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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连长带着他们的战友们来到“小西藏”的墓前，他不停地念叨着：“小西藏，我看你来了，战友们来看你了。”
白建生他一个个的看望他们连22位牺牲的烈士，他叫着他们的名字，然后给他们每人斟满了一杯酒放在墓前沉痛地说：“兄弟们，我白建生来看你们了……”
他擦干了眼泪，一脸坚毅地对烈士们说：“什么二等功、三等功，我都不要了，我要留给你们，对你们家人有个交代，让他们为你们感到光荣！让祖国人民永远铭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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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教授带领的颌面外科巡回医疗队，一直投入到抢救伤员的紧张工作中。手术台旁，章梅梅和其他的医生们挥汗如雨。简易病床上，护士们迅速为伤员换药包扎，卫生员忙着给伤员喂饭喂水。她们几天没睡觉，一天半天不吃饭都是常事。
医疗队正在紧张地抢救伤员，突然接到上级命令，要在24小时内转到新的地点。所长立刻召集大家说：“我们有九十多名伤员需要后撤，其中有二十多名伤员需要马上做手术。现在，我们要赶紧给这二十多名伤员做完手术，把手术后的伤员转移到后方医院去，大家分批分次地掩护伤员撤离。”
手术室里，一位伤员的颈部血管嵌着一块弹片，刚刚把它取出来，鲜血就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在程教授的指导下，赵毅民果断打开了胸腔，从里面卡住了那条延伸到颈部的血管。手术刚做完，伤员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程教授立即指挥抢救，赵毅民伸手捏揉着那颗已经萎缩的心脏，同时大量输血输液，伤员的心脏慢慢又开始跳动，一个失去的生命，终于被夺了回来。外面的枪炮声越来越近了，赵毅民仍然在做着手术……
所长已经来催了几次了：“程教授，你要走了，马上跟这部车走！”他们连拉带扯地把程教授推上了车。
“梅梅！你们快点跟上啊！”程教授把头探出车窗外对他们大声地喊叫。
“程教授，你先走，我们马上就跟上！”梅梅大声地朝他喊着。
炮声越来越近，伤员们基本已处理完毕，所长急切跑进来：“赵医生，快！赶快转移了，来不及了！”
毅民对梅梅和赵会说：“你们先走吧，我马上处理好，随后就到！”他抬起头，深情地看了一眼梅梅，马上低头继续处理伤员……
梅梅恋恋不舍地从背后抱住了他，对他说了一句：“毅民，我在前面等你。”然后她就被所长推上了车。
前面的公路，由于雨水的冲刷和车辆及坦克的碾压，路面高低不平，坑坑洼洼。汽车在上面行驶，颠簸得非常厉害，所以车速不敢开快。章梅梅用腿垫着伤员的头部，有些护士干脆跪在车板上，用双手托住伤员的头，汗水顺着她们的发辫淌下，她们还是咬着牙坚持着。
伤员们用颤抖的声音说：“同志，放下来吧，放下来吧！”
她们笑了笑：“没关系，没关系。”双手依然牢牢地托住伤员的头。
赵毅民处理完伤员，和几位医务人员把伤员抬上汽车。他安顿好救护车后，指挥人们先走，自己跑回手术室，收拾完最后的器械，放到一辆补给车后，坐在驾驶室里喘了口气。
前面的车辆已经走得很远了，赵毅民乘坐的车上拉着一车军用物资和手术器械，拼命追赶前面的队伍。
突然一阵炮弹袭来，在车前车后炸响，司机紧张地说：“车里装着两大桶汽油。”赵毅民马上意识到危险，急忙叫停说：“车后面装了这么多易燃品，很容易碰撞发生爆炸，我到车后扶着，你开车好不好？”司机点头称是，赵毅民迅速跳下车，钻进车后的大棚里，汽车躲避着炸弹，艰难地行进着。
炮弹不时地追着车炸，汽车疾驶在颠簸的公路上。突然，一阵剧烈的爆炸把车打着了，接着火光冲天，浓烟四起，连环的爆炸已炸得整个车辆完全粉碎，滚滚浓烟瞬间吞没了这里的一切。
梅梅心里一直惦记着毅民，突然有一种不祥之兆萦绕在她的心头，眼皮不断地跳，心绪动荡不安。她几次回头张望，始终没见毅民的车跟上来，所以开始着急起来。
很快，后面传来消息，有一辆车爆炸了。梅梅听了，一阵眩晕，她急忙跳下车来，拼命地朝那辆车跑去。
此时，魏家喜和赵会也纷纷跳下车，急匆匆追赶着章梅梅。所长立即开了辆小车，追上三人着急地喊：“快上车，快上车！”三个人一起跳上了车，小车闪电般飞奔出事地点。当他们来到了燃烧着的残骸旁，车子已经被炸得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没剩下了！旁边赶来的人说：“糟了！赵医生坐的车被打中了，他们都牺牲了。”
梅梅听了大脑一片空白。当她清醒后，像疯了一样朝着那团浓烟喊：“毅民！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车上除了熊熊的大火，什么也没有。
敌人的枪炮声越来越近，所长大声命令着：“快上车！快走！”赵会和魏家喜一边一个把梅梅拽上了车，汽车穿过硝烟，颠簸着向前猛冲……伤员们终于被送到了后方医院。
当程教授得知赵毅民牺牲的消息，顿时老泪横流，他呆呆地念叨着：“他怎么会牺牲了呢？刚才我们还一起做手术呢。”
