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和潘玉章悄悄的往来,只给了绿茉一个人知道。这样偷偷摸摸的谈恋爱,木木飞快憔悴了下去,总担着心,好像过去潜伏在地下的间谍,爱情的美好全然不见,倒成了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阳光。
绿茉很为木木不平:“这样的谈恋爱可太苦了。看看,哪里是爱情滋润的女人?都变得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儿了。”
听见旅美这样说,木木笑了笑,竟虚弱的很,幽幽地开了口说道:“我不像你那么好命!遇见一个爱你疼你的男人。”眼圈儿就红了,低了头,真的成了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儿了。
“怎么会这样?”攒了眉,“潘玉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你?”
“他说他爱我的。”可怜兮兮的,明显底气不足。
“究竟你太苦了。”有些气愤,又无奈:“你真的爱惨了潘玉章!”眼睛里已经分明有了乞求的味道,不可以太苛责,木木已经很难受了,再去责怪她?雪上加霜的事情从来都做不来,况且,爱情,从来就没有道理可讲,真的说明白的就不是爱情了,真是爱极了一个人,哪怕为了他死了都愿意的。张爱玲,那样的旷世才女,都为了一个汉奸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头去了,果然是太低了,抗战后被人在公交车上非礼不就是因为“汉奸妻,人人可戏”的吗?这样一个大众的偶像!爱,果然能够摧毁一切,至少能够摧毁女人的世界。木木的世界就正在一点点的坍塌。明明看见了,却无力阻止,惟一可以做的,就是为她祈祷,希望观音大士真的将甘露洒在了她的身上。
绿茉到底为了木木担了心。
木木和潘玉章一起吃饭,找了一个路边的小饭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饭馆里开了灯,日光灯棒并不很亮,两端都已经变黑了,用了很久的样子,还不舍得丢掉,或者为了省电钱,据说凡是经营性质的水电费都贵的厉害,生活用水用电的好几倍。这样的小本生意,定然处处节省,自然不会轻易就换了新的回来,旧虽然旧了,一样可以照明。
一个半圆形的柜台,后边坐着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老板娘,年纪倒也不很大,头发挽了一个松垮垮的髻,两边散落下来几缕。日光灯映照下,一张饱满的圆脸,油光锃亮,或者早起的时候也是施了粉的,忙碌了一天,又不及补妆,油便自粉与霜啊膏啊的底下沁出来了,京戏唱完了还没有卸妆就总带着几分惨不忍睹。
有年纪看着不大的小妹凑过来,稚气的脸上却已经学会了职业的微笑,自敷了一层厚厚的脂粉的脸皮底下挤出来,却看不见多少真心,“两位吗?”
潘玉章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小妹略微做了一个近乎“这边请”的手势,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去,小妹递过来菜单,塑料封皮捏在手上有些油腻腻的。
就着有些阴惨惨的灯光,潘玉章低头研究菜谱,很认真的样子。
菜上来了,中国美食讲究的所谓“色香味俱全”,这个饭馆里的大厨子好像并不懂得多少,起码没有入口之前,视觉和嗅觉的享受少的几乎不见。木木没有丁点儿胃口,又怕潘玉章不高兴,勉强吃起来,脸上笑着。
“木木,”潘玉章含了菜,有些口齿不清。
“嗯?”停了筷子,看着他。
“我跟我爸妈说了你。”
“啊?”筷子险些掉在油腻腻的桌子上,心“噗通噗通”的跳。
“我爸妈让我今年过年带你回去一趟。”
“……”
“怎么?”吃惊的声调,“你不愿意?”一张漂亮的脸因为错愕有些滑稽相。
“不,不,我愿意的。”慌忙点点头,很用劲,“只是,”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我怕你爸爸妈妈会不喜欢我。”
“哈哈哈。”高声笑起来,旁边吃饭的人好奇的看过来,木木就红了脸,潘玉章却一脸的无所谓,伸手在木木头上揉了揉,“傻瓜!他们喜不喜欢你有什么,关键是我要喜欢你。”
笑起来,隐隐有一些不安。
周末,难得一家人心情都大好,天气也很配合,九月,这一个城市最好的季节。
焦仲良自己开了车,父母、美琪、提提,全家人的短途旅游。
“提提,不要乱动!”美琪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提提偎在她怀里,手却不停的动,有时候就会去拽了焦仲良的胳膊,影响他开车。
“提提呀,你要再敢打扰爸爸开车,就不要坐前边了。”焦母也出马了。
“我才不要坐后边!哼!”提提嘟起小嘴,不过倒也真的不敢扰动焦仲良了。坐在美琪的腿上,渐渐的睡着了,坐车的人,总容易就会犯困,不像开车的总保持绝对的清醒,双目如炬。
焦仲良和美琪相视一笑,美琪又回头看了公婆,都各自看着窗外,——风景尽管不如画,也比城市里不大一样,哪怕只看两旁的房子。
焦仲良一只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美琪立刻握住他,两个人又笑了,但很快,焦仲良就两只手开车了:全家人都在车里,安全第一,况且,父母眼皮底下,两个人卿卿我我总不合适,到了度假村再说吧。这样想着,就在眼角撇见了美琪,脸蛋红红的,好像不约而同的也想到了什么。
“开车的人一只手臂抱着爱人,有点儿心不在焉。”——焦仲良不禁微笑起来。爱人?妻?眉毛动了一下,美琪不过是妻,一个担着法律名分的女人,爱着的人?反倒有些遥不可及。脸上渐渐的平静了下去,心里却乱糟糟起来。
专注地开了车,不再看身边的美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