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在山里长大,到现在也没忘了走路和登山,而且一直到现在都坚持锻炼身体不间断,自信身体素质还相当不错的我,一直认为凭现在的身体机能,深入一个洞穴,是没多大问题的。我吊着绳索,沿着陡峭的岩壁,跟随着张绿洪和他的几个徒弟,垂直深入四十多米深的溶洞,去探寻牙舟陶的历史,寻找散落洞中的古陶片。下去还剩下六米多高的时候,崖壁突然变得笔直,也变得更加陡峭和湿滑。没有攀援经验的我突然一脚踩空,身体垂直着顺着崖壁就滑了下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已经先行下到洞底的张禄洪敏捷地用身体撑住了我,让我不至摔倒在坚硬的石块上。虽然有惊无险,但我的右手还是被崖壁擦出了一条近六公分长的伤痕,右边的裤腿也被蹭破了一大块,膝盖下也被蹭掉了一小块皮。
坛子洞,原名石马洞,位于裴家坳村一处大山上,距牙舟镇政府所在地近十五公里。之前,张禄洪和几个牙舟陶传承人,在当地人的引领下,进入这个洞探险,在洞里发现了有人居住的痕迹,还起获了一些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古陶片。
2017年8月10日下午,在牙舟陶传承人张禄洪家,他拿出几块坛子的碎片给我看。这些碎片都是一些古陶片,这些古陶片相对于今天的牙舟陶来说,厚度要偏薄许多。从此可看出,做这些陶器的人拉坯手艺之精湛、之高超、之细腻,是今天的牙舟陶传承人所无法相比的。张师傅说:“只有拉坯手艺相当高超的师傅,才能把坛子做得这么薄而均匀。而当时又什么要把坛子做得这么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方便抬运。以前的牙舟陶,都是通过人工运送贩卖,薄就显得轻巧,就能多运几个。不像我们今天的牙舟陶,不存在运送方面的顾虑,就做得厚实多了。”他的话也得到了旁边几个传承人的赞同。在张师傅拿出的这些陶片中,其中一块碎片上,粘着一条近五公分长的岩溶水下滴凝结而成的石笋,通过这块石笋判断,这些牙舟陶碎片,应该有很长的历史了。
在我的再三要求下,张师傅决定带我到坛子洞去探险,寻找散落洞中的牙舟陶碎片。
坛子洞被掩映在厚厚的荆棘和茅草丛中,没有人带路,外人是很难发现的。来过一次的张师傅,在山上的密林和荆棘丛中,三转两不转,就把我们一行带迷了路。热辣辣的阳光烘烤下,我们顶着一身的臭汗,在密林和荆棘丛中搜寻着洞口所在的位置。没有路,我们只能拨开荆棘找路,走不通,我们就攀上乱石之间寻觅,看不见,我们就用带来的柴刀,从荆棘丛中把路砍出来。一路下来,很多人的脚手都被荆棘挂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血印子。我们着急,张师傅比我们所有人更着急,他不断地挂出电话,不断地向当地人寻问,然后又不断地领着我们向电话中指引的方向搜寻,可还是一次次地无功而返。我们在山上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寻觅不到坛子洞的身影。
看到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口干舌燥,张师傅叫我们在小路边休息,他再去寻找,找到后再来通知我们。我和张师傅的几个徒弟在路边一坐就是四十多分钟,仍不见张师傅回转,每次打他电话都是仍在通话中。我们是下午两点十分左右到山上的,眼看都快下午五点了,洞口却还不知在何方。其间,我自己按张师傅所说的方向去转了一趟,仍未找到洞口,我开始打起了退堂鼓。眼看天色渐晚,如果再找不到,我们就只能空手而归,打道回府了。
在我们的焦急期待中,张师傅从小路上转了上来。他对我们说了一个方向,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后,又带着我们开始向他所指的密林和荆棘丛中钻去。
在一处密林、荆棘、茅草丛生的山窝里,我们们终于发现了坛子洞。原来坛子洞隐藏得这么深,洞口完全被树木和荆棘覆盖,道路也完全被荆棘和茅草封死。张师傅也只是在去年秋天跟人来过一次,只记住了大概的方位,走过的路现今早已被春夏疯长的荆棘和茅草严严实实覆盖,难怪他也找不到洞口。
从洞口俯瞰洞底,只看到一眼的黝黑和阴森,洞底到底是什么状况,在洞口根本看不清楚。我忐忑不安地站在距洞口不远的地方,看着张禄洪师傅他们在做着入洞前的准备工作。时不时地,就有一股凉风从洞口吹上来,让我在炎热中感受到凉爽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惊惧和后怕。张师傅叫一位徒弟把从家带来的四十多米长的大绳子绑在洞口附近一棵大树上,几个人用力拉了拉,觉得没问题后,张师傅第一个拉着绳子先下去。两分多钟后,洞底下传来了他的喊声,接着,他的徒弟们一个个陆续顺着绳子往洞深处溜去。我是倒数第二个下去的,为了安全,我在张师傅一个徒弟的示范下,特意将绳子在大腿上绕了一圈。亏得将绳子在大腿上绕圈,滑下去时速度受到了限制,要不然从六米多高的断层处摔下,非得摔趴下不可,弄不好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洞里很黑,借助洞口洒下的余光,只看到洞好象分为两岔,左边一岔是顺着斜坡横着往里走,而正前方则应该还是往下,因为黑黝黝的看不清楚,也就无法揣测这眼洞的深度。脚下遍地是石块,由于长年累月没有阳光照射,脚下的这些石块都很滑,脚踩上去稍不留神就会摔倒。张师傅一边嘱咐我们小心,一边打着手电,领着我们向左边的那个岔洞走去。进去不远,我们就遇到了一片钟乳石岩壁,顺着这片钟乳石岩壁往上爬不多久,我们来到了岩壁的断层,断层的下面,就是一个黝黑的看不清面积的洞厅。
