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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埂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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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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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镇那些事》连载

第二十四章 推广农业新技术

虽说春节假期初七就结束了,但正式上班从今天开始,因此上班时间一到,安装在办公楼一侧的电铃就铃铃铃地响了起来,在唤全体干部开会。于是,很快大家便说说笑笑地涌向会议室。

这是新年的第一个会,领导很重视,干部也很认真,因为会上将宣布今年的分工,去年如意的希望今年继续,去年不如意的希望今年能称心如意,故而一个个内心充满了期待,同时有些紧张不安。

胡岩倒是泰然自若,没比去年更糟糕的去处了,也就没啥要担心的了,至于好的去处嘛,他也没想过,只要李书记还在香樟村当家,就别想这等好事。对他来说,能进农技站就够幸运了。

别说,还真是喜事接踵而来,刚入洞房,现在又进农技站了。其实,农技站属于倒着数的那类,没几个人愿意去,可胡岩却心心念念,因为他想发挥所学,哪怕一点点,也可聊以自慰。因此,当他听到自已被分到农技站时,心头猛地一喜,忍不住拍了一下巴掌,搞得不少同事把眼光对准他,先是惊诧,接着就哂笑起来。

当然,除了进农技站外,还得继续包罗坑村。在别人看来,领导又利用手上的权力狠狠整了胡岩一回。也是,结婚都不请领导,哪会好果子吃呢!不过,胡岩倒是显出如愿以偿的愉悦来。

出了会议室,胡岩便跟着农技站站长江永明来到了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江站长的宿舍,狭小的一间旧房子,里面除了一张单人木床,一张小小的办公室和几匹木凳,以及一扇堆满资料的矮橱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江站长五十出头、身体瘦小、两鬓斑白、皮肤黝黑,不苟言笑,看上去有些严肃,其实人脾气挺好,待人蛮温和的。他端了匹凳子给胡岩坐,然后才在桌前那匹凳子上坐下,却没马上开口说话,而是从桌上拿过杯子喝起茶来,一不小心给呛着了,一连咳了好几声。

等喘过气来,江站长冲胡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过年喝多了酒,老毛病又犯了,连喝口水都得咳嗽一阵子,唉!”

胡岩关心地说:“江站长年纪大了,得多注意身体,这个季节容易引发咽喉炎嘞。”

“小胡,你挺会关心人,是个热心肠,我打心里喜欢你,所以这次把你争取过来了。”江站长眯眼笑着说,“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今年我们县要搞抛秧技术推广,每个乡镇都要搞,我们乡也不另外。你是农大出来的,而且学的就是农学专业,把你弄进农技站搞这个,再合适也不过了。我的意思是想让你来负责这项工作,现在把你叫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小胡,有啥话你就说吧。”

“没啥要说的,江站长,你让我干啥就干啥。”胡岩不假思索地说,“这水稻抛秧在我们这儿算是门新技术,推广得好可以大大减轻作田人的劳力,确确实实替群众做了件好事,我特别愿意做。”

“好,小胡,我就晓得你会这样说。”江站长含笑着说,“尽管领导对你有看法,一些同事也喜欢说你的不是,可事实上你是位很好的年轻干部,在乡里没哪个比得上你。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

“谢谢江站长,我会尽力而为的。”胡岩由衷地说了句,接着又问,“江站长,这项工作啥时候开始做?”

“按照农业局的指示,早稻搞试点,面积不用太大,但每个村都要搞。”江站长一边喝水润嗓子,一边轻声说,“我跟袁乡长商量过来,能搞多大就搞多大,反正要完成的面积在那儿,早稻完成得越多,晚稻就越轻松了。小胡,你说是不是这样嘞?”

