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仲良站在窗前,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入秋之后的第一场雨竟来的这样迟,却这样的大,这样的持久。昨天夜里,不知道从几点钟起,窗外就一片沙沙声。现在从窗子看出去,简直是从地面上往上长,黑暗中遍地丛生着玻璃树,微白的蓬蒿,雨的森林。
焦仲良的眉头紧紧锁着。
玻璃窗上映出来一双眼睛,模糊的,有一些受到惊吓似的的眼神。焦仲良结实的身体震动了一下,很轻微。
电话响了,焦仲良没有动,看着窗外,尽管什么都看不清——雨下得太大了。
电话固执的响着,焦仲良固执的站着,博弈似的。
终于,办公室里一片安静。焦仲良方方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对面大厦里隐约可见人头攒动——午休的时间到了,坐在隔断间的人一个个春草似的冒出了头。焦仲良不觉得饿,胃里有些痛。焦仲良的心很痛。长久以来,竟是一个梦。焦仲良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渐渐的,脸上就变了色——眼睛里有深刻的痛。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紧了,举起来就要砸,“咝~!”玻璃窗很凉,魁梧的身体抖了一下,脑子似乎一下子就从混沌的状态清醒过来了似的,拳头轻轻蹭着冰凉的玻璃窗,摩挲了两下,就好像一只泻了气的皮球,人往前扑过去,额头抵住了玻璃窗,一股子冰凉从头上一路倾泻到了脚底板,焦仲良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感觉有些头晕,忙又站直身子,闭了闭眼睛,然后再睁开,眼睛里已经一片平静了。
美琪坐在床上,原本长圆的脸因为轻微的浮肿下颌角几乎不看见了,变了正圆的脸。眼皮肿得很厉害——哭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肿得厉害?美琪咬住下嘴唇,目光空蒙蒙的,心里却又一团熊熊烈火。
焦仲良简直得了失心疯了!
美琪的手紧紧握着,尽管想起来焦仲良的样子还有些心有余悸,不自觉打个寒噤,立即又竖起眉毛,犯错的是他又不是她,为什么她要感觉害怕?简直没有天理了!哼!美琪的目光变了,盯着被面上那一朵巨大的蓝色牡丹,一点点的就凌厉起来,有几分母兽的味道。
“哼!”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我害怕什么呀!偷汉子的又不是我!”立刻又甩甩头,怎么说出了“偷汉子”这么难听的话来了?都是被那个妖精彭绿茉害的!彭绿茉!美琪咬住嘴唇,目光愈发凌厉,几乎闪动着绿莹莹的光出来。
美琪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她决定去找那个妖精——彭绿茉。
美琪给小麦打电话,要小麦给她绿茉的电话号码。
“美琪姐!”小麦非常吃惊的声口叫了一声。“恐怕我不能。”
“小麦,我就求你最后一次了。”
“美琪姐,真的不行。”
“小麦!”美琪的眼泪滚落出来,“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
“美琪姐,请不要逼我。”
“是不是仲良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小麦断然否定了美琪的猜测。“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其他的,焦总什么都没有说。”
“哦。”美琪点点头,咬住嘴唇似乎在犹豫,心底刚才那个念头蠢蠢欲动的,终于,脸上一凛,豁出去似的开了口:“彭绿茉回来了吗?”
