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孟学祥的头像

孟学祥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07/21
分享
《窑片》连载

第三章 历史脉络

“陶瓷来源于生活,陶瓷的发明来源于我们的祖先用火烧烤食物时的发现,经火烧烤过后的泥土变得坚硬而密实,因此就用泥土做成容器,用火烧烤后得到最初的陶制容器,用以盛水,烧煮食物。因此陶器成为人类进步的一个标志。”(岳振《贵州牙舟陶传承与发展的思考》。)

历史就像一只“马嘘嘘”,发出的声音久远而空旷,回味而悠长。边远而多山的牙舟,历史的声音隔空传诵出来,引经据典就显得十分必要和尤为重要。

我多次去拜访牙舟陶传承人,就是想从历史的来路中,梳理出牙舟陶的历史渊源,给牙舟陶的前世今生画出一个记忆的符号。而每次深入牙舟,都会有不同的发现,生出不同的感受。在牙舟,我首先认识的是窑片,首先感受的也是窑片带来的历史沧桑。牙舟陶的历史脉络遗留下的那些窑片,在牙舟的土地上堆出了厚厚的一层。传承人刘廷芳和廖时敏带我到他们家背后的大山上,在大水冲刷出来的一条大深沟边,他们指着一层一层的堆砌碎片告诉我:“这些都是老窑址,窑片堆了几十层,这个窑址的年代肯定很久远了。”我问什么是窑片,刘师傅说:“窑片就是陶瓷焙烧后破损遗留下来的碎片,做陶人把这些碎片称为‘窑片’。”

窑片——碎片,碎片——窑片,其实意思是一样的,但是在历史的长河冲刷出来的断层里,窑片就远比碎片厚重得多了。站在断层的深沟底部,我手捧碎片,仿佛是在隔空抓一把空气,无任何感觉。而当牙舟陶传承人们告诉我,我手上抓着的是历史遗留的窑片时,手上的东西就骤然增加了份量,压得心脏一紧一紧的,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牙舟陶的历史,被埋藏进了众多窑片堆砌的更深层土壤里。所以不管后来者怎么使劲挖掘,都挖掘不出一段确切的时间表出来。

谈到牙舟陶的久远,牙舟陶的一些老传承人,对“牙舟陶只始于明洪武年间”的记载是持怀疑态度的,他们认为牙舟陶的历史应不止于那个时候,应该还更远。汉代,贵州的制陶业就有了一定的水平。《贵州通史——远古时代的贵州》“汉代夜郎地区的社会经济”记载,“各遗址、墓葬发现的各类陶器,不但器形多样,造型生动实用,花纹繁复,而且除少量仍为手工捏制外,一般均为轮制,说明其制陶和烧窑技术也达到了一定的水平。”虽然这个时候还不能确定是否牙舟陶也在悄悄地形成,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贵州陶业的发展,一定会影响和促进牙舟陶的形成和发展。因为这个时候,“与制陶有密切关系的砖瓦烧造反映出来的建筑,也有了相当的发展”(《贵州通史——远古时代的贵州》)。《元史·地理志六·管番民总管》也以史志的形式,第一次将“牙舟”这个地名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八番顺元等处宣慰司都元帅府建于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辖一个宣慰司、三个府、九个安抚司、三个长官司……其中丹竹蛮夷长官司设在牙舟……”。从这个记载看,牙舟并不是不有历史,而是因为牙舟的历史一直偏居一隅,常常被忽略,难以在统治者的志书中独立成行,得到很具体的体现。

不是还有县志吗?每当要去印证一段甚不明了的历史时,我们总是习惯于求助地方的志书,然后把地方志抬出来,做最好的证明人。认为牙舟陶的历史比县志上记载的历史还要久远一些的人说:“牙舟陶不应该只有那么区区几百年,应该有上千年的历史才对。”的确,对历史有怀疑也很正常,县志只记那么一小笔,连牙舟陶的一小块窑片都映射不出来,怎么能谈说历史的厚重呢?难怪,我在牙舟走访的时候,有些传承人跟我说:“牙舟陶的历史不止那么多年,应该还更久远。”而久远到什么年代,他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说不出所以然,那就还是找文字记录吧,而能提供给我参考的文字记录除了县志,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碑刻方面的文字记载,族谱上也没有制陶的记载。有人带我去看了几所据说是牙舟陶老传承人的祖坟,但坟上的碑刻都是清代以后,更是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有人还拿出了珍藏的族谱,虽说族谱的时间可上溯到南宋,但那时族谱所记载的这些人都不住在牙舟,他们都是明初才陆续搬到牙舟来的,这更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那么,还是查县志吧,县志上说:“平塘地区唐以前历史无确凿文字可考。唐、宋以后实行羁縻政策,始有羁縻州的建制。”