梅梅此时心如刀绞，但已经欲哭无泪了。她忍受着失去丈夫的痛苦，仍然坚持着抢救伤员，但人们发现，她已经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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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军队攻占了越南谅山等多个县市，对越南当局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摧毁了越军针对中国设置的大量军事设施，取得了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胜利。新华社发表声明：“由于越南侵略者不断对我国进行武装挑衅和入侵，中国边防部队自二月十七日起，被迫自卫还击，现已达到预期目的。中国政府宣布，自一九七九年三月五日起，中国边防部队开始全部撤回中国境内。
中国政府重申，我们不要越南的一寸土地，也绝不容许别人侵犯我国领土。我们要的只是和平和安定的边界。我们希望中国政府的这一正义立场，将受到越南政府和世界各国政府的尊重。我们正告越南当局，在中国边防部队撤出以后，不得再对中国边境进行任何武装挑衅和入侵活动。中国政府郑重声明，如果出现上述情况，中国方面保留继续自卫还击的权利。”战士们听到这一消息都欢呼起来……
“啊！我们胜利了！”
“我们要回家啦！”
“啊！魂牵梦绕的祖国，我们回来了！”
“日夜思念的亲人，我们回来了！”
广播里播放着激昂的声音：“你们卓越地完成了党和人民赋予的光荣使命，你们创立的丰功伟绩，将永载史册，祖国人民热烈欢迎从战场归来的英雄儿女！”
部队刚从红河过来，边区人民就沸腾起来，他们载歌载舞，夹道欢迎。沿途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到处都是凯旋的战歌。边区百姓纷纷向部队指战员挥手致敬，他们把甘蔗往车上递，又送水，送鸡蛋，送水果……战士们光荣地回到了祖国的怀抱，享受着祖国母亲的温暖，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战后，部队专门在屏边烈士陵园与烈士告别，祭奠献花仪式在集结号中开始。当嘹亮的号声响起，雄壮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响彻陵园的四周，战友们心如潮涌，神情肃穆。
梁副军长代表全体官兵致祭文：“光荣牺牲的英烈们，你们为了维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尊严，为了祖国的领土完整，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今天，你们的首长来看你们来了，你们的战友来看你们了，你们的亲人来看你们了。你们的功绩将永远定格在我们的军旗上！我们的心将永远陪伴着你们。可亲、可敬、为国捐躯的战友们，你们安息吧……”
“向为国捐躯的烈士们——敬礼！”梁副军长一声令下，全体指战员举起右臂，向牺牲的英烈们敬了庄严的军礼，场面震撼山岳。
也许是饱含深情的祭文感动了上天，也许是烈士们感动了天地，也许是放飞的和平鸽带来了英灵的欣慰，在烈士陵园周围的山谷间，突然云雾涌起，四处弥漫，沿着山林滚涌而下，瞬时笼罩了整个陵园。云雾中的丝丝细雨，好似亲人的泪水轻柔地洒来，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与天地同悲，与日月齐哀的震撼。
和平鸽在飞，人们的思绪也在飞，好像烈士们化作白鸽，在战友们的泪水中，飞向天空，飞向远方……
随着军旗在烈士墓前飞扬，战友们眼眶湿润了，心情激荡了，齐声高呼的口号震动山河：“军魂永存！军魂永存！军魂永存！”
梁副军长声如洪钟高喊：“向烈士们敬酒——干！”整个山谷回荡着：“干！干！干！”的吼声，响彻云霄。此时，天空突然放晴，迷雾不见了踪影。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张张年轻的笑脸，好像能听见他们轻柔的细语：“战友们，不要难过。虽然我们已经逝去，但你们要替我们活着，好好地活着！”
向烈士哀悼致敬的十八响礼炮，震响在天地间……人们沿着台阶祭拜着牺牲的战友和亲人。
何队长找到了梁小燕的陵墓，为她送上一束鲜花。他斟上一杯酒，洒在梁小燕的墓地周围，然后自己拿一杯在手中。何队长抚摸着碑上梁小燕的名字，看着她俊俏的相片，一边洒酒，一边跟她说话：“小燕，你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孩，如果不是战争，你一定会再次给我写信的，对吧？或许……”何队长一直凝视着梁小燕墓碑上的相片，好像看见梁小燕在对他微笑。他看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又说：“小燕，在天堂里，你是否像从前一样的笑容满面？小燕啊，春天来了，你那里的草，绿了吗？花开了吗？小燕，你不会孤独的，我每年清明都会来看你的，给你献花，和你说话……小燕，你安息吧！”
何队长擦干眼泪刚站起来，他发现梁副军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背后，梁副军长手捧着一束鲜花，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梁副军长想：为什么这何队长满面泪水，悲伤不已？而小燕的墓前为什么早他一步放着鲜花和酒？
此时此刻，何队长悲痛地对梁副军长吐露了他心中的秘密：“我当兵时，和你的女儿梁小燕在一个班，我是她的班长，她们叫我何班长。”
梁副军长突然想起了什么：“噢！你就是那个何班长呀，我说怪不得呢！”
“是的。”何队长低着头闷声回答。
