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她浑身发抖，心里发颤，上下牙不停地打架。外面的寒风不断呼啸着吹进屋内，她感到特别冷，天冷、地冷、心里也冷，总之，里外都冷……

1

瑟瑟秋风中，树叶纷纷扬扬洒落满地。秋风带着冷雨，一阵阵呼啸卷来，拉开了秋天的序幕。

这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文革”一开始还显得温和有序，可随着裂变式的反应，大串联开始了，随后，揪“走资派”夺权运动也降临了。就此，章梅梅考重点中学的美梦彻底被打碎了。由于“文革”的到来，所有在校的同学都就近上了48中，这个时候，开始停课闹革命了。

不久，学校里的大字报贴满了整个校园，造反派砸了小学校长办公室，夺了学校领导的权。校长胸前挂着大牌子，在一片批斗的怒吼声中，被造反派押解上台，强行九十度鞠躬请罪。批斗大会结束后，又被揪着头发敲着锣游斗，整整折腾了几个小时。原本身体瘦弱斯文的校长被斗得头晕眼花，几次跌倒又被强拽起来……钱老师也没逃过噩运，被造反派当成是地主陪斗。

一天，章梅梅趁着黄昏回了趟小学校。一走进校园，正看见钱老师在打扫卫生，他衣着不整，头上戴着顶灰帽子，看上去一脸憔悴。看到钱老师，梅梅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钱老师，您这是怎么啦？”

钱老师赶紧压低声音说：“咱们小声点好吗？别让造反派听到来找麻烦。老师没什么，只是在劳动改造，倒是校领导受了罪，被批斗的很凶呢！谢谢你能来看我，老师心领了，快回去吧！”

“钱老师，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保重身体，我有时间再来看您。”

“快走！别惹上麻烦。”

梅梅只好含泪走了。

令章梅梅意想不到的是，“文革”的火焰越烧越旺，不仅在学校烧，也很快烧到部队大院。一天，章志豪把梅梅叫到身边告诉她：“小梅梅，可能过一段时间我们家会有点事，你是家里的老大，要坚强勇敢地多承担点责任，把两个妹妹带好，把家管好。”望着父亲焦虑的眼神，梅梅点了点头，她突然预感到一场灾祸即将降临，不知道家里会出什么事，不免心中有些恐慌。

父亲对她说得如此含糊，对于一个还不够14岁的小女孩，更是万万没有想到，紧接而来的变化是那么突然，那么残忍，令她不知所措。

不出章志豪所料，社会激烈动荡，烽火连天，很快这把火就烧到了部队军事院校。梅梅发现一些平时和爸爸热情来往的叔叔阿姨们，不知道怎么搞的，一下子对爸爸的态度就凶恶起来。梅梅和他们见面打招呼，他们也不理不睬，瞬间一切变得让梅梅觉得阴森恐怖，她心里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好像天要塌了似的。

2

面对这形势剧烈的变化，总算有人告诉梅梅其中的原委，人家说章梅梅的爸爸有严重问题，是学院的“走资派”，要挨批斗的。她听了简直不能相信：谁说爸爸有问题，我爸爸那样好，怎么会有问题呢？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我爸爸绝不会有问题的！

接着她很快发现，有些往日很熟悉的叔叔阿姨站在自己的家门口，恶狠狠地大声吼叫：“章志豪，滚出来！”然后她爸爸就被这些人蛮横地带走了。在“文革”这个非常时期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瞬间产生了巨变，很多人的本质也暴露出来了。

“文革”爆发的头一年，汹涌的浪潮就显示了不可阻挡的气势。这一年，举国上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动乱，造反派组织打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旗号，开始疯狂地夺权，老干部们个个挨斗，纷纷落马。

“文革”对每一个人都是一场考验，是怎样做人，做什么人的试金石。章志豪作为学院的院长首当其冲，他被当成头号“走资派”拉下马，遭到一轮轮的审讯，一次次的批斗。然而，作为老一辈革命军人，章志豪始终不被威胁所屈服，他坚信真理的光芒永存，乌云终究遮不住太阳的光辉，有朝一日将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李香凝这些日子也不好过，由于她分管电台文艺部，单位的造反派罗织罪状，硬逼她交代那些老资格的作家和单位领导的黑材料。

