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宋河日军早就察觉到了许有强曾经杀过日本人的这个事情。正当他感到惴惴不安,生怕日本人不会放过自己,随时都会要了自己狗命的时候,那个时候可能是他跟随赵德安才来投日不久,日本人为了安定人心,让这些来投的走狗们死心塌地地听从自己的指挥,好为自己卖命,所谓“以华制华”,所以总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许有强,你的大大地好!以前的你的不知道,不怪你。既往不咎,既往不咎。以后你的好好地干活,升官发财的大大的。”
表面上他们是在说既往不咎,可实际上,在日本人的内心里,却是从来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这个仇恨的。也许是他们在宋河的最高指挥官为了不打草惊蛇,好让他死心塌地地为自己卖命,所以表面上总是在压制着自己内心的仇恨,不让它表露出来。可是比他下一级的军官和士兵们就没有他这样深的心机了,也不会这么做,他们时时刻刻都是拿他当敌人对待的,这可以从他们看他时的眼睛里冒火的表情,或者是对待他及他的妻子的态度上,便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的。有一次,日军的一个小队长故意当着许有强的面,拉住他的老婆徐氏要行不轨,又是扯她身上的衣服,又是要往房间里面拉。气急了的许有强上前去阻拦,结果却遭到了那个日军小队长的成心羞辱,用力地一把推了他一个踉跄后,恶狠狠地对他说道:“你的良心的大大地坏了坏了,敢杀我们日本人的。我要你的老婆给我的赔偿赔偿的。”
许有强是在尚玉兰离开他,回到乡下去以后,他才去把自己的老婆徐氏接到身边来的。一方面是因为再要抓个人,让她来跟自己打“皮盘”不会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再说这事儿如果做多了,共产党方面也不会饶过他的;另一方面把自己老婆放在乡下也不是很放心,这日本人三天两头地下乡“清剿”、“扫荡”,说不定哪天就落到这些奸淫掳掠,烧杀抢夺的日本人手里去了,那会有她的好果子吃嘛?她毕竟是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的老婆,把她放在身边总比那些自己找来的“皮盘”要跟自己贴心得多。再说她来了还可以照顾一下自己的生活,也比那些勤务兵要细心周到得多,所以他派人去徐店徐氏娘家把徐氏接了过来。
这徐氏自从来了之后,住在许有强的中队部里,不知是因为自己是个独眼龙不好示人的原因呢?还是因为自己作为汉奸老婆不想被人指戳脊梁骨的原因,总之她平时很少出门和上街,要什么东西都是派勤务兵出去采买,所以相对来讲还是比较安全的。只不过有时候有日本人到许有强的中队部里来办事情,许有强发现这些日本人看徐氏的眼光就有一些淫邪;再就是有时候徐氏在院子里走动,从门外经过的一些日本人也是一脸的馋相。可能是他们许久没有沾过女人了,也可能是他们天生就是一群淫荡邪魔的魔鬼吧?所谓“慰安所”、军人会馆、日军小卖部、饭店等娱乐设施,那只是在百里外的应城师团部所在地,或者汉口这样的大城市里,抑或是大部队集中驻扎的地方才有的东西,对于他们这种分散的,小股的日军来说,解决生理欲望只能靠强奸来发泄了。
自从发生日军小队长侮辱徐氏这件事情以后,许有强就开始考虑还是将她送回到乡下去的问题。这一是因为乡下相对来讲,要比这整天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安全一些,因为毕竟日本人下乡“清剿”、“扫荡”的次数有限,况且还可以“躲反”、“跑反”,碰上日本人的机会相对来说比在这儿要少得多;再一个就是如果没有徐氏在他身边,自己在背反日本人的时候就减少了很多的顾虑和羁绊,这日本人不是说了嘛,就因为他杀过日本人,所以就要他老婆来赔偿。所以,这个事情就一直在他的内心里悄悄地谋划着,心想这日本人毕竟跟咱们中国人不是一路人,当初要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赵大哥非要带着他来投靠日本人不可,他是不可能自己主动来投日本人的。既然跟日本人不是一路人,也不会是一条心,那么,他想自己脱离日本人那是迟早的事情。既然如此,还是早做打算早准备为好,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不知哪一天,或者是不知会因为什么事情的引发,也许他是在等一个机会吧,自己说反就反了的呢!所以他决定还是尽快地安排将徐氏悄悄地送回到乡下去,以为他随时可能背反日本人而作好准备。
