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有强和李弘武,这两股从宋河镇“黄伪军”里逃跑出来的土匪,一个驻扎在磨棋观,一个驻扎在绿林寨,两股土匪互为犄角,互通情报,互相照应,相互支援,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一股土匪一样,让他们一下子成了方圆百里内势力最强大的一股土匪,不光是普通民众害怕他们,就连其他股匪,也得让着他们三分。
两个山寨里,各有百十来号人,土匪们不种地不做工,还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光这吃喝用度,可是一样不小的消耗,钱从哪里来呢?当然是拦路抢劫啊,打家劫舍啊,绑票勒索了!土匪就是干这营生的嘛。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望、等待,日本人也许是因为突然走了两个伪军中队,而大伤了元气,一时间还抽不出力量来剿灭他们;也许是他们当了土匪,而不是去投了共产党新四军,没有成为抗击日寇的武装力量,这对日军来说应该算是好事情;也许是他们那些人还可以继续为非作歹、残害百姓,做的就是跟他们日本鬼子一样的事情,当“黄伪军”或是当土匪,性质都是一样的吧?也有可能是日本人在东南亚战场上占的地盘太多太大了,不仅兵力吃紧,连战备物资也供应不上,他们收缩兵力,节省物资,能省就省一点儿吧?总之,一时间还看不出来有对他们动手的迹象。那么多人要吃要喝,老猫在山上也不是个办法,自从这些土匪有了地盘,安定下来之后,也就是俗话说的“扎好架子”以后,就要开始打家劫舍了。按照江湖上“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矩,即使打家劫舍也不能骚扰本乡本土的百姓,那就只能远道奔袭,到钟祥、天门、应城、云梦,以及北边的随县、应山、安陆和本县的边远地区去进行打家劫舍了。
土匪的手段无非两项,一是打家劫舍,二是拉票上款。所谓“拉票上款”也可分为两种,一种是下“款条”,所谓“款先生”是也。这以前是那些小股土匪经常使用的手段,半夜三更,月黑风高,乘人不备,给看中的人家下个“款条”,勒令人家准备银钱若干,某日某时,送到某地,否则烧你家房子,或是绑你家独子,这用的是威吓手段,只对那些胆小怕事的穷家小户起作用。那些穷家小户的人家,家小、业小、胆子也特别的小,一接到“款条”就吓得魂飞魄散,为了消灾避祸,只得照令行事,所谓钱财乃身外之物,去了有来的,舍财免灾等等。这只是那些小股的土匪们所干的勾当,若碰到家大、业大、势大、胆大的主儿,人家根本理都懒得理你那茬儿,因为你人少力量也小,能奈他何?也就只能不理算了,再去寻找下家。至于打家劫舍,打小了没多少油水,打大的自己又没那个力量,也只好作罢。
许有强和李弘武是大股的土匪,是不屑于这种下三乱的手段的。他们人多、武器好、胃口也大,当然要干就得干大的了。其主要对象就是那些豪门大户,比如,官桥铺有一家姓黄的大财主,据说黄家土地阡陌纵横,地跨钟祥、京山、天门、应城等县,多达十万余亩。每年仅课租一项,就能收谷子四、五十万公斤。黄家在孙桥、石龙、杨集、三阳等地,都设有多座粮仓。仅收粮一项,就能顶上半个县的财政收入了。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以黄家在外的名声,这对土匪来说,那是具有相当的吸引力的。只不过黄家是那种家大、业大、势力大、胆子也特别大的主儿,不仅有靠山,还家里养有武装家丁,弄不好怕是还要搭上自己性命的,所以,一般土匪也只能够望黄家而兴叹了,黄家也因此觉得自己不可一世,把一般的土匪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黄家除有120户佃农替他家种田外,还有20名长工常年在他们家里干活。