那有锅里煮文章,城里人不嫁,你想将我女嫁转乡里去吗?如此,麻木匠就动摇了,回转想,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若是见样都好的城里子弟又会看上自己女儿吗?未必又真让她嫁转乡里去吗?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

这样,这亲事就定了,择吉日过礼,择吉日办了。

小两口燕尔新婚倒还恩恩爱爱,可稍过时日,就都露出了狰狞面目。别看甘茂发读书不在行,但记“娶来婆娘,买来的马,任我骑任我打”这些歪理却挺在行。他拼嘴巴子自然不是对手,搞不赢,就用拳头说话。麻金花偏偏受封建思想影响太深,牢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圣人之言,没有丝毫离婚之念,只作战斗到底的打算。搞得烽火连三月,家书不敢寄。

家不和万事难兴,加之女儿甘兴春,甘兴秋,儿子甘木火一个接一个生下来,生活负担不断加重,也无田地可卖,所以,甘茂发将祖上残留的房子左卖一块板子,右卖一根柱子,几年下来,房子被他拆去一半。可怜甘家二老,见儿子如此光景,气病交加,先后辞世。

好在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没多久随着社教工作的进一步深入,镇革委开始挑选基层干部,看见甘茂发家徒空四壁,绝对是苦大仇深,依靠对象,于是麻金花被从锅台上解放出来,担任船城镇第二街道居民革命委员会主任。同时,甘茂发被安排进了镇木工合作组。

只是他没干多久,看见曾老二并没入社,也没见拿他怎么样,所以他又从木工组退了出来。

这样算来,在船城镇里他甘茂发是唯一的单干户,在船城公社中曾老二是第二个单干户。

这曾老二住在船城公社先锋大队所属一个名叫黑寨的山湾里,五十上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留着山羊胡须,穿着吊根根的衣裤,腰间挂着酒葫芦,踏一双用汽车轮胎割的草鞋,每天挑着一担竹扫把和一杆火枪,吆喝着两只猎狗,从离城十里地的黑寨出发,走过旧时遗留的石板路官道,踏过北门外的用青石板铺成的平桥进城。

他在街上将竹扫把脱手后先去供销社饭馆吃一碗一角八分的肉丁面条下四两酒,再上街道蔬菜加工行业,简称蔬菜业打上半葫芦红薯酒,再买半斤卤猪耳朵或卤鸭爪、鸭翅,用桐叶包好,讨些烂骨,脏肉喂狗,又去“黑市”买点高价米,然后,哼着只有他才懂的小调往回赶。

但回去前总顺路去甘茂发处杀上两盘,谈谈单干这门经。两人讲得两口流油,一个讲:“你本就不该入合作组。老话讲‘共(合住)屋,屋漏,共(合用)牛,牛瘦’。打伙种阳春那是条卵工啊!看到那场合了吗?‘农业社慢慢汇,汇到边抽杆烟,挖两锄算一天’,我这么大年纪还和你们办家家吗?凭你那手艺还怕讨不到吃吗?”

一个马上就响应,答:“对,我和你想法一样。你晓得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我打的桶,和他们打的桶一摆,只有选我的,百分之百不选他们的,除非我的桶卖光了,才会选他们的,若是不等急用,还不得选他们的,等都要等我的桶出来,都晓得我的过劲,象他们那桶,隔久了不用就得先泡水,不泡就会漏水,我的桶由你放多久,随时拿出来随时用,根本就不会漏水,但价钱是一样的,工资一样拿,就是你那话,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尽帮你们卖力,老鼠子养儿帮猫儿攒劲。”……

自然,两人讲这些话时都得背着麻金花。

因为,麻金花大小是个干部,正带领大家奔社会主义大道,哪能容忍丈夫搞单干?哪能容忍在她家里为走资本主义道路唱战歌呢?再讲,从过日子着眼,也不能任其搞单干。于是,一场两条道路两条路线的斗争在夫妻间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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