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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并没如愿以偿地到来。生活还要继续。
朵朵和沈强军两口子还忙着包地,种地,沈强军有空还是去刘广冬家串门。现在朵朵跑刘广冬家更勤了,因为朵朵每晚都去小队长家,是替小队长两口子焚香祈神。
刘广冬贪了太多钱,家里很快盖起了两套水泥房,他们家是村里继村支书之后第二家盖水泥房的。那时村里大部分住的还都是黄墙红瓦房子。刘广冬家日子似乎也并不好过,因为他们两口子身体总时常生病,前赴后继,或此起彼伏的。农村人迷信,有病除了看大夫,就是信神。刘广冬两口子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头疼脑热,牙疼腿疼,胃溃疡肩周炎的,三天两头打针、挂吊瓶,病还是不彻底,就有“明白人”说,是他们家冲撞了神灵,那明白人大概也不太是明白,半路出家的,说不出到底哪里冲撞了哪位神灵。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那明白人刘广冬两口子法子,在家摆上神坛,八仙桌上放上贡品,点沉香,祈祷一阵,再烧火纸折叠的元宝,整个法事意思就是,无论哪路神仙,收了钱就要办事,收了钱就要与人方便。于是刘广冬家每晚香火鼎盛烟雾缭绕,还有宾客络绎不绝。不知又是哪个明白人,放出了口风,焚香祈神的人越多,才越有效,那意思就跟打架一样,人越多神灵才会重视。平时那些跟小队长走得近人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纷纷去小队长家帮忙祈神。朵朵就是最先去刘广冬家拜神的,也是坚持最久的,每晚不落。花长在知道,朵朵去刘广冬家自然是沈强军意思。
朵朵果然也不负沈强军期望,会来事的很,到小队长家,先洗了手,说这叫净手,然后跪在地上叽里咕噜振振有词,接着是“敬酒”,装两钱量的高脚酒盅,一连倒六个,跟真喝了酒似的,待神仙“吃饱喝足”,才烧香和烧纸钱,随后朵朵开始三拜九叩——似乎只有这样才最有诚意。最后就是朵朵带着大家跪在八仙桌前默默祈神了,直到午夜时分。这行为更有,死谏意味。一场法事下来,朵朵每次回去都喊两腿发麻,腰酸背痛。可到了第二天晚上朵朵还是会去小队长家。在朵朵和王狗子儿媳王宏婆娘带动下,去小队长家烧香队伍越来越庞大。那些人就不再让小队长两口子参加祈神活动了,都说,有他们就可以了。这就是代理人意思了。朵朵也更贴心更会来事,按过去说,一块敬天或敬火神时,谁家要敬神谁家就准备纸钱、檀香、祭品,可以少,但不能让别人出,朵朵后来每次去小队长家却连檀香和纸钱都准备好,晚上用簸箕一块端去。花长在每次都想提醒朵朵,少往刘家跑,可每次话到嘴边就咽下去了,能说什么,这家早就是沈强军说了算,他除了干活就只有干活,用别人话说,现在年轻人的事管不了,随他们去。
只是花长在万万没想到,朵朵去刘广冬家快一个月时,祈神接近尾声,却出事了。
那天晚上有人跑来给花长在说,朵朵跟刘广冬家的人打起来了,他赶过去,看到的是,刘广冬一家子人正把朵朵从家里打出来。刘广冬媳妇赶着一巴掌一巴掌地扇朵朵,两个二十多的儿子这一脚那一脚,往外爆踹,刘广冬没动手也大声呵骂着。朵朵披散着头发被打骂得毫无还手之力。花长在全身冒火,赶上去,横在中间,怒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能动手打人?刘广冬媳妇,还骂声不止说,朵朵天天拿香和火纸是来害他们。他们两儿子说,是朵朵先动手打他们娘的。朵朵说,是他们倒打一耙,也是他们先骂人,她只是过去讲理,他们就动手了。朵朵没说完,刘家的人又怒又骂,又要动手。