“是,江站长,你说的对。”胡岩附和道,“上边派的任务我们肯定得完成,要是能够超额完成,那就更好了。这抛秧技术确实对作田人有好处,不仅能减少劳力,还能增产,所以得大力推广。”

“说句实话,我们替群众办的实事不多,这抛秧技术算是一件实事好事,我们自然得尽心尽力。”江站长喝了口水,忽然皱起眉头说,“好事是好事,可也是新鲜事,群众难以接受啊。”

“这种情况肯定会有,不过只要我们好好做工作,并把培训搞好,群众就会接受。”胡岩满有把握地说,“毕竟对作田人来说,这是件好事,就算从来没做过,到时也会听我们的劝。”

“说的也是,这省力气又增产的事儿,哪个不愿意做呀。”江站长点点头,“小胡,只要我们把培训工作做好,让作田人会搞,就可以说服一部分人来搞抛秧了。再说了,上边派下来的任务也就总面积的三分之一,不算多,搞得好可以超额完成任务。”

“确实不多,不过关键就看我们怎么做工作了。”胡岩说,“把作田人的思想做通了,到时肯定会有争着来搞,超额完成任务也就不是啥难事了。”顿了顿又提建议,“江站长,我觉得应该尽快开展工作,这样才有充足的时间来做群众的工作,这农事不等人哪。”

“现在已经二月底,不到一个月就得育秧,时间蛮紧的。”江站长喝了口白开水说,“就因为这个,我已经跟袁乡长提了个建议,尽快召集村里的书记和主任开个动员会,好让他们立马抓这项工作。不过,啥时候开这个会,那就是李书记和骆乡长的事了。”

“估计不会拖吧,毕竟这是上边下达的任务,两位领导会重视的。”胡岩顿了下问,“江站长,我们农技站成员可不可以先行动?”

“这个主意不错。”江站长脱口而出,“我们农技站只有六个人,至少得两个人一个组,也就是说,顶多只能分三个组,一个组负责一个片,要走五六个村哪。我们不仅要搞技术指导,还得搞登记,所以得上门上户,这就很费时间了,所以明天就得开始下村。”

“好,江站长,就照你说的做。”胡岩不假思索地说。

这时,其他四位农技站的干部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江站长赶忙起身招呼他们,然后跟他们说起工作上的安排来。他们都是老农技员了,对农技推广很热心,加上这水稻抛秧是个新鲜事儿,积极性也就自然更高了,同意了老站长的安排。

正事谈妥了,大家便扯起闲天来,嘻嘻哈哈中透出亲热和惬意来。没错,这几位在一起共事二十多年,交情蛮深厚的,称得上是老哥们了。尽管胡岩跟这些老前辈是两代人,但很喜欢跟他们聊天,直到他们纷纷起身离去,他才跟着一块出了办公室。

第二天上午,胡岩就骑摩托车载着江站长往罗坑村走去。其实,江站长并没有说一定要去罗坑村,是胡岩提出来的,因为这是他包的村。他想,先把自已包的村搞好,到做其它村工作就有底气了。

来到村委会门前一瞧,那扇油漆斑驳的铁栅门居然敞开着,胡岩心头一喜,在心里感慨句难得呀,就骑车冲了进去,在一旁的桃树下刹住了。下了车,他举头看了看满树娇艳的桃花,就跟着江站长往屋里走进去。虽说没见着一个人影,但已经听到了说笑声。

寻声走进支书办公室一看,只见罗支书、吴主任等一班村干部齐聚一堂,大聊特聊昨晚打麻将之事,一个个兴致勃勃,喜笑颜开。要不是胡岩大着嗓门打招呼,估计他们还不晓得有人进来。

罗支书见老站长来,赶忙从交椅里弹了起来,热忱地招呼他坐。其他人也跟着当家人与老站长客套,孙专干还特意给老站长泡了杯茶递上,笑盈盈地请他喝。

至于胡岩嘛,都老战友了,也就犯不着客套了。他不请自便地挨着罗营长坐下,笑望着罗支书说:“江站长亲自前来我们村,是有重要事情要办的,现在请江站长讲话。”

“别吓唬我,小胡,江站长可是只管农业生产,不管收钱收粮和计划生育,所以再重要的事情,我也犯不着紧张。”罗支书诙谐地说,“现在除了要钱要命外,别的事都小事一桩,好办哪。”

“这才刚过月半呢,要是上门收钱,准会让人拿扫把扫出门。”吴主任吐了个烟圈,笑道,“再说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得过这事,所以我们就不用担心这个,现在就安心听江站长作指示好了。”

江站长嘿嘿一笑,谦和地说:“啥指示呀,我是来麻烦大家的。上回到农业局开了个会,说是要大力推广水稻抛秧技术,还下派了任务,每个乡都必须完成,这不就搭小胡的车先来你们村啦。”

一听到水稻抛秧这词,在座村干部立马就面露诧异之色,彼此对视一眼又齐刷刷地看向江站长,不约而同地问:“啥叫抛秧呀?”