“那年，小燕差点儿为你们那件事儿挨处分。不过，我看得出来，你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以后，就麻烦你替我照看好小燕，行吗？”
何队长立刻对梁副军长说：“首长，我家就在这附近，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小燕照看好的。”梁副军长紧紧地握住了何队长的手说：“谢谢你了，你辛苦了，一会我想跟小燕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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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长和白建生带着连队的战友们来到“小西藏”的墓前，他们不停地念叨着：“小西藏，我看你来了，战友们来看你了。”“小西藏”平时的音容笑貌，时时在他们眼前萦绕，他英勇献身的壮烈场景，更是历历在目，刻骨铭心。战友们一直守在墓前久久不愿离去，他们一起向烈士默哀致敬，墓碑上写着：共产党员，一等功臣，战斗英雄……
曹团长来到儿子的墓前。看到白建生和战友们已经站在墓前肃立，他走向前同大家一一握手，开始祭奠起来。曹团长的儿子曹健，牺牲时年仅十九岁。
曹团长16岁参加革命，参加过中原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南下追击、解放大西南、挺进西藏，在枪林弹雨中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包括雪域高原。19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时，曹团长的大女儿，因医疗条件差夭折了，这次对越反击战，曹团长又失去了大儿子。战争中，曹团长当着全团战士的面，硬是铮铮男子汉没掉一滴眼泪，可现在他在儿子的墓前，却已老泪纵横……
师医院的女兵们找到了一等功臣石勇烈士的墓。她们在他的墓前，敬献了一束鲜花，并用花瓣洒满了他的墓地。女兵们在他的墓前一字排开，整齐而庄重地给他敬着军礼。
梅梅在毅民的墓前放了一束鲜花，她抚摸着丈夫的墓碑。她知道在这个坟墓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套军装。她摸着墓碑说：“毅民，我们一起来，没想到我一个人走，把你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她失声痛哭起来……
程教授在赵会、魏家喜的搀扶下，也来到了赵毅民的墓前，他流着泪站在一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说什么话仿佛也是多余的。
汪渝、白建梅这几个原炊事班的战友，听说章梅梅在这里祭奠她的丈夫，纷纷跑过来，看见她哭得像个泪人。她们搂住了她，不住地安慰。
“梅梅，你坚强一点，你在我们的印象中，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梅梅，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一定要挺住啊！”
“梅梅，以后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这些姐妹们都会帮助你的。”梅梅激动地点点头，拥抱了每一个姐妹。
白建生一个个地看望着他们连22位牺牲的烈士，他叫着他们的名字，然后给每人斟满了一杯酒放在墓前，他沉痛地说：“兄弟们，我白建生来看你们了，你们这么年轻就牺牲了，我没法向你们的家人交代。在战场上，你们前仆后继，死一个上一个，所表现出的英勇顽强，没有人相信你们是第一次参战、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我为你们骄傲，我为你们自豪！”
他接着说：“晚上我们被困在高地，只剩下一块压缩饼干，大家都不吃，传来传去。最后你们说：‘我们不吃没啥，连队干部不吃不行，你们要指挥战斗，要带领我们突击。’就这么一块干粮传到了我的手上，我怎能不感激呢！我怎能不感慨呢！”说到这里，白建生这位在战场上沉着冷静、泰山压顶不弯腰的铁汉子，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泪水顺着他的手指流了下来：
“兄弟们，我对不起你们，以前在军事训练时，你们有人没有达标，我就把你们骂得狗血淋头，骂你们是肉头！是熊包！现在想起在战场上，你们表现得那么勇敢，那么坚强，没一个是孬种！想起这些我好后悔呀，我好内责啊，我对不起你们！如果你们还活着的话，我一定好好地对待你们！”白建生又一次呜呜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平静下来。他擦干了眼泪，一脸坚毅地对牺牲的烈士们说：“什么二等功、三等功，我都不要了，我要留给你们，对你们家人有个交代，让他们为你们感到光荣！让祖国人民永远铭记你们！”
战后，作为连党支部书记的白建生，在支部会上提出：“我们这些人都已经活着回来了，让我们把功劳留给牺牲的烈士吧！他们的父母亲到部队来，我们要有个东西给他们，让他们感到有一种荣誉感！我们活着的人就不要了。”最后，党支部全票通过：把个人的二等功、三等功，全部留给牺牲的烈士们，他们只留下了集体二等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