日军屡次“扫荡”、“清乡”,抗日力量不仅没被消灭,而且还在不断地发展壮大。日寇感到了威胁,特别是中豫鄂共边区和新四军实行游击战术,赶不走,打不垮,就跟牛皮糖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而且还越来越发展壮大,越来越让日本人感到头疼、担心。于是日军决定,调集大量的日伪军来对小焕岭八字门进行一次“大扫荡”,并以距离八字门小焕岭中共豫鄂边区和新四军驻地最近的驻宋河日军,以及“黄伪军”为先头部队,进攻边区和新四军,企图消灭共产党和新成立不久,力量还非常薄弱的新四军第五师等抗日武装力量。
中共豫鄂边区党委及新四军李司令接获情报后,立即准备迎战日伪军的“扫荡”“清剿”,各部队之间相互配合,先在山口设下口袋阵,引诱敌军往里钻。日伪军则且行且住,步步为营,结果在不知不觉间钻进了新四军布下的口袋阵里。宋河日军现在本就只驻有一个中队,加上“黄伪军”一个大队也不过五六百人,虽然他们武器先进,身体强壮,哪里经得起新四军的一顿劈头盖脸地突然打击?只得丢下几十具尸体,匆匆后退。第一次进攻,就这样被新四军易如反掌地击退了。
这一次,赵德安的“黄伪军”大队五百人全部参加了对中共边区和新四军的进攻,因为日本人是把他们排在最前头,去替他们送死卖命的,所以这次死的人绝大部分都是他们这些“黄伪军”的人。因为要带队往前冲,连许有强和李弘武也都分别负了点儿小伤。好在伤都不重,赵德安看到自己的队伍里有那么多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手下的两个中队长也都在这次进攻中受了伤,真是气急败坏极了,一方面他是在生日本人的气,因为他们把“黄伪军”排在最前头,摆明了是让他们去当炮灰,去白白的送死;另一方面是因为新四军放过日本人,逮到他们这些“黄伪军”就是一顿往死里猛打,手下毫不留情;再就是撤退的时候自己在后日本人在前,又让他们替日本人去挡子弹,这样死伤的人能不多吗?因此赵德安既恨新四军,又恨日本人,心想,这日本人真是太不地道了,上战场送死就把我们这些“黄伪军”排到前面;有好处了,就把我们排在后面,要不是自己当初走投无路,又听信了日本人的那些优惠的条件的话,何至于会落到今天日本人把他们当“狗”待,新四军又把他们当“鬼”看,这种里外不是人的地步?
这次“黄伪军”吃了大亏,也给了许有强一个血的教训,让他觉得跟着日本人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也是很不划算的。这就让他在心里更加地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脱离日本人而去。
日本人这次进攻小焕岭、八字门吃了亏,马上调整部署,从其他地方调来了更多的日伪军,先让日军的一个中队打头阵,伪军大队紧随其后,然后再日军一个中队,伪军一个大队,以这样的多重配置,发动了第二次对中共边区和新四军五师根据地的进攻。
这次战斗,新四军显然不能再用口袋阵的战法了,任何战法用多了都容易被敌人识破。于是又改为采用更加灵活机动地战略战术,利用敌伪我三方错综复杂的矛盾,挑起日伪之间的猜疑,让他们在打仗的时候不能够同心协力。新四军利用日伪军们之间由于配合不是十分协调,而产生的缝隙,穿插迂回,分进合击,专门打击小股的敌人,特别对那些分散,或者是掉队的日伪军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打击,弄得他们总是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还利用与某些伪军之间的熟人关系,宣传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理念,所以当日伪军向八字门、大小焕岭进攻时,新四军先是放过伪军和日军的大股部队,专拣那些小股的日军实施痛击。有些伪军部队不仅跟新四军保持联系,采取协同进退地动作,甚至还故意朝天开枪,制造假的激烈战斗现场,浪费日本人的弹药,故意丢弃武器装备让新四军捡拾等。
这一次,中共方面指挥行军作战的是边区保安司令郑绍文,他站在石板河乡向家畈以南的山头上,一边拿着望远镜观察敌情,一边指挥新四军各部队灵活机动地进行战斗。避过日军锋向所指,专门从侧后翼袭击敌人,终于粉碎了日伪军向八字门大小焕岭的第二次进攻,再次取得了反“扫荡”的伟大胜利。
这次进攻小焕岭八字门,日军比伪军死的人要多得多,终于轮到日本人来猜疑和责怪那些“黄伪军”们了,说他们进攻不积极,出工不出力,致使新四军从他们的结合部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并警告那些“黄伪军”的大队长们,如有下次,“死啦死啦地有!”