此外,家里还有几十名丫鬟使女,十多个管家狗腿子,豢养的武装家丁也有几十人,这些家丁农忙的时候下地干活,农闲的时候操练武艺,不仅可以壮声势,还可以防不虞。黄家的房子特别的大,仅占地面积就达二十多亩,房屋一百余栋。房子四周筑有高高的徽派风火墙,粉墙黛瓦,煞是气派。前面并排建有七个八字大朝门,门上都是用铁皮包裹,还密密麻麻地钉着茶杯口粗的泡钉,牢固得很。大门口还设有石鼓墩、上马石、拴马环、石马槽等,每个马槽长五尺,宽两尺,两头雕有石猴守槽,可供来客拴马之用。足见其迎来送往,车马络绎。门两侧有二龙戏珠石雕塑,龙口中的石珠用手能滚得动,但落不出。其中最大的一栋房屋据说有明、暗天井共四十八个,大厅进深有几十丈,可以摆下酒席一百多桌来。正屋房间更是无法计数,门上全都雕龙画凤,有的刻有百鸟朝凤,有的是狮子滚绣球;而且连门棚上全都雕刻着戏剧人物,什么刘备、曹操,周瑜、黄盖等等,细微着见,惟妙惟肖;屋顶上还装饰着各类花卉,有斗大的空心花饰,有如宝石一般发亮的绿瓦屋脊。真是奢侈豪华,显富显贵,无所不用其极。
租户租种黄家的田,那课租可是“铁板租”。他们明文规定的租约是:薄田“六典四课”,好田“八典六课”。就是佃户租种薄田一石(三亩),首先得交“典头钱”六串,然后每年交租谷四石;租种好一点的田,每石出“典头钱”八串,交租谷六石。除了交租之外,佃户种一石田还要给黄家出忙工三个,新鸡三只,新米一斗,闲时杂工则随叫随到。即使你自己家里就是把秧头打在田里了,稻谷铺到了禾场上了,这些虽然都是不能够耽误的事情,可黄家偏偏这个时候来催忙工,你就只得马上扔下自己的活计,先到东家去干活儿。新谷黄了,佃户们望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却不能够动一点儿,还得办上十大碗的“春课”酒席,要请黄家地主来吃得酒足饭饱之后,在他的点头同意之下,才可以开镰收割。如果黄家不愿来人吃酒席时,佃户就得以“看课钱”一串二百文,和新米一斗,肥鸡一只,小工六个来作顶替。加上他们收租谷时用的又是“加二”大斗,即每斗合市斗一斗二升,这跟四川地主刘文彩的手段别无二致;再加上方斗弓推,大叶风车车谷,虽然讲的是十石租谷,可实际上要交十二、三石才能够得上实数。佃户们常常是一年辛苦劳作,到头来却只落得个两手空空。
黄家还放高利贷。他的所谓高利贷就是“阎王债”,穷人借了他的高利贷,就等于家破人亡都还不清。一九四三年是个重灾年,租户陈道义租种黄家的五石多田,只收了几斗稻谷,黄家要收租子,他不光拿出了仅有的几斗稻谷,就连跟人合伙买的半边耕牛也卖掉了,但还是抵不了债。眼看寒冬快到了,一家人无衣无粮,这日子是怎么熬得过去呀?黄家人这时趁机放出话来,说愿意借点稻谷给陈家度过饥荒。陈道义明知黄家的“阎王债”难还,但那时只有黄家有粮,不去他家借,生活怎么过得去呢?不得已借来了两石稻谷,讲明是“兜底翻”的利息,就是到明年秋后还谷时得还黄家四石。即使利息再高也得借啊,不借就得饿死人了。可是才借了没几天,黄家又改口了,刚到大年三十,陈家人正准备吃顿团年饭的时候,大门突然间被人推开了,闯进来黄家的狗腿子,恶狠狠地说:“陈道义,我家老爷请你去。”一个“请”字说得口气特别的重。陈道义一听这个“请”字,就知道是凶多吉少了!到了黄家,果然是逼着还债,陈道义生气地说:“还债?不是讲明明年秋天收割后还的吗?怎么还没翻过年去就要我还呢?太不讲信用啦!”地主婆脸色一变,恶狠狠地从旁插话道:“你借的谷,是我的私房谷,不是公库里的谷,我私人有急用,要你还,这跟黄家讲不讲信用没得丝毫的关系。我才不管你死人发火呢,今天就一定得要还。不还我让你过不去这个年!”
