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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那三十二颗牙齿，一把就能抓到手里，有什么好学的？
不学好颌面外科，我绝不嫁人！
1
样板中队毕业考试总体成绩明显高于其他的中队，这也是样板中队向学校交出的最好答卷，教育革命成功了！赵毅民、章梅梅、陈琳、魏家喜、赵会、段宏瑞他们都取得了优异成绩，军医大学通知他们留校了。能被选拔出来留在学校工作，对每一个大学毕业生来说，那真是莫大的荣耀。章梅梅的父母亲得知后高兴得不得了。那些阿姨、叔叔们得知梅梅毕业了还留校工作，也都非常高兴。
这时，第四军医大学口腔系开始恢复招生，由于“文革”的原因，学校几年都没有招口腔学生了，于是，学校决定把这批医疗系毕业的留校生全部转到口腔系来，就这样他们成了“文革”后第一批口腔系的学生。
从医疗系转到口腔系，梅梅心里很不乐意，她多想做一个外科医生啊，多想上前线救护伤员。现在可好了，要学口腔、学牙科，就那么几颗牙，有什么好学的？
这一天，梅梅悄悄把行李寄回部队，准备再回149师。五十军的同学们都来劝她留下，他们说：“多学点东西有什么不好？”她的父母亲也专程为这事赶来。
父亲章志豪劝她说：“孩子啊，你知不知道，第四军医大学口腔系在全国都享有名望，是口腔界‘四大家族’之一，听说四医大口腔医院在亚洲都很有名望。你能在四医大口腔医院工作，那是你的荣耀，我一直感到你的文化程度低，如果你能再上几年学多好啊！”
母亲李香凝也笑眯眯地说：“哎呀，女儿，你妈牙正不好呢，你学牙科好，我这个牙就有人看了。”
“妈妈，我不想学牙科，我想当外科医生。”
“哎哟，我的傻丫头呀，难道你回了149师就能当外科医生吗？”母亲问。
“我想是部队把我送来的，所以我想回去为部队服务。”
“你有了过硬的本领，可以在更大的范围内为更多的人服务。”母亲说。
五十军的同学们听说章梅梅的爸爸妈妈来了，都跑来看望。李香凝一眼就认出了赵毅民，他立刻上前甜甜地喊了一声：“阿姨好！”
“小伙子啊！你也留校了？你们都学口腔啦？”李香凝亲切和蔼地问。
“是的，阿姨，我们都留校学口腔了。”赵毅民回答。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这些留校的同学都学口腔了，人家都服从了学校的分配！”李香凝指着女儿说。
魏家喜说：“大家在一起多好，以后我们又是同学，又是同事了。”
赵会也跟着说：“多学点东西，有什么不好的？”
在一旁的“段大嫂”说：“学口腔好啊！这样我就不用去抬死人了。”大家又想起那天晚上，他在停尸房碰到死人脸的事儿，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在爸爸妈妈的开导下，在大家的劝说下，梅梅决定服从组织安排，继续上口腔系学口腔专业。五十军的同学们听说梅梅最终决定留下了，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
梅梅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拍了拍脑袋说：“糟了！我今天刚把行李寄走，晚上怎么睡呀！”
“没关系，我借给你盖。”赵毅民立刻跑去把他的被褥抱来给她。
“那你晚上盖什么？”梅梅关切地问。
“你不用担心，我去跟魏家喜他们合盖，你能留下来比什么都好。”赵毅民高兴地说。
梅梅立刻写信给白建梅说明了情况，请她立刻把行李寄回来。一周后，她收到了行李和小白的一封信，信中说：
你的决策是对的，能在高等学府工作，医疗技术一定提高得很快，你学好了本事就能更好地为部队服务，我们炊事班的姐妹们都为你高兴。
可怜的赵毅民跟魏家喜合睡了一周，魏家喜不服气地对他说：“怎么好事都被你做了，我也想把被子借给她，就你会献殷勤！”
梅梅收到了行李后，准备把赵毅民的被褥洗干净还给他，没想到他自己来了。
梅梅对他说：“你先不用拿，等我把你的被褥洗干净后再还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洗，不用你洗。”