看到大家一脸茫然不知,江站长便详细地解说起来,末了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这技术是不是蛮好呀?”

罗营长兴奋得连忙开口说:“不用弯着腰一根一根地栽,只要站着往田地抛秧就可以,这也够省力的哦。”

“这往田地一抛,禾就栽好了,嗬,还真是够省事。”孙专干乐得直笑了起来,“这么好的事肯定争着干,特别是那些懒人。”

“这么说来,要真推广这个技术,不就便宜了那帮不愿意栽禾的懒鬼么?”刘会计半开玩笑地说,“现在发明这个技术,发明那个技术,就是把人惯懒喽,像洗衣机啦,像挖土机啦,还有工厂里那些机器,都是让人少干活,省力气,偷懒呗。”

胡岩看着刘会计,正经八百地说:“这发展科技,就是要提高生产力,把人从繁重的劳作中解放出来。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嘞!”

“就是嘛,有了挖土机,修路啥的就不用拿锄头挖了,不用肩膀挑了,又快又省力。有了洗衣机,女人就不用洗衣服了,轻松了不少嘛。”罗营长津津乐道地说,“工厂有了各种各样的机器,就不用干所有的活了,多省力气呀。要是抛秧真行的话,我们也就不用弯着腰栽禾了,多省事省力气啊。”

刘会计指着罗营长,略带责备地说:“你们这帮年轻人呀,就是怕干活,一门心思想着偷懒,这栽禾有啥累的嘞。”

“没办法,就算不想偷懒,也有人教我们偷懒。”罗营长看着江站长,风趣地说,“你看,江站长还亲自来教我们抛秧嘞,嗬嗬!”

“准确来说,这不叫偷懒,是省出力气和时间来搞副业,挣更多钱,好过上好日子嘛。”江站长呵呵一笑道,“现在上边提倡农村搞多种经营,搞活经济,好致富过好日子,这不就需要更多时间嘛。”

“说的也是。”吴主任点头道,“这地里再怎么刨也不出金砖来,还得靠干别的挣钱致富,看那些富起来的,都是些做生意的老板,还有就是搞养殖的,像养鱼,养鸭,养猪啥的,别说光作田,就是到外面打工也发不了财,富不起来嘞。”

“打工不好,搞得两口子各过各的,感情就容易破裂,离婚的也就多了。”孙专干叹口气说,“别的不说,就我们村因在外打工闹离婚的就有三四起,哭哭啼啼的,教人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没办法呀,我们这没啥企业,乡里办了个竹席加工厂,也容不了多少人,别说进去,现在有些人要出来了,因为订单少了,要不了那么多人。”刘会计皱着眉头说,“我家老大媳妇现在还在家,正闹着要去外面打工,可老大又不想去,真把我难为死喽。”

胡岩觉得扯远了点,便看着一直沉默的村支书,问道:“罗书记,你觉得抛秧这事怎么样?”

“就像刚才大家说的那样,确实省事省力,也省时间,算得上是桩好事。”罗支书面有忧色地说,“可这毕竟是件从没干过的新鲜事,我怕大家不敢尝试呀。”

“是呀,毕竟祖祖辈辈都是弯着腰在田里一撮一撮地栽,别说干过,就连看都没看过。”刘会计说,“再说了,这田地的事可不能闹着玩,万一出差错了,可就没法弥补,只能眼睁睁看着减产,甚至是颗粒无收,所以这事大家肯定会有顾虑。”

