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君打了电话来,并不想见面的,碰到这样的事!就在“我有点儿累。”要出口的那一剎那竟变了:“等下我就出门。”收了线,走到镜子前,一张苍白的脸,略攒了眉,拿起梳子梳了梳头发,也就出了门了。
之君轻轻震动了一下,绿茉的手很凉,可以说是冰冷冷的。这样热的天,这么冷的一双手,不会是生病发烧了吧?这样想着就又去摸她的脑门,没有发烧。
“怎么了?”眼睛里盛满了关切。
“没什么。”
“你的脸色很不好。”
她笑笑,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工作上遇见的不快。
“是不是同事之间有什么?老板给你太多压力了?”
“没有。”她真的笑了,“你还挺婆婆妈妈的。”
“哦。”他也笑了,“真的吗?我以前不这样啊。或者,”看着她,镜片后边的一双眼睛熠熠闪动,“看见你不由自主就总有一种想要保护你的念头吧?所以就妈妈婆婆起来了。”
她脸红了,低了头,不去看他。
“绿茉,”他将她的手紧握了一下,轻轻叫道。
“嗯?”她看着两双合在一起的手,他的手竟然可以将自己的手完全包进去,很温暖,手掌又很绵柔,不知道有这样一双细柔的手的男人是不是不干活,不然,一定应该是粗糙的,就像记忆中父亲的手掌,尽管从来不是粗糙的扎手,但也从来没有这样的绵软。模糊得想着。
“我想,你要不要去见见我的父母了?”
“哦?”她震动了一下,看着他。
“我父母想见见你。”
她看着他,不做声。
“怎么?”他的眉毛往上抬了抬,“你不愿意?”显而易见的差异以及一丝并不掩饰的失望。
她摇摇头。
“你愿意?”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点点头,脸又红了。
他笑起来,稍微一使劲,拉她到自己怀里。低了头,他的躲在眼镜片后边的眼睛靠近前来,黑黑的瞳仁一点点张大,她阖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着,像受了惊吓的黑色蝴蝶。他的嘴唇很湿润。她吐气如兰。
第一次,他吻她。
如今这样快餐文化的世界,这样的亦步亦趋的“谈恋爱”,微微的,她有些颤动,一阵模糊的喜悦如潮水一般,渐渐的,人整个沉入到一个温暖柔和的海洋里头去了。
绿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天花板上有一道窄窄的白色的缝——窗帘没有拉得严实,微弱的光挤进来。寂静的世界,听得见时间溜过去的声音。
之君的父母,一对银发的老人,犹如水中的倒影,闪动模糊。
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那个银发的老妇人,第一次见了自己,就握住了自己的手,柔和得笑着,如同这四月的阳光,和煦温暖,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跟她亲近。
老先生温文尔雅,并不多话。之君的眉梢眼角全然是其复制。
又翻了一个身,一个细细的叹息自心底滑过去。
忽然想起来小时候,过年,在舅舅家,初蓓、新蕾,加上自己,三个女孩子,一起说好了熬夜,听那除旧迎新的鞭炮声,错过了不好,因为会错过整整一个年的繁华热闹。孩子到底是孩子,渐渐的就熬不住了,终于睡沉了,那样响的鞭炮声都听不见。醒了,鞭炮早已经放过去了,最热闹的繁华只剩了一地红红的纸屑和残留的、淡淡的、硝烟的味道,告知曾经怎样的热烈。开始哭,觉得没有自己的份,或者自己没有赶上这样的热闹繁华,初蓓、新蕾也哭,三个小小的泪人儿,大人们在一旁笑,又无奈,只一个劲地说:“明年还有的,正月里不兴哭的,正月第一天就哭要哭一年的。”听了,依旧哭,哪怕哭一年,反正已经赶不上这繁华热闹了。
初蓓不哭了,初蓓就赶上了,最好的年华里将自己嫁了,一个好人家。新蕾也不哭了,新蕾还是小姑娘,很快就有了好人家也说不定,繁华热闹总不会错过的。只有自己,哭了又哭,即便穿了新衣新裤新鞋子,依旧哭——新鞋子穿了也赶不上了。可不是,这么多年了,又有哪一样赶上了?样样差了几步,果然是那一句话:一步错,步步错。到了自己这里就是: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嫁人都逃不脱,成了父母的心头最大的一块心病。
之君会是医这心病的药吗?
