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有强装扮成老太婆,骗过搜查的士兵,终于逃出了由特务团和日本人联合组成的剿匪包围圈后,趁着夜色,一直逃回到了自己的老家许家坝。这里经过几年的缓慢重建,已经变成了一个新的村庄。他的妹妹许贵贞也回到了这里,而且凭借一己之力,还在原址上把房子盖了起来。许有强也有了一个落脚之处,这里离徐店不远,被他抢来的老婆陈氏回娘家就住在徐店街上,因为担心陈家碍于他的土匪身份,也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许有强就让自己的妹妹许贵贞,去徐店街上给她嫂子送信儿,他自己则在许家坝家里等她。
这许贵贞不仅给嫂子送了信儿,还顺带着把自己哥哥逃跑回来的消息,也告诉了杨秀山,因为她早就有心想把他拉到共产党新四军这边来,这次逃跑回来,看来是土匪干不下去了,她就想让他跟自己的秀山哥在一起干,但又担心他以兄长自居,不肯听自己的劝导,于是他便去找到了杨秀山。
杨秀山一听说许有强被剿匪队伍端了老窝,只身逃了回来,也想趁机会找他谈谈,劝他回头是岸,参加共产党新四军,给抗日队伍增加一份力量。
自从许有强随赵德安拖枪脱离京应游击大队投日后,杨秀山和许贵贞到宋河镇上去劝他回心转意,脱离日本人,差点儿被赵德安抓住,许有强让他们从后门逃走后,这是他俩的第一次见面。
这次见面,俩人的状况都有了很大的改变,杨秀山是在经历了高台乡工作时被叛军追杀受伤后,现在又回到了徐店区委来工作;许有强则是带领队伍拖枪脱离宋河日军,上磨棋观当了土匪,又在躲过了剿匪部队的围捕之后,才又回到许家坝来的。身上虽然未受伤,内心里却是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其心理上所受之伤并不比杨秀山的枪伤轻,其狼狈之像在杨秀山面前展露无遗,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这许有强现在正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如果能够让他倒向共产党新四军这边来,说不定是可以干出一番对国家、对人民有益的事业来的;可如果让他倒向反面去了,那对他来说不仅前程堪忧,而且给己方增加了更大的阻力。俩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相见的,双方自然是又多了一些感慨,杨秀山是更加地坚定了自己的信仰,为祖国、为人民贡献出自己的一切,赶走日本侵略者,建立自己强大的国家这就是他的始终追求;而许有强呢,却是感到非常的茫茫然,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该怎样去走,如果参加共产党新四军,一是自己自由惯了,受不了那种纪律的约束,而且他还从新四军游击队里带领队伍拖枪投过日本人,再回去恐怕别人会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自己;二是现在自己单枪匹马的,光杆司令一个,既没地位,说话也没有什么分量,在新四军队伍里一定会受到歧视,弄不好还要旧账新算,那样他就太得不偿失了。如果去投国民党军吧,也是因为自己现在单枪匹马,手底下连半个兵都没有,难道还要自己去别人手底下当个小兵不成?再则,自己是被国民党军和日本人联合围剿,才落得如今的地步的,现在去投,那就是自投罗网,人家还不得趁机把我绑起来毙了啊?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才逃脱了出来,现在又主动地去自投罗网,那我不是变傻,就是变呆了吧?还有,日本人那里是绝对不能够再去投了的,一来这日本人只怕是恨不得杀了自己、剐了自己、吃了自己才能够解恨的;二来投日当汉奸那可是要背千古骂名的,好好的一个中国人不做,而要去给日本人当狗,不仅自己在良心上过不去,以后在后人面前也无法交代啊!于是,俩人开展了一场关于人的生命以及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和信仰方面的对话。
“人的一生真的是太短暂了,眼睛一眨一天就过去了,眼睛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了。”
“是啊,人生苦短,就看你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儿什么了。有的人留下的是美名,有的人留下的是骂名。大多数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一辈子,可到头来连半点儿痕迹都不能够留下来。正如有位诗人所说的那样,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就已经死了。”
“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人活着本来是无所谓有什么意义,或是没什么意义的。只是一个人如果想要活得有意义的话,那他就应该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帮助他人,快乐自己;再比如,修桥铺路,扶危济困,方便别人,留下美名;还比如去书写文章,留下文字,从古至今,山河可以改变,石头可以风化,美名也有可能变成骂名,只有文字才是可以不朽的,我们现在还可以看到几千年前的人们留下来的文字,这就是最好的明证。”
“我不想留下任何美名,但也不想留下任何骂名,你说的文字对我来说又太高深了。说句老实话,我只想活一天快活两个半天,这就够了,哪管得其他。”
“你要快活我不反对你,但是起码不能够为了自己快活,而不让别人快活吧?做人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一定要有良知,如果一个人连一点儿良知都没有的话,那他与畜生无异,那这个人活得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要我有怎样的良知,活得有怎样的意义呢?”