陈道义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哑口无言,血往上涌,谁让自己欠了人家的债呢?地主婆一声冷笑,说道:“还不起谷,你的田地房屋可以作抵嘛!”话音刚落,这时,账房先生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拿出预先写好的契约往陈道义面前一放,说道:“我知道你没有谷还呢!只好按东家说的意思这样做了。快来盖指印,盖了手印好回去团年啊。”原来他们这是早有预谋,一心想要霸占他的房产。陈道义到这时才真正明白黄家放债给他的真实用意了,真后悔自己当初也没细想,就那样轻易地上了人家的当。这房子抵押出去了,自己一家人住哪儿呀?因此他就不肯盖那个手印。黄家地主婆手指一挥,几个狗腿子一拥而上,硬拉着陈道义的手指,在契约上按了个指印,然后把他推到了门外去。
就这样,陈家一家五口,大年三十的晚上只能交出房子,然后流浪乞讨去了。
黄家除了“高利贷”,还有什么“青苗债”、“兜底翻”、“蹦子钱”等等剥削穷人的手段,这些手段,个个就象架在穷人脖子上的一把把尖刀!“青苗债”借出的时间,是在每年阴历的四月前后,那个时候因为青黄不接,穷苦人家只得以田里青苗作抵押,让黄家来看苗借谷。他借出的稻谷,要按每年的最高谷价来计算;到还谷的时候,则按新谷每年最低的谷价来计算。这样一出一进,一般借一石要还四、五石,最高时借一石要还七石。“兜底翻”是在每年六月谷黄前借出,还谷时,谷贱要钱,谷贵要谷,认涨不认跌,利息成倍翻。“蹦子钱”更是厉害,他们把贫苦农民诱上赌场之后,趁人赌输时借债,这就是所谓的“放码钱”,借五元、蹦成十元,没有还的,那就一天连续蹦几次,直蹦得借债户倾家荡产。
黄家还有多种多样敲骨吸髓,剥削穷人的方法,如运用“白手求财”、“包揽诉讼”、“垄断市场”、“聚赌抽头”、“吃绝产”等等手段,来大发横财。
“白手求财”,是黄家一种相当诡诈的生财之道。当债主,债户为了结清债务时,双方要买卖田地的时候,黄家地主便凭借自家威势,将买卖双方都弄到自己家里来,向债主说明将债户欠账转到黄家,此债将由黄家来还,债户的田产也卖给黄家,债主和债户都要找黄家结账,这样,债户的田产就到了黄家的手里,债主却分文都得不到,要等黄家以后用收租课来分期付给债主。这就叫做“白手求财”,黄家未出分文,田地却到了黄家手里。仅凭借这一手,黄家仅在钟祥罗集一带,就“买”下了八十石田。
“包揽诉讼”:黄羽山是远近闻名的讼棍。打官司、买田产、办婚丧,都得请他吃酒,送“中人钱”,收钱时不嫌少,只要给钱就行,至于打赢打不赢官司两说。群众骂他“黄羽山这狗日的,是一只压不翻的黑洋船。”但是如果不请他到场,他就从中作梗,管叫你打官司的倾家荡产;买卖田户的横生枝节;办婚丧的家破人亡。一户普通人家接个媳妇,就要“送”给他七、八十块钱,甚至上百块钱的“证婚”费。
黄羽山不光充当讼棍,还买卖人口,做“人经纪”、“人贩子”。瞿士英家的遭遇就是其中一例。瞿士英一家三代,都替黄家当奴仆,受尽折磨,血泪斑斑。她的祖父瞿必强在黄家做了三十多年的厨子,老了,不能做了,就被关在黄家的磨坊里活活地饿死了,找了块荒地,只用几块搭桥用的旧木板,把他的尸体一围,草草地一埋了事。祖母是在黄家干活累死的。父亲瞿德官为黄家抬轿放马几十年,不知为何得罪了主家,被黄羽山用板凳打死在抬轿的路上。姐姐桂儿才七岁就作了黄羽山的三小姐的陪嫁。她不肯去,狠心的地主婆怕她逃跑,就拿刀砍她的腿,连骨头都露出来了,烂了许久才死去。她的哥哥也是在为黄家看家护院时,被土匪戳死在了黄家,没见黄家给一个铜钱儿的抚恤。