前两次进攻八字门小焕岭都失败了,这就更加地激起了侵略者对共产党和新四军的仇恨,日伪军很快又组织发动起了第三次进攻。这一次,日本人再次对进攻阵型作出了调整,全体一字儿排开,前面是一个中队的“黄伪军”,后面是一个小队的日军,只要那些伪军们稍有犹豫和后退,日本人便端起刺刀来威胁道:“死啦死啦地!”。伪军们真是前怕狼后怕虎,前面怕新四军给他们的迎头痛击,后面又怕日本人“死啦死啦地”,所以只得战战兢兢、东瞄西望、进一步退两步地往前缓慢推进。
日本人可一点儿也不会顾及到这些“黄伪军”们的情绪,他们一个劲儿地在后面叫喊着:“快快的!快快的!”看得出来,这次敌人是来势凶猛,只准前进不准后退,而且直朝八字门小焕岭包围而去。为了减少损失,保存力量,豫鄂边区党委书记陈大姐只得恋恋不舍地率领边区党政军机关,撤离驻扎了三年之久的小焕岭,转移到平汉铁路以东的大悟山去。京山的西北乡及东南乡大部分地区被日伪军侵占,国民党顽军也趁机占领了部分地区,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次日伪军们没有遇到新四军的强力抵抗,所以日军和伪军死的人都比较少。赵德安大队能够全身而退,感到颇为庆幸。这次“得胜”回来后,日本人一高兴,也许是为了安慰这些“黄伪军”们,以后好为他们更加用力地卖命,所以就给他们这些“黄伪军”们换发了一部分新的武器,让他们大部分人的手上也有了一支崭新的步枪,这步枪比起原先那些五花八门的老旧步枪好用得多了。这为许有强的拖枪背反又增加了一份信心,和更加有利的条件。
随着日本人在东南亚战场上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多,日本鬼子们的野心也越来越膨胀,他们更加地骄傲狂妄,统治奴役他国人民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中国人民更加地受其奴役之苦,日本人的气焰就更加地嚣张跋扈起来了,甚至连一个日军的小兵,都可以拿枪指着“黄伪军”的中队长许有强说:“八格牙路,死啦死啦地。”
许有强摄于日本人的淫威,暂时也只能忍气吞声。他心想,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让着你只是暂时的,等有朝一日让老子逮到机会,非反了这狗日的不可!于是他在心里边憋了一肚子的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得到发泄,只能先忍着点儿了再说。谁让自己现在在向日本人讨饭吃呢?如果当初不跟着赵德安来投日,自己何至于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这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在中国人眼里,自己是个汉奸、卖国贼,是辱没祖宗,数典忘祖,没有廉耻,无脸无皮的狗汉奸、大罪人;可在日本人面前,自己就是一个巴儿狗,给根骨头就会让自己欢喜半天,要自己去为他们送命,自己还得叭儿叭儿地往前冲。即使如此,可日本人还要处处地提防着自己,时时刻刻地紧盯着自己,只要他们去为日本人卖命,而丝毫都不管他们的死活,更不顾及他们的想法,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奔头?中国人也是人,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日本人凭什么就应该比我们高出一头来?中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过生活,日本人是外来入侵者,凭什么我们要这样对他们低声下气,忍受日本人的骄狂之气呢?有朝一日,老子一烦,反了这群狗日的日本鬼子当土匪去!许有强常常这样在自己心里狠狠地想着,安慰着自己。
不久,驻宋河的日军换防易人,新来的日军中队长山本对许有强们这些“黄伪军”提防得更加地严密了,看管得也更加地严紧了,看来这个鬼子比以前的鬼子更加地不相信他们这些“中国人”。毕竟这些人只是他们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是完全不值得尊重和善待的“狗”,而且还不能算作是真正意义上的“狗”,因为中国人都把他们叫做“二狗子”,他们甚至连“狗”都不如。日本人甚至还为了防止他们有机会背反,或是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命令他们这些“黄伪军”只准在白天站岗放哨时配枪,晚上得把枪支全部收缴后交给日军去保管。即使这样也没能坚持多久,到后来站哨的伪军都只能手里拿根木棍,跟个要饭的拄个拐棍一样,就差胳膊上挽个要饭篮子了。手里不拿枪这算是什么军队呀?许有强越来越觉得难以坚持下去了。
