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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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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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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五》连载

第一十八章 公共食堂

批斗大会一结束,风快打开了局面,砌炼钢炉和办公共食堂很快进入实质性操作。钟同志与大队支部商定,本大队只搞一个炼钢炉,炉址就定在群众基础最好的李家湾生产队。公共食堂则按上级规定,冒得商量,每个生产队必须办一个,两桩大事齐头并进。并且讲死,公共食堂完成的期限是在五天之后。也就是第六天,全大队七个生产队的共公食堂同时开中饭。

李家湾生产队的公共食堂选址李姓公共大厅屋,也就是开批斗大会的那个地方。大厅屋里面又分上厅屋和下厅屋,中间隔着一个天井。厅屋正门开在下厅屋,门是那种厚厚的双开大门。开门见山,站在门口远望,映入眼帘的是塅对面的那一线连绵起伏的山脉。出得门来下过几级台阶就是一块大地坪。地坪前沿挨着上路塘,担水洗菜洗碗都方便。地坪左边就是那棵三百年的大樟树,樟树左前方就是应五家,右侧与龙叔家共垛。

下厅屋原先就砌有两个大灶,那是李姓族人搞祭祀活动或做红白喜事时办厨用的。原来的两个灶都只能烧柴。叶发是半个砌匠师傅,龙叔让他带几个人将其中一只进行改造,用来烧炭。以前族上置办的两口罗汉锅仍完好如初。那锅有多大?大到每只可以盛好几担水。这么多的人吃饭,耗水自然多,没有大水缸不行。叶发鬼聪明,率人将天井用洋灰(双峰话,水泥)和青砖封去一半多,改造成可以盛三十担水的池子。另外征用龙叔家那间连着下厅屋,可以架三四个铺的厢房做食品仓库。

食品仓库保管员这个位子很重要,必须是大家都信得过的人,盯着这个位子的人不少,于是就公选。公选大会每户来一个人,集中在大厅屋。人齐了,龙叔开门见山:

“大家听好啦,今天我们要选出一个人来做公共食堂的仓库保管员。这个人对于我们各家各户来说,比选公社干部和县干部还要紧。因为全生产队一百多个人的饭菜安排和油盐酱醋茶都要交给他去管。大家愿意选哪个就讲出来,然后举手通过,只有差不多都同意了才算数。”

大家比以往开的任何一个会都认真。而一旦认真起来就特别安静,安静得连哪个打个屁都听得见。由于事关切身利益,开始个个不做声。龙叔催了两遍,还是没人讲话,只是互相间在细细声地交头接耳,酝酿着这个人选。

六划子极想坐这个位子,但又不好意思明讲,他希望应五提他的名,因为应五讲的话有人信些。就悄悄地对应五说:

“五哥哎,我们生产队李姓人占了大多数,按道理来讲同,应该是李姓人讲了算。所以,我看这个保管员必须选个姓李的。”

应五道:“不管是选姓李的还是姓吴的姓洪的,关键选上的这个人是要大家都信得过的人才行哒。”

应五指着坐在远处正在抽水烟筒的彭立仁问六划子:“永清妹子的男人怎么样啊?”

六划子想都不想就说:“上舍郎?算了吧。立仁伢子和永清妹子他们那一兜档不能小看咧,老老少少加起来八、九个。他立仁要是起了谋心,再多的吃的东西也不够他拿。如果你真要选个外姓人来做的话,我看选立仁还不如选吴四老倌。”

“为什么呀?”

“吴四老倌,五保户,孤身一人,放开肚子让他吃,让他拿,他也只有那么大的消耗呀。”

应五道想了想,觉得六划子的担心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就问他:“依你看李姓人中哪个最合适?”

六划子说:“最合适的人当然是你和龙叔还有叶发啦。可是你们几个经常要出去开会,去落实公社布置下来的任务。仓库保管这个位子眉毛胡子一把抓,离不得人。你们几个就是这一点不合适,其他冒得问题。”

六划子做梦都想当这个仓库保管,应五心里灯笼一样清款。他跟他拉扯这么多,是想套出六划子的心里话来,并没想去迎合他,对六划子的话说:

“你讲的也是咧。我,叶发还有龙叔确实都不合适再去做仓库保管。达伢子平常冒得么子事儿,要不就选他算啦。”

“算咧,算咧。你就做好事修德吧。人家达伢子讨了堂客才两个月,管仓库要守夜。到半夜里他忍不住了,走回去睏堂客,仓库空在那儿不出事儿才怪呢。”

反正任他怎么讲,应五就装作没听明白。六划子觉着没趣儿,就不再理他。

龙叔见大家都不讲话。只好自己来。他报出一个名字,就问大家同意不同意。

“吴四老倌。”

没有一个人答曰。

“永清妹子。”

也冒得人答曰。

“福嫂。”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立仁以及他身边的几个都说要得。几个正在抽烟的人也放下水烟筒来,一阵交头接耳后,齐声说要得。龙叔正想拍板,福阿公出声了:

“你们选哪个我都冒得意见,就是不能选我们家夜火虫!(夜火虫是福奶奶的小名)”

龙叔说:“福哥呀,福嫂这是去为大家服务呢,光荣得很啦。大家都选她是因为对她一百个放心,你是她男人,做么子不同意呀?”

