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蕾坐在计算机前,仔细的检查着简历:大学四年的成绩,这个自然不用画蛇添足,成绩单明白的摆放在那里的,尽管做不到门门功课都是优,也不会找的出比这个更好的成绩单了,考试,从来就不曾担心过成绩,考试卷上的那些空白不过如同房屋的架子,自己只需将一块块各异的转头找对地方放进去就可以了,实在不用大动干戈的浪费过多的脑细胞。当然,考试成绩好总是同学既羡慕又有点儿嫉妒的,因为从来不见她紧张,其实,哪里会有考试前不紧张的,到底是惴惴不安的等待——可真的是全部都知道的内容?考试卷不到了跟前,一切都是揣测,眼睛里也会闪过游弋不定的不安。成绩总是不错的,常常在进了考场前有人问:“新蕾,你可都预备好了?”那种带着些恐惧的微笑的脸。也常常会摇了头,不确定的口吻:“我不知道,好像有很多地方笔记都没有。”笑容便僵住了,马上又会安慰似的加一句:“及格总不成问题。”当然,等成绩果然出来了,她总是名列前茅,就会有人说:“问你,不过就是及格,可你看看,这么好的分数!”带着些不满,好像成绩好是过错,应该刚刚及格就好了。
社会经验?这个也不必担心,四年大学,自第二年起就在学生会里了,参加过很多学校组织的社会活动。而且,暑假里也总会找了事情做,叫做“社会实践”。志愿者,尽管在中国没有几年,属于新生事物,但也已经是光荣的一员了。
发明创造?理科生好像这一点相对比较弱,因为没有要求。基础学科的学生能将现有的功课学好学精就不错了,果然出个牛顿、爱因斯坦?不可想象的事情,女人当中居里夫人已经是珠穆朗玛峰了,超越几乎是妄想,即便梦都梦不到。创新精神,于理科生而言,大抵不会太强,毕竟没有这样的土壤。新蕾有些担心,文涛他们会不会很讲究这个创新精神,毕竟,西方教育是很看重创新创造力的。蹙蹙眉,轻轻咬了下唇,目光在计算机屏幕上慢慢移动着。
终于,微笑起来,满意还是满意的。
放在鼠标上的手指轻轻摁了下去,跳出来email的页面,点击了新邮件,纤细的手指头如同两只蝴蝶在键盘上快速的舞动起来:
“姐夫:
现在将我的简历给你mail过去,有疑问、补充修改的地方告诉我,我会立刻改正。
谢谢姐夫,费心了!
新蕾”
又看一遍这简单的几句话,薄薄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念书一般,斟酌着,是否会有不尊敬或者不客气。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又笑了,轻轻点击了“send”,简历送了出去。
静静地坐在电脑前不动。
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自书包里掏出手机,飞快得摁了几个字:姐夫,简历已经发过你了,请查收。新蕾。
很快,“嗡嗡”的,文涛的电话到了。
走到室外,接通了:“喂。”
“新蕾,我看见了。”文涛的哑嗓子。
“哦,那就麻烦姐夫了。”
“这么客气!”文涛“呵呵”的笑起来。
新蕾有些不好意思,没有说什么。
“我先看看,如果不用修改就送给HR了,你还要准备面试。”
“嗳。”
“我就不多说了,还有会。”
“姐夫再见。”收了线,回到计算器前边,对着闪动的屏幕出了一会儿神,打开一本书读起来。
到底有一些烦躁,又想起来申请留学来了,“哗哗”地翻著书,眉头紧紧的攒成一个疙瘩。
华灯初上。
几乎所有的大厦都灯火通明,加班的人很多。
焦仲良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眉头锁着。一股袅袅的青烟自手指间升腾上来,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身畔。大厦里是禁止吸烟的,已经没有吸烟区了。焦仲良的心情太糟,非工作时间,尽管有几个惯常加班的,却不会果真就找了自己汇报工作。
猛吸了一口烟,玻璃窗子里映出一张烦躁的脸。
转身走进卫生间,将大半截香烟丢进马桶,扳动机钮,“哗哗”的声响之中香烟就看不见了。
手机叮叮咚咚地响起来,不用看都知道谁打来的,跨出卫生间之前,飞快看了一眼墙上的镜子:脸色铁青,一侧的脸颊鼓起一个包,牙咬得很紧。
果然是家里的电话号码!已经有12个未接电话了,同一个号码。
母亲和美琪真的如同一对斗鸡,彼此不碰面还好,一旦见了立刻就各自张开了羽毛,尽管没有到了肉搏的地步,暗流涌动的却很剧烈。家里的空气总是紧张的,就连6岁的提提都感觉的到,不时的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连撒娇玩赖都不敢了。孩子,其实是很敏感的。
想到提提,焦仲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陡然显了几分凄楚的神情出来。
在椅子里坐下去,略微沉吟了一下,终还是拿起了电话。
“仲良,”母亲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有什么不快,“你怎么还不回来?”
