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清乡”、“扫荡”的时候,许有强趁日本人不备,悄悄地跟李弘武商定,一起带着各自中队里的百十来号人,摆脱日本人的控制,脱离赵德安的大队人马,终于全副武装地拖了出来。然后一口气地跑上了磨棋观,占领了匪首桂老九盘踞多年的匪巢。匪首桂老九自知自己这几个人这几条枪是打不过许有强他们的,于是只好知趣地乖乖地让出盘踞了多年的磨棋观匪巢,带着二十余名手下,逃往应城的新沟等地继续行劫生涯去了。
磨棋观,位于杨集镇东三华里的棋盘山上,主峰海拔523米。山不太高,但三面都是悬崖绝壁,山势嵯峨,四周陡峭,地势险要。茂林灌木丛生,徒手无法攀登,只有西面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直到山腰,的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之地。整个山脉呈偏东西的走向,棋盘山顶有一块坦荡如砥的平地,岭东有一小股山泉,终年涌流不断。据民间相传,主峰曾经是太白金星观棋的地方,谓之棋盘山,山上的道观故称为磨棋观。磨棋观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山峰,传为南极与北斗二星,两座山峰就像两位仙人在此处下棋,似两座宝塔对峙,俨然二星静坐对弈之貌。
有民间传说为,隋末唐初之间,秦王李世民带兵南征,在棋盘山遇强敌而急避于山顶上的万人洞内,逃脱了追兵,保全了性命,这才有了以后的九五之尊。李世民当上皇帝以后,因为感念棋盘山上万人洞的救命之恩,就派大将尉迟恭在棋盘顶上修建了一座道观。有正殿、偏殿,还有幢楼五、六十间。殿内供奉着玉皇大帝、以及各路神仙,其工艺之精湛,规模之宏大,遂成为了历代道教活动之胜地。最鼎盛时期有道众六、七十人,虽然从山岭登上山顶需要攀爬七十三级台阶,然而朝山进香的香客仍络绎不绝,香火辉煌,盛极一时。
磨棋观虽为一道观,然历史悠久,久经风吹雨打,经过精心修整,一直到清末民初仍完好无损。后因连年混战,社会秩序混乱,加以当时土匪迭起,屡遭兵燹。加上灾害频繁,民众疾苦,朝山进香的人遂日趋稀少,道众也因无米之炊纷纷下山还俗,或投奔他寺。僧走庙空,庙宇日渐倾塌。除了附近樵夫牧童有时上山砍柴和放牛之外,很少再有人上山了。磨棋观变成了一座空庙,逐渐成为了蝙蝠、黄鼠狼们的栖身之所。
太平天国时期,杨家集一带的农民们,联合起来在山顶上筑起了一圈石墙,坚实牢固,此处又成了避乱拒匪之所,终归是物有所用。可谁也没想到,到了民国时期,由于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这样一处坚固的弹丸之地,因为房屋宽敞和地势条件的优越,竟然成了土匪聚集盘踞的巢穴。磨棋观下那个能藏万人的山洞,也便被土匪们改造成了打家劫舍后安享居住的匪巢。
桂老九之前就已经有小股的土匪在此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清末民初,社会动荡,民不聊生,土匪兵痞杀人越货,到处拉票上款,给这一带的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大家有苦难言。北伐战争以后,政局更加动乱,军阀混战,兵匪横行,加上自然灾害连年不断,弄得民众无法生产,生活无着。许多兵痞、游勇和无家可归者,便四处为非作歹,拦路设卡,杀人越货,拉票上款,占山为王。人说京山什么都不多,就是土匪多。因为当时农民生活无着,找不到出路,只有铤而走险去当土匪。因此,那个时期京山的土匪特别的多。
赵大发,杨集三岔口村人,原为杨集民团团总(即民间自发组织的民团首领)刘导之的长工,后加入了县常备队(即保安团),当了班长,因不满国民党军当官的欺压,串通几个私交,拖了四支长枪,窜到磨棋观附近,开始了打家劫舍的土匪生涯。过了一段时间,自觉力量单薄,随时都有被官军剿灭或是被其它大股土匪吞并的危险,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赵大发便从钱场等地,勾引来了以桂老九为首的土匪十二人枪上了磨棋观。赵大发的人住在磨棋观南边的祝家祠堂,桂老九的人住在山南边的新场邓家湾。两股土匪相隔不远,对外看是一伙,对内却是各招各的兵,各煮各的饭。刚开始的三个月,赵、桂二人相处得十分融洽。赵大发很讲江湖义气,与桂老九以兄弟相称,两人相约互不侵犯,一致对外。桂部有结义十兄弟,老幺潘金龙不久抢占了杨集焕岭冲的一位姓童的妇女。有一天,潘老幺与童氏在杨集街上闲逛,正巧与童氏上街卖柴的丈夫相遇,夫妻之间连句话都未来得及说,只是相互之间点了一下头,这一下打翻了潘老幺的醋坛子,他就用枪将童氏的丈夫当场打死了。赵大发得知这件事情以后,质问桂老九:“九哥,你要教训教训你的弟兄哟!我们当土匪要的只是大财主的钱,不是普通老百姓的命。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你的弟兄潘老幺,占了活人妻子不说,还狠心地打死了人家的丈夫,这样做也未免太没有良心了吧!”