福阿公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还要问么子!正因为她是我堂客,我才不同意呢。她一天到晚都为你们服务去了,哪个去为我服务?”

所有的人都笑憨了,六划子又添了一把火:“人家两公婆夜里也要搞生产,少了一个就不配套了。不配套怎么去生产?。”

笑过之后,龙叔继续:

“六划子。”

刚才还在嘻嘻窃笑的人群立刻又出奇地安静下来,没一人出声。龙叔其实也清楚得很,大家肯定不会同意。只是担心六划子眼红这个位子,到时自己冒选得上就去为难那个被选上了的。所以就以这种方式让六划子清醒,晓得自己在群众心目中有几斤几两,让他心服口服。

又喊了两三个人的名字,还是没人出声。最后龙叔终于把自己深思熟虑,大家都没料到的人报了出来:

“岩萱先生。”

人群沉默了一小会儿,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忽然,包括六划子在内,一片“要得!”,“要得”声。

全票通过。就这样,书呆子、右派份子岩萱先生喧宾夺主,成了李家湾生产队公共食堂首任也是末任仓库保管员。叶发被选来做出纳兼厨师。选出福奶奶专门负责担水,永清姑姑和应五嫂负责洗菜切菜。另外两个大厨,一个是龙婶,还有一个是我娘。

硬件准备就绪之后,就是上交食品食材。叶发带着岩萱先生到各家各户实地查验,将各家各户所养的鸡鸭及猪羊等,还有油、米、鸡蛋、鸭蛋,以及泡菜坛子、腊肉干菜等等,一一对数登记。登记好之后,按所登记的数目上交。应五家的鸡本来一共是35只。叶发连数两遍都只数出31只,多出四只来。应五不在场,应五嫂心里有数,站在一旁不做声。

离上交日期还剩两天。这天早饭后,钟同志要去公社开会,行到上路塘塘基上的时候听见应五嫂在屋门口喊她:

“梅香哎,等下。”

梅香是钟同志的名字,钟同志跟应五嫂讲好,她们俩姐妹说话时,让她不要喊钟同志,直接喊名字,说她喜欢应五嫂这样喊她。待到钟同志折转回来,应五嫂细声问她:

“你们今天的会要开多久哇?”

“不晓得呢。还有蛇形山、万化冲、金鸡大塘三个大队为办公共食堂的事儿几拔人在争争嚷嚷,搞不下去,今天一定要做出决断。所以开满一天都很正常,肯定不是一下子能收得了场的。”

“你是工作队队长,开长开短由你掌握,跟大家讲不要开那么长不就行啦,搞那么辛苦做么子哟。”

“你不晓得的。如今这些当领导的一个比一个聪明,一点眼屎大的事儿也要上会。只要一开会就是半天或一天,东拉西扯,海阔天空。明明自己早就想好了主意的,硬要拐弯抹角地去引导,通过别人的嘴巴将自己要讲的话讲出来。名义上是集体研究,实际上是怕担责任,怕出了事儿位子保不住。”

应五嫂打断她的话:

“你们公家的事儿我不管,我就问你几时归屋。现在跟你讲好啊,夜饭回来吃,不要在外面吃。”

说毕,催钟同志快行。

旁晚。收工后,应五嫂就急做急忙地去淘米洗菜,交代二妹子,今夜的碗不用她洗。她的任务是带弟弟早些去睏眼闭(睏眼闭,双峰土话,睡觉)。应五被叶发喊去与岩萱先生一起对帐目去了。时机正合适,应五嫂赶紧烧了一大锅水,准备杀鸡。这活儿平素都是应五干的,应五嫂看都不敢看。今天要亲自动手杀鸡,这是她从娘肚子里出来后的第一回。而且是四只,想起就怕。冒得办法,人的一生中好多本事都是逼出来的。她从鸡埘里选出三只黑鸡项子,其中的两只准备炒了给岩萱先生以及她和二妹子禾伢子四个人吃,另外一只给钟同志吃。还挑了一只长得最好看的叫鸡公给应五吃(叫鸡公,双峰话,雄鸡)。

杀第一只时,她不敢将眼珠全光开,把脑壳偏向一边,瞄了又瞄再动手。由于紧张,不得要领,连割了几下,鸡脖子都快断了,鸡还在拼命挣扎,弄得汗流浃背,把衣衫全浸湿了。到第二只时,她先不动手,而是将我娘教给她的那些划数又默默地过了一遍细再动手,情况好了好多。到第三只起就利索了。等到将四只鸡的毛都拔干净了,应五归得屋来。一见这场景吓了一大跳,开口咒她的娘:

“爷条卵!你是不是也想让六划子把你捉去滚羊角脑刺?”