“就因为有顾虑,所以我们才先搞试点。先搞一部分抛秧,看看收成怎么样,要是能跟以前一样,甚至增产,那以后的工作就好做了。”胡岩满有把握地说,“放心吧,这抛秧在外地早就有了,而且效果相当好,我们也一样会成功的。”

“就算是这样,还是有顾虑,毕竟没有干过哪。”罗支书吸了口烟,一边缓缓地吐烟,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不怕你们笑话,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拿不准,不晓得这抛秧行不行嘞。”

“新鲜事嘛,有顾虑再正常也不过了,这也说明罗书记真心替大家着想嘞。”江站长喝了口茶说,“不过,上边要求我们推广这项技术,我们就得认认真真做,确保完成任务,最好是超额完成。”

“上边有这个任务,那我们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干了。”罗支书无奈地笑了笑,默然片刻又问,“江站长,我们村多少任务?”

“具体的数字后天开会时会公布,据初步估计,你们村占总面积的三分之一,跟上边要求的基本持平,不吃亏,也没占到啥便宜。”江站长答道,“至于具体多少亩,刘会计应该清楚。”

作为会计,刘前进对村里的总面积一清二楚,再做个除法,任务数就出来,立马报给当家人。

“看上去面积也不算多,可关键是怕没人响应号召,到时一分地都搞不定。”罗支书皱着眉头说了句,又深深地吸了口烟。

“不会吧,罗书记,我们村的人不会这么保守,这么没觉悟吧。”胡岩不以为然地说,“这事能不能成,任务能不能完成,关键看我们怎么做工作。我想,只要工作做到位了,肯定能顺利地完成任务。”

“理是这个理,可问题是怎么才能让大家心甘情愿搞抛秧。”罗支书看向胡岩,问道,“小胡,你有啥子好办法嘞?”

“收粮收钱搞计划生育,我们都过来了,这事总没这些事难吧,只要我们花心思去做,就肯定能做好。”胡岩胸有成竹地说,“至于方法吧,我建议先召开个村民代表会,把户主都叫来开会,先宣讲下抛秧的好处,传达下上边的精神和任务,再征询他们的意见。”

江站长立马点头赞同:“嗯,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罗书记,你觉得怎么样?”

“一家一个代表,也有两百多号人,阵势够大的,会议室挤不下,场上也够呛的,得到村中那块晒谷场去才行哪。”罗支书脸上露出些许不乐意的神情,慢腾腾地说,“我看不用这么麻烦吧,把队长叫来开个会,让他们去上门上户做工作就行了。”

“这办法倒是省事多了,可就不晓得效果会怎么样?”吴主任不无担忧地说,“单干前队员都听队长的,可现在连我们这些村干部的话都没几个人听了,哪还有人听队长的嘞。”说时摇了摇头。

“吴主任说的对,虽说这样做简单,可力度也不大。”胡岩说,“还有一点就是,队长很难把抛秧的好处准确地传达给村民们,就算能够,恐怕也有人不相信,这样就不愿意登记搞试点了。”

“这可说到点子上啦。”罗营长点头道,“要让大家愿意搞试点,就得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就得让他们相信抛秧对自家有好处。”

“反正现在还是正月,大伙儿都没啥事,叫到一块聚聚也好。”孙专干笑眯眯地说,“罗书记,你要同意的话,我这就去喇叭里喊。”

“哪还用得着劳你大驾,小胡肯定会争着去,现在他可是你的妹夫嘞。”罗营长开玩笑道,“乡干部大,可也大不过老姐呀,哈哈!”

“去你的!”孙专干剜眼罗营长,笑嗔道,“还老姐嘞,老嘛我!”

“不老!”罗营长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下孙红梅,打趣道,“你呀,跟十八的大姑娘一样嫩着呢,就怕福田哥没日没夜担心着嘞。”

孙红梅啪地打了下罗志高,嗔道:“滚一边去,瞎说个啥嘞!”

