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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塞外的风光多么壮丽啊！
人只有在生死之际，经历过命悬一线之后，才能真正领悟到人生的真谛——珍惜和感恩身边的一切！
1
医疗队赴新疆的日子到了，队员们都整装待发。赵毅民默默地送章梅梅上车，他深情地望着她，那眼光好似灼热的一盆火，瞬间要把冰雪融化了一般：“梅梅，那里的生活条件比较差，工作环境很艰苦，险情无处不在，你一定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掉以轻心。等你回来，我们就立即结婚，永远都不分离。”
“好的，我都听你的。”梅梅被赵毅民强烈的爱意所感动，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赵毅民紧紧地拥抱着梅梅，两人难舍难分。医疗队的邢队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们身后。这位东北汉子，性格外向又活泼，他拍了下赵毅民说：“行了，行了，还没结婚就这样缠绵，给谁看呢！等入洞房时再去抱吧，别在这馋我们了！”赵毅民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尴尬地站在一边。
邢队长转身又对大家喊着;“医疗队的同志们，上车了！”梅梅和毅民作了最后的告别登上车，赵毅民目送着她，依旧痴痴地站在车前不肯离去。直到车开了，梅梅看见他还在那里招手，她禁不住热泪盈眶，心头涌起一股股暖流。
新疆医疗队由各科室派出的骨干医生和护士组成，虽然大家都认识，但生活中来往不多，实际并不熟悉。邢队长站在车的前头，扯着嗓说：“大家现在是一个战斗集体了，我们要在一起共同生活八个多月。这段时间大家要好好相处，相互配合，精诚团结，好不好？”
“好，坚决执行队长的命令。”
“我们支持队长的工作。”
邢队长听了大家的回答，十分满意，转头对梅梅说：“章医生，这个医疗队就你一个女同志，你是颌面外科医生，你的工作会很辛苦的，有什么困难，可随时告诉我！”
梅梅她凝视了一下周围说：“邢队长，怎么医疗队就我一个女的，连个伴都没有，多寂寞啊！”
邢队长开玩笑地说：“你是军中一枝花嘛，我们大家众星捧月照顾你，把你当宝贝队花还不好吗？女的好啊，我家有儿有女，可我就偏心我女儿。”邢队长又风趣地说。
“那是你偏心，男女平等，为什么要偏女儿呢？”梅梅紧跟一句。
“为什么？因为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只有女儿才懂得疼爸爸！”邢队长炫耀地说：“当然，儿子也很重要，各有轻重不同嘛！”
梅梅很钦佩地说：“看来咱们邢队长还真有水平呢！”
旁边男医生们捎着怪话：“什么水平，邢队长就是重女轻男、重色轻友。”一群男人立即起哄：“哦……”
邢队长马上制止道：“大家别起哄了，我说点注意事项吧，大家仔细听好了！”他言归正传道：“同志们，到了新疆，要是看到维吾尔族姑娘掉下来的帽子，你们可千万不能捡啊！要是捡了的话，你就得娶她回家，这是当地的风俗，也是我们的纪律，还有好多事项，都需要我们谨慎行事，千万不能做出破坏民族大团结的糗事来！”邢队长用他那丰富的表情和幽默的语言，给队员们生动地讲述着在新疆多民族地区要注意的诸多事项。
火车上枯燥的时间十分难熬，一坐就是几天几夜。梅梅看着一片片广袤的戈壁滩和那时隐时现的长城残迹，心想：古人说的“春风不度玉门关”，大概就是这里吧！她不由得感慨新疆的地大物博，来趟新疆，才知道祖国的边疆有多么辽阔无垠。“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塞外风光多么壮丽啊！
火车终于到了乌鲁木齐，医疗队员们疲惫地下了车，在车站外集结待命。看着来回奔走的人们和苏联式的建筑大家都很吃惊。
邢队长环视了一下周围说：“咱们怎么好像到了苏联？”
“是啊！这周围的人高鼻子、黄眼珠，说话怎么也像苏联话，听不懂呢！”
梅梅注意到，这里的女人们脚蹬高跟鞋，带着耳环、戒指，还有项链，在内地哪能看到这些呢？大家七嘴八舌新奇地议论着……
