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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她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长大以后我一定要靠自己，不要靠家里，我一定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1
爸爸终于解放了，梅梅这颗紧绷的心终于舒展开了。那些像她一样的所谓黑狗崽子，在“文革”中被打压下去的落难子女，还有那些患难的小伙伴们，现在终于看到了阳光。她们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她们载歌载舞地唱着：“太阳出来了，太阳就是共产党，太阳就是毛主席……”
生活在“文革”这个特殊年代的大院子女，经历了大风大浪的洗礼，接受了大起大落的考验，他们的成长在加速，他们的成熟在提前。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也长成了俊男靓女。于今，他们终于可以自由地在外面玩了，不再受别人的欺负了。
时过境迁，那些以前欺负过梅梅的女同学又来亲近她了，她们说：“章梅梅，我们还是很佩服你的，那天你爸爸那样打你，你都没得哭。看那个曹胖子哟，哭得叫得那个凶，我们在下面都说，章梅梅好得行哟，好了不起啊！”
她们接着又对梅梅说：“其实，我们还是很喜欢你的，我们觉得你写的文章还是很押韵的！”
随着章志豪的解放，世界仿佛变美好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回想过来，“文革”给章梅梅留下了非常痛苦的回忆，她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长大以后我一定要靠自己，不要靠家里，我一定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现在这些落难子女可以在光天化日下玩耍了。这天，梅梅带着两个妹妹、周莉莉、张雅玲她们一块在大操场骑自行车撒野。梅梅骑了一圈后就喊：“莉莉上！”莉莉跟着车就敏捷地跳上来，轻轻地坐在前面；梅梅又骑了一圈，喊：“雅玲上！”雅玲也从车后坐跳上来，到第三圈了，梅梅又在那儿喊：“雯雯上。”就这样骑一圈上一个人，一连上了三个人，自行车骑得跟风轮似的，像杂技表演一样,直看得让人惊呼。
霎时，一群正在踢足球的大男孩们，全都停下来观看，“啊，这是哪来的一群疯丫头，真厉害呀！”
“喂，宋建国，这帮骑自行车的女孩们，我们以前怎么没看见过呢？骑得那样疯。”
“噢，她们的爸爸刚刚解放，所以她们以前很少出来。”
“那个踩车的女孩儿是谁？”又有人问。
“噢，那是章院长的女儿章梅梅，她跟我还是同班同学呢！”
这些大男孩在场地外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是啊！我被她迷住了，看呆了！”
“你小子是不是爱上她了？”
“我也搞不懂这是什么，反正我看了心里特别喜欢。”
女孩子们操场上的骑车风采在大男孩的心中荡漾着……
随着年龄的增长，梅梅慢慢不再那么调皮了，她开始有了一些新的关于未来前程和理想方面的想法，她开始喜欢上了医学。
学院里有很多女军人，有播音员，有打字员，还有医务人员。每当梅梅看到医生穿着白大褂，就喜欢得不得了。有一次，她在卫生所偷偷地把医生的白大褂穿到自己身上，然后戴上帽子和口罩，在镜子里照来照去。一会儿一个医生朝她走过来，显然她并没有认出章梅梅来。
“阿姨，你看我是谁呀？”章梅梅调皮地叫着。
那个女医生看了看吃惊地说：“这不是梅梅呀？哎哟！这个章梅梅怎么穿上我的衣服了？”梅梅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梅梅喜欢医学，喜欢鼓捣小动物，给失去妈妈的小猫咪喂牛奶，也会用冷水把要抱窝的母鸡激醒，让它继续下蛋。鸡腿断了，她就打夹板用胶布固定，还给它喂蚯蚓吃。梅梅的理想是将来要当一名医生，当一名真正的女军医。
2
复课“闹革命”了，学校开课了，大家又返校上学了。这些52、53年出生的孩子们，都被放在一个叫“超龄班”的班里。在“文革”前，章梅梅她们刚刚考上初中，还没有进学校就开始了“文革”。现在要返校回来上课，他们都属于超过上初中年龄的“超龄生”。