应五嫂道:“有么子大惊小怪的啊。我自己喂的鸡,自己杀来吃,别个么子事儿?”

应五道:“那也要看么子时候哒。明天就要上交了,这时候杀鸡。我们刚刚还对过数的,人家岩萱先生的薄子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到时交少了看你拿么子东西去抵!”

应五嫂把门闩上,把叶发点错数的事告诉了应五,应五才如释重负。说:

“钟同志说你老实善良。其实你比哪个都鬼。”

说毕,坐在一旁看着她忙碌。点上纸眉子,找来水烟筒,吸过几口之后,应五换了一个口气跟应五嫂说:

“堂客啊,平素我讲你书读得太多,越读越蠢。你还跟我斗把,发我的脾气。你也不去想一想,两个男人家一起点个数都点不清的么?你以为叶发真的是眼珠子冒呷油(冒呷油,双峰土话,眼睛不好)。”

应五这么一讲,应五嫂忽然清款起来了,很感激叶发。不过还是扎咐应五道:

“不管别个怎么去讲,反正你记住我讲的话啊,这事儿跟你应五同志冒得一点关系。你睏你的眼闲去,不要等我。”

第二天,应五嫂将鸡分开烹调。应五最喜欢吃肥肉子加新鲜红辣菽炒叫鸡公。平素为了顾及堂客和崽女,应五在烹调时尽量少放些辣菽。只是这样一来总是差一层味道,这一回一定满足他。应五嫂将那只两斤多重的雄鸡公剁成块,掺进半斤五花肉,又剪了半斤新鲜红辣菽,用了小半壶烧酒一锅闷炒。自己和二妹子、禾伢仔,再加上岩萱先生合吃的两只鸡项子,也按双峰传统私房菜的搞法,用了几两肥肉子拌辣菽生姜加酒,炒一阵,闷一阵。到午饭时,打发禾伢子去把岩萱先生喊来,关起门来一餐吃完。岩萱先生可以大大方方的来,大大方方的去,因为各家各户差不多都喊他吃过饭。

给钟同志准备的是一只才刚下了几个蛋的黑鸡项子,一斤六、七两的样子,是最有营养的那种。如果放辣菽炒来吃,虽然吃起来过瘾,但没那么有营养了,必须调个一种烹㶵方法。她听应五讲的,找来一只有盖的陶坛子,洗了又洗,舀上两勺清泉水倒入。再将鸡剁块放入,切了三片生姜,其它甚么佐料都不放。盖好之后,交应五用浸湿了的烧纸将坛子口密封起来。然后将坛子放入平常煮酒作豆腐的那个大灶堂里,用两谷箩的米糠将坛子埋实,将米糠堆点着,让坛子在火灰堆里煨足两个时辰。因为太醇太香,怕被福奶奶们撞见反而害了钟同志,所以白日里不去翻动。

钟同志他们的会开到一半时,临时动议又去了两个久拖不决的大队现场办公。然后回到公社接着开,公社总务登记开夜饭的人数,钟同志想起早上出门时应五嫂扎咐过的话,没有登记,一直空着肚子把会开完。等到她一进屋,应五嫂要她先去洗了澡,自已则去灶里将坛子翻出。待钟同志回到睏房里,才去把坛子盖揭开,扎咐她不吃完不许出门。说罢不等钟同志回应就起身行开,将门挂子扣上反锁了。

钟同志这次下乡的任务一项比一项紧急,不是去那个大队指导,就是去这个大队调解,讲得喉咙发哑,走得脚巴子发肿,睏得也是眯眯糊糊,越发觉得乏力。她也晓得是营养不良,休息不好所致。可是冒得办法,身份不同,叫不得苦,也卸不得担子。尽管筋疲力尽,但在群众面前还要霸蛮做出笑像来,讲起话来也要特外小心,讲不得错话,那种辛苦是一般老百姓所不晓得的。长期下去,再好的身体也会拖坏。

