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晚上季晓利打电话告诉叶知秋,李海告诉赵叔他对知秋很满意,希望能和她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季晓利眉飞色舞地把李海的条件又给知秋讲一遍。最后,不无得意地总结道:“李海的条件可比张喜花的女婿好了不止一个档次。”仿佛李海成为她的女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叶知秋哭笑不得地抚额道:“可是我对他不满意啊,我不喜欢他。”
季晓利一着急,话就像连珠炮似的啪啪往外射。“你们才见一次面呢!怎么会这么快就喜欢上?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你们多接触,多了解,就会喜欢上了。你还没谈过恋爱,所以什么都不懂。你可千万别被电视里的那些故事给洗脑了,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妈给你说啊,这天底下就没有那样的事儿!”
“可是妈,我真的……”叶知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季晓利打断。这次是语重心长的语气,每个字都生出了一双温热粗粝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摩挲着知秋。“秋秋啊,李海家有两套房,三个铺面。他的能力又好,一年能挣好几十万呢!人家能看上你,简直就是你的福气。你要是和他结婚了,就等着享福吧!你可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知道吗?”
一张用言语织就的,细密而沉重的网,徐徐围上来。腔子里的那颗心被挤压着,揉搓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碾碎,就要蹦将出来。见知秋不吱声,季晓利话锋一转,放缓了语气道:“就算是看在你赵叔的面上也不能就这样拒绝李海,不给他半点机会呀!你乖乖的啊,不要让你赵叔觉得咱家又穷又清高还不懂礼数。”
沉甸甸的夜一层层压下来,稀疏的寒星以洞察一切的眼神望着人间。叶知秋妥协了,细密沉重的网像潮水一样退去。她仿佛不慎跌入水中,奋力挣扎许久才爬上岸。浑身湿漉漉的,淋漓的冷汗。她在心里计划着,敷衍着见李海两三次面后,就明确告诉他自己不喜欢他。
可是他们才刚看过一次电影,李海就因公出差了。出差的头一个月里李海偶尔会给知秋发几条例行公事的信息,第二个月就彻底断了联系。知秋也就认为这是对方想要结束这段关系的讯号,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就在知秋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李海的时候,他却突然出现,并且给她带来巨大的惊吓。
那是年末的一个傍晚,李海捧着一束红玫瑰站在知秋的公司楼下。那时他们已有两个多月没联系了,知秋还以为他是来等别人的,目不斜视地越过他往公交站走去。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她面前,自以为深情款款地对她说:“知秋,我回来了,很抱歉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这突兀的告白令知秋措手不及,大脑短暂地处于宕机状态。因为是下班时间,周围有好几个同事,大家都一齐起哄。说知秋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要不是今天遇见了,大家都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她谈恋爱了。李海的脸上堆满了笑,用热情而浮夸的语气解释道:“真不是我们有意瞒着大家,我和知秋刚谈恋爱不久,就出差了。这一走就是小半年,今天才刚回来。你们都是知秋的同事,为了感谢大家对知秋的照顾,今天我做东,请大家吃饭。希望大家都能赏光!”
直到坐在餐厅里,叶知秋还是懵的。眼前的一幕太过离奇,她一度以为自己穿越到一个平行时空里。在那个时空里,她和李海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就餐中途,知秋偷偷去前台结账。服务生告诉她,他们那桌已经付过钱了,她问清消费金额后心情沉重地回到餐桌。本就如坐针毡的她,现在更是在心里滴着血——哀悼她的钱包。用餐结束后,知秋对李海说:“我把今天的饭钱转到你微信上了,你待会记得收。”
“说好了我请客,怎么能让你付钱呢?你就那么一点工资,付了这顿饭钱,接下来的这大半个月你打算喝西北风啊?”李海靠近她,浑浊的酒气熏得知秋连连后退。
“李海,刚才人多,我不想让你太难堪,所以给你留了面子。虽然不知道你今天是闹的哪一出,但你的行为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请你以后不要以我的男朋友自居。”叶知秋严肃地看着李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不是男女朋友,那是什么?”李海轻佻地笑着说:“对了,我忘记了。我们可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准确地说,我是你的未婚夫,对不对?”话里长出温热腥臭的舌头,在她的每一寸皮肤上涂满黏液。
素来脾气温和的知秋罕见地动了怒。她努力克制着想要扇李海一耳光的冲动,厉声说:“李海,加上这一次,我们才见过三次面而已。你大概是受了刺激,所以才这样胡说八道。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叶知秋说完就转身欲走。刚走两步就被李海抓住手臂,热烘烘的身体顺势向她靠过来。喷出的酒气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热烘烘地涌上来。“你也知道我喝醉了,就放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回家吗?”