桂老九一听很不高兴,回答道:“大哥,当土匪的是不讲良心的,有良心的人谁还当土匪呀!不就是打死了个把草民吗?什么吃窝边草不吃窝边草的,说得那样难听死了。”
说完桂老九便扬长而去。当地群众本来就对土匪怨声载道,潘老幺这样肆意杀人更是激起了很多人的愤慨。赵大发因为是本地人,就想在本地人的心目中留下一点儿好印象,以便自己长期盘踞在磨棋观,因此他认为如果不对潘金龙做出处理,不利于自己在此站稳脚跟,于是就找了个机会将潘老幺枪毙了。从此,桂老九认为赵大发杀了自己的兄弟,这是在欺主,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于是就怀恨在心,多次找赵大发的茬子,故意挑起争斗,扯皮摩擦。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赵大发有心想让桂老九离开吧,但桂老九人比自己多,强驱可能会引起火并,谁赢谁输还说不准呢!于是赵大发便使了一计,就谎称要赔罪,请桂老九及手下到自己住地来喝酒,并趁机把他们全都灌醉了,将他们的枪也全部缴了,这才迫令桂部离开了杨家集。
桂老九被赵大发缴械后,只能在外游荡,既没地方立足,又无打劫的资本,就想重返磨棋观老巢,重操旧业,于是千方百计地找后台,想方设法地搞武器弹药。后来通过另一股土匪袁老大太太的关系,与国民党驻京山的薛玉平团长挂钩,又与国民党驻武汉特务团团长曹振武拉上了关系,因为曹振武是京山人,就凭借这股关系,桂老九在曹振武那里搞到了一部分枪支弹药,然后从水路运回到京山,重新组合起了二十余人枪,耀武扬威地重返杨家集。此时,赵大发正筹备给自己做三十岁生日,因不知桂老九的实力,害怕他的实力比自己强,怕得到桂老九的报复,便生日也不做了,悄悄地退出了磨棋观,向孙桥逃窜,投了孙桥常备队(保安团),重又当上了班长。接着桂老九抢占了磨棋观,赵大发知道桂老九的底细以后,决心重新返回到杨家集。经过几个匪首之间的讨价还价,赵、桂双方表示愿意重新和好,结拜为兄弟。公推后来居上的笑面虎袁老大坐了第一把交椅,赵大发屈居老二,桂树茂居九,磨棋观上便有了120余人枪的土匪队伍。
赵大发和桂老九终不是一路人,又过了不到三个月,他俩的矛盾又不断增加,赵大发怕遭到桂老九的暗算,于是带领自己的心腹20余人枪投靠到国民党京山县县长张春山名下,担任了县常备队第七中队中队长。
这里还要提及的一件事是:有一次,政府在进剿土匪时,剿匪士兵打死了袁老大,并用汽油焚毁了他的尸体,袁老大的亲属竟敢在伪县政府门前大吵大闹,声称要政府为其召开追悼大会,因为他对政府“有功”。当时的县政府颇感为难,试问世上哪有政府为自己剿灭的土匪开追悼会之理?但为了保住官匪相通的私隐,又迫于其压力,不得不用木头雕了一个假尸体放进棺内,以堵其口,这才算收了场。可见,磨棋观的土匪之所以能够长期存在,就因为他们官匪相通,兵匪一家,老百姓说:“打富不济贫,官家有财神”,这就是他们的本来面目。
桂老九见对头走了,袁老大也死了,自己就安安稳稳地坐上了头把交椅。这时的磨棋观土匪人枪增加,兵强马壮,让桂老九的胆子也更大了,进而到较远的地方,如李家冲,向家冲一带进行抢劫。又把在杨集街上开设“生生堂”药铺的小老板,汉川人刘某拉上山当了自己的师爷,刘某为了讨好土匪老大,便把自己的妹妹刘兰兰(又名刘兰英,刘大姑)给桂老九做了二房。
磨棋观土匪势力壮大以后,抢劫的范围便由山内发展到山外以东的宋应公路的两侧,以及皂、京、钟公路的以南及以北地区,东北到宋河、坪坝一带,西边到京钟边境,尤其是京山南山和天门北乡一带的人民,一提到“磨棋观”三个字,都禁不住地谈匪色变。因为这一带的民众,多以皂、京、钟公路为线,一向是天门的“米贩”和“盐贩”们经常来往的重要通道,土匪们就在这里沿路设卡,杀人越货,拦路抢劫,对他们的威胁最大。