瞿士英的母亲,带着三个小儿女被黄家赶出家门要饭讨米,被黄羽山逼得走投无路时,为给女儿留条活路,将四岁的女儿卖给了人家。瞿家不但没得到半分钱,狠心的黄羽山作中人,却从中得了三石五斗稻谷呢!瞿士英刚满八岁又被拉进黄家,当了八年ㄚ头。才嫁给长工龚继忠成了家。不幸龚继忠生了骨瘤,无钱医治,活活地烂死后,只用了半块破门板去抬,因为尸首早已烂成了半截。丈夫死后不久,黄羽山又出主意,要把瞿士英以三百块光洋的价格,卖给本地财主罗兆雄,瞿不愿意去,趁黄家看守松懈之机,逃出虎口,到南山去参加新四军去了。
“垄断市场”:黄家是官桥铺的大投机商,对官桥的粮行、肉案、猪行、牛行、百杂山贷,样样插手,行行占股。他家做生意从不自己掏腰包,而是入“干股”,按月分红,认赚不认赔,要是谁不让他分红,谁就休想在这官桥铺上做生意。黄家的粮行囤积居奇,贱买高卖,左右市场,哄抬物价,一天就能赚到三千元。同时黄家长期贩卖烟土,开设烟馆,敲骨吸髓,榨干血汗。总之,只要是有钱赚的地方,无不有黄家的“生意”。就连有些中小地主也看不过去了,骂“黄家真是钻进钱眼里去了,好几千石田的豪门大户,连茅厕板子都要舔一遍的。”
“聚赌抽头”:这是黄家开辟的另一条财源。黄羽山的大儿子黄熙楚,就是一个著名的赌棍,他去赌博,身上从来不带钱,叫“揭飞碗”,赢了拿钱就走,输了钱,就搞“炸赌”,或搞“捉赌”闹剧。一次,他在黄瑶楚家赌博输了,还欠了账,于是暗中派人包围赌场,朝天放枪,赌徒以为官家抓赌,纷纷惊惶四散,顿时“炸赌”了,他趁机把满桌的银圆、钞票,装进自己的腰包里就跑掉了。另外,如果别人赌博赢了钱,他就让他带枪的家丁去拦路抢劫,搜人家的荷包,不给就遭毒打。这哪是在赌博,完全就是在强打恶要,比土匪还要土匪。
“吃绝产”:则是另一种挖空心思的剥削。小地主辜业清死后,膝下无子,遗下水田三十二石,族人吵着要分“绝产”。黄羽山闻讯后赶来“调解”,那些人都害怕黄羽山的势力,只能由他摆布。结果这三十二石田的绝产,没人敢去染指,全都落到黄家手里去了。
许有强和李弘武都是穷苦人家出生,也都受到过地主老财们这些敲骨吸髓似的剥削,因此对黄家这样的大地主早已经恨之入骨。尽管黄羽山身为县民政代表,又是县里的头面人物,县长的座上宾;尽管黄家势力强大,家丁众多而且生猛;尽管黄家是深宅大院,房屋坚固,他俩决心要对黄家下手,所谓“不义之财,取之何碍?”
有一次,许有强便派了能说会道的师爷陈殿楠,带了几个小兵,到官桥铺黄家大财主家去“收款”,这是另一种更加强势地“下款条”的方式,摆明了就是强打恶要。借口说道:“国难当头,日本人横行霸道,烧杀抢掠,奸淫我姐妹,占据我国土,民不聊生,无心生产。听闻黄家仓廪丰厚,我等将士,守土有责,浴血奋战,怎奈物资匮乏,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在此艰难困苦之际,想请黄老爷略支援一二,助我将士出征,以慰先烈,以驱日寇。”
这叫着先礼后兵。可黄家自恃家有深宅大院,房屋坚固,又有家丁喽啰等护院,认为几个毛贼土匪算不了什么,拿他家没有办法,不仅拒不交款,还将陈殿楠等暴打了一顿,驱逐出来。这下激恼了许有强和李弘武,于是带领手下土匪倾巢而出,二百多人的队伍将黄家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几个土匪兵用木棒夹住石磙,绑成三角架,再由多人抬起来将大门撞开了,众匪如潮水般地涌入大厅,见值钱的东西就抢,看有用的东西就拿,将黄家洗劫一空。然后在屋内浇上煤油,放了一把火之后,就仓皇逃走了。可惜黄家这座精美的建筑群就这样被烧毁掉了,因为建筑物都是两层砖木结构的阁楼,明火烧了三天三夜,暗火烧了十几日才熄灭(注1)。
所幸当时黄羽山本人带着家眷,住在京山城内,除房屋被毁,还有几个试图抵抗,来不及逃走的家丁被打死外,再未受到其他损失,这事一时震惊了县内县外很多的地主老财及普通平民百姓。这也为黄家上告,官府剿匪埋下了伏笔。
土匪除了打家劫舍,明火执仗,拉票上款之外,最喜欢做的另外一件事就是见到美女就捉。许有强后来的老婆陈氏,就是在一次打家劫舍后,回磨棋观的路上碰到的。