说牙舟陶久远的人,他们也不是靠臆想和凭空捏造的,也是根据平塘建置设置推论出来的。他们认为,查平塘的历史沿革,平塘早在唐之前就有建置了,有建置,历史的脉络就应该很清晰了。而到后来,元二十九年在牙舟设长官司,说明牙舟那个时候应该是繁华之地了。有了建置,生产生活等的社会活动就正常开展了。开展生产生活活动,就需要生活用具,而这个时候使用的生活器皿,除了青铜器外,大都以陶为主,而古代青铜器,别说是在小小的牙舟,就是在整个平塘地区,都几乎没有出土发现过。这个时候的陶具不可能都靠从中原运送过来,一来成本过高,难以大量运输;二来陶是易碎品,而贵州特别是平塘一带,山高沟深,行路艰难,运输过来容易破碎,得不偿失。那么,生产生活中所用的陶具,只能就地寻找,就地取村。这推理还真有一定道理,还别说,就有一些人半信半疑了。特别是那些老传承人,他们根据研究那些窑片得出的经验推断,认为牙舟陶的历史比文字记载的还要更久远,至于久远到什么时候,大家就说不清楚了。

消失了的历史往往都是被民间忽略不记的,历史的延续和消亡,都不会成为一个永恒的话题。而关于牙舟陶的历史,人们也只是在茶余饭后议议,争论争论,除了史学家,谁都不会在历史的时间上较真,谁也不愿把时间浪费在历史这个虚无飘渺的记忆上。长期以来,书写历史的文字都没有认认真真地记录下民间议论历史的声音,以至于历史的大事和历史的时间都由官方说了算,民间的声音就无声无息地被淹没了。

唐以前没有文字记载,尚可做一些推论,做一些假设。但是唐、宋以后有记载了,没有把牙舟陶记载上去,就不能再去做假设的推论了,只能根据文字的记载来陈述其存在的历史了。这一点,我在和几个牙舟陶的老传承人进行座谈的时候,他们是不同意的。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就历史传承的时间进行探讨,就讨论得比较激烈,而席间的几个年轻传承人却不发言,只是在老人们争论得有些过于太激烈时,才放下碗阻止两句。在他们看来,历史与现实,就是两块永不相连的窑片,一片碎了,另外一片也碎了,都粘连不起来了,再去把它们硬粘连在一起,有这个必要吗?

老人们说“有这个必要”。这一次,我站在了老人们一边,认为也有这个必要。我向年轻的传承人们解释说,我们争论的目的,就是要好好地捋一捋历史,给牙舟陶一个确切的时间记载,让牙舟陶“出有源头,传承有依据。”

有那么一刻,我对县志的记载也产生过怀疑,但最终我还是相信了县志上的记载,那是白纸黑字的东西,是最有力的证据,是口头传说所不能更改的。我陪着老传承人们站在满是窑片的陶窑废墟上,随手抓起一把破损得体无完肤的窑片,轻轻地在手上摩挲着,希望能摩挲出我需要的答案。我失望了,这些窑片和我不亲近,在我手里,它们只是一些废弃的东西。

一层窑片就是一个陶窑的历史。假设一代人拥有一个陶窑,那么一层窑片就是一代人留下的历史了。而这些层迭厚实的窑片山里,得有多少代人遗留的历史堆砌下来,才垒出这么厚厚的窑片。站在厚实的窑片堆上,我的思绪就变得有些恍惚了。历史的演绎与猜想,绝不是孤立的绵延,无论是在空间意义上还是在时间的累积上,沉淀为史而引起后人关注的,都是值得推敲的东西。

所以说,时间只是过眼烟云,历史更只是微波涟漪,只有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最吸引人眼球,最引起人关注。而在牙舟,最吸引人眼球,最引起人关注的,就是实实在在的牙舟陶。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