“那怎么行？盖了人家的被褥不洗干净多不好啊！”他们拉扯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让赵毅民把他的被子抢过去抱走了。
这些“文革”后的第一批口腔系学子进入了四医大口腔医院。在会议室，陈院长亲自接见了他们。陈院长向他们介绍了口腔医院的历史和口腔医学的范围，他们这才明白，原来口腔医学包括整个头颈部，不像他们以前想的那样，只是那几颗牙齿。院长还给他们介绍了四医大口腔医院在全国口腔界的地位，有哪些知名的专家教授等，陈院长的讲话，使这些学子们大开眼界。章梅梅在日记中写到：
今天晚上，院长给我们全体学员讲话，对我有所触动，对于口腔专业我是很不了解的，我想既然分到了口腔医院就应该安心本职工作，不管在哪个岗位上都是为党做贡献。明天，我们就开始正式上课了，我一定发扬以前的那种学习精神，一定好好学习。
自己的一生都离不开党的培养，我应该为党贡献出自己的一切，具体表现在好好勤奋学习，勤勤恳恳工作。我的前二十多年，全是党的培养，我没有为党做过任何工作，这二十年后，要拿我学到的这些本领为党工作，有一分热就要发一分光，我非常敬佩保尔·柯察金，我要像他那样经过千锤百炼，成为一块好钢。
2
口腔医院对“文革”后这第一批的学员很重视，老教授们几乎都给他们上过课。口腔医院的老教授们刚刚从“文革”中解放出来，教授们的孩子们几乎都不在他们身边，都上山下乡去了。教授们常对他们这些学生说：“看见你们就想起我们自己的孩子，他们如果能像你们一样上大学该多好啊！”所以教授们把对孩子的爱移情在这帮学子的身上。
假期里，年轻的学生们帮教授们搬蜂窝煤和干别的所谓的“重活”。教授们杀鸡做饭，他们则在教授们家吃鸡肉、喝鸡汤，饭后听教授们讲历史故事和回忆他们在抗日战争时期怎样转移到大西南上学;抗美援朝怎么抢救病人等，但他们从不讲或抱怨“文革”的事。
胖胖的江教授在口腔预防保健课中，能将一把牙刷讲一堂课，从牙刷的起源、用什么材质做的、怎么演变的到使用方法等等，他让学生们的思维穿越到唐宋时代……江教授历史故事讲得惟妙惟肖，学生们经常跑到他家里去听他讲故事。有时候，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黑。他们生怕打扰教授休息就讲：“教授，时间太晚了，您该休息了。”
江教授还意犹未尽，很有趣儿地说：“快了！快了！快讲完了，等讲完了再走。”哇……哪怕是在家里，他都像上课一样，一定要有个结尾才行。
渐渐地，他们发现，教授们不但课讲得好，而且他们对文学、艺术等人文科学造诣也很深，他们的个人修养非常高，礼节周到，对人和善，而且各怀绝技，有的有音乐指挥的专业水平，有的小提琴可以独奏表演，有的打羽毛球、乒乓球的水平达到可以参加比赛的标准。急风暴雨的“文革”刚刚平定下来，这批老教授现在和年轻的学生们一起获得了难得的快乐时光。老的做吃的，小的“干活”，老少在一起吃饭，听教授讲故事，大家经常欢笑在一起。
有人提醒他们，不要和教授们的关系太密切，这些教授都是有历史问题的。原来，口腔医院的前身是国民党中央大学的口腔医院，老教授们大多是毕业于国民党中央大学的，还有从海外回来的……
他们这批学生几乎都是从野战军部队选送上来的，不是工农子弟就是高干子女，称得上根红苗正，所以大家也不理睬这些。教授们对他们体贴入微，谁生病了他们就来看望，还送吃的，使这些远离父母亲的孩子感到了家庭的温暖。在业务上，他们毫无保留地传授，让章梅梅他们深感自己是时代的幸运儿。
口腔医学和医疗系是完全不同的两门学科。从医疗系大内科、大外科一下子转到口腔学科，那三十二颗这么小的牙齿，一把就能抓到手里，每颗牙就只有手指大小、在那么小的视野里操作梅梅感到心里很憋屈，所以，刚开始时她很不习惯。
她私下问五十军这帮同学：“你们感觉学口腔习惯吗？”
“唉，我也感到不习惯。”
“牙齿太小了，太憋屈了。”
“唉，操作起来真不痛快。”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学口腔。”梅梅又开始发牢骚地说：“当初，我就不应该听你们这几个臭小子的话！”