钟同志的娘屋里在殿金桥河坎边上,兄弟姊妹六个。爷老子是个匠人师傅,拜师学的是钉秤。后来自学成才,无所不通,敲洋铁皮桶、盆,补锅、修伞、擦皮鞋补皮鞋,样样都做。都是小本生意,天光做到黑,生意不温不火。好在铺子是祖传的,就水煮鱼,倒也三餐无忧。只不过由于人口多,每到二黄三月也总要过一段紧日子,有时也是连红薯杂粮饭都吃不饱。至于鸡和肉从来都是奢侈品。钟同志讲是讲嫁了户好人家,吃穿二字不愁。但一个人享用一只鸡,她这一生总共也只有那么三五回。都是怀毛毛时一只,坐月子时一只。望着眼前香气四溢的鸡肉坛子,这个呼风唤雨的女人止不住眼泪都出来了。

今天是上交食物的日子。应五两公婆将家里所有应交之物一样一样照数收拾妥当,除活鸡活鸭按叶发安排仍暂时寄养在老地方之外,其余的用谷箩盛了两担,一人一担,第一个交去大家食堂。龙叔、叶发、达伢子、六划子等都跟着肩挑手提来到。在全村人围观之下,跟岩萱先生对着数目进行交接。村民们都晓得不交不行,迟也是交,晚也是交,不如给钟同志一个面子。大家照着应五、龙叔、叶发们的样子,一样不少。整整一个上午,岩萱先生忙得连尿的工夫都冒得。都交齐了,人们仍久久不肯散去,大家心里都在打着小九九。他们清楚得很,全队37户人家平均起来,福阿公和福奶奶所交东西最多。而食堂办起来之后他们家去吃的人又最少。所以,办公共食堂福阿公和福奶奶最吃亏。

至于各家所有应交之物是不是都登记上交了,就只能是各凭各的良心了。同时也要看叶发的眼睛是不是真的老花了。大致的情况是,各家或多或少都打了点埋伏。对此,叶发在支委会上讲了大实话:

“我讲句良心话,全生产队只有福哥和福阿嫂家上交得最彻底。对这两个老实人,我建议大家不要过多地去表扬,你表扬他们越多,他们就越积极,越积极就越吃亏。”

在上交食物这个问题上应五嫂心里也打过鼓。为防万一,她还是耍了点心法。瞒着应五用两只四壶坛灌满青油留着。另外,把一只大泡菜坛子腾空。菜上交,坛子里盛满米。还用一只大擂钵和一只酱缸分别盛满冬豆子和绿豆子。她将这几样器物堆在床档头,上面用一床烂絮被盖起来。烂絮被上面放上她和二妹子、禾伢子的换洗衣物,让应五看不出异样来。

公共食堂开张的第一餐比过年还不如。各家各户通屋大细,上至永清姑姑九十岁的公公,下至还在吃奶的嫩毛毛,都提前个把时辰来到大厅屋。一边看热闹,一边等饭吃。饭是白米饭,冒掺一粒杂粮米。菜是两荤两素。荤菜之一是发奶奶家上交的已经放了两年的腊肉。荤菜之二是鸡肉。鸡是应五家上交的,总数31只,今天一餐用了16只。两个蔬菜,一个是水煮冬瓜,一个是炒藤菜(藤菜,双峰话,空心菜),都是永清姑姑的公公从自家土里才刚采摘下来的。

公家的饭,公家的菜,热腾腾,香喷喷。细伢子们早就流口水了,可是龙叔就是不发话。直到岩萱先生挨家挨户点过两遍,确认全部到齐之后,龙叔才大喊一声:

“架式!(双峰话,开始)”。

一百多个人蜂拥而上。反正不吃白不吃,多吃也是吃,少吃也是吃以,索性放开肚子吃。应五不好意思跟那些堂客们和细伢子去挤,退在外围看热闹。轮到他拢前时盆子里只剩下几砣肥肉子、几根大骨头和汤碎之类。应五嫂向他黄眼珠,嫌他冒顾得本到手。应五行拢去,细声细气跟她说:

“都是乡里乡亲,又不是别山哪个。你招抚二妹子跟禾伢子吃饱就要得啦,我吃点亏就吃点亏算了,你不要跟叶发他们去讲。”

应五说罢,就去把那只盛肉的大塘瓷面盆拖过来,铲了几勺光饭空在里面拌起撸起,低下脑壳去,像猪吃食一样,巴嗞巴嗞,几分钟就啃完。卸落盆子,用衣衫袖子往嘴巴上一揩:

“咳!想不到在公共食堂呷餐饱饭。”

那段日子,谁不说俺伙食好。餐餐不是鱼就是肉,不是鸡就是鸭。好的先吃,差的后吃,吃了这家的,再吃那家的。不论是屋里放着的,栏里养着的,土里长着的,还是楼枕上挂着的,坛子里腌着的,都由龙叔、叶发、应五和岩萱先生他们安排。需要时去取,用到谁家的谁家配合。

汉生平素跟应五最合适,心里有话只跟应五讲。公共食堂办起来后,汉生对应五说:

“讲句老实话,这公共食堂的伙食比过去的地主家冒差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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