“文革”期间，唯独那些超龄生没有下乡，因为他们不属于下乡的范围。所以，后来“超龄班”的同学，有的当兵，有的到工厂去了，总之都分配了工作。
因为梅梅在“文革”期间自学了代数，所以学习很好，老师让她当组长收作业。这个“超龄班”，有来自上海和无锡的学生、还有四川的学生，再加上他们这些大院子女，又成了大杂烩。
班上那两个上海女同学，一上课就叽叽喳喳地说话，不好好听课，梅梅正好坐在后面，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影响周围的同学听课，每次交作业时都交不上来。梅梅收不上来作业，老师就要批评她，她很委屈也很恼火。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老师正在讲课，她们又是叽叽喳喳地在下面说悄悄话。
梅梅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大声呵斥：“你们两个不要讲话好不好，今天早上就是你们俩的作业没交上来，老师还批评我呢。还有，上课的时候，你们两个唧唧喳喳，害得我们周围的人根本听不清。这样上课不认真听讲，下课作业也不会做，你们上学干什么！”梅梅说完就坐下了。
全班的同学都看着梅梅，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老师也愣住了，他用目光扫了一下那两位同学，接着又继续讲课了。
没过几天，上自习课时那两个上海女同学又在那里叽叽咕咕，坐在她们后面的一位四川的男生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对她俩吼道：“你们上课老是叽叽咕咕说话，搞得我们听不清讲课！”其他同学也开始对她俩起哄起来。
这时，其中一位女生用上海话骂他：“死样侬……”顿时惹火了这位原本憨厚的男生，两人立即接了火，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骂起来。骂着骂着就抓起来，抓着抓着就抱在一起分不开了。于是，他俩滚到地上，一会儿那个女生翻上来，一会儿那个男生翻上去，就这样翻来翻去扭打着。
班里调皮的学生们赶紧把课桌都移在两边，给他俩让地儿，让他们俩在地上滚，让他俩出尽洋相，大家哈哈大笑在一边看热闹。只见一会儿男生滚在上面，一会儿女生滚在上面，两个人的脸还贴在一起……
在“文革”那个禁欲的时代，这种场面使同学们异常的兴奋，他们咯咯大笑，谁也不拦，觉得真是好玩。班主任周老师来了，他很惊奇地看到班上的课桌全部被拉到一旁，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他惊呆了，当他缓过神来马上大喊到：“你们两个干啥子！起来，起来！”说着就把他俩扯开，两个同学爬起来时都蓬头垢面的，衣服也撕破了。
周老师摇着头说：“我带过那么多班，就是你们这个超龄班，最难带！”
3
“文革”后期，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要上山下乡。大院里的老三届大孩子们都要上山下乡了。陈天宇对梅梅讲：“你跟我们一块下乡好吗？跟你在一起，我会感到很有意思的。”
“我又不是你们老三届的，不属于下乡范围。”梅梅对着陈天宇无所谓地说。
“那你能不能回去跟你爸爸商量一下？”陈天宇小心翼翼地说，梅梅听了点点头。
当梅梅把陈天宇的意思告诉了爸爸时，章志豪把中央的文件拿给她看，并在动员两字上面画了一个圈。
章志豪问她：“为什么要动员他们去？”
梅梅摇头说：“不懂！”
章志豪又问：“如果吃饭要动员吗？”
梅梅又摇摇头说：“吃饭肯定是不用动员了。”
“那吃肉要动员吗？”他再一次问道。
梅梅咯咯笑起来：“那吃肉肯定不用动员了，哦，我明白了，是不是不好的才会动员呢？难道去农村不好吗？”
章志豪没有直接回答：“你这个年龄要多读书，什么都比不上读书重要，你现在年龄这么小，文化这么低，以后出去能干什么呢？”爸爸的一席话，像鼓槌一样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小脑袋上，似乎让她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让她并没有明白什么，揣摩着其中的含意，梅梅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