花长在听明白了个大概,无论具体怎么翻脸的,现在他们刘家的人都在这,沈强军回沈家庄去了,争执下去只有吃亏,就说,看在他面子上,这事就算了。刘广冬骂了两句,本来也说算了,可这时本家六个兄弟气冲冲陆续赶来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们也越来越多了,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刘满囤生了七个儿子,还有三个女儿。他们家成了队里乃至村里大户人家。这也是过去那些年刘满囤一届届总能选上队长原因,谁家敢跟他家争?平时他们兄弟七个在队里横行霸道。老七刘广冬当队长这些年,贪污了不止一个“万元”,没人敢吱声。兄弟七个住的地方,都很近,他们赶过来后,见花长在和花朵朵敢跟他们刘家指手画脚,怒不可遏,好像是花家欺负了他们刘家,脾气最火爆,最为不讲理老三指着花长在说,你特么谁啊,干嘛给你面?不说他爹以前见了花长在都要喊句大少爷,就算现在,他们在花长在面前也是个晚辈,再不讲理,辈分也该讲的,花长在对老三说了这句话,就此场面失控了。
刘家的人围住花长在和朵朵又打了起来,有的刘家人根本插不上手。围观的邻居也不敢插手拉架。后来要不是花长在三哥一瘸一拐把刘满囤拉出来,不知道最后会怎样。这件事以朵朵赔人家二十块钱医药费而结束。二十块钱虽不多,花长在憋屈极了,尤其当他知道了事情原委后,一遍遍想,这是什么世道,他在旧社会也没这样欺负过人啊。
原来那天晚上,朵朵一去刘广冬家,刘广冬媳妇就说以后不用弄这些了。朵朵以为他们俩好得差不多了。朵朵带着祈神团忙活到了大半夜,等到其他人都走了,就向队长媳妇念叨家北她们旁边那块土地,还没卖出去。可队长媳妇依偎在太师椅上嗯嗯哈哈,始终没太接话。朵朵没注意到队长媳妇表情,又唠唠叨叨起来,说,实在不行,那块地卖给她们也行。队长和媳妇都没接话茬。朵朵只顾着自己心思,却没留意到队长媳妇脸色已很难看了,铁青,是牙痛病又犯了。就在朵朵第三次提及那块地时,队长媳妇终于发火了,说,闭嘴吧,实在不行就卖给你们?说的好像我们要送你们似的,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朵朵没想到队长媳妇翻脸了,而且话还说得这样难听,有些拉不下脸,便讪讪回了句,她婶,我也没说白要,我们买,就是了,只是看在我天天来给你们烧香拜神份上,给我们便宜点?就是这句话,彻底惹恼了队长媳妇。
队长媳妇立起三角眼冷冷说,说来说去你来给我们烧香就是为那块地,卖给你们?凭什么卖给你们,天天来烧香,谁让你来的,我们让你来了吗。朵朵也更生气了,嘟囔说,你们快好了,还不是我烧香拜神功劳,怎过河就拆桥。队长媳妇声音更大了,指着朵朵,怒斥说,我们快好了?是你功劳?那我们药白吃了?谁都知道这些祭品要我们家准备,你天天带来是什么意思,是让神灵觉得我们心不敬,你是给我们祈福还是诅咒?怪不得我们俩这些天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朵朵声音也大了,说,一天天来给你们磕头作揖,到头来竟说出这样的话,还有没有良心。队长媳妇怒骂道,我们又没让你来,是你自己舔着脸来的,你来给我们焚香祈福不就是想巴结我们,想从中捞点好处,眼看好处捞不着,就说我们没良心,你个舔腚眼子勺逼浪货……朵朵气得直哆嗦,冲队长媳妇过去了。那时朵朵没想动手,只是想跟队长媳妇说道说道。队长媳妇见朵朵过来,二话没说,一脚就把朵朵踹倒了。后面两个儿子还有小队长闻讯从屋里出来,全家人一起打朵朵,从屋里一直打到天井,从天井打到大门外,一直打到花长在到来。