大家瞧见孙红梅和罗志高斗嘴玩,也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这时,罗支书却郑重其事地发话了:“行,既然大家觉得有这个必要,那就叫大家去晒谷场上开会吧。”

江站长松了口气,客气地说:“罗书记,谢谢你的支持。”

“说啥谢嘞,这是我应该做的。”罗支书摆摆手,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村啥事都落后,我就想在这事上争个先,好让李书记别在会上批评我。好,江站长,过会儿就麻烦你多说几句。”

“没问题。”江站长刚说完又瞅着胡岩补上句,“小胡可是大学生哪,还是学农的,在这方面比我懂,到时候让他多讲讲。”

胡岩也不谦让,坦率地说:“好,江站长,我听你的。对于水稻抛秧这个技术,我还是蛮懂得的,过会儿我会详细地对大家说说。等搞培训的时候,我不光要细致地讲,还要手把手教他们嘞。”

“这么一来,估计参加试点的人会多点。”刘会计谨慎地说,“可想完成任务,恐怕就有困难,毕竟新鲜事嘛,哪个也没做过,大多数人都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敢拿自家的田试。”

“不管怎么说吧,既然上边有这个任务,那我们就得干。”罗支书下意识地敲了下桌子,吩咐声罗营长:“你去喇叭上喊,每家派一个人去晒谷场开会,半个小时后统统到齐。”

罗营长应了声好,拔腿就往门外走去。

很快,阳光明媚的天空下就响起了罗营长那雄浑有力的男中音,一连重复了好几遍才戛然而止。

江站长和胡岩商量起会上要说的内容,统一一下口径。与此同时,刘会计也在准备登记表。罗支书靠在椅背上啥也不说,只不停地吞云吐雾,把个孙专干呛得直往门外钻,逗得吴主任哈哈直笑。

半个小时过后,罗支书便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先吩咐孙专干到厨房做饭去,接着就冲在座各位招了招手,说声我们去开会,就转身朝门外走去,其他人紧跟在后面边说边下楼去。

几分钟过后,他们就来到了村委会附近的晒谷场。

这时,场上已经站满了人,大家说说笑笑,一片人声鼎沸。

罗支书站在人群前面,清了清嗓门,接着扯开喉咙叫大家安静,说是临时开个会。有人便按捺不住好奇,问书记开个啥会。罗支书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示意大家尽快安静下来,他好公布会议内容。

过了会儿,场上就渐渐安静了下来,一个个伸长脖子看向当家人,眼里充满了期待,有些人还在煞费苦心地琢磨会议的主题呢。

罗支书见大家安静了下来,就习惯性地用威严的目光扫了圈,然后敞开嗓门讲起话来,当说到水稻抛秧这个新词儿,场上即刻就传出提问,而且一声高过一声,几乎所有人都充满了好奇与惊诧。

罗支书嘿嘿一笑,指着站在身边的农技站长说:“现在请我们的江站长讲话,他是农业专家,懂这个抛秧,大家认真听好了。”

江站长抬头挺胸向大家挥手致意,过后就亮开嗓门讲了起来。他先向大家传达了上级领导对推广水稻抛秧技术的重视,以及下达的任务,然后才解释起水稻抛秧来,不过讲得挺简单的,只是一个概括而已,末了他拍拍胡岩的肩,笑眯眯地对大家说:“小胡是农大出来的大学生,别看他年轻,可是这方面的专家,现在就让胡专家给你们讲课,大家可得好好听哪。”

胡岩彬彬有礼地向大家鞠躬问好,然后详细地讲起了水稻抛秧这门技术来,末了他强调道:“其实,这个技术比较简单,只要用心学就一定能学会。现在只是让大家晓得这事,到时候我和江站长会对参加试点的人进行培训,会下田手把手地教你们,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学不会,只管报名就是了。”

话音刚落,有人就说:“胡干部,我们祖祖辈辈都是栽禾,别说干过你说的这事,就连看都没有看过,就算想试也不敢呀。”

“就是嘛。”身边那个四十来岁的胖女人跟着说,“这栽禾像绣花一样,行行都要栽得整整齐齐,你说这站在田里拿手乱抛秧,先别说横七竖八的难看,就这秧浮在水上没插进泥里能活么?”