因为桂老九人多势众,又占据磨棋观天险,居高临下,寨墙高筑,易守难攻,再加上世道不宁,官匪勾结,兵匪一家,屡次派兵进剿,那些剿匪的官兵们也只是装装样子,朝天放枪,过后无虞。甚至还一边放枪剿匪,一边暗地里送枪送子弹做交易。土匪们便在此地长期过起了花天酒地,悠哉乐哉,神仙般悠闲的日子。
如今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许有强们来赶走了桂老九,磨棋观匪巢又换了新的主人。
许有强和李弘武带着从“黄伪军”里拉出来的手下队伍,住在棋盘山上磨棋观下的山洞里,一时各路人马畏惧其势力,纷纷绕路而过,凭借以前当“黄伪军”时搜刮的民脂民膏,因此他们过上了一段相对安逸宁静的日子。只是有一次,许有强手下的一个兵,和李弘武手下的一个兵,为了一个女人,差点儿动了枪,这件事情引起了许有强的深思。
之后不久,许有强思虑他跟李弘武在一起,谁做大哥另一人都不会服气,为不伤了弟兄间和气,不如分开的好。正好从这儿往北,不过三十里地处,有一座绿林山,山上有寨子名绿林寨,以前也是土匪老巢,只是近年磨棋观匪众势大,住在绿林寨的匪徒怕受欺负,再加上受到日本人和国民党,以及新四军的三方夹击,于是便弃了寨子远走他处。绿林寨也因为由于近年来无人打理修葺,变得有些荒芜了起来,但是只要稍加整修,也是一处理想的匪巢。
绿林寨位于京山县北部,地处厂河镇与三阳镇之间,京山北境的三阳镇境内,至今尚存规模巨大呈“品”字形的三座大土台,即是当地人引为自豪的“三王城”(亦称“三王台”)遗址,相传为西汉末年、新朝王莽时期,农民起义首领王匡、王凤、王常屯兵演武之处。
再往前,便是当年“绿林军”首领王凤驻地北寨。北寨地处绿林山九隘十八关之中心,海拔850米。北扼随州,南控江夏,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山顶原建有聚义堂,是“三王”商议大事的地方,山腰设有中军大帐,是王凤和众头领驻扎之处。寨前还有一股清泉从山涧涌出。山中众英雄豪杰曾在此歃血盟誓,所以这眼泉水被称作“歃血泉”,又称“好汉井”。后来,为了取水方便,王凤命人在泉下修建水池,取名为天池,意为“天降甘霖”。
北寨东北面的山尖上,有座烽火台。当年,“绿林军”为防备官兵来犯,屯兵绿林山上。绿林山势奇险,有九隘十八关,关中驻兵,隘口设防。为统一指挥,特地在北寨旁修起烽火台,设立瞭望哨,如有官兵来犯,即点燃狼烟,预告敌情。后历经两千余年风摧雨淋日晒,烽火台已成废墟,后来又在旧址上重建。登台远眺,崇山峻岭尽收眼底,山峦起伏,云雾缭绕。山顶风光,如泼墨山水般地富有韵味,一切都是那样的妩媚深沉,浩然之气直冲云天。
南寨与北寨,一南一北,二寨互为犄角,遥遥相对。据说天气晴好时,在此可以俯瞰京山大地,山川河流,历历在目,崇山峻岭,逶迤百里,油然而生一股英雄豪气!南寨石城墙,全长约2.5公里,高2米,厚约1.5米,是当年绿林军老营的核心防御城墙,现在亦有残存。
这斑驳一片的古寨,已历经了两千年的风雨犹存,堪称“神州第一古兵寨”。南寨山势险要,东有隘道通古新市镇(即今杨集镇),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北有跑马岭达北寨,峻岭狭路,易守难攻;西面和南面均为悬崖绝壁,天然屏障。由南北两座城寨组成的绿林寨,山为大洪山山脉的东南支,从随县逶迤京山县境内的厂河、三阳两镇,绵蜒50余公里,方圆234公里,是京山县的最高山峰。绿林寨坐落在与之相连的几座山峰之上,号称是我国历史上“第二次大规模农民起义运动”的策源地,也是汉光武帝刘秀的发祥地。据说刘秀十六岁参加“绿林军”时,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后来由于他聪明过人,胆大心细,逐渐成为小头领、中头领,一直做到大头领,势力渐渐地超过了“三王”,经过多年征战,终于推翻了王莽新朝,建立起了自己的东汉王朝。