花长在气愤难平,看着朵朵鼻青脸肿样子,又心疼不已,忍不住埋怨说,巴结来巴结去,到头来怎样,被人家打了还要倒赔人家医药费。朵朵却说,要不是你没本事,我们还用得着巴结人家,屁大忙帮不上就别吱声了。这句话噎得花长在半天都没喘息过来。
那天晚上从沈家庄回来的沈强军,知道朵朵和老丈人被打后,也愤怒不已,茶几上的茶杯都被他拳头捶得跳起老高,还骂道,麻蛋,我们为他们家做那么多事,没想到,一点面子都没有,说着,说着,就起身要找家伙什样子。朵朵死死抱住沈强军。沈强军攥着拳头说,等着,让小队长家等着,一定让他们家好看,最后也只有干发脾气份。
过几天后,朵朵好得差不多了,就又在家里办起神事了,不过这次烧香烧纸磕头作揖,口里念叨的全是小队长全家不得好死之类的。花长在越发气闷了。大家都说,之前朵朵刚让神灵保佑小队家长命百岁,转眼就又求神灵让小队长家家破人亡,这也太让神灵为难了。
沈强军没跟朵朵诅咒小队长家。这件事后,他开始跟黄家兄弟走得近了。随后队里出现了一股轰轰烈烈倒刘运动。牵头的是黄家老大。黄家老大挨家挨户那些跟小队长有仇的,不近的人家,动员大家在告状信上签名按手印,还说这次告状直接告到市委里,不把刘家搞下台誓不罢休。刘家虽恶霸,可在队里也不是都逆来顺受。黄家是队里唯一敢跟刘家正面掰腕子人家。说起来,黄家也是队里大户人家,而且家里还出过老红军。那位老红军回来后,一度还当过几年村支书,只是后来身体越发不好,便退下来。他下面四个儿子,儿子下面又分别有两三个儿子,人丁兴旺,小儿子上过高中,后来还进了镇税务局工作,可后来小儿媳一连小产了两孩子,就觉得小儿工作伤祖辈阴德,也让小儿子辞了税务局工作,回队里当会计。而且黄家从祖上都是穷苦正直热心的人家,谁家有难,求到他们家,都乐于帮忙。那时黄家还不在刘广冬的生产队,而是在最南边的那生产队,后来因村里又修建水坝,最南边的生产队人家撤销到各个生产队了,黄家才来到了刘家生产队。撤了生产队,小儿子原本也能当刘广冬生产队会计,只是他家向来正直,又没贪污之风,上学多年,人也慵懒,更是辞了啰嗦会计工作,就此他们黄家彻底退出了村里政治。当然黄家要人有人,要根基还是有根基的。黄家的人也从来没想到,他们有天会被刘家的人骑在头上。
刘家的人像欺负其他人家那样,搜刮、欺负黄家。孙子辈那几个黄姓兄弟,一直都想把刘家弄下台来,也联合起来告了很多次。尤其这两年国家收提留款收得越来越重,而刘广冬贪污贪得越发明目张胆,有些明白人家也越发有意见时。
别的村每亩地收一百元,南家湾村敢收一百二,而刘广冬却敢直接收一百五。村民问村委怎么比别的村多,村支书说多收提留款是要弥补村委亏空。花长在生产队员们,不敢问刘广冬为何比其他队收得还多,就是有几家探头探脑问了,刘广冬也怒喝,连个理由都不给,说,就收这些了怎么着吧。最可恨的是,有许多队员还争先恐后交提留款,有的人是怕交晚了在刘广冬面前赶不上个积极,有些人是怕交晚了得罪了刘广冬。有点明白的人家,敢怒不敢言,说起来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古民不与官斗,最后或说,反正也不光自己家,大家怎么样他们就怎么样。于是地里东西全卖了都不够交提留款的。家里穷的,交不上提留款的,每年村支书就带村干部挨家挨户扒拉粮食,没粮食的拿其他东西,跟什么进村似的。那时村委到了刘广冬队里,带头最积极的自然是刘广冬了,谁家有电视机,谁家有摩托车,一股脑倒给村委,吆喝着别人拿出。