胡岩看着女人,笑着说:“婶子,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按技术要点去做,就一定能活得好好的,一丁点问题都没有。”

“就算活了,不也密的密,疏得疏么?”女人摇着头说,“胡干部,我可习惯了看整整齐齐的禾,抛秧抛得乱七八糟的,还一根根浮在水上,我心里不踏实。就算省气力,我也不干。”

“是呀,是呀,我也不搞试点了。”大家一个跟着一个说,“这事没干过,连见都没见过,要是抛的秧苗活不了,减产了,到时找哪个要谷去。作田人嘛,不就一个苦字,还差这点力气。”

胡岩见形势不妙,赶紧加重语气说:“大家不用担心,真的不用担心,抛秧不光能活得好好的,还能增产嘞。你们只管相信我和江站长,大胆报名搞试点就是了。”

然而,胡岩这句掷地有声的话并没有凑效,村民们一个个向他摇头摆手,边说边往场外走去。结果除了几个队长外,就再也没有人报名登记了,所以说这个会开得很不成功。

胡岩不由得仰头对着高高悬挂在天中央的太阳,轻轻叹了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可他并没有绝望,更不会放弃。

江站长也有些失望,不过他比较泰然,瞧见胡岩叹息,就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带笑地安慰句:“不用叹气,好歹也有八大金刚登记在册嘛,也算来了个开门红。这事不用急,慢慢来好了。”

胡岩点点头,脸上慢慢绽出丝笑,舒了口气说:“对,江站长,你说的对,这事得慢慢来,只要我们继续做工作,应该能完成任务。”

罗支书有意无意地举头看了看,说道:“日头归中了,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该吃饭了。走,江站长,我们回去吃饭。”

于是,他们一行六人沿着洒满阳光的小路,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商量着接下来要干的事。

过了会儿,胡岩脑子里闪出个主意,便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发挥党员的先锋作用,让他们来带这个头。”

“嗯,小胡,你这个主意不错。”江站长点头道,“有人带头了,其他人就会跟着干,这样一来参加搞试点的人就多了。”

见江站长支持自已,胡岩心头不禁一喜,立马向罗支书提建议:“罗书记,可不可以召集全村党员开个会,争取他们都来搞试点?”

“刚才那八个队长都是老党员,已经报名登记了。”罗支书不是很热心,“村里总共就二十五个党员,就算他们都报名,所有水田都搞抛秧,离任务数还远着嘞,何况不是每个党员都老实听话。”

江站长跟着说:“这新鲜事嘛,关键是要有人带头干,虽说靠这些党员完不成任务,但可以起到带头作用,他们要是全都愿意搞试点,而且拿出自家所有田来抛秧,就会对其他人产生不小的影响,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就好做喽。罗书记,我觉得有这个必要。”

刘会计忽地插了句嘴:“那我们这些村干部是不是都要拿自已所有田来搞抛秧?”

吴主任看向刘会计,笑道:“我们这些村干部都不这么干,哪还能说服别人干呀?这还用问,肯定是这样。”

罗营长爽快地说:“别说是好事,就算不是好事,我们也得干。”

“我,我就是……”刘会计吞吞吐吐地说。

“就是担心抛在水田里的秧活不成,对吧?”罗营长快言快语地说,“人家江站长和小胡都说了,不光能活,还比插秧返青得快,还能增产,你担心个啥嘞?你要这样的话,觉悟就有问题喽。”

胡岩看着刘会计,十分肯定地说:“这抛秧是门先进技术,不会有任何问题,别的地方早就搞了,有经验,也出了成果。刘会计,你尽管相信就是了,压根就不用担心啥。”

尽管刘会计心里还有点不踏实,但还是点头嘿嘿笑道:“行,我搞,我跟大家一样。要是大家把自家水田都拿来搞抛秧,我也会这么做的。我都是老党员了,又是村干部,这个觉悟还是有的。”

罗营长拍了下刘会计的肩膀,笑道:“这就对了,我们村干部带个头,工作就会好做些。”

这时,罗支书也考虑得差不多了,便对江站长说:“好,江站长,吃完饭就把村里的党员都叫到村委会来开会,做做他们的工作,看看效果怎么样。”

江站长感谢了番罗支书支持自已的工作,满有把握地说:“你们村干部都带头了,还有那几位队长,其他党员没理由不搞试点。我想,他们应该会参与进来的,关键是看拿多少田来搞。”

“这就得看我们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罗支书边走边说,“但不管怎么样吧,只要他们参与进来,对做其他人的工作就有帮助。”

“这是肯定的。”江站长点点头,“要是这个示范做成了,那就可以到其他村推广了,这样全乡的工作就好做喽,嗬嗬!”