“所谓的良知,就目前来讲,是要你明白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一不要做日本人的狗,二不要损害人民大众的利益。”
“你要我不做日本人的狗,这我绝对能够做得到。可怎么样才能做到不损害人民大众的利益呢?我当共产党新四军,日本人国民党要杀我;我给日本人去当汉奸吧?你们共产党和国民党也要杀我;那我只好去当土匪啰,可是共产党,国民党,还有日本人,你们全都要杀我!你让我怎么办?做人真的是太难啦!”
“就目前来说,无论是日本人,还是国民党,他们的实力都暂时要比我们共产党强不少,但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我们的实力一定会超过他们的!因为我们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因为我们的事业是为人民大众能够过上好日子的事业。所以老百姓支持我们,依靠我们,如果我们是鱼,那老百姓就是水,我们跟老百姓的关系,就是鱼跟水的关系。鱼离了水不活,水离了鱼不灵,哪里有老百姓,我们就能在哪里发展、壮大,这也正是我们现在在做的工作。你说说,只要人民大众全都发动起来了,我们的力量能不是最大最强的吗?”
“你这是乐观主义。眼下你们都落到吃不饱肚子的地步了,天天不是国民党追杀,就是日本人的清剿,你们能够发展到力量有多强大呀?这种情况下还这么乐观,我真是服了你哟!”
“不服不行啊!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比我们还要惨得多呢!就像人们经常说的那样--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
“那你像什么呢?说你像一条没人收养的流浪狗吗?我可不想这样比喻你,因为你毕竟可能是我妹妹要嫁的人,我总不能对人说我的妹妹嫁给了一条流浪狗,或者是说我有一个狗妹夫吧?”
“我还不想跟你做同类呢!一会儿给日本人做走狗,一会儿又要做个打家劫舍的凶狗、恶狗、拦路狗。跟你做亲戚真是连脸面都被你全丢光了啊!”
“做土匪怎么了?打家劫舍又怎么了?说好听一点那叫劫富济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比起你们过的那种苦日子来,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呢!”
“你这是在劫富济贫吗?只见你劫过富,却从未见你济过贫,有时候你甚至还要劫贫。你只要自己快活,不管他人痛苦,只顾眼前,你想过将来没有?你这样是会让你在你的儿孙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呀!”
“我也不想这样,也想做个行得端坐得正的好人呀,可谁信我呢?以前当新四军,共产党的纪律压着我,不许我干这,不许我干那;后来当了`黄伪军`,日本人更是用枪压着我,只要我们替他们卖命,不管我们是死是活,还时时刻刻都要担心有掉脑袋的危险;直到当了土匪以后,我才觉得我自己活成了一个人样儿,什么事都是我自己说了算,没人敢跟我说半个不字。”
“你说你当土匪快活,可今天国民党军围,明天日本人剿,后天共产党要找你算账,老百姓也是切齿痛恨。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这样的日子你能过得快活、过得安稳吗?”
“真如你所说的一样,确实是有些过不快活,过不安稳的,但投日是当汉奸,千人指,万人骂,人人恨不能得而诛之;投国民党吧,当官的贪污腐化,当兵的见钱眼开,如果投了他们,只不过是添了一个贪污腐化的当官的,多了一群见钱眼开的当兵的而已,这对社会对老百姓又有多大的益处呢?”
