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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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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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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新曲》连载

第一十二章 爱的抉择

邛城是一座有着丰富历史底蕴的人文古城,一边是高楼林立的现代化街道,一边是保持完好的古街老宅。夏景天的家就在其中一条小巷里。幽深曲折的长廊两旁是一个个古旧玲珑的院落,这里有保存完好的有着几百年房龄的高门大宅,也有建于近代的传统民居。景天的家就是修建于50年代的传统民居——呈回字形排列的小院。

在院子的中央有一株巨大的樱花树。樱花树下,蔷薇欢欣地含着它的香,栀子茉莉和夜来香在大口汲取着土壤里的养分。堂屋外,古老的压水井上悬着一滴冷幽的水滴。长久的凝聚,寂静地落下。水管下方的那一小方青砖因为经常被井水濡湿而爬满了碧绿的苔藓。大概是为了防滑,主人家将一张青色的防滑网覆在上面。温暖的四月风在这里染上了冷幽的水汽、浓郁的花香与植物的幽香,香味将小院与外界隔绝开来,是那样的寂静和美好。

傍晚,夕阳给小院镀上一层辉煌的金光。盛开的樱花像一片蔚然的云海,细小的花朵层层叠叠地挤满树冠,声势浩大,明媚热烈。春风轻拂,花朵发出簌簌轻响。花瓣随着四月风飞扬而下,下起一阵粉色的花瓣雨。

多多和景天坐在树荫里折菜,竹编的小篮里盛着今晨从菜农那里买的小白菜。矮凳上的手机里,女主播将西蜀才子司马相如与临邛才女卓文君的爱情传奇缓缓道来。这个小城里上至耄耋老人,下至懵懂孩童都熟知的故事,多多却听得津津有味。

“司马相如因汉景帝“不好辞赋”回到了成都后,家境贫寒无以为业,但他与临邛县令王吉交好,临邛巨富卓王孙也宴请相如到家中做客。在宴席中,司马相如弹奏了一曲《凤求凰》,让屏风后偷看的卓文君动了心。卓文君是临邛巨富卓王孙的女儿,相貌美丽,精通音律并且文采出众。她听说了才子司马相如的名声,便一直躲在屏风后,而司马相如也早就发现了她,便用一曲《凤求凰》,表达了自己的爱意。宴会结束后,二人在深夜逃出家门私奔而去。”

故事讲完了,多多认真地盯着低头折菜的景天,用慎重的语气说:“要不我们也去私奔吧!到别的地方过属于我们两人的生活。”因为紧张,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掐着手里的白菜叶。在青色的叶面上留下一弯弯小小的月牙,白菜的绿色汁液在指间留下忐忑的痕迹。

景天闻言抬头,内疚将他的目光压得颤了颤,半晌才挣起来与多多对视。内疚、自责、犹豫、果敢的情绪在他心里轮流走了一遭。神色渐渐转为坚定,微红的眼眶也渐渐清明。他先将手里的菜叶放进竹编小筐里,再将双手在蓝布围裙上一丝不苟地擦拭干净。这才倾身向前,将多多滑落到脸颊的发丝小心地捋到耳后,用食指轻刮她春笋一样俏生生的鼻尖。

“你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些啥?朵朵,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得到叔叔阿姨的肯定,在众多亲友的见证下风风光光地将你娶回家。”是温柔而坚定的语气,也是令人信服的决心。

夏景天中等身材,五官俊朗,举止沉稳。结合了工科男的严谨细致和文科生的温文儒雅。虽然年轻,却能给人一种堪当大任的信赖之感。他的安慰缓解了多多的不安和焦虑。

自那天回家闹得不欢而散后,多多和父母的关系就降至冰点,谁都不愿意妥协。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互相竟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叶多多失眠了。她每晚都在床上辗转反侧地想着姐姐和自己的事,直到天色发白,才能囫囵睡上一两个小时。从上班的第一天起,她就天天顶着一对黑眼圈去公司。纵然她对工作认真,也总免不了精力不济,给人一种夜夜笙歌纵情享乐之感。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持续这种状态,也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可是一躺在床上,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回放那天季晓利骂她的话。