吴主任半开玩笑地说:“原来江站长老早跑到我们村来,就是拿我们村做示范呀。要是成了的话,到时候你可得跟李书记说哟。”

罗营长直白地说:“别的事上我们村老挨批,就想在这事上拿个表扬,也好让别人睁大眼睛看看,我们罗坑村也有厉害的时候。”

“放心吧,只要你们村名列前茅,我肯定会向李书记反映。”江站长笑着说,“这项工作很重要,到时肯定会开大会进行表彰。”

罗支书跟罗营长一样,却故意斜他一眼说:“干事的目的是把工作做好,不是为了表扬,你这家伙还想这事,真是的!”

罗营长嘻嘻一笑,跟着支书进了村委会院子,朝后面厨房走去。

刚吃完饭,罗营长就跑进广播室下起通知来。

半个小时过后,所有党员便来到了会议室。

罗支书端坐在主位上,扫了圈在座诸位,直截了当地说明了开会的原因,就是要大家大力支持水稻抛秧试点。

话音刚落,众人便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说得最多的还是之前大会上说过的那些话,换句话说,他们仍然对这个新鲜事儿充满了疑虑和担忧,有的人还再三询问江站长和胡岩。

江站长和胡岩便一个劲地向大家解释,一如既往地肯定能增产,好尽量消除他们心中的疑虑,不再担忧秧苗难成活和减产了。

看到这些人这么疑虑重重,这么忧心忡忡,罗支书脸上不由得露出不满,端起杯子啜了口茶,一字一顿地说:“江站长和小胡都多次解释过了,强调过了,你们还担心个啥嘞。再说了,我们村干部都拿自家全部的田来搞抛秧,你们还怕个啥呀。党员嘛,连死都不怕,还怕搞这个。你们要怕这怕那,就给我把党退了,操!”

这话确实说重了些,却起到了不错的效果,会议室里突然鸦雀无声,党员们神情庄重地思考起来,好像在做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过了好一会儿,九队的队长突然一敲桌子,拿出全部的勇气大声说:“好,罗支书,我决定拿自家全部的田来搞抛秧。”

罗支书阴沉着的脸上忽地掠过丝笑,郑重其事地说:“好样的,老疤子,不愧是老党员啊。我在这代表党支部,代表村委会谢谢你。”

紧接着,其他党员就争先恐后地表态,最后只剩下吴金良挠着头皮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迸出句话来。

罗支书冷冷地瞥了吴金良一眼,不耐烦地说:“有话就说,有屁就话,别在这磨磨叽叽的,像个老娘们一样,真让人烦,操!”

“罗书记,我是没啥意见,就怕小兰有意见。”吴金良仍旧吞吞吐吐地说,“这事……这事我得跟她商量一下再……再说。”

“人家笑你‘妻管严’还真没错,这不就露出马脚来了。”罗支书取笑道,“哎,我说金良,看你也牛高马大的有几分威风,怎么就怕老婆嘞,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呀?”

“我,我……”吴金良满脸尴尬,一时间不知说啥好。

在座各位见吴金良四方大脸涨成猪肝色,忍不住就哈哈笑了起来,有几个人还借机取笑起他来,也有激将的意思。

见吴金良给臊得快抬不起头来了,胡岩打个圆场说:“这有事跟老婆商量也正常嘛,没啥好说的。金良叔,反正这事也不急,你先跟婶子商量好了,再来报抛秧的亩数吧。”

“行,小胡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说啥了。”罗支书抽了口烟,看着吴金良说,“可你要真是个男人,现在就跟大家一样全部抛秧。当然,你要不是个男人,那就另当别论了,我不勉强你。”

大家都以为吴金良不会吭声,谁知他默然几秒钟,就一拍桌子,气昂昂地说:“全部就全部,你们都不怕,我还怕个啥呀。”

胡岩连忙说:“金良叔,你还是回家找婶子商量一下再说吧。”

“不用,这事就这么定了。”吴金良很果断地说了句,又指着刘会计说,“前进,你把我家登上去好了。”

孙红梅打趣道:“金良叔,你就不怕跪搓板?”