之前黄家几个兄弟轮番带头告状,从村委告到镇上,从镇上告到县,最后都不了了之。这次黄家长孙,黄老大发动了声势最为浩大倒刘运动,队里超过三分之二人家在告状信上签了字按了手印。花长在知道这背后肯定是沈强军鼓动的。在沈强军跟黄家兄弟要去市委告状出发前晚,花长在拉住沈强军,意思很简单,就是劝他不要跟去告状。这件事花长在琢磨了又琢磨,他不是不想把刘家拉下来,也并非怕刘家,而是明白这次去了恐怕也是白去,跟之前倒刘运动一样,没结果的。揭了盖子,捅了娄子。人家不会让他们揭这个盖子的。花长在苦口婆心劝他,沈强军非但不听,还说他们花家就是喜欢过这种没头日子。他还说,原来都是花家之前得罪了刘家,要不然怎弄到这个地步。花长在没想到,这件事到头来倒怪到他头上了。朵朵话里话外嫌弃他。沈强军也怨他。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花长在张着嘴,愣了很久,后面的话没再说出。
花长在其实想的比这还要远。他想,就算这次能把刘家搞下台,那又怎样,上台的也肯定是黄家,不会是单门独户的沈强军,黄家还是原来的那个黄家吗?这些年黄家兄弟积极倒刘,一方面是不想受刘家欺负,另一方面何尝又不是显而易见的。现在还是过去那个时候吗。看看别的生产队,看看别的村委,不用再看更远地方了。无非是去了个孙猴子,上来个孙大圣。到头来是给人家忙活。黄家上台,他沈强军最多是人家左膀右臂,又怎样,不就是那芝麻大小好处。这种勾当,从开始花长在就不愿干的。
最后事情果如花长在所料。市委让县委核查,县委让镇委核查,镇委让村委核查,到了村委事情就再也不用说了。他们这次倒刘运动更灰头土脸,黄家兄弟和沈强军还没从市委回来,刘广冬就扯着嗓子在大街上骂,指名道姓的说,谁谁什么时候在联名书上签了字,他都一清二楚,都记着呢,回头再说云云。也就是,联名书还没递上去,其中就出了内奸。
这件事后,朵朵倒安分了,一天到晚像个男人一样,在地里忙活。大家都说朵朵太能干了。朵朵心里越发想过成万元户了。花长在闷着头,也只能多喂头牛罢了,总共三头牛。三头牛,三两年就能卖四五千块钱,这样朵朵成为万元户也不太远了。其实,两头牛就让花长在忙活不过来了。每头牛每天要喂二十斤干草,三头牛就是六十斤。现下更忙坏了花长在。夏天和秋天还好办,到处是青草和庄稼秸秆,可到了冬天和春天就不行了,必须提前备好草料。一年到头花长在都为草料忙活。全家只有沈强军相反,他心思越发不在过日子上了,时常跟朵朵吵架。花长在知道很大原因是朵朵没怀孕。沈强军过得有些泄气,虽然每天他倒也干活,却不像过去踏实,有空就跟黄家那几个兄弟,还有村里其他生产队长或队长红人厮混。花长在十分看不上沈强军,却也不说什么,还是因为朵朵。
过了两年多,眼看那三头牛长大了就要卖掉了,最后花长在却没想到,三头牛都死了。
那天傍晚,花长在喂牛时就发现了些许异常。牛嚼头上嚼出了许多白沫,当时他没在意,因为平时牛嚼草料时,牙槽上也会有白沫。半夜,花长在就被沈强军怒吼声惊醒了。那时三头牛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嘴里全是白沫子。花长在慌了,掰开牛嘴,没发现牛嘴里嚼的麦糠有什么问题。这时朵朵拿手电也跑出来了。他们仨仔细检查了麦糠,才发现,原来这些麦糠里还有许多麦子。谁家麦糠里会留下这些麦粒。再仔细闻了麦粒,一股淡淡农药味。不用多说了,是有人往麦糠里掺了伴农药的麦粒。
这些麦糠都是花长在从家北那扒拉的。现在很多人家打完麦子都不要麦糠,或留在地里或丢到路边。沈强军怒吼地问花长在,弄得谁家麦糠?花长在说不出。因为家北路边那空旷三角荒洼地,谁家都有可能往那里扔。牛已死得挺挺的,花长在却坐地上死死抱着,周围只剩下半夜的凉,口中只喃喃说,怪他,怪他,傍晚他就发现牛嘴里有白沫子,当时就该想到的。沈强军还在问他,到底从哪里弄的麦糠。他还是那句话。沈强军怒了,一脚踹到花长在身上,骂他说,老东西,还特么能干啥。
