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蓓看着火上的砂锅。
绿茉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砂锅的盖子“突突”的响,尽管火已经开到了最小。初蓓拿了一块抹布,掀起锅盖,汤水沸沸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滚滚烫的,又乱糟糟的,好像这一锅的汤,不明所以的就鼻子一酸,可怜的绿茉,怎么碰到了这样悲惨的事情!自小,自己跟绿茉就比别的人来得亲密,新蕾都不比绿茉,尽管新蕾跟自己是亲姊妹。不由得咬了牙齿,恨那个施暴的流氓,关联着又恨了木木,怎的嫁了这样一个男人,可见得也不是什么好女人,所谓“臭鱼找烂虾”,果然木木是个好姑娘也不会就看中了这一个男人,还未婚先孕了,哼!鼻子里轻轻哼一声,将砂锅的盖子盖上,转身出了厨房。
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话,不知道应不应该给绿茉打电话。就算叫了她过来,顶好不要跟文涛遇见,毕竟,之君当初是文涛介绍来的。听说绿茉出事之后,之君就只露过一次面,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的冷漠,果然就不会要绿茉了?一个西方留过学的男人真的就那么看重女人是不是处女?他自己难道就没有过性经历?初蓓脑子里简直乱成了一锅汤。紧紧咬住了嘴唇,看着电话机。
一阵悦耳的音乐声敲进了耳朵里。
“喂?”绿茉的声音自听筒里传过来。
“绿茉。”初蓓的眼圈儿红了。
“初蓓。”
“嗳。”
“有事吗?”淡淡的声口,听不出什么。
“周末了,你有空吗?”
“哦?”
“文涛出差了。”
“哦?”
“你怎么了嘛?”就有些不高兴了。
“我没有怎么呀。”
“一个劲‘哦哦’的,让人以为你不开心呢,我是不是打扰你了?”不自主的就要恼了,向来都这样,绿茉跟新蕾跟前,从来都是她们两个让了她的。
“没有啦。”懒懒的声口,好像很累。
“你病了?”
“没有。就是感觉有点儿累。”
“哦?”眼睛睁圆了,“不会感冒了吧?我这里炖了汤,今天下了班你过来。专门给你炖的呢。怎么?你不会不想来吧?不许不来!听见了没?”
“好吧。”依然懒懒的。
“那好,我等着你。”挂了电话,额头上竟然渗出了汗粒子,看样子做戏也不容易,尽量装得跟平常一样,就是不想有任何的不同于以往的声口,绿茉那样的敏感,稍微一点点的异样就会感觉到,何况出了这样的事?自己如果有些微的不同她就一定感觉的出来。初蓓看着电话机,眼泪滴了出来。
这一段日子之君也过得很黯淡。亲戚间都知道自己要结婚了,碰见了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模样好、家世好、人品好,样样都好,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的一段好姻缘,可惜,一块无暇的美玉就这样被玷污了,如此巨大的一个污渍,怎么洗都洗不掉!其实,之君并非就真的那么在乎处女,多年前就已经有过性经历了,尽管那两个女人在之君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看得犹如当初那样重要了。
第一个是同一间大学里的一个台湾女生。
之君生长在北方,却一直喜欢南方的女孩子,或者因为母亲是江南人的缘故。之君每每看了嫂子裳霓那样人高马大的北方女人就会暗暗摇了头,不明白儒雅的之丰怎么就会爱了裳霓?或者,“罗卜青菜各有所爱”,之丰就喜欢北方女子的那一种强悍的健美吧?之君却喜欢南方女孩子的娇媚。
一次,大学里一次聚会,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进入了之君的视线。凑过去搭讪,对方竟是一口甜甜糯糯的台湾普通话,之君微笑起来,那样的俏语娇音简直犹如一只小手,在心上一个柔弱的地方轻轻撩拨着。平时话并不很多的之君一反常态的滔滔不绝,女孩子眼睛里的笑意愈来愈浓,最后,不知道是不是都喝了太多的酒,之君只记得自己手忙脚乱得解开了女孩子衣服上的钮扣,第二天醒过来,女孩子已经坐在窗前看着自己了,圆圆的脸上一个浅浅的笑,眼睛里却又泪光闪动。可惜,女孩子后来回去了台湾,再没有了音讯。