当队员们走在大街上，看见商店里摆着的全是五光十色的维吾尔族女性的帽子、高跟鞋和项链，还有许多嵌宝石的腰刀。啊！这些稀奇东西让他们看得眼花缭乱，一切都让他们感到新奇。
医疗队在乌鲁木齐稍作休整，便乘铁道兵的越野车前往库尔勒。司机告诉他们，去库尔勒的路远着呢！汽车在颠簸的路上从早跑到黑，梅梅感觉头胀得厉害，她使劲地抱着头，不吭一声。
2
初夜时分，医疗队终于到达了位于天山南麓的铁道兵师部所在地库尔勒，大家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下来，师首长热情地迎接他们。看着热腾腾的饭菜，队员们实在没有胃口，草草吃罢饭便洗漱睡觉。
第二天，师长详细地给医疗队介绍了这条南疆铁路的情况：“这条南疆铁路，东起乌鲁木齐，沿兰新铁路到吐鲁番转折向西一直穿越天山山脉，经库尔勒、阿克苏、阿图什到喀什市，这条铁路建成后，全长达到1446千米，将成为新疆的重要干线，将带动整个南疆的经济发展，有利于国家稳定和民族团结。”
他接着说：“你们的到来，希望能解决指战员在施工中发生的外伤和牙病问题。”
邢队长听了后表示，医疗队会尽最大努力为指战员服务。首先会在全师进行口腔普查，一边普查一边治疗，可以先从团一级开始。随后，他向师长一一介绍了医疗队的成员……
说到梅梅，他着重介绍：“这位医生叫章梅梅，是颌面外科医生。”
梅梅即刻站起，给师长敬礼：“首长好！”
“这么年轻的外科医生，还是女兵，真是难得。”师长笑着点点头。
“首长，您可不要小瞧她呀，她可是我院颌面外科唯一的女医生，还参加过唐山地震的伤员抢救。”
“哦，是吗？”师长吃惊地上下打量着章梅梅，然后微笑着握着她的手说：“欢迎你呀章医生，我们终于盼来了专家，这里条件差，很需要你们这样的专家来给我们的指战员治疗啊！希望你多为我们铁道兵做贡献！”
梅梅高兴地自我介绍：“师长，其实我和你们铁六师早就认识了，一九六九年在我当兵前，你们铁六师的师部就驻扎在重庆那个通信兵学院，我就看到过你们。”
师长吃惊地问：“是吗？那个通信兵学院很有名气，被称为‘军中清华’。我还认识那里的院长，他叫……章志豪。”
“那是我爸爸！”章梅梅欣喜地回应。
“是吗？”师长立刻兴奋起来，他拉着章梅梅来到其他领导面前：“你们知道不？这位章医生，就是当年重庆通信兵学院章院长的女儿！”
人们一下围了过来，纷纷上前与梅梅握手。一位老首长拉着她，一边握手一边说：“我们认识你爸爸，当年他对我们很照顾，多方面给予我们支持，现在我们又和他的女儿在天山见面，真是缘分啊！”顿时，大家的感情一下子拉近了，好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气氛一时热烈起来。这时，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文工团也来慰问铁道兵了，大家兴高采烈地欢聚在一起。
聚餐时，师长拉着梅梅，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说：“我是你爸爸的老朋友，你就叫我叔叔吧，以后工作中有什么困难，你就直接打我的专线电话，告诉我！”
“好的！”章梅梅高兴地点点头，邢队长在一边乐得合不上嘴。说话间，文工团跳起了维吾尔族舞，邢队长立刻跑过去凑热闹，还即兴跳起了舞。他那活泼、快乐、滑稽的舞姿，顿时把大家都逗乐了。铁道兵首长们说：“这老邢真有意思！”
3
医疗队开始下基层团去了，首先要路过干沟，他们的车跟着车队一辆接一辆地走着，这里不允许一辆车单独走。大家看见窗外一片沙漠，没有一颗树木，只有稀稀拉拉的一堆堆的骆驼草。沙漠中还能看见一些风干的死人骨架，那是多少年前留下的，他们生前也许是商人，也许是探险者吧。
梅梅在想：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这里没有水，白天骄阳似火，温度高达五、六十度；晚上，温度下降到零下二十多度，寒冷刺骨。如果一个人在这里迷路，白天不被热死，晚上也会被冻死，简直不可想象。
终于过了干沟，医疗队到达了目的地。这里仍然是缺水地带，每天拉水车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拉水，而平均到每人，一天只能分到一盆水，所以刷牙、洗脸、洗澡、洗衣服全用的是这一盆，真是艰苦到了极点。梅梅她在这时才真正感到内地的生活是多么幸福！