“那你为什么不来投我们共产党新四军呀?共产党上下一心,新四军官兵一致,是真正地在为老百姓打天下,谋幸福的人,也是最有前途的队伍。你如果来投了,不就是为你自己和你的弟兄们谋到了一个好的前途,一份好的事业了吗”
“你还别说,三方面就数你们力量最弱,过的日子也是最苦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你们也是天底下最公正廉洁的,日子也是过得最舒心的。但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变得最强大,日子才能够过成最好的呢?只怕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吧?现在投了你们就要去过苦日子,就算是我同意,我那帮弟兄们都不会答应的。”
“可你现在连土匪也不能当了,你想过没有,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我早就想过了,没有人,没有枪,我连个屁都不是,谁还会把你放在眼里呀?等这一阵风声一过去,我就马上去把我原来的那帮弟兄们再召集起来。等我有了人,有了枪,就可以继续去过那种吃香的喝辣的,神仙一般的好日子去了。喔,别光说我呀,来说说你吧。你打算怎么办呢?上次去宋河,我还真的以为你是去找我提亲去的,可你只顾着劝我不要做汉奸,要我回心转意,后来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往下多说,我就让你们从后门走掉了。得亏走得及时哟,要不然被他们抓住了,今天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也没人像今天这样地来跟我斗嘴抬杠了。到如今你跟我妹子还是各是各,男不说娶,女不说嫁,可你跟她又还这样来来往往的不清不楚,你们自己不觉得什么,可在外人嘴里是好说不好听啊!依我看,你要么趁我现在有空,赶紧娶了我妹子;要么立即跟她分手,也好让她去找人家嫁出去,老这样下去叫个什么事儿呀?晃得几年,年纪一大,只怕是她想要嫁也嫁不出去了哟。”
“我跟贵贞妹子的事情,我们俩早就谈过这个问题了,在我们胜利之前,我是不会结婚的,因为我所做的事情确实是太危险了,随时随地都有掉脑袋的可能,我真的是不想让她年纪轻轻的就要守寡。至于说我继续跟她交往好不好的问题,我想贵贞妹子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了。”
许贵贞听他俩说着话儿,一直都插上嘴,这时见秀山哥既然提到了自己,那么她就连忙插进来说道:“哥,我们的事不要你操心。秀山哥觉得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俩就什么时候结婚。现在他想怎么跟我交往我都愿意,说句心里话,我还巴不得他像前段时间养伤的时候那样,住在我这儿不走呢!如果他愿意继续来我这儿住的话,我是一百个愿意,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至于别人爱怎么嚼舌头根子,就让他嚼去吧,反正我不在乎,因为我这辈子除了秀山哥,谁也不嫁!”
许有强一边刮着自己的脸,一边奚落地说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一点儿都不觉得害臊呢?还说什么‘巴不得他住在我这儿不走呢’,你俩这算是什么关系呀?真是羞死个人了!”
“我就不害躁,你能拿我怎么着吧?”许贵贞撒娇耍横地说道。
许有强作势假装扬起手来要打她的样子,他的老婆陈氏这时候把他举起的手扳了下来,也插进来说道:“妹子的事儿,你就让她自己作主去吧!”
许有强果真等风浪一平息下来,就又开始收集旧部,准备重操打家劫舍的旧业了。慢慢地,共收集到了自己和李弘武以前的手下一百七八十人,再加上一些散兵游勇,超过了二百多人,重又成了一股任何一方都不可忽视的力量。
磨棋观和绿林寨的匪巢,已经被剿匪的队伍为防止土匪死灰复燃,烧的烧光了,炸的炸毁了,想要复建,绝非一日之功就可以办得到的。再说对于有了热武器的今天,任何的巢穴都经不住炮轰火烧。所以许有强带着这群重新集结起来的土匪队伍,一时没了落脚之处,只能暂时沿着应城到宋河的公路一线,主要在京山的罗店、马店,应城的田店、杨河,安陆的巡店、雷公一带,实施对来往客商及平民的抢劫。
宋应公路上,日伪顽中共四方原本就争夺激烈,现在又多了一个土匪许有强,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加地艰难了。除此之外,宋应公路本是日本人控制的势力范围,许有强也敢在刀尖上舔血,趁日本人外出“清乡”之机,内部空虚,顾不过来,强向宋(河)应(城)沿公路集镇的行商小贩们收取所谓的“税款”,以维持土匪们的日常生活所需。
1943年,许友祥为了在附近作恶,可遭到了驻云塔山新四军部队的打击,为了报复,许有强便率土匪大队在围攻驻云塔山的新四军部队,打死打伤新四军战士八十多人。
1944年腊月三十晚上,许匪部暂时在马店乡周岩驻扎,被新四军与日伪军分别侦察得知,双方不约而同地分别包抄许部,同一时间到达,许部获悉这一信息,迅速率部溜走,由于天黑看不清楚,致使新四军与日军都误认为对方是许匪部,遂互相交火激战,致双方损失惨重,而许匪部却在附近村庄袖手旁观,借日寇之手,替自己打击了共产党新四军。这笔笔血债,共产党都给他一笔笔地记得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