这些还不算,还有更可气的事情,那就是伪军们的伙食也没有先前的好了,与日军们的差距也是越拉越大,理由是现在整个太平洋战场战事吃紧,物资供应不上。可日本人自己却是天天肉罐头、鱼罐头的,生活得一点儿都不比原来差,差的只是他们这些“黄伪军”。于是这就更加地引起了大多数人对日本人的不满,甚至有些人悄悄地萌生了要反日杀日之心。许有强适时地捕捉到了这一信息,趁机去找赵德安,想听听他的口气,摸摸他的底儿,看有没有和他一起背反日本人的可能。许有强就这样进了大队部,一见到赵德安就诉苦道:“大哥呀,我这手下的这些兵们我是越来越没法带了,你看站个哨不发枪不说,还给根棍子,弄得像个叫花子要饭一样的;还有啊,那日本人天天又是鱼,又是肉的,我们只能天天吃萝卜咽白菜,拉屎一大堆,走路没力气,这哪是当初答应过我们的优待条件啊!如果要是打起仗来,又要我们在前面冲的,即使是送死也该让弟兄们做个饱死鬼吧?再这样下去,只怕弟兄们要病地病、跑地跑了呀!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哟。”
赵德安自己对日本人这样地对待自己,心里虽然也觉得不是很舒坦的,可他一听许有强说这话,脸上立即黑了下来,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你能跟日本人相提并论吗?人家是主子,我们是向人家讨饭吃的奴才!当然人家应该吃肉吃鱼,我们就只能吃白菜萝卜了。”他说到这里停了停,可能是他觉得自己这口气太生硬了一点儿,此时此刻不利于安定人心,于是缓了缓语气继续说道:“兄弟啊,没听说现在整个太平洋战场战事都吃紧吗?你都看到了,近日来连日本人自己的生活水平也都降下来了嘛!原先他们吃的是新鲜的肉、蛋、奶,现就只能吃那些罐头食品了;还有,你再看看日本人身上的衣服,原先是常换常新,现在他们不也是旧了破了,还得继续穿在身上;再看看他们脚上的鞋子,原先是皮靴,现在不是也有穿草鞋的了嘛?忍一忍,兄弟,再忍一忍吧,等东南亚战场上的战事缓和下来了,日本人就会兑现那些承诺,给我们改善改善生活待遇的,到那时候这日子不就好过了嘛。”
听了他这说话的口气,许有强觉得一向被自己当做大哥的赵德安,看样子是要死心塌地地为日本人卖命,一条道走到黑了,想要他反日杀日拖枪逃走,那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见他这样,许有强也不敢多说,幸亏他多留了个心眼儿,今天是先来套一套他的口风,要不然直接地把自己的心思对他说出来的话,可不就让他知道了自己心里在想着怎样脱离日本人,那可就太危险了。没想到在大哥这儿也不能够深谈,他只能够把自己的心思藏到内心深处里去,生怕赵德安知晓了自己有反日杀日的想法后,反而会对自己不利。于是他一边点着头,假装着能够理解大哥的苦心,知道大哥的难处似的,附和着说道:“是啊是啊,大哥说得对,困难只是暂时的,等过了这一阵子,情况就会好转的。那我去跟弟兄们把大哥这意思说说去,安抚安抚人心要紧啊。”一边急急忙忙地离开赵德安的大队部,往别处去了。
许有强从赵德安那里出来,就去找到了李弘武,因为这李弘武跟自己一样地杀过日本人,想必他跟自己的感受应该是差不了多少的吧?平常他也不敢跟李洪武谈论自己的想法,害怕一不小心被赵德安和日本人抓住了把柄,即使自己有十张嘴也是会说不清楚的。今天他本来是先去找赵大哥想诉说诉说自己心中的苦恼的,可没想到赵德安会这样给他来了一通劈头盖脸地训斥,心里就有些更加的不好受了。于是他便以传达赵德安的意思,安抚人心的借口为幌子,找到了李洪武。因为他也不清楚这李弘武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有了前面的教训,他也不敢冒冒失失地把自己的心思直接地对他掏出来,就想也先摸摸他的底儿再说。于是俩人一见面,他就只好把自己刚才跟赵德安俩人说过的话对李弘武叙说了一遍,他要看看他心里到底有什么想法儿。其实这李弘武也不是死心塌地、甘心情愿地想要为日本人卖命的人,当初如果不是受到赵德安的逼迫及利诱和裹挟的话,他也是有可能不会来当这个“二狗子”的。他知道自己曾经杀了那么多的日本人,日本人虽然表面上没怎么样他,可谁知道日本人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呢?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日本人表面上说是“日中亲善”,“东亚共荣”,但实际上是在时时刻刻地提防着他们这些“二狗子”们的,生怕他们会有朝一日暴露出反日杀日的情绪来,所以他感到自己的后脑勺上常常是悬着一柄锋利的日本剑的,自己的脑袋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危险。他也知道迟早会有一天,说不定什么时候日本人心里一烦,就会跟他们新账旧账一起算的。李弘武想,在这支队伍里,只有许有强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也是曾经杀过日本人的,心里想的和担心的事情应该和自己是一模一样的,处境也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他也很想摸摸许有强的底儿。