“不怕!”吴金良脱口而出,接着又挠着后脑勺,嘿嘿一笑道,“压根就没跪搓板这事,都是那些人编排我的。”

在座各位目光齐刷刷地对准吴金良,好像在琢磨什么,随即又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笑声来。

吴金良明白大家笑他的意思,就不再辩白了,只跟着嘻嘻地笑。

“好,金良,你终于像男人了。”罗支书夸了句吴金良,接着又环顾了圈在座各位,一本正经地说,“这回金良不怕老婆了,挺直腰板做男人,你们笑他就不应该了,得为他鼓掌喝彩才对。”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就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一个个为他叫好,这搞得吴金良既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

大家说笑了一番,罗支书便宣布散会。于是,他们便纷纷起身,有说有笑地往门外走去。

江站长、胡岩,以及所有村干部仍坐在会议室里,继续商量如何开展工作。虽说村里的干部和党员已经参与抛秧试点,而且拿自家所有的田搞,可离上边下派的任务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因此还得做其他村民的工作,争取更多的农户参与进来。

其实也没啥要多说的,开会不行,那就上门上户耐心做工作。说了一阵后,胡岩就向罗支书提出了这个建议。罗支书也有这个想法,便点头同意了。不过,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再做这项工作。

不知不觉快四点了,尽管胡岩巴不得立刻行动,但江站长有早点回家的意思,因为晚上还有亲戚上他家吃新年饭嘞,也就接受了罗支书的建议。跟各位村干部道过别,他便跟着江站长朝门口走去。

应该说,今天收获不小,所以胡岩显得特兴奋,一边骑着摩托车沿着马路往县城方向驶去,一边跟江站长说个没完没了。

第二天上午,胡岩一个人骑车直奔罗坑村,因为江站长临时接到了农业局的开会通知,也就来不了啦。

来到村委会一看,只见罗营长和孙专干在,不免感到诧异,便问罗支书、吴主任和刘会计怎么还没来。

不等孙红梅开口,罗营长就解释起来:“罗书记说了,这抛秧是门技术活,不懂技术就说服不了人,只有你是专家,所以得由你带队,这组也就分不成了。分不了组,也就用不了全体出动,有我和红梅组协助你就行了。胡专家,你看……”

“这理由倒是蛮充分的哦。”胡岩笑了笑,“行,那就照罗书记的指示办,我们三个这就上门做工作去,走吧。”

罗营长和孙红梅爽快地应了声,跟着胡岩出了村委会,朝对面的农户家走去,准备由近到远展开行动。

现在还是正月,村民们大都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找乐子,或是打牌,因此走到院子里,就能找到一伙人,做起工作来也就方便了不少。不过人多嘴杂,说啥的都有,也就增加了工作压力。

尽管如此,胡岩还是耐心细致地做起村民的工作来,重点放在打消他们的疑虑和担心上,让他们相信抛秧一定可以增产增收。

与此同时,孙红梅和罗志高也不遗余力做工作,他俩都挺能说的,特别是孙红梅,不光话说得头头是道,还始终面带笑容,极具亲和力。他俩不讲技术方面的事,只再三强调胡干部是大学生,是这方面的专家,大家尽管相信就是了。当然,说的最多的是,村干部和全村党员都已经报名参加搞抛秧试点,而且拿自家全部的田搞。

尽管如此,却仍然无法打消对方的顾虑与担忧,胡岩他们走门串户了一整天也就说服了七八户人家,而且都只答应拿两三亩来做试验。不过,胡岩并不失望,相反还有些高兴,毕竟也有所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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