花长在一个趔趄,脸着了地,人一下就蒙了,不知东西南北。朵朵也没吱声。月光下泛着白,地上很凉。那天晚上花长在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小屋子里的,心疼得一夜无眠,心疼牛,好像还心疼些别的什么。那晚上,花长在想了又想,这些拌了农药麦粒肯定是故意撒到那的,那人肯定也算准了他会去那扒拉麦糠,到底是谁家下这样黑手?过去仇人还是现在的,过去他也喂牛就没发生这种事,现在的又是谁,蓦地,想了个人,最近大概他只跟那个人有过口角。其实,那个人恐怕也不是冲他花长在去的。那个人就是队长媳妇。
那天他又去地里扒麦糠,不小心扒到了小队长家的地里。但当时他并不知道是小队长家地,因为小队家地实在太多了,到处都有——那些交不起提留款的,死了的,都归公,小队长家就是公。麦糠太虚,除却有喂牛羊人家,都不要。花长在放心地扒麦糠,不知队长媳妇从哪里窜出来,看到他,就骂,说谁让他弄他家麦糠的,敢偷他家麦糠真是胆子太大了,老不死的,等等,骂得要多难听就多难听。花长在知道,沈强军才告了人家不久,人家正等着找不到由头,便忍着,一声不吭把麦糠倒出来,走了。队长媳妇却更恼火了,一直追在花长在后面骂。花长在假装没听见,直到队长媳妇从地里骂到村口,实在骂累了,才作罢。最近跟他们家有过节的就是小队长家了。花长在怀疑是小队长家干的,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就是有证据也没用,小队长横行霸道,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当然,这事也不像队长家干的,正因为他们家太横了,欺负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欺负,反而没必要这样偷偷摸摸。若不是小队长家,又会是谁?花长在猜思着,这种事都不会是太远的人家干的,基本跑不出他们生产队。谁都有可能,放羊放牛的,因为不留神牛羊就糟蹋人家庄稼苗,没人会喜牛羊户,当然这一般也不足以人家干出这种下三滥事,那就是那些眼红他们家马上成为第二个万元户人家了?还是因为沈强军和朵朵之前跟在刘广冬家后面,遭了人家的恨,现在落井下石?甚至别有用心人家见他们跟小队家闹翻,蓄意挑起矛盾?都有可能。是谁干的,很难说。
牛死了,再说别的也没用了。死了的牛不值钱。三头死牛,最后只卖了四百块钱,卖给了收死猫烂狗贩子,人家还是看在沾亲带故份上,多给了一百块钱。
四五千块钱变成了四百,沈强军整天红着眼,看谁都像给牛下药凶手,动不动就发火,不是嫌朵朵做饭硬了,就是嫌炒菜炒咸了,摔筷子砸碗的。花长在不再去堂屋吃饭了,每次都等他们俩吃完,才进屋吃点剩饭剩菜。
这件事后,沈强军似乎彻底变了,脾气越来越大。他和朵朵吵架次数也越来越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沈强军对朵朵态度都很坏了,对花长在就更不用说了,动不动就骂他叫他滚出去。最重要的是,朵朵对他也是不耐烦的,或漠然不理,或也呵斥他出去。花长在比死牛那晚心还要疼。朵朵吵着要离婚。沈强军也吵闹着离婚。花长在又为他们担心。不过,吵归吵,花长在后来也看的出来,朵朵离了婚不好再找上门女婿,同样,沈强军离了婚,就凭他那又穷名声又差家庭,说上媳妇更难。两个人就这样糟糟烂烂过着。看明白这些后,那年开春,花长在就外出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