听了许有强述说和赵德安的对话,可他又拿不准这许有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甚至还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奉了赵德安的命令,来试探自己的底细来了,于是假意地附和着说道:“是呀是呀,不光是你有一肚子的苦水,其实我也装了一肚子的苦水呢,只是赵大哥对我那么好,我平时也没机会当着外人的面吐出来而已。不如今天咱哥俩找个僻静的地方,边喝边聊吧。”
也不敢到外面去,于是李弘武命令自己的勤务兵去弄了些酒菜来,并为了不让外人听到他俩的谈话内容,他让手下人把守住大门,交代说谁也不让进,他们哥俩要说会儿体己话。就这样他和许有强边喝边聊了起来。许有强说:“不瞒你说,不光是手底下这些兵们有不满情绪,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是很不满意让别人这样对待我们的呢!你知道咱俩都是杀过日本人,手上沾有日本人鲜血的人,这日本人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也不是什么善类,所谓‘日中亲善’‘东亚共荣’,也不过只是为了迷惑我们而已,其实在他们心里想的却是迟早会要找咱们算账的哟。我人虽然在这儿,可这心里边真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呢!要不是当初听赵大哥的话来投了日本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的。原先在新四军游击队里,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了一点儿,但是这心里边是痛快的呀!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原以为只要咱对日本人还有用,也就可以在他们这儿混口饭吃了,可现在看来,这日本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当初答应我们过好日子的话也都不能算数了,你看看日本人吃的是啥,咱又吃的是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现在不仅吃得要比日本人差,就连站岗放哨都不给枪,你说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嘛!俗话说,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吃得不一样也就算了,当兵的连个枪都不让碰,这哪还像是个当兵的样儿呢?看起来他日本人处处要压我们一头,时时刻刻提防着我们,更过分的是,还有个小日本居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还要当着我的面强奸我老婆,让我当个活‘王八’,你说这事儿可气不可气呢,有什么人能够忍得下这口气来呀!”
李弘武见许有强差不多把自己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了,他心里也有了底儿,果然这许有强跟自己一样,心里也是有许多苦水的。于是他也放得开了,把自己心中的苦水也当着许有强的面倒了出来:“这日本人本来就不跟咱们是一条心,他们从来都没有把我们当自己人看待过,只当是他们养的一条狗。打起仗来拿刺刀在我们后面比划着,硬逼着我们去给他们卖命;平时又时时刻刻地紧盯着我们,分分秒秒地提防着我们,怕我们‘谋反’,怕我们不愿意继续给他们卖命了,还怕我们吃里扒外,通共产党通国民党。而我们在共产党和国民党的眼里,那只是日本人养的一条狗啊!而且还是一条没有国格没有人格,不顾礼义廉耻,辱没祖宗,不配做狗的‘二狗子’!你说,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混头呀!”
这俩人心里都有一肚子的苦水,说到这里也都知道对方心里是怎样想的了。于是不再遮遮掩掩地,也不再试试探探地,彼此之间似乎早已是心灵相通的了,这时候才说出来,都有一些相见恨晚的意思呢。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索性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敞开心扉,把各自的想法全都说了个透底儿亮。自此,俩人都知道了彼此心里想要的是什么了,就像古话里说的,惺惺相惜,“英雄所见略同”的意思吧。
今天这酒是越喝越有滋味儿了,话也是越说越投机了,两个人一直谈了很久,思想上也逐渐地统一了起来,最后相约,等待机会下手,然后带着各自的手下弟兄们谁也不投,干脆当土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