“唉！章梅梅同学，话可不能这样说啊！你父母不是也同意你学口腔吗？”这几个臭小子现在都不承认了，他们异口同声地反驳着。
还是赵毅民打破了僵局，“好了，好了，我们谁也别怪谁了，既然学了口腔就不要后悔啦！大家发扬以前的学习精神，好好学习吧！”
当学到颌面外科时，梅梅开始渐渐喜欢上了它，因为颌面外科与医疗系学到的东西联系紧密，而且她也知道颌面外科的教授们几乎都上过朝鲜战场救护过伤员。
3
口腔系的理论课终于结束了，他们开始进入实习阶段，大家分组进入各个科室实习。各科的教授们手把手耐心教，大家感悟到老教授们对科学的严谨和对病人的关爱。他们工作积极主动，每天都提前来上班并帮助护士做开诊前的准备工作，加班加点从无怨言。在他们的带领下，这些年轻的医生也跟着他们干。他们把爱岗敬业的精神传给了下一代年轻的医生。
在颌面外科实习中，章梅梅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也给大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爱上了颌面外科并想当颌面外科医生。当时，颌面外科全是男医生，还没有女医生。
实习结束后就要开始定科了。那几天，梅梅的一颗心总是放不下，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自从她进入医学专业，外科就对她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她多么想成为一个外科医生啊！赵毅民和魏家喜还有赵会他们都分到了颌面外科，这使她羡慕极了。这时听说颌面外科要招一位女医生，女同学们也都在积极争取。因为，颌面外科是口腔医学的尖端，也是医学领域的尖端学科。
一天，赵毅民悄悄地对梅梅说：“你一个女孩子就干点轻松的活吧！以后也好照顾到家庭。”
“你当然好了，你的理想实现了，你满意了，我呢？我也是为理想而活着的人啊！如果我不能到颌面外科去，那我就会觉得生活毫无色彩，甚至觉得毫无意义。”梅梅情绪激动地对他说。
“唉……”赵毅民长叹了一口气说：“看你这不高兴的样子，我心里也难受。不过，我觉得你被选上的机会比其她女同学都大，因为你心灵手巧，外科基础又好，再加上你身体好，视力也好，所以你被选上的机会真的很大。”
“梅梅……”他充满柔情地叫了一声：“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唉……”梅梅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毅民，你什么也帮不了我，我只能听天由命了。”梅梅心情低落地走了。赵毅民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心想：我不能让她难过，我要帮助她。
回到宿舍梅梅拿起笔在日记中写道：
我多么想成为一个颌面外科医生，我希望我的愿望能成功，希望上天保佑我！！！
她在结尾打了好几个感叹号！颌面外科女医生还在挑选着，最后名单还没有公布，赵毅民几乎每天把他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梅梅，让她不要泄气，说她被选上的可能性越来越大。结果终于公布下来了，梅梅被选中了，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颌面外科，成为“文革”后医院里第一位颌面外科女医生，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梅梅在日记中又写下一段话：
我激动得心快要跳出了胸膛，我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终于到了颌面外科，我下决心好好学习，成为一个优秀的颌面外科医生。我决心把自己的一生献给医生这个崇高的职业。不学好技术，绝不考虑个人的婚姻。
赵毅民、魏家喜和赵会他们都来向她祝贺。梅梅高兴地对他们说：“我们又能在一块工作学习啦！太好了，我一定努力学好颌面外科，业务上没有达到一定的水平，我绝不嫁人！”