刘秀从这里出发,在绿林军及其他力量的帮助之下,后来夺取了新朝王莽刚刚才建立了不到十七年的江山,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东汉王朝。当年轰轰烈烈的“绿林军”席卷全国,他们杀富济贫,开仓放粮,在此安营扎寨,出没于绿林山中,迎敌于云杜(古京山之称谓)之畈,大破官军。义军一度达5万人余众,为后来东汉王朝两百年的和平局面奠定了基业。“绿林”二字,从此成为了后世聚啸山林的代称,“绿林好汉”也就成了土匪们的别名了(注1)。
绿林寨周围山高林密,寨墙坚固,奇峰壁立,怪石嶙峋,风光绮丽,易守难攻,只是近年来很少有人光顾,再加上日军和国民党军队的破坏,显得有些破败不堪了,但只要稍加修葺,也是一处土匪的理想巢穴,但相较于磨棋观,居住条件略微差了一些。至于谁去谁留,就颇费思量了,如果许有强让李弘武去吧,又怕他不愿意,会说是你明明知道磨棋观的现有条件,要比绿林寨好很多,要是真把我当兄弟待的话,你就该自己带着你的队伍过去;如果自己真的带着队伍过去呢,眼睁睁地把现有条件要好过绿林寨的这儿送给李弘武,他又心有不甘。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抓阄,只凭手气,各听天命,谁都无话可说,又还保持了兄弟之间的情谊。
其实李弘武表面看起来是假装镇静,内心里也是颇有顾虑的,生怕日子一长,两人及手下会闹不和,惹出什么祸端来,到时候只怕是要兵戎相见,如果弄得到了要火并的地步,那将不可收拾。当许有强把自己的想法跟李弘武一说,他马上赞成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法干吧。”
于是吩咐手下找来纸笔,写阄抓阄。李弘武手气差了一点儿,抓到了绿林寨,他二话没说,带起队伍就开了过去。其实这是许有强暗地里做了手脚的,他是故意要让李弘武输得心服口服,输得无话可说,输得没有脾气。不过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许有强也许是良心上觉得过意不去,亦或是为了维持兄弟情义吧,他派出自己的手下,到绿林寨去帮忙重建寨子和重修寨墙,直到绿林寨焕然一新。两处山寨从此互为犄角,互通情报,有时候还联合起来,打退前来剿匪的官兵,或是强抢自恃有靠山,且有一定势力,不肯低头的被抢对象,拦路抢劫,强征暴敛,气势一时嚣张到不可一世。
自从许有强和李弘武带领队伍脱离“黄伪军”以后,日本人大为光火,勒令赵德安去把他们俩找回来,即使他们俩不肯回来的话,如果能够拉一些他们手下的士兵回来也好。于是赵德安一面派人重金收买那些跟二人逃跑的士兵,一面给他们两人写信,劝他们回心转意。信的内容大谈目前形式,说什么“国共日三方面实力,只有日本人是最强大的,当土匪是最没有出路的,小打小闹的,仅仅只能过过小日子而已,要干大事业还得在军队里干。“黄伪军”的名声虽说不好听,但当土匪也强不到哪里去。国共日三方都有可能以各种理由剿匪,因为你们不让老百姓过安宁的日子,因为你们抢夺老百姓的财产,因为你们强抢良家妇女等等。其实日本人干的也是跟他们同样的事情,而且跟土匪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因为他们的实力没人敢敌,这些事情干了也就干了,谁也不会来找他们算账的,也是不敢来找他们算账的。可你们就不同了,因为你们是世界上人人都痛恨的土匪,如果国共日三方都来围剿你们,那时候你们就插翅难逃了。与其提心吊胆的做土匪,不如找一个强有力的势力做靠山,过上安逸宁静的日子。所以说,你们要干这些事情的话,反正做土匪跟当‘黄伪军’都是一模一样的,还是回到日本人底下来干要保险得多。请你们二位三思。”