医疗队就要翻越冰达坂了，队员们分别坐在军用卡车上，车轮上拴着铁链子以防滑。卡车缓慢地在冰板上蜗牛般地爬行着，缓慢地盘旋于天山峡谷中。这里是一片冰雪世界，海拔达三千八百米以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已结成坚硬的冰板。寒风夹着雪花迎面扑来，寒冷刺骨。大伙鼻子冻红了，手脚冻麻木了。梅梅把头伸到车窗外往下一看，哎呀！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下面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将粉身碎骨。
这时，她才想起赵毅民说的，一旦掉下去，连骨头都找不到的含意。还真是这样！人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验这句话的分量。她突然明白了毅民为什么要替她。那是一种多么真诚的担心啊，那是赵毅民多么真心的爱啊，她感受到了赵毅民对自己的深情。此时此刻她想：如果我能活着回去的话，就立刻嫁给他！
汽车还在慢慢地往下滑动着，大伙的心紧缩起来，谁也不敢说话，只是不停地给司机点烟，生怕司机们打盹儿，一个不留神，就会发生不可想象的灾难。
此时，他们深深地感到人的生命在大自然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谁敢保证都能经得起大自然的挑战呢！人们纷纷赞叹铁道兵，在这里修南疆铁路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在冰山上打山洞真是太不简单了！
汽车终于翻过了冰达坂，队员们紧张的情绪渐渐松弛下来，大家都仿佛重生了一回。也许人只有在生死之际，经历过命悬一线之后，才能真正领悟到人生的真谛——珍惜和感恩身边的一切！
医疗队又换乘了一辆车，大家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着感想。邢队长感叹着：“回去以后，我一定要多关心我的爱人和孩子，不再跟他们发脾气！”
“回去以后，我一定要多关心我的父母！”
梅梅想着：回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嫁给毅民，不再等待了。
汽车在戈壁滩上跑着，像跳舞一样上下颠簸得很厉害，她感到连肠子都要倒出来了。队员们抓紧了扶手，全身紧绷着，因为，只要一不抓紧扶手，头就会碰到车顶，一天下来感到浑身酸痛。汽车继续颠簸了很长时间，终于到达了营地——天山脚下的乌拉斯坦沟。
这里位于天山腹地，山势雄浑，气候瞬息万变。当地传着这样的顺口溜“天苍苍、野茫茫、乌拉斯坦沟最荒凉”。
在这里，铁道兵们冒严寒、顶风沙，以土坯盖营房，在荒芜的天山脚下安营扎寨。铁道兵几个团集结在这里施工，形成了人的海洋。现在这里已是人来车往，军歌嘹亮，呈现出一派热闹非凡的施工景象。团卫生队也驻扎在这里。汽车停在了简易的卫生队大院门口，卫生队胖胖的王队长，笑眯眯地跑出来迎接队员们，邢队长和王队长拥抱在一起，随后热情地握手，仿佛是久别的亲人相见。
第二天，卫生队为了欢迎医疗队，专门杀了一头猪。全卫生队人员齐上阵，大家七手八脚，熟练地杀猪刮毛，配合默契。王队长亲自掌勺，从猪头做到猪尾巴，很快便将一大桌丰盛的美食展现在大家的眼前。
看着眼前这丰盛的饭菜，邢队长感慨地说：“在这里能吃上这样的饭菜，很不容易啊，真是麻烦你们了！”
王队长笑着说：“你们过干沟，翻越冰达坂来到这里真不容易呢！我们做这点菜算什么。”大家被王队长的真诚深深打动。
看着盘子里炒的黄豆芽、绿豆芽，梅梅惊奇地问：“在这里还有芽苗菜吗？”
卫生队的一位食堂炊事员告诉她，因为后勤供应不上，战士们经常吃黄豆、绿豆还有压缩干菜。王队长关心大家的生活，就想办法发黄豆芽、绿豆芽，还把剩的饭菜养猪，有时派人到河里钓点鱼什么的，想尽办法改善大家的生活。
那位炊事员又说：“我们这比起其他单位的伙食，算是搞得好的！”
谁能想到铁道兵过的是这样艰苦的生活，没有来过的人还以为是编的故事呢！梅梅在心里感叹着。
又一个声音说：“平时王队长对我们的业务学习抓得也很紧，还教我们做菜、杀猪。”
“怪不得看你们个个都是杀猪的高手。”邢队长逗笑着说。
