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仲良约了朱顺开吃饭,有一些政府公关的事情请朱顺开帮忙,朱顺开倒也义不容辞的拍了胸脯子,又“嗬嗬”,笑道:“怎么?我听见说你那个彭绿茉辞职了?”
焦仲良皱了眉:“别我的我的的,彭绿茉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唉~!”朱顺来叹口气,“你说,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可惜了的!”
“说什么呢?!”焦仲良真的有些不快。他实在不喜欢朱顺开说起来绿茉的那种带些轻薄的语气。
“你看看你!”
“看什么看?”
“你看,我又没说她什么你急什么呀?”
“好了好了,快吃吧。”焦仲良拿筷子点住了一道菜,“这可是他们家的招牌菜。”
“尝尝。”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嚼着,一边又伸出大拇指,咽下去之后方才开了口:“真是不错!美味呀!”
“那件事就拜托你了!”
“好说。”说着筷子又伸向那道菜,但是却停在嘴边,“对了,你真的从家里搬出来住了?”
焦仲良点点头。
“真的不打算过下去了?”
焦仲良点点头,立刻又摇摇头。
“你折腾什么呀,你老婆也是在乎你,算啦,过日子嘛,就那么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何必真那么较真呢。再说了,我看人彭绿茉那里你压根儿就没戏。”
“老朱!”
“得,就兹当是我放了个屁!”
焦仲良笑起来。朱顺开也笑了,筷子点了两点,却没有再说什么。
走出饭店,一阵寒意袭上来,虽然已经是春天了。
焦仲良并不将朱顺开的话真当桩事。但是焦仲良心里清楚,所以觉得美琪有这样那样令他不满意的地方,还不是因为他不爱她,可是,终究做了十年的夫妻了。十年?焦仲良微微怔了一下,攒了眉,可不是已经十年了!突然想起来去年美琪还趴在身上笑瞇瞇的说等到了结婚十年的时候要好好庆祝一下,说是什么“铝婚”。当然,美琪是闲来无事总喜欢找了这样的东西来折腾,焦仲良也只是一笑而过,似乎从来都没有认真把美琪当过一桩事。焦仲良眉毛微微往上挑了挑,观后镜里映出来一张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脸。嘴角往下撇了一下,焦仲良踩了油门。
路灯一盏盏被甩在后边。
副驾驶的位子上很久没有坐过人了,车厢里只有他自己的气味。
焦仲良的脸上没有表情。
绿茉如约到了约好的咖啡馆。
之君早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远远的就看见绿茉不急不徐的向这里走过来,一如以前。走近了,到底跟两年前有了一些不同——人更瘦了,没有了曾经长及腰部的头发,半长不长的垂在肩膀上。肩膀很纤薄,愈发衬得锁骨的美丽,进到了人的眼睛里让眼睛没来由的会痛一下。小小的脸上依旧那么一片宁静,眼睫滴垂着,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她还是那么美!之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绿茉!”轻轻叫了一声。
绿茉刚刚推开门就听见了之君叫自己的名字,沿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唇边跳动起一个若隐若现的笑意来。
之君细心的为绿茉拉了一下椅子,“坐!”
绿茉坐下去。
“喝什么?”
“果汁。”
“哦?”楞了一下。
“我已经不喝咖啡了。”
“为什么?”
“没有什么。”
“喝什么果汁?”
“橙汁吧。”
“好,你等着。”之君站起来往柜台走去。不一会儿拿了一瓶果汁回来,“有点儿凉。”
“谢谢!”接过去,浅浅的笑着。
之君看着那个浅浅的笑,不禁有些迷惑,她真的美!太美了,有些不真实,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她震动了一下,微微往后缩了缩。他楞了,立刻有一些受伤的感觉:她竟然抗拒自己!放开了手,脸上有些尴尬。“对不起。”
她笑笑,也有些尴尬。
“我不过是有一些情不自禁。”他进一步解释。
她摇摇头,“我知道。”温柔的几乎滴得出水一样。
他看着她依旧如水一样的眼睛,一时间心底里就有些波澜起起伏伏,呼吸急促起来,又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来,脸上渐渐的现出来一种暗褐色,有些热辣辣的,不得不掩饰一样的将眼镜摘了下来又戴上,终于开口了:“绿茉,我真的很抱歉。”
她只轻轻摇摇头,并不说话。
“你生我气我也没有话好解释。”
她再度摇摇头。
“我做的真的不够好。”
“不要说了。”她轻轻拍拍他的手,“我并没有怨你什么。”
他愣住了,紧紧盯住她的眼睛,一片柔和。“绿茉,”一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凉凉的,跟两年以前一样,“我想问,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说的很急,好像生怕慢了就说不出来了似的。
“哦?”她迎着他的目光,并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任他握着。
“房子早已经装修好了。”水一样的眼波里他找不到更好的话,虽然心里已经挤满了一句又一句的话,却说不出来。
她没有说话,只略微攒了攒眉,房子,好像是几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我爸爸妈妈非要你来确定家具的样子。”
她又笑了,好像看见了两个温文尔雅的老人。“伯父伯母还好吧?”