重新回到“黄伪军”里去,那可是许有强和李弘武两个人都绝对不愿意的事情,因为他俩曾经杀过日本人,以前在“黄伪军”里的时候,日本人时时刻刻都提防着他们,武器只在“清乡”、“扫荡”的时候才发给他们,连平日里站岗放哨都只能用木棍,搞不好日本人随时都可以用各种理由来杀掉他们,甚至都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要了他们的命。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他们才脱离“黄伪军”来当土匪的。与其在日本人手下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还不如像这样当土匪来得痛快呢。当土匪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有人来剿,一方面可以拿钱收买,让他们做做样子回去交差;另一方面还可以据险而守,拼个你死我活;再不济也可以凭借山高林密和对自然环境的熟悉,偷偷地溜之大吉,另觅巢穴,再起新张。
他俩是坚决不会回去的了,可挡不住那些手下的士兵们被收买。渐渐地有人陆陆续续地拖枪溜出了匪巢,回到“黄伪军”那里去了,就连许有强原来中队里的文书也逃走了。如果再有个文书往来的事情,特别是不能让很多人知晓的事情,比如秘密情报等,靠着自己那点儿早还了大半给先生的文墨能力,恐怕是要误大事情的。于是,他思过去想过来,觉得还是要找个能识文断字的人,来给自己当师爷才好。
这师爷可不是谁都能当得的,一是要知根知底,不知道来路的人那就是个定时炸弹,不能要;二是要死心塌地,有二心的人,就像那个勤务小兵一样,也是坚决不能要的;三是要足智多谋,光会吃饭可不行,还要能给自己出谋划策。他突然想起有一个人是最适合这三个条件的,那就是应城田店街上的纨绔子陈殿楠。此人出生在当地一个富户人家,其祖父至其父经过两代人的努力,开勤行(当地人称做锅盔、饼子等小吃的行业为“开勤行”。所谓勤行,大概就是要人非常地勤快,才能够做得好的意思吧?),外加收租子,在街上置下了好多间房屋,以及在乡下有好多亩田地,成了当地首屈一指的富豪大户人家。这陈殿楠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横草不拈,竖草不拿,养成了一副纨绔子的性格,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十恶不赦。但他读过十几年的书,似乎读书就是他的职业一样,颇能识文断字,这当然符合了给土匪当师爷的首要条件。许家坝跟田店相隔不远,许有强无论是小时候,还是在长大成人以后,都跟这陈殿楠有过不少的交集,特别是许有强在“黄伪军”里当上中队长之后,这陈殿楠曾来找过他,想给他当个文书,可是没干几天,一方面是他受不了那种纪律的约束,另一方面是他爹坚决不让他当这个日本人的狗汉奸,宁可白养着他,最后他拧不过他爹,只得回家去继续当他的少爷,继续过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整日里四处游荡闲逛的闲散生活去了。可以说许有强对他是知根知底的,这符合当师爷的第一条。并且这陈殿楠小脑袋瓜子从小就机灵鬼怪,颇有点儿足智多谋的样子,虽然做正当事情可能不行,但是在这匪巢里帮自己出个谋,划个策,写个文书什么的应该是绰绰有余的,这符合了当师爷的第三条。分析来分析去,看来就只差这第二条了,那就是死心塌地,还要忠心耿耿,没有二心,许有强认为这一条是可以培养的。于是他决心想想办法把这陈殿楠弄到自己身边来当个师爷。
只要是人,他都有弱点,这陈殿楠的弱点是生性爱赌,败掉了不少的家产在赌场上,要不是他爹管着,说不定这家里的财产早就被他输光赌尽了。这天,许有强带着几个手下,装扮成了当地的一个普通赶集人,悄悄地来到了田店街上,正巧碰上了在街上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陈殿楠。许有强一见面就说道:“殿楠呀,好久不见,走,喝一杯去!”