赵毅民笑着对她说：“你这个22岁的小傻丫头，小小脑袋瓜还那么复杂，你好好努力吧！”
魏家喜和赵会也跟着说：“哇……没想到你章梅梅脑袋瓜还那么复杂，还想了这么多啊？”
“呸！你们几个就纯洁了，我才不相信呢！”
“我们没有你想的这么多，什么结婚啦、嫁人啦！”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算了，我不跟你们讲了。”梅梅扭身走了，她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笑声。
“我们要好好帮帮她呀，要不她这傻丫头就不嫁人了。”赵毅民笑着说。
“是啊！她不嫁人对我们可是一大损失啊！”魏家喜说。
“这么漂亮的姑娘不嫁人？也对不起社会啊！”赵会接着说。
这些臭小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他们高兴的是章梅梅现在还没有谈恋爱，他们都有机会。
颌面外科这几个年轻医生们，几乎每天都是从宿舍到食堂再到科室，就这样三点一线地走着。回到宿舍后梅梅又练外科基本功，她像以前那样在墙上钉个纱布垫，上面用红笔点上红点点，她双手手指各套几把止血钳，每把止血钳在手上灵活地旋转，准确地夹在红点上。她还在手绢上练习缝合，因为颌面外科和整形外科对缝合的要求更加精细，为练习能很稳地拿手术刀，她练习削水果皮，削的又细又薄中途不断。为了训练手指尖的敏感度，章梅梅开始学绣花，她每天从早到晚忙个不停。
梅梅在颌面外科交了一位好朋友叫吴雪聪，人如其名，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双聪慧的大眼睛，丰满的前额，皮肤白里透红，留着两条齐腰长的大辫子，说话总是面带笑容。她是颌面外科教研室技术员，比梅梅大两岁，刚刚从学校解剖教研室进修回来，专门负责做头颈部解剖标本。她俩第一次见面就对上了眼，似曾相识又不相识，梅梅看她舒服又亲切，尤其是她的性格魅力吸引着梅梅，她跟谁都能相处得很好。她教梅梅做头颈部标本。章梅梅通过做标本很快熟悉了头颈部解剖，为以后的手术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主任和教授们对这帮年轻医生这么快就取得的进步非常满意，他们说：“这些小年轻医生真不简单啊！心灵手巧的，手术掌握得那么快，是颌面外科的好苗子，一定要好好培养。”
梅梅高兴地对赵毅民悄悄地说：“哇！我们得到主任和教授们的赞扬，太高兴了！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们功夫要在暗处使，成果在明处收啊。”
程教授和梅梅爸爸同年，梅梅又和她的女儿同岁，他常对梅梅说：“看见你就想起了我的女儿。”程教授对她像对女儿一样关心。有一次，他从家里拿来一个大灯泡对梅梅说：“你把小灯泡换了，安上这个大灯泡，你长期在昏暗的地方看书，眼睛会坏掉的。”
程教授出了很多书，梅梅常利用休息时间按照他写的单子帮他查找资料，用旧式的打印机帮他打目录。每当程教授的书出版发行后，他总是送给梅梅一本，上面亲笔写上：送给章梅梅医生留存。
程教授主持的术前讨论和他对科学的严谨态度，以及对病人的关爱和对年轻医生的严格要求，都使章梅梅他们受益匪浅。程教授带着他们做了很多大手术、新手术。术前，程教授主持的一次次讨论会将每一个细节都想得很周到，考虑手术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并设立解决的方案，手术中就连他们缝的每一针都要按照教授的要求缝合。由于手术前准备充分，每一台手术都获得了成功，为学校争了光，为我国的颌面外科放了几颗卫星。在这种氛围中，年轻医生们都在快速地成长着。
这时，轰动全国的三个军医大学调防又开始了，第四军医大学从重庆调回西安，第二军医大学从西安调回上海，第三军医大学从上海调回重庆。在很短的时间内要把许多的资料和设备都带走。医院把小伙子们组织起来成立了包装队，章梅梅是包装队的检查员，负责检查包装的质量。包装队的队员们每天汗流浃背地打包，屋里放着一堆堆的草绳，他们看见梅梅来检查工作就立刻兴奋得七嘴八舌地喊起来。