叶知秋知道他没有喝醉,但被他这样拖着,她也无法脱身。她懊恼死了自己下午没有当场澄清真相,一走了之。她情不自禁地想,若是多多遇见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她毫不怀疑率性勇敢的妹妹会当众给李海一耳光,甚至会踢他两脚泄愤。她苦笑着摇头,没有人知道,妹妹一直是她向往的样子。她也曾无数次鼓起勇气,想要像妹妹那样,勇敢地追求想要的,大声地拒绝反对的。却从未付诸行动,就连她内心的煎熬,至今也无人知晓。
今天这样的情况,换成别的女生,早就一巴掌挥过去,转身走人了。她却还“识大体”地思索着,如果她就这样离开,李海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对她也不利。不如请赵叔送他回去,顺便让赵叔知道自己不愿和李海交往的想法。
知秋将站得歪歪扭扭的李海扶到人行道的石阶上坐下,给赵叔打电话。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好在赵叔家离这里只有两站路的距离。过了大概十分钟,他就风风火火地开着一辆白色的大众过来了。他来的时候叶知秋正满头黑线地听李海对她说他是如何对她一见钟情,他这次回来就是要到她家去向他父母提亲,请他们放心地将她嫁给她。
“你定好去提亲的日期时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是你们的介绍人,到时候要和你一起去才行。”赵叔喜笑颜开地说。
“赵叔,他就是喝酒喝醉了,说醉话呢!您千万别把他的醉话当真。我们今天才见第三次面!”叶知秋急忙解释道,悔得肠子都青了。
“哈哈,现在都流行网恋,赵叔还是多少懂一点你们年轻人的。”赵叔用我虽然老了,但并不落伍的表情看着叶知秋。
现在的情况怕是长出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知秋一心想尽快甩掉眼前的大麻烦。干脆闭紧嘴巴,和赵叔一起将李海扶到车上。她和李海一起坐在后排,一路上李海都在将身体往她这边靠。推过去,倒过来,再推过去,再倒过来。她恨自己明明知道他是在装醉,却还是落入他的圈套。好不容易挨到李海家门外,趁着赵叔还在敲门,叶知秋就悄悄溜了。
回家的路上叶知秋就打定主意,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对李海说清楚,不管他是受刺激了还是真的想要她结婚,她都不同意。
然而第二天叶知秋在上班路上就接到了她母亲的电话,电话刚接通,季晓利喜气洋洋的声音就传过来:“秋秋啊,你都和李海谈婚论嫁了,怎么还瞒着家里啊?”
知秋先是一头雾水,继而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向季晓利解释。“妈,我总共就和他见了三次面,通过五次电话。至今为止我对他的了解还仅限于半年前赵叔告诉您,您再转述给我的基本信息。除此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而且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已经两个多月没联系了!他就是个疯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季晓利却兴奋得像是中了大奖,面对知秋的解释,也只是以过来人的口吻劝解道:“人家李海是出去工作,又不是度假。哪里来那么多时间和你卿卿我我。我都听你赵叔说了,他昨天刚回来就来你公司接你下班,还请你的同事们吃饭了。这小伙子一看就是个实心眼的,没什么花花肠子,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办公楼近在眼前,在知秋的眼中,它的意义无异于安全堡垒。她匆匆对季晓利说:“妈,您别跟着赵叔瞎起哄。我真没有和李海耍朋友!我到公司了,先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