说起许有强跟陈氏的相遇确实有些偶然,他跟陈氏结合又带有几分传奇的色彩。那天,许有强带着队伍“征捐”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有几分姿色的陈氏走亲戚后,准备回徐店镇上的家里去,刚好跟许有强所带的土匪队伍碰了头。按照一般规律,普通人家的女子,不要说跟土匪碰了头,就是听说了附近有土匪出入,都会吓得连忙躲藏起来的,可这陈氏当时也许是事发突然,来不及躲藏;也许是因为这世道确实让她寒了心,与其被日本人糟蹋,还不如就跟了土匪去吃香喝辣,过几天快活的日子。于是当她碰到这帮土匪的时候,她不但不躲不藏,反而还大胆地朝着许有强的队伍直接地走了过去。那些土匪们见了女人,就像猫见了老鼠,狗见了荤鲜,一个个馋涎欲滴,两眼直冒绿光,就像饿狼见到了肉食一样。有个土匪说道:“嘿!小妞,你跟我们真有缘分呀!是来找哥哥我的吧?”另一个土匪也说道:“来来来,跟我上山给我当老婆去!白天跟我捂手,晚上跟我捂脚。”说着就要上前对陈氏动起手脚来。许有强一见陈氏,当时也是动了春心,于是说道:“兄弟们,别忙,先听我说两句。我老婆被那个小勤务兵杀害也有这么久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的人了呢!昨儿个晚上她给我托梦说,今天要来和我相会,我还以为梦里说的话不能算数呢!你们说巧不巧?我这走着走着吧,猛一抬头,她还真的来了呢。你们看你们看,她像不像我老婆呀?”几个土匪异口同声地起哄道:“你还别说,我说咋那么眼熟呢?就是想不起来她像谁了,经你这么一说,我们才知道,原来是大嫂来了呀!”“像,真像!跟大嫂长得真是一模一样。”又有一个人说道:“大哥,我看你是想老婆想疯了吧?这哪儿有半点像你老婆的样子呢?”另一个则说道:“大哥你想要她做老婆就直说嘛!还什么托梦,什么长得像不像的。我们不跟你抢不就得了呗!”还有一个人说:“大哥也是时候该找个老婆了!连我们弟兄们回去都有人陪,大哥没有那像个什么话嘛?”
许有强听了这话也不客气,上前一把将陈氏扛了起来,说:“老婆,跟我走!”为了不引起手下们的眼红,连夜跑到了京山与安陆交界的姚家冲,敲开了以前一户相熟悉人家的门,说是“在半道上抢了个女人,这女人今天我就放在你家里,可别放她跑了,隔三差五的我就会过来晃一晃的。”其实,他把陈氏放在这里,没有直接弄上山去,与其说是怕兄弟们眼红,倒不如说是他心里更害怕如果这消息传出去之后,她家里人会到磨棋观来找他要人,到时候会纠缠不清的。土匪也是人,总不至于抢了人家姑娘还把人家父母给杀了吧?那样的话,这姑娘能会死心塌地地跟你吗?他想只好等风声过去之后,再来将她弄上山去。她父母来找,就说人跑掉了。不信可以到山上去找找看,找不到人,这事也就得不了了之。许有强跟那户人家主人交代了几句之后,转头就自己上山去了。那户人家诚惶诚恐,生怕得罪了土匪,全家都别想活命,所以只有唯唯而诺。
待许有强走后,这户人家看这姑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便跟她交谈了起来,了解到她是徐店街上陈锡匠的独生女儿,她们老家原来也是在安陆的一个穷乡僻壤,为了养家糊口,她爹就带着一家三口来到了徐店街上,靠给人焗缸补锅做锡壶等手艺活儿,来养活一家人。由于她从小娇生惯养,眼光颇高,到了适婚年龄,不是嫌弃这家是穷家小户,就是嫌弃那家儿子没有出息,陈锡匠心疼女儿,所以也只得随她,如今挑挑拣拣的一直未找到合适的人家出嫁。
这户人家主人听说是自己老乡,如今又落了乱,就有心冒险帮她脱离虎口。于是问道:“姑娘,你就甘心情愿这样地跟一个土匪去过日子吗?”
陈氏说:“如今世道不安宁,普通人家根本就没有好日子过,与其被日本人奸淫糟蹋,还不如跟土匪上山去吃香喝辣,过上一段好日子呢?”