“梅梅，你看看，我打的包合格不？”
“你不行！梅梅，过来！你看我打得多标准啊！”
赵毅民在人群中喊道：“章梅梅，你过来！过来！看看我打的包，绝对是最好、最标准的。”他一边说一边打着草绳在梅梅面前显摆着……
男人总是喜欢在女人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这也是他们的天性。梅梅背着手装着首长的样子，风趣地说：“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啦！”
“首长辛苦！”他们齐声说。
“大家注意了，你们就按赵毅民的样子打包，好了！我现在要到别的地方去检查，一会儿再过来，再见。”梅梅挥手做了个非常幽默和潇洒的动作就走了。逗得他们一阵欢笑，她不管检查到哪一组，都受到那些年轻小伙子们的热情欢迎，她忽然觉得其实军中女孩还是很幸福的。
第四军医大学终于从重庆搬到了西安，对这一座有着十三个王朝在此建都的古城，梅梅充满了好奇。每逢节假日，她就喜欢在城里逛。这天，她走在钟楼的大街上，正在到处观看，突然被一位身穿蓝制服的小伙子拦住了去路，梅梅定神一看，只见他戴着一副眼镜，年纪大约二十多岁，一副文静的样子。
他一脸尴尬地对梅梅说：“对不起，解放军同志，我是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学生，放假回家时钱被小偷偷了，现在没有钱回家，我只能找解放军帮忙了。”他一边掏学生证一边对梅梅说：“我不是坏人，请相信我。”
梅梅看了他的学生证，果然是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学生，想起了几年前在火车上遇到的那帮清华和北大的学生，她顿时对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充满了同情。梅梅没有多问什么，因为她相信他。
她掏出口袋里的钱对他说：“这些钱虽然不多，但够你回家的路费了。”
那位大学生激动地说：“解放军同志，请你一定要把地址告诉我，回到家后我立刻把钱寄给你！”
“不用了，不用你还了，我是有心帮你的！”章梅梅向他挥挥手说：“再见，一路平安！”然后就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到西安后，那里的手术病人很多，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医生们工作非常辛苦，有时连续两台手术接着做。遇到做大手术时，上手术台前刚看见太阳升起，结束后已经看到月亮挂在天空。有时手术结束后食堂已经下班了，他们常常吃不上饭。李香凝知道后，特地从南京给女儿寄来挂面、香肠和煤油炉。这时章梅梅家已搬到南京通信兵学院了。
赵毅民也没地方吃饭，有时和梅梅凑在一起，就一块做，梅梅下挂面，他切香肠，有时还能尝一尝他的庐州特曲酒。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就不能做饭了，因为同寝室的同事给提意见了，说做饭的响声影响大家休息。有的还取笑他俩合伙做饭像小两口过日子似的。他们只有早上多留个馒头用开水泡着吃。
赵毅民烦躁地对梅梅说：“我就跟你讲过，颌面外科又苦又累，我们男人吃吃苦就算了，你这个女人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梅梅对他耐心地分析道：“为了自己的理想我无怨无悔，我最不怕的就是吃苦，最怕的就是没有机会。我们现在都年轻，就是再苦再累，休息一下，睡个觉就恢复了。况且这点苦比起我在149师受的苦那简直不算什么苦了。你看，要是没有机会，我们的医疗水平就不能快速提升，没有真才实学，再好的理想也实现不了，就是为人民服务也要有本事啊！你说对不对？”赵毅民对她点点头。