天花板上的白色的缝变宽了,渐渐模糊起来。
绿茉终于睡了过去。
潘玉章查了监控录像回来。
小麦按照焦仲良的吩咐将绿茉和木木一齐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程德宝和潘玉章早已经坐在那里了。
“彭绿茉,”焦仲良看着绿茉,“你的计算机有人动过。”
绿茉蹙起眉,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重新做,这个废了。”
绿茉依旧沉默着。焦仲良深深看了她一眼,又转向木木,“姚木木,你要出一趟差,去对方公司重新沟通,告诉他们我们重新给他们策划方案,当然,他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尽全力配合,这次我们一定要保证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木木已经知道了项目泄密的事了,点点头,她也微微有些脸色发白。
潘玉章的脸有些狰狞。
焦仲良的目光在四个人的脸上来来回回的移动着,墙角的落地时钟“滴答滴答”,分外的响。
木木很愤怒,“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握着拳头,圆圆的脸蛋儿红红的,益发像一粒樱桃了。
绿茉安静地坐着,脸色依旧微微有些苍白。
“那个人是谁?焦总他们一定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俩?”木木像一个侦探一样,“难道他们有什么阴谋?对了,你的计算机他们给你换了新的,笔记本?要你天天带在身边?”
绿茉点点头,没有做声。
“这样也好,”又笑了起来,“可以不必担心有人偷看了。”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人会看。”
“欧呀!”夸张的叫起来,“那是你!我就担心自己的计算机被别人动呢。你也真傻,公司的计算机不加密!”
绿茉蹙起眉,“这很让人厌恶!”
“可这很普遍啊,哪个人不给自己的计算机加密?职业场,白领并不都是君子,小人反倒遍地,可能人太多了,竞争何其激烈,oh, no!应该是何其惨烈!现在的职业场就是战场,除了自己,人人都有可能是对手,甚至敌人!你可以不害人,但也绝对不能够没有防人之心!你知道哪一个就不会因为嫉妒或者羡慕给你脚底下使个绊子或者偷偷放个豆子,让你摔一跤?你倒了,自然会空出来一个位子。人都要活的,为了一张嘴巴,什么做不出来?况且,肚子饱了才有旁的精神,你见过整天饿着肚子夸夸其谈的人?不要笑死!”
“木木,”绿茉有些吃惊,“你这么一大套一大套的!”
“你是真傻假傻呀?!”轮到木木瞠目了,伸出手,拍了绿茉一巴掌,“你可以信守那个什么‘人间有味是清欢’,可也不要真搞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你离得开红尘吗?就算你真的离得开,剃了头出了家,跳出了红尘,可你还是要化缘的吧?到红尘里来化缘。红尘里化到的缘还不照样是尘缘,离不开人的尘缘!”
“木木!”有些不同意的叫,心底是微微起反感的,自己又没有怎样,就这样说了一大堆,倒好像真的就怎样了。
“好了好了,”木木又笑了,吐了吐舌头,恢复了本来的俏皮,“我也是有些着急,不知道谁那么无耻,害得我们这样平白增加了工作、增加了压力。”
“不过你说的也对,防人之心到底应该有的,现在的人,唉~!”轻轻摇了头,一抹长长的叹息。
“真让人讨厌!又要出差!”嘟哝着,撅起了嘴巴。
“可以增加单独接触潘玉章的机会。”
“去你的!”一个睨视的目光,却飞快又笑了,有些赫然,“不知怎的,见了他就不知道怎样说了,唉~!”也叹起气来了,目光亦有些忧郁,惟有潘玉章是她心头的一根小小的,却锐利的刺,让她想起来就会痛,心里痛。
“如果一切顺利,就找个机会跟他说了吧?总这样,苦了自己。”
“我害怕,真的害怕。”果然一抹恐惧飞进圆圆的眼睛里,刚才的“慷慨激昂”一下子变得凄惶无助起来,两个人?抑或人都有两面性?英雄偶尔也会变了懦夫,不堪一击。
“木木,爱情需要把握住机会的。”
木木紧紧盯住绿茉,“你怎么突然变成了爱情专家了?哦,”笑起来,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跟尤之君怎样了?”
绿茉红了脸,“他爸爸妈妈对我的印象很好。”
“哦?”很吃惊的样子,“倒见了他父母了?这样快?!”
绿茉的脸更红了,只点点头,不语。
“我没见过尤之君的父母,不过听我哥哥讲,很好的老人,真的吗?”
“嗯。”点点头,“非常好的老人。”
“你真的好命!”叹一声,又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骄傲的尤之君也一样免不了俗。哼!”
绿茉像小姑娘一样,脸蛋儿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