“我们这个卫生队呀，都快被王队长培养成一个厨师团队了。”大家顿时大笑起来。
“唉！老邢呀，这些孩子们生活艰苦，又常年在山沟里，他们很寂寞，我想办法尽量把生活给他们搞好点。”王队长扬眉带笑地说。
邢队长看着他说：“老哥呀，你真不愧是一个带兵的人。”
几天后，王队长准备了一间简单的手术室和几间屋子，作为医疗队的工作室。梅梅把带来的手术器械摆好，又把靠背椅安上头枕，当做简易的牙椅。邢队长在这简陋的环境里，用皮老虎、吹管、黄泥巴等最原始的材料，铸造出一颗颗高质量的假牙。
王队长看着邢队长的那一套原始铸造设备，好奇地问：“老邢啊，这古代铸剑是不是也用这种方法呢？你老邢要是在古代，可能也是一个欧冶子，也能成为春秋铸剑大师呢，我看你老邢，也能铸出龙泉宝剑来！”
邢队长听了得意地说：“别看我长得五大三粗，我的手可比女人还要巧，心比女人还要细。”
王队长心悦诚服地感叹，“一山还比一山高，哪行都有能人啊！”
全面的口腔普查开始了。为了不影响铁道兵的工程进度，王队长带着医疗队的队员们，每个营、每个连的工地现场进行口腔普查。医疗队每位医生面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进行口腔检查，这些年轻的铁道兵战士们，平时很少接触到姑娘，尤其看到一位漂亮的女军医，大家都非常腼腆，所以梅梅这边空无一人。
王队长急了，他边扯边喊：“来来来！到章医生这边来，这边空着。”但是他们前脚被拉来，后脚又跑了，她这边仍然是空空的。这使梅梅感到很难堪，心里很是恼火，心想：难道我就这么可怕吗？没办法，她只有帮邢队长做记录去了。
回到卫生队后，他们把一大堆普查表进行分类，哪些需要补牙的、哪些需要拔牙的、哪些需要镶牙的都通通统计出来，然后再通知他们分批、分次到医疗队来治疗。
4
由于生活、工作环境恶劣，再加上后勤运输困难，铁道兵指战员们吃不上新鲜的蔬菜和肉，每天只能吃压缩干菜、黄豆和鸡蛋粉。困难的时候，一个连只能分到一桶红烧肉罐头。他们在冰山上修铁路、打隧道，体力透支极大，每个人都存在着营养不良的情况，导致一打麻药就频频出现晕厥。
梅梅知道这是因为营养不良和劳累而导致的体质下降引起的。她和邢队长商量，要立刻给师长打报告汇报这里的情况，尽快申请白糖给战士们补充营养。邢队长立刻提笔写了报告，梅梅也拨通了师长的专线电话，汇报了这里的情况。
师长在电话里说：“小章医生啊，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会很快就把白糖给你们拨下去。我这几天就要下去视察了，到时候会去看你们的，你们辛苦了！”
没过几天，师长果然来了，还给医疗队带来了哈密瓜、白糖等物资。师长看了医疗队简陋的工作环境，尤其观看了邢队长用皮老虎、吹管、黄泥巴等的原始材料，在这茫茫戈壁大漠的恶劣环境下，所做出的高质量的精美假牙，真让人震撼！因为以往的口腔医疗队，只能做弯制的简单活动假牙，现在可以做出铸造的固定假牙来了，这一切让师长感到莫大的惊叹。他对医疗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并对他们亲临工地普查和夜以继日的工作精神，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这让医疗队士气高涨。
有了白糖，梅梅就在打麻药前，给战士们冲一杯白糖水让他们喝下去，果然没有再出现晕厥了。她每天弯着腰，在简易的牙科椅上拔牙，又在手术室处理外伤的病人，废寝忘食，工作到很晚。邢队长则每天带着两个技术员，晚上加班加点地赶制着假牙，白天给前来的病人戴牙，其他的医生都紧张有序地忙着给就诊的战士们治疗牙齿。
邢队长一边戴牙一边和患者聊天：“小伙儿，你是干什么的呢？”
“哦，我是汽车兵。”
“好啊，以后凡是在路上碰到要来这里看病的人，你就把他们带过来，可不能只带姑娘不带小伙子哦。”邢队长风趣地说着，小战士立刻脸红了。
梅梅每天工作繁忙，始终抽不出空给赵毅民写信。这天工作刚告一段落，她就挤出时间给毅民写信。一想到毅民，她的心里就感到甜滋滋的。她要告诉他，在过干沟尤其是翻越冰达坂时的感受。梅梅信中说，如果这次她能活着回来的话，就立刻嫁给他！这封信飘飘扬扬地飞向了内地，飞向了赵毅民的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