这陈殿楠正闲得无聊呢,有人请他喝酒,他正求之不得,这热闹岂有不凑之理?于是这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进了一家小酒馆,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要了酒菜便喝了起来。酒酣耳热之际,许有强一推杯筷,说道:“这光喝酒的也没啥意思呀,烟酒赌,烟酒赌,这烟酒和赌博本来就是应该连在一起的,现在这烟也抽得不少了,酒也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醉了,不如咱们到赌场去玩上他几把,试试手气如何?”
酒足饭饱之后去赌上几把,这本来就是陈殿楠一贯的做法,只是他爹管束得紧,他已有多日未上赌场里去了,现在听许有强这样一说,由于赌博瘾发作,不知是计,禁不住心里直痒痒起来,于是俩人相伴相携着进了赌场。赌场老板一见陈殿楠来,也没看清他旁边是什么人,立马就给了他一个冷脸子,因为陈殿楠的爹跟这赌场老板早已经打过招呼了,只要是陈殿楠所欠的赌债一律不还。要还就找他本人去还。
他家的钱全都掌握在他爹手里,陈殿楠是连一个大子儿也没有,这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找他还赌债,就等于是大年三十晚上借蒸笼——那是没指望的事情。赌场老板开赌场本来就是为了赚钱,如果所欠赌债不还,那不是要让他蚀本吗?所以当他一进得门来,立马就给了他一副冷脸子,那意思是说:“有钱来赌,无钱请回。”
正当这陈殿楠准备转头回去的时候,许有强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对赌场老板说道:“今天是我请客,赢了算他的,输了算我的。”
赌场老板听了这话,又见这人的面像不很和善,一脸黑麻子杀气腾腾的样子,不觉心里有些发虚,这才缓下寒霜般的脸面来,勉强让陈殿楠上了赌桌。许有强在和他一起玩了几把之后,推脱说是自己赌技太差,只输不赢,手气又不好,只好退出,就站在一旁看着陈殿楠赌博。谁知这陈殿楠除了开始赢过几把之外,往后就一直输,真是孔夫子的行李——只有书(输)的份儿,一把都没有赢过了,这就更加地激起了陈殿楠想一把搬回本来的欲望。他哪里知道,赌场里的赌徒们有的是被许有强收买了的,有的干脆就是许有强对手下,他们联合起来作弊,他们想让你赢就赢,他让你输就输。另外,赌场老板还特别喜欢跟他赌气的赌徒,因为这样一来,你就只会输得更多更惨了。
不一会儿,陈殿楠便输出一千大洋去了。许有强带去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围上来了,见他已经输掉了一千大洋,这可是他们事先约定好了的数字,于是那几个人便露出来土匪的本来面目,带着陈殿楠去找他爹逼还赌资。这一千大洋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在当时的田店街上可值好几十栋房屋,或是乡下好几百亩肥田的价钱,他爹自然是不肯破财了。哪知这群土匪当场就翻了脸,还口口声声说要撕票,并朝着天上放了好几枪以示威胁。陈殿楠的爹一下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这时候许有强出面了,他说是说好今天的赌资是由他请客的,赢了算陈殿楠的,输了算他许有强的,他说话算数。只不过得要陈殿楠跟他上山去当土匪的话,这笔账就算两清了。陈殿楠的爹一见是许有强来了,这许大麻子的威名在当时可是如雷贯耳,陈殿楠的爹一下子吓得灵魂出窍,魂飞魄散,再听他这话里边的意思,自然是能明白那威胁的成分的,如果今天他要不放儿子跟们走,可能这陈殿楠就会没命了。他本不愿意让儿子去当土匪的,可事到如今,他即使有一万个的不愿意,现在也不敢吐露出半个“不”字来了,心想,即使活着去当土匪总比死了要强上不知多少被呢,以前自己不让儿子去“黄伪军”里当文书,那是因为不愿意自己儿子去给日本人当汉奸,而当土匪总归要比当汉奸要强上那么一丁点儿的,为了救自己儿子的一条活命,他也是出于拿这儿子无能为力了,还不如让他去当土匪省心,要不然以后说不定还会给他惹出什么更大的灾祸来呢!所以到最后他只得忍痛答应许有强,放他儿子去当土匪了。
至此许有强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一群土匪裹挟着陈殿楠呼啸而去,上了磨棋观的匪巢。自此他死心塌地地给许有强当起了师爷,给他出谋划策,过起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土匪日子。
注1:本节史料来源参考自京山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京山县总工会编《京山县文史资料》第五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