张师傅说,他们就是在洞厅里找到那些古陶碎片的,除了被大家搬出洞的那些碎片,洞厅里还有很多。洞厅上边的那些钟乳石,不像别的地方那样,是会发光的乳白色,而是像被烟火熏过一样的暗黄色。所以他们才猜测这里曾经肯定住过人,但到底是什么时候住过人,住的是什么人,他们就不得而知了。但他肯定地说:“从这些陶的碎片来看,年代肯定很久远,几百年的历史肯定有。”
从钟乳石岩壁下往洞厅,是一个凹形的垂直面,没有任何攀援的支撑点。断崖到洞厅的高度,三米到四米左右。断崖旁边有一小洞,刚好可以勉强挤得进去一个个子很瘦小的人。而来的这些人中,恰恰只有我一个是胖子,无法从那一小孔洞里钻进去,只能从断崖上往下进入洞厅。好在有张师傅他们在下边接应,我也顺利地下到了洞厅。
洞厅很潮湿,似乎曾被水淹过,到处都是粘人的泥浆,稍不注意鞋子就会陷进泥浆里很难拔出。我小心翼翼地行走,小心翼翼地拍摄。张师傅用电筒在一旁给我照亮,我一边拍摄,一边跟着张师傅的亮光,将整个洞厅巡视了一圈。正如张师傅说的那样,洞厅里有很多碎陶片,有的裸露在泥土上,有的深埋在泥土中,有的依附在岩石上,在日积月累的岩溶水侵蚀下,已经与岩壁溶为了一体,取不下来了。张师傅指着几个泥坑对我说:“这几个坑上原来都是摆有坛罐的地方,坛罐被其他人取走后,这里就留下了大坑。”借助电筒光亮,我注意到有些泥坑还很大,说明曾经摆放在这里的坛罐肯定有一定的份量。我用相机对着头顶上的钟乳石岩层进行拍摄,借助闪光灯的光亮,我看到了那些被烟火熏过的钟乳石,它们都呈暗黄色,与我们刚进洞时所看到的钟乳石颜色完全不一样,在电筒光下也没有发光体出现。刚开始看到脚下的泥浆,我曾怀疑那些陶片是被水从别的地方带过来的,不相信这么差的环境能居住人。看到洞顶上的烟熏痕迹后,我相信张师傅所说的住人一说肯定不会有假了。但毋庸置疑的是,这里曾被水淹过,才会形成这么多泥浆。至于是水淹了这个地方,才迫使居住在这里的人搬离洞穴,还是居住在这里的人搬走后,水才淹没这个地方,就很难猜测了。
洞厅并不是很大,估计也就二十个平方左右,但还可以往上延伸。顺着一块不是很大的钟乳石岩壁往上攀援,是一个小厅,这个厅的上边有一小天窗,隐隐约约看到有亮光从天窗缝隙里漏下来。但由于距离太高,加上缝隙不大,光线不是很强烈,关上电筒,在厅里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按照张师傅的说法,这个地方之所以能有人在这里生活,完全得益于这个小天窗,没有这个小天窗通风,洞里是没办法住人的。除了天窗,我们还在这个小厅旁边看到了一眼水坑,水坑里的水清凉沁人,清亮如镜,喝一口竟凉透心肺。
看完了天窗,我们继续沿着钟乳石岩壁往上,不多远又来到了一个断层,从这个断层往下看,我看到了一个更大的水坑,清亮的水里,几棵散落的白骨清晰可见。张师傅说他们下去看过,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头颅等还完整清晰,看着不是人的,估计是有动物失足落洞,找不到出去的路,就一直往前走,然后就被困死在洞里了。这个断层面比刚进洞厅的那个断层面还要高,也还要危险,我就没有随张师傅他们下去,只是借助他们的电筒光,站在断层上,用镜头拉近距离,对着水中的白骨拍摄了几张照片。
回转的路上,我的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都是被岩壁的石头挂出的彩印。来到洞口下方,借助光亮,我才看到刚才我们下洞的落脚点堆着一堆碎石,估计是风化的崖壁坍塌下来堆砌而成的。由此我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断,这个洞原来是有路往下走的,刚进洞的那个地方,是一片泥土,泥土上还留有攀爬的印迹,刚开始我就是踩着这些印迹下来的。也许是人攀爬多了的缘故,也或许是时间久远了的缘故,快要下到洞底的这片崖壁的部分石头就被风化了,于是这里就形成了垂直的断崖。难怪有些动物失足掉洞里后就出不去了,只能活活困死在里面。由此我也认为这个洞曾经是有人居住的,那些散落的陶片就是这些人的生活用品。至于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让居住在这里的人放弃了洞中的生活而选择离开,他们的离开是否跟洞口崖壁的风化坍塌,形成断头路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坛子洞的艰难探险历程虽然让我此后的好多天都还心有余悸,但此行却让我有了很多新的发现。在我看来,牙舟陶久远的历史不仅仅只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六百多年历史那么简单,洞里那些残存的陶片,被埋在泥土里和摆放在泥土上的就不用说了,单看那些被岩溶水侵蚀,与钟乳石粘连在一起的碎陶片,没有几百上千年的历史,它们是不会溶铸成岩石的。而个中的时间和形成的关系,只能期待有关史学家和地质学家们来解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