之君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过了将近两年的单身学子的日子,之君又认识了一个姑娘,一个酒吧里的华裔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第二代移民,这个叫了海伦娜的姑娘非常的美国化。之君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会选择海伦娜做妻子,尽管她有着一张跟自己一样的黄色面孔,到底门当户对在之君这里很重要,海伦娜唐人街开餐馆的家庭并不会让尤氏二老欣喜。
海伦娜常常穿了超短裙,露出一双轻巧的腿,东方人的缘故,她的腿精致得犹如商店橱窗里model的腿,肤色也好像刨光油过的木头。头发剪得短短的,那种男孩子的样子。没有头发护着脖子,没有袖子护着手臂,海伦娜是一个没有遮拦的女孩子。她和谁都随便,之君就觉得她有点儿疯疯傻傻的。海伦娜是美国的女孩子,她属于美国,在中国也可能会有天地,可自己的家里却行不通。娶了她回来?简直就是劳神伤财,太不上算。况且,父母再开明也不会接纳了她,更不要说那个总一脸正气的嫂子裳霓了,尽管不同裳霓一处,到底她偶尔丢过来一句两句的,也会扎得人不舒服。
离开美国之前的最后一段日子,不知道海伦娜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改邪归正了一样将自己弄了淑女的样子出来,整日粘着之君,幽幽怨怨的目光。有一天,外面下着雨,往窗外看去,一片雾蒙蒙的,开了窗子,立刻就感觉有风吹过来,轻轻的,拍在脸上好像柔弱的毛毛的粉扑子。两个人的谈话也轻轻飘飘起来,标准的酒吧式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海伦娜明白了一切,却又有一种绝望的执拗从心里热出来。她紧紧吊在他的脖颈上,不住的换了一个姿势又换了一个姿势,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贴得他更紧一点,恨不能生在他身上,嵌在他身上。两个人在床上直滚了一夜……天亮了,她必须要回去了。他捧了她濡湿的脸,捧着她咻咻的鼻息,闪动的睫毛底下颗颗的泪珠子,睫毛在他的手掌心里扑动着,好像小小的飞虫子。到底,她隐在了他的房门后边。
他回国了。美国的一切都被封印在了一个角落里。
之君并不很看重处女,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绿茉,他却很在乎。是因为裳霓总那样审判似的目光?抑或者绿茉就如同一块洁白的玉?这一块玉属于他,他不容许她有任何的污渍,他希望他能够完完全全的拥有她,由了他在这块玉上面点一个点,划出一个印记,不为别的,只为了表明这一块白玉完完全全的属于他。可是,一张漂亮的有些过份的男人的脸就在眼前晃动起来,怎样的一双眼睛?含着笑意?轻蔑的?得意的?之君用力的摔摔头,将那张脸从自己的脑子里摔出去。一侧的脸颊鼓起一个包,那个该死的男人!就在不久前自己竟然还参加了他的婚礼!之君想,如果现在那个男人在自己跟前的话,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得冲上去狠揍他一顿。打碎他!打碎他!
之君紧紧咬住牙,一拳砸在桌子上。手碰到了一只杯子,水晃动着流到桌面上。烦躁的看着桌面上的水,“啪!啪!”使劲拍了两巴掌。拍不到那个该死的混蛋男人,至少可以拍自己。水滴飞到他的脸上,凉丝丝的,他怔住了,住了手看,手掌已经拍红了,突然又有一种疼惜。绿茉看见了会心痛的,又变了色,“嘭!”拳头重重的落在桌子上——非砸碎那个混账,必须砸碎那个混账的猪狗不如的男人!
之君走进卫生间,墙壁上的镜子里映出来一张有些变形的忿恨的脸。盯着镜子,紧攒了眉。他知道,自己很难这么快的就从恼很嫉妒的情绪中走出来。他决定一段时间里不去见绿茉,因为他怕轻易就会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他并不情愿就这样错过了她。
之君很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