梅梅又接着说：“你看看，我们现在业务技术提高那么快，各类病种，我们见到那么多，各种手术，我们都做不完，主任为什么给了我们那么多机会，为什么这样用心地培养我们？就是因为‘文革’期间学校停了七八年没有招生，医院的医疗梯队出现了断层，有点儿青黄不接，主任一直想把这个空缺给补上，希望我们能单独工作，独当一面，这是我们年轻医生求之不得的！虽然我们是年轻医生，但是，你发现没有？我们已经变成了年轻的老医生了。现在，我们许多手术都能单独完成了，而且做得又快又好。你没看见吗？外面来参观手术的医生对我们赞叹不已，连主任都感到脸上有光，还多次表扬我们呢！”
“梅梅，我发现你越来越进步了，我发现你身上的优点挺多的。”赵毅民呆呆地看着她，眼睛发出了光亮。
“当然喽，我的优点本来就多，你才发现啊！从我们149师出来的兵本身就不是孬种！”她又得意起来。
“梅梅，如果你要考虑个人问题，首先考虑我啊！如果你要嫁人的话，就嫁给我好吗？”赵毅民深情地说。
“你这小子追求你的人这么多，那些小护士们整天都围着你转，还有那个刘紫英，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她常常给你留饭，那么关心你。她怎么不帮我留点饭呢？”
“你还不是很招人啊！把那么多人都迷住了。”
“唉！唉……赵毅民同志啊！”梅梅一脸严肃地喊起来了，“我可没有迷你们啊，是你们自己着迷的，我可不是那个狐狸精苏妲己啊！”
他立刻大笑起来，边点头边说：“好了，好了！是我们自己着迷的，是我自己着迷的，行了吧？”
“什么叫行了吧，本来就是！”梅梅理直气壮地说着。
“行了，我迷住了你，你被我迷住了，我着迷了你……唉！我怎么越说越说不清楚了。”梅梅顿时被他逗得大笑起来。
看着赵毅民的样子，她忽然想起了陈天宇，无论自己多么坚强地扛过这些年，但在这两个人面前她会变得又撒娇又赖皮。陈天宇现在怎么样了？他的妹妹陈天美经常给梅梅来信，还要了她几张相片，但陈天美没有谈他哥哥的事。
军医大学的校园很大、很美，口腔医院就在校园内。学校有体育馆，还有大操场、足球场、游泳馆等。每年学校都会组织各个附属医院、三大部以及学生大队举行各式各样的运动会。
这年夏天，学校组织游泳比赛，章梅梅代表口腔医院参加比赛。为了取得好成绩，她每天早晨到游泳馆去训练。这天早晨，刚一出宿舍，梅梅就碰到赵毅民正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朝她走来。
“这么早干什么去呀？”他问。
“去参加游泳训练。”
“正好我也去晨练，一块儿走吧！”
梅梅高兴地说：“太好了，带上我。”
坐在他的车后面，一路上看着校园里花草树木从身边闪过，清晨的空气轻拂在她脸上，太舒服了！她像个快乐小鸟，一路上对赵毅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们参加的比赛是五百米混合接力赛，有蛙泳、仰泳、自由泳、蝶泳还有侧泳，我游的是蛙泳，我们一共是五个人，那四位可是从总后游泳队下来的呀！我怕拖大家的总分成绩，所以呢，早上进行一个小时的练习。”
“正好我现在每天也在晨练，以后每天带你过来。”
“那太好了！”
以后每天清晨，赵毅民骑车带她到游泳馆去训练。西安早上的水还是很冷的，梅梅穿上游泳衣，咬着牙大叫一声就冲进冷水中，然后再跳入游泳池开始不停地游着……
当她拖着疲倦的身体从游泳馆出来时，看见赵毅民已经在那等她了。在回去的路上梅梅累得一句话也不说，头靠在赵毅民的背上几乎快睡着了，湿漉漉的头发把他的背上浸湿了一大片。
比赛开始了，游泳馆里坐满了人，广播里喊到，第一道：训练部王艳；第二道：口腔医院章梅梅；第三道：附属医院谢小芳；第四道……每个运动员依次站起来亮相并给全场的观众躹躬，介绍完毕后大家站在小跳台上，裁判喊着：“各就位……预备……”“叭”的一声枪响，姑娘们刹那间就跳入水中，像箭一样往前冲去，溅起一排排水花。梅梅用尽全身力气使劲地游，那么多天的努力全在此刻。那四位从游泳队下来的队员个个厉害，有的像水上飞舞的蝴蝶，有的像水上翻滚的蛟龙，比赛结束后，章梅梅她们获得了女子五百米混合接力总分第一名。当她们把奖状拿回医院后，可把院长乐坏了，因为这是破天荒的一次，口腔医院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这样的游泳大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