“有个会。”开口便是谎,以前很少这样的,近来跟家里的两个女人总要说谎。
“哦,几点能回来?”
“快结束了。”
“我说呢,打了十多个电话一个都不接。”
“有什么事吗?”不得不问,尽管并不情愿。
“没有。”
“哦。”出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很放松,又问道:“美琪呢?”
“在厨房。今天她做的饭。”
“哦?”
“你也吃惊吧?我更不知道这是哪一出,不过,”声音陡然低了下去,“看不出什么不高兴,反倒很高兴,你回来问问,怎么了?”
“妈!”他反倒有些不高兴了,替美琪不快。
“哦,哦,”焦母笑了,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声音重新扬了起来,“我们等你吃饭不等?”
“不用等我了。我这里还要耽搁一会儿,”尽管知道了今天的后院没有失火,但谎话已经说出去了,不妨多逍遥逍遥,算是自我安抚。
“那好吧。我们先吃了,提提问了你好几次了。”
“告诉他,我再过1个小时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一阵轻快。
打开门,走到大办公室。
潘玉章还在公司。
看见焦仲良,楞了一下,漂亮的脸定格在一个错愕的表情上。当然,焦仲良看见潘玉章也楞了一下:“玉章,还没回去?”
“哦,我在查点资料。”
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只拍拍潘玉章的肩膀,“不用太着急。”
潘玉章忙笑了,“就怕出点儿差错。”
“我相信彭绿茉。”说着不由自主的目光就移过去,座位上空空的,绿茉很少在办公室加班。不知道怎的,心里有一丝遗憾掠过去。忙又看着潘玉章,笑笑,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了门。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了车钥匙。刚刚要开门,又想起什么似的,将手中的钥匙丢在桌子上,空着手走了出去。
一个人,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春末夏初的季节,各种花开得很热闹,花香混杂,空气当中有了一股迷迷蒙蒙的、说不清楚的味道。四处看看,到处灯红酒绿,情男色女,暗香涌动起来一波波氤氲的暧昧。焦仲良的心轻微的动了动,不紧不慢得沿着人行道走在人群当中,路边一间间明亮的橱窗落在了身后。
突然,他驻足在一个橱窗前——一双美丽的眼睛,哪里见过似的。他看着那双眼睛,盈盈的,如泣如诉。从前女同学的影子倏的自水底浮了出来,渐渐的,恍惚又变了绿茉,“山水眉峰聚,水是眼波横,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想起来这样的词句,好一句“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竟泛起一丝惆怅来,嘴巴里感觉有些苦涩,最近烟抽得比往常倒多了些。
有几个人走过去,又好奇的回过头来看,暗自叫声“惭愧”,这把年纪了倒像个追星的少年盯着商店橱窗里的美女看,怎的让人不起疑?嘲讽的笑了笑,走到马路边,招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