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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仲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
房门紧闭着，外边传来儿子稚嫩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一两句母亲那略显的尖细高亢的声音——祖孙两个不知道说什么呢，很热闹。
焦仲良并没有特别的事情需要处理，不过想一个人待着。最近公司里除了潘玉章侵吞公款外，就是年底公关的事情了。政府部门总需要打点，小的公务员自然有公关部门的员工应付，自己要做的是出席高层的应酬，如今，要在商场上有所作为，必须要有官场的支持，不然，一切都妄谈。西方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并不合适中国，中国是自己的特殊的市场经济，有自己特殊的游戏规则，其中之一就是权力的支持。商业背后没有权利的支撑，就成不了大气候，不过小打小闹。
自创业之初，焦仲良的座右铭就是拿破仑的那一句：不想做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为了做一个“元帅”，费了多少心血，而如今的规模，却并不是焦仲良最后的目标，他还有更高更大的志向，尽管他也知道，蛋糕大虽然大，并不只给一个人吃。到底，能够分一块更大的蛋糕谁不愿意？利益的诱惑总来得比一切都大。国人穷了好几代了，刚富起来，容易不会满足的。
打开计算机，焦仲良找到一个文件，一长串的名单，目光上上下下移动着，偶尔在一个名字后边加几个字——他要确定怎样应酬这不同的人，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偏好，不能够搞混了。
终于，最后一个名字后边也注明了注意的事情，焦仲良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渐渐的浮起一个不屑又得意的笑，是的，那些表面上一本正经的官员，哪一个不是道貌岸然的？私底下却一个个的都那么不堪，什么鸡飞狗跳的事情不做？男盗女娼？更比比皆是。他还真的是看不起他们，却不得不应酬他们，就常常会感觉悲哀，又无奈，现实就这样，自己一个普通人怎么改变的了？随波逐流自然有随波逐流的道理。
关了计算机，焦仲良并没有溶入到家人热闹氛围里的意思。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拿过自己的背包，打开，有一个大信封，昨天下班之前潘玉章来到自己办公室，给了自己这个，一直没有顾得上看。打开，掉出来两个小信封。先挑了稍微大一些的打开，不禁愣了一下——竟然是一张喜帖。潘玉章要结婚了。翻开喜帖看，焦仲良的眼睛瞪圆了——新娘子是姚木木！他从来都没有看出来这两个人在谈恋爱！怎么会？！焦仲良一时间有一些胡涂，姚木木居然要跟潘玉章结婚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一个怪异的表情，焦仲良觉得自己完全不懂如今的年轻人。将喜帖拿在手里再看了一眼，然后朝书桌上丢过去，又打出另一个信封，是一封辞职信，也并没有太多的话，只说自己失职，无以谢罪，只有离开，没有提到可能会面临的惩罚，或者，他并不知道公司将要怎样处罚他，将全部款项还回来，然后开除？开除，总不可避免，不如自己走了，面子上好一些，尽管侵吞公款的卑鄙行为会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人尽皆知，到底人已经离开了，听不见为耳朵根子干净。
焦仲良拿着那张辞呈，看了两遍，沉吟了一下，重新迭好，收了起来。
站起来，他拿起了车钥匙。
潘玉章辞职了。
木木知道这不过是焦仲良人不坏，看了潘玉章跟着他工作多年的情分儿罢了，让他体面的离开了，也没有追究他的经济责任——实在做得仁至义尽。木木有些感慨：如今，这样的人并不多了，一个人人向钱看的社会，谁的眼睛里不盯着那红红绿绿的钞票？潘玉章不就是将不属于自己的钱私自吞了，葬送了自己的前途吗？焦仲良能够保全潘玉章的面子实在不容易，那么大一笔公款，等于送了潘玉章了。
“你应该感激焦总的。”木木看着潘玉章。
“哼！”也只哼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毕竟，侵吞公款的事情总是事实。
“你真要自己开公司？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繁荣不过是表面的，实际上现在的经济环境很不好。”
“你有更好的建议吗？”漂亮的眼睛瞇了起来，半真半假的玩世不恭。
木木看着潘玉章，嘴唇张了张，却没有说什么，她不确定自己果然说了出来会不会潘玉章能够接受，况且，还有哥哥那里，姚树从来就对潘玉章没有好印象，所以同意了这一桩婚事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潘玉章的孩子，自己又拿了这个孩子和自己的生命做了要挟，才让父母和哥哥低了头，同意了，到底自己气短。如今再去求了哥哥收留潘玉章？不见得姚树就会答应。可如果不去求了哥哥，潘玉章失业在家，自己并不是高薪一族，单身贵族也不过是有父母的强大后盾而已，真结婚过日子，那点子薪水，只怕不够半个月的，尽管没有房屋贷款的压力。
“我，”嚅喏着，害怕什么似的。
“怎么了？”不耐烦的声口，“你有什么就说出来，最见不得你这样，好像我给了你多少气受一样。”漂亮的脸上略微现出厌恶的神态来。
“我想跟我哥哥说，你去他事务所帮帮忙，怎么样？”小心翼翼的。
“哦？”有些愕然，“你哥哥的那个律师事务所？”
“嗳。”
“可，”顿了顿，本来想说“你哥哥好像不喜欢我”，却改了口，说道，“他们那里我能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也停住了，看着潘玉章，一贯不在乎一切的漂亮的脸上竟变得一本正经的，不由得笑了，心里感觉有些踏实，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说出来：“我想哥哥那里总会有合适你的工作的。”
“那，”反握住她的手，软软的，因为胖乎乎的有肉，手心微微有些湿润，凉丝丝的，不过很舒服。他看着她圆圆的眼睛，那么一往情深的看着自己，心里竟也微微动了一下，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得看过她，原来竟挺耐看的，圆柔的脸，圆圆的眼睛底下有着希腊型的正直端丽的鼻子，略微抬了脸，更显得那细小的鼻孔的高贵。一颗滴溜圆的樱桃一样的嘴唇，天然的红色，微微开启着，竟然也有了几分诱惑。“木木，”她微微颤抖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是头一次这样叫了她，轻微的颤动经由握着的手感受到了，惯常的对女人的蔑视又涌上来，脸上渐渐的漾开去一个有些嘲弄轻藐的微笑，嘴巴里却情意绵绵的：“木木，我应该怎么感谢你呢？对我这么样的好！”
“玉章，”她比他更感动，眼睛里亮闪闪的，“我并不要你感谢我，我只希望自己能够为你排忧解难就可以了。”
“木木。”稍微加了一点力气，她丰腴的身体就倒了过来。迟疑了一下，到底张开了双臂。
他并没有吻她的念头，只将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脯上，手摩挲着她的胳膊。他并不喜欢这柔软温暖的身体——胖女人令他有一份与生俱来的反感。可是，他怀里的她没有看见他脸上厌恶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