这家主人又问道:“难得姑娘有这个想法,其实土匪也是人,要不是他们自己在家里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谁愿意去当土匪呢?这许大麻子跟我比较熟悉,人其实也不是个坏人,只是这世道不太安宁,让他做出了一些常人难以做出的事情,走上了普通人绝不会走的道路,如今当了这个土匪头子。他老婆徐氏前些年被他的一个勤务兵见财起意给杀害了,到现在还一直是单身,你如果愿意的话,就应该让他明媒正娶,光明磊落地跟他去过日子,岂不强过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偷偷摸摸的强上一百倍呢?”
陈氏这时说道:“不瞒您说,其实我也正有此意。”
这家主人说:“那好,既然如此,就由我来给你保这个大媒吧。俗话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等天大亮了,我就送你回家去,跟他们两老口子把这话说明了,也免得让你爹妈替你担惊受怕的。”
“你送我回去?难道你不怕那个土匪头子来找你们要人吗?弄不好会闹出人命来的呢!”陈氏说道。
“你放心,他许大麻子就是再横,也是要讲人情事物的。既然你要他明媒正娶,又不是不想跟他,这可是你一辈子的终身大事,我想这点儿情理我还是跟他讲得通的。”
这样陈氏就被这人送了回来。陈锡匠见到女儿没事,平安地回到了家里,又听说了她这一夜的遭遇,来人又说了让许有强明媒正娶的话,于是陈锡匠谢过送女儿回来的人,嘴里一边答应着,一边送走了那人。待那人一走远,陈锡匠就想,如果就这样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土匪,那叫做父母的脸往哪儿搁呢?还不如赶紧为其择户人家,赶快嫁出去了算了。免得节外生枝。
正当陈家为其择婿,准备嫁妆嫁女之时,许有强找到了安陆的那户相熟的人家里去要人,那家主人就跟他把前前后后的道理说了一遍,许有强一听,心想,这要求一点儿也不过分啊,人家是姑娘家家的,想要明媒正娶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于是也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可当他跟着媒人挑着聘礼再次来到徐店街上陈锡匠的锡匠铺里提亲的时候,见到陈家正在准备嫁妆要嫁女儿了。一开始许有强还以为这是要嫁给他的呢!一副喜上眉梢样子。可陈家人说要他赶快离开,别耽误了他们家的好事,要是引起别人误会来就不好了。许有强一听这话,这才明白,这陈氏要嫁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别人。他一恼火,掏出抢来朝天就要放枪了。媒人眼看这事儿就要闹大了,于是一把拉住许有强,说道:“你今天是来提亲的,不是来抢劫的,赶快把枪收起来。依我看来,这事儿还有是转圜的余地的。让我去问问姑娘自己的意思吧。”
媒人去找陈氏一问,陈氏说自己愿意嫁给许有强。于是经过媒人反复地陈说厉害,陈锡匠只得无可奈何地答应了这门婚事。但为保全陈家的面子,他要许有强在当天半夜里偷偷地带走他们的女儿,他们好对外声称是女儿失踪了,并不是他要悔婚,用以来堵别人之口。就这样,许有强连夜领着陈氏上了磨棋观的土匪老巢。
当天晚上,在和弟兄们喝过喜酒之后,许有强便迫不及待地进了洞房。他把陈氏身上的衣服,像剥粽子一样地一层一层地剥去,直到剥得精光,然后一下跳到床上去,压到了陈氏的身上,又是往她胸前一顿猛拱,又是在底下一阵忙活。陈氏笑眯眯地说道:“你这个许大麻子,真的就是一头歉荤的野狼哟!”
过后,陈氏问许有强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愿意跟你上山,来做土匪婆子吗?”
许有强说:“为什么呢?”
“因为你跟别的土匪不一样啊!”
“我怎么跟他们不一样啦?”
“你不像他们那样猴急毛躁的。第一天你把我放在那儿转头就走了,要是别的土匪,当天哪里还会放过我的呢?”
“你哪里知道我这心里想的是什么呀,我是想呀,是我的终究是我的,跑不脱的。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嘛。”
“那你现在是觉得我甜呢?还是不甜呢?”
“你当然甜啦!简直就是比蜜还甜,甜得不得了哟!”
自此以后,许有强和陈氏正式以夫妻相称,过起了土匪头子与压寨夫人的日子。
注1:本章节史料来源参考自京山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京山县总工会编《京山县文史资料》第六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