“都很好。几乎天天都会说到你呢。”
她看着他,眉毛动动,好像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我父母一直都喜欢你的!”
她微微笑起来。
“我想,或者你跟他们两个老人真的有缘分,我妈就总说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让人心疼。”
她不语,看着他,目光盈盈的。
“我,”他看着她,顿住了。
她依旧默然,但是嘴角微微往上弯着。
“绿茉!”他握紧了她,她略攒了一下眉,他握得太紧了,“哦,哦,弄痛了你,真不好意思。”忙松了一下手,却依旧握着她。
她再笑笑,垂下眼皮。
“我想哪天我带你去看看家具。”
她抬起眼皮,有些诧异。
“是有些唐突,”他笑了,额头上微微泛着光,有些汗涔涔的。咖啡馆依旧开着暖气。“但是我害怕再失去你!”
绿茉微微震动了一下。他失去过她么?她并不这样觉得。但是她心里清楚,她失去过他,至少走散了,在她最煎熬的时候。她没有怨过他么?她也并不这样认为。他是完美主义者,这一点她了解,她也有些清楚他是好的家庭里出来的好的孩子,可是,她悄悄叹口气,他太优渥了,是个大孩子。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一个孩子成熟吗?再说,她的脸上变了一下,他的脸上也变了,有些惊慌。她再悄悄叹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做母亲,至少还有两年的时间不能怀孕。两年之后呢?她不能保证,谁都无法保证。一时间,绿茉的心里乱糟糟的。看着之君,她无法开口。
“怎么不说话?”
绿茉深吸一口气,慢慢将自己的手从之君的手里抽出来。
之君脸上真的变了。“绿茉?”有些受伤的声口,“你不肯原谅我?”
绿茉摇摇头,看着之君:“之君,我没有。”
“那你,”
绿茉再轻轻拍拍之君的手,突然鼻子里有些发酸,一种莫名的惆怅,觉得“掬水月在手”,已经在指缝间流掉了。
“之君,我很感激你。可是,”
“可是什么?”之君的脸发白。
“我暂时无法答应你什么。”
“绿茉!”
“之君,请你不要再问了。我真的无法答应你什么。”
“绿茉!”
绿茉轻轻摇摇头,眼睛里有泪光。之君楞住了。绿茉拿起纸巾擦擦眼角,然后又微笑起来,“之君,我想我该走了。替我问你父母好。再见!”
走出去很远,绿茉依旧觉得身后有两道失望的目光灼灼得烧着她。她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能回头。
之君的脸上很失望,可是,渐渐的,他的脸上变了,变得坚决起来。站起身,他往外走去。
一段时间了,绿茉总能梦见跟之君第一次去的那家小公园,曾经皇家祭祀的园子,树木郁郁葱葱的。绿茉总是一个人走在那条林荫路上。有一次,身边是有一个人的,脸上却影影绰绰的不分明,似乎是之君,又彷佛有些焦仲良的样子。悄悄的,试探性的,伸过来一只手,好像要来拉了她。她忽然羞涩起来,把手往后藏起来,那只胳膊却变得很长,绳子似的绕上来,心跳得“噗通噗通”的,人就醒了。
许久没有写日记了。绿茉拿出来一本日记本,封面上的图案让她的心“怦怦”跳了两下,那样的一副月光图,幽蓝的光晕底下黑黑的一片湖,她的心上慢慢漾开去蓝幽幽的月光,写下了:“我在这里,守候。你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