李香凝可不是随风倒的那类人，她深知这场运动的来势，因此便以沉默来抗拒眼下的审查。在李香凝被关押审查期间，她倒不担心自己会怎么样，反正就是个部门领导，不让干就歇着，审查也没什么了不起，再说她的人缘平时都挺好，挺过去就是胜利！而令李香凝最挂心的，便是家中的情况了。因为他们夫妻被隔离、审查、揪斗，家中便只剩谢婆婆和一个孩子在风雨中飘摇，显得那样凄凉、惨淡和无助。

1966年的冬天显得格外的寒冷。有一天夜里，寒风拍打着窗户，仿佛要把那脆薄的玻璃砸开。章梅梅蜷缩在被窝里，忽然听到院子里一阵阵喧闹的说话声和噔噔的脚步声。她借着大院里微弱的灯光从窗口向外望去，不禁打了个寒颤，院子里不知何时黑压压的来了好多人，有大院的军队学员，还有许多从北京来串联的造反派，他们冲到家门口大吵大叫：“章志豪，滚出来！章志豪，滚出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家里的玻璃窗被砸开了，寒风一下子从窗外扑了进来，门窗玻璃碎了一地，外面的喊声更响了。惊魂未定的章梅梅，忍不住剧烈地颤抖着，心扑通扑通地几乎要从嗓门里跳出来！很快，门也被砸开了，一大帮凶神恶煞的造反派闯了进来。

谢婆婆哆哆嗦嗦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她披着衣服用颤抖的声音对破门而入的造反派说：“我是帮人的，我啥子也不晓得。”

“噢！你是帮人的，帮人的跟你没关系！”一听到她是保姆，造反派立刻对她客气了。

于是，一双双凶神恶煞般的眼睛转而注视着章梅梅，他们恶狠狠地问道：“你爸爸到哪去了？”

“我不知道，他不在家。”梅梅浑身发抖，心里发颤，上下牙不停地打架。外面的寒风不断呼啸着吹进屋内，她感到特别冷，天冷、地冷、心里也冷，总之，里外都冷。两个妹妹也吓得在被窝里发抖。那天晚上的情景，深深印记在这个小姑娘的记忆里，以至于后来只要听见支离破碎的声音，她的心就像玻璃破裂了似的，那一幕幕可怕的场景，就会像放电影一般映入眼帘，久久挥之不去。

打那以后， 经常重复这样的情景，梅梅的爸爸已经被前面的一批造反派揪去批斗了，后面来的一批却不知道，还来家里找，紧张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升级，弥漫着整个学院。

一天，梅梅壮着胆摸到批斗父亲的现场，她躲在一个没人看见的角落里偷偷地看着。批斗场上的情景使她心痛，梅梅看见父亲胸前被挂上一块大牌子，有两个造反派正揪住他的头发，使足劲儿地把他的头往地上按。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梅梅心疼得泪如泉涌，这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她使劲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3

看到造反派对爸爸和一些老干部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凌辱，扯发、按头、拳打脚踢，那惨不忍睹的情景，让梅梅感到不寒而栗。她心想：以后我再也不去批斗现场看了，太痛苦了。

她流着眼泪悄悄跑出会场，迎面碰见了曾经的同桌葛立军。梅梅知道他爸爸正是院校造反派总头子。此时葛立军正朝她迎面走来。一看见他，梅梅心里一阵灼热的怒火霎时喷涌而出，她怒目横视葛立军，指着他破口大骂：“好你个葛立军！原来批斗我爸爸都是你那狗爸爸指使的，告诉你那个不是人的狗爸爸，别猖狂，有你们的好下场……”

葛立军呆呆地看着，始终不说一句话，也不作任何还击，他像一个木偶般呆呆地等着她骂完，始终不语。梅梅骂完后就气呼呼地扭头走了。

她边走边想：“奇怪了，这小子怎么没有还嘴呢？他平日那股骄横之气到哪去了？前几天还看见他和别人打架呢，他毫不手软地上去就是一巴掌，这小子跟人打起架来很凶呢！怎么今天被自己臭骂了一顿还没有还嘴，嗯……肯定是这小子感到理亏了。”这件事在梅梅心里始终是一个想不通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