“哦?”很显然,小麦是惊诧的,“她?应该回来了。我还没看见她人呢。”
“你既然说再偷听仲良不好,那么你就帮我安排跟彭绿茉见一面吧。”
“美琪姐!”小麦叫出了声。
“怎么?这也不行?”美琪的眉紧紧攒起来,在卧室里飞快得走来走去。
“美琪姐,你要见绿茉?这不好吧?焦总知道了可就不好办了。我不能帮你,真的不能帮。对不起,美琪姐,焦总好像在叫我,挂了。”
“嘟嘟嘟……”电话听筒里传过来急促的嘟嘟声,美琪非常恼火,“啪!”的将电话听筒按回到听筒座上,转头看看外边,天空黑沉沉的,雨下的很大。美琪忽然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可怜自己,为自己哭呢,不然怎么现在下这么大的雨?这样想着,鼻子里头就酸胀胀的,眼泪“扑簌扑簌”滚落出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美琪终于使劲吸了一下鼻子,从纸巾盒里抽出纸,擦干了眼泪,却又有新的泪珠子滚落下来。
木木跟潘玉章提出了离婚,非常正式——姚树替木木找了律师事务所的一个专门负责家庭婚姻事物的律师,潘玉章收到的是法院的传票。
潘玉章将离婚传票使劲儿掼到木木脸上,“臭婊子!你想离婚?!”说着就握了拳头。
“潘玉章,今天你敢动我一下就会有你好看的。”木木迎着潘玉章,冷冷的,完全不似以前,一副认命的逆来顺受。
潘玉章倒反而楞住了,拳头停在半空间,好像被什么点化了,突然就变了一块石头。可是立刻他就恢复了“清醒”,不过却放下了拳头,漂亮的脸上浮起一个好像污垢似的一个笑来:“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胆子变大了呀。”他忽然想到了那张法院的传票,脸上又一凛,死死盯住木木,“你真的想离婚?”怀疑却严厉的声口。
木木点点头,并不作声。
“哦?”潘玉章楞了一下,低下头看看被他掼到地板上的离婚传票。
木木很沉默。
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潘母带孩子在楼下晒太阳——下了几天的雨,太阳终于出来了,秋天,孩子要多晒太阳,预防冬天阳光不够会缺钙。正是两个人说话的好机会。
“想什么呢?”潘玉章的目光重新回到木木脸上。
“没什么。”淡淡的声口。
“哦?”似乎有些吃惊似的,仔细瞧了一眼妻子,“怎么?真的想离婚?”脸上浮起一个吊儿郎当的满不在乎的笑来,好像听见一个笑话似的。
木木点点头。
“想好了?”身子略微往前倾了倾,几乎凑到木木的脸上来了。木木往后退了一小步,——她有一种压迫感,况且,潘玉章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是的呀,潘玉章有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啊!一抹叹息自心底头略过去,她闭了一下眼睛。
潘玉章看见木木闭了眼睛,一抹鄙夷自眼底略过去。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却愈发笑意浓了,“你不是最爱我的吗?”一边说着半霎了眼睛,一边就伸手过来捏住了木木的下巴,“怎么?你不爱我了?”不怀好意的笑突然间又参合了一些下流,木木竟又打个寒噤,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潘玉章也楞了一下,但不过一瞬间。“倏”的一下,他就紧紧握住了木木的胳膊,“走,我今天好好教教你,什么叫‘爱’!”说着已经往卧室里拖木木。
“你放手!”木木尖声叫起来,“你想干什么?”一边扭了身子往后挣扎。
“干什么?”因为角力,潘玉章的脸扭曲了,他使劲往卧室拖着木木,“我们是夫妻,你说我要干什么?再说,”他有些气喘吁吁的,木木简直挣扎的厉害,好像一个面临强暴的女人一样,这反倒愈发刺激了潘玉章,两个人激烈得扭打着,木木到底是女人,被潘玉章拖进了卧室。
木木好像死了一样,躺在凌乱不堪的床上,脸上流满了泪。
家里安静极了——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突然,“呜呜呜”,木木听见了一个声音,自己的,哭声,嗓子里压抑着的哭声,木木呆了一下,“哇~!”她放声大哭,完全不顾羞耻似的,木木从来没有这样畅快淋漓的哭过,她从来都觉得这样的哭法是属于没有教养的泼妇的,可是,现在,她,姚木木,竟然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这样号啕大哭着,眼泪好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怎样的屈辱!木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肝肠寸断,哭得痛不欲生。
诺大的房间里,回荡着木木凄厉哀伤的嚎哭。突然,哭声戛然而止,原本躺着的木木一下子坐了起来,有人在客厅里!木木慌忙抓了一件睡衣,哆哆嗦嗦的套上,赶出去,却空空如也,婆婆和孩子还没有回来。木木瘫软在地板上,攒紧了眉——一股剧烈的疼痛自下身袭上来。“咝~!”她倒吸一口冷气,轻轻挪动一下想站起来,疼痛愈发剧烈起来,“啊!”忙停住了,裤子有些湿漉漉的,低头一看,裤子上有殷红的血迹,地板上也已经被蹭红了一片了,木木的眼泪疯狂的涌出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木木的脑袋有些晕沉沉的,但是,她到底抬起手擦擦眼泪,不能再哭了,潘母可能很快就要带着宝宝回来了,不能让孩子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想到孩子,木木腾的跳起来,完全忘记了疼痛似的,急忙跑进卫生间,拿了墩布出来,把地板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飞快跑进卧室,换了干净的衣服,又洗了脸,对着镜子看看自己,视线又模糊起来——怎样的一张脸!蜡黄蜡黄的,好像营养不良似的,眼睛里早已经不看见当初的神采飞扬了,目光黯然,又有些呆滞,而且眼皮肿的厉害,怎么不肿?哭了那么久。木木忙擦掉已经滑到嘴角的眼泪,抽出一张纸巾使劲擤了一下鼻子,再看一眼镜子,转身走进客厅,她知道宝宝马上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