虽然经常顶撞母亲,但母亲依然是叶多多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也是最心疼的人。顶撞母亲是因为要活出自己的人生,而心疼母亲,则是因为懂得她一路行来的艰辛。生活的磋磨为她练就出一身冷硬的铜皮铁骨——冷漠和市侩是她赖以生存的武器。

她幼年时父母离异,她和弟弟妹妹跟随父亲生活。俗话说“长姐如母”,尚是孩子的她过早地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从此再无人过问她的悲喜冷暖。父亲是个没本事,却又极度爱面子的男人,对子女动辄打骂。季晓利只在母亲在时得到过些许犹如流云一般轻薄的爱。父母离婚后的人生,她是如母的长姐;是堪当大任的大女儿;是勤劳能干的妻子;是望女成凤的虎妈。她把她的爱分成很多份,给予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唯独忘记了她自己。她在众多的期许中将自己深埋于地底,与之一起深埋的还有爱自己的能力。

滴水成冰的隆冬时节,父亲去别人家喝酒,数日未归。家里没了木柴生火取暖。弟弟妹妹挤在冷硬的棉被里哆嗦着抖出曲折蜿蜒的哭声。寒风是个有着恶趣味的魔术师,将他们冻成一个个信号不好的收音机,用扭曲破碎的声音呼喊着姐姐和不知身在何处的妈妈。

八岁的季晓利哭着走出家门,踩着及膝的积雪去辽阔的森林里捡柴。凛冽的寒风像饿极了的狼,在冰天雪地里瞪着凶狠的眼睛搜寻着一切温暖的活物。娇嫩的人类小女孩无疑是最温暖甜美的食物,甫一出现便落入杀气腾腾的目光中。锋利的犬牙呼啸着劈过来,带刺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柔嫩皮肤,吸吮鲜美甘甜的血液。眼泪在脸上冻结成冰粒子,用僵木的手一摸,手和脸都没有感觉。扯下一块殷红的皮肉。

雪是风最好的帮凶,用纯良无辜的白掩盖一个个夺命的危机。季晓利沿着记忆中路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慎一脚踩到深坑里。风慢下来,卷起落下的雪,围着收入囊中的猎物起舞,发出尖锐的笑声。整片森林都在庆祝,庆祝新鲜血肉的献祭。

落入陷阱的猎物当然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弟弟妹妹的那一声声妈妈和姐姐回荡在耳边,给予她源源不断的力量。她分不清自清弟弟妹妹是在叫她妈妈还是姐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姐姐还是妈妈。是妈妈吧!妈妈走的那天,她站在村口看着妈妈渐行渐远的背影。耳边回荡着奶奶的声音,你走你嘞!不要以为离了你,我们就不能把几个小毛猴带大。我虽然老了,可晓利却大了,旧社会里,像这么大的孩子就可以卖给有钱人家当丫鬟了。长姐如母,以后晓利就是他们的妈!

季晓利奋力挣扎半天,汗水浸湿里衣,僵冷的身体早已失去了知觉。坑底的积雪因她先前的挣扎而变得深浅不一,露出泥泞的腐土。她没带干粮,饥寒交迫中倦意随着浩瀚的黑夜一齐扑向她。最后一次掀起沉重的眼皮,她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任黑暗微暖的潮水渐渐淹没口鼻。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就要被白雪掩埋,直到第二年春天积雪融化才能被人发现。幸而这时有猎人经过,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读书读到二年级,父亲将她的书包藏于被褥下,自己躺在床上睡觉。她遍寻未果,哭着去找父亲。父亲佯作发怒,从床上跳起来将她狠狠揍一顿。

“学生丢了书包就好比战场上的战士丢了枪。既然你这么没得出息,能把书包都整落了,那么这个书也没必要去读了。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去学校浪费老子的钱了,好生在屋头照顾好你的弟弟妹妹。”父亲冷漠地看着她,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笑。父亲走了,也许是去出去喝酒了。她在潮湿的地上哭了许久。三岁的妹妹闻声而来,奶声奶气地对她说:“姐姐别哭,我知道你的书包在哪里。爸爸把它藏在床上呢!”

她果然在父亲躺过的被褥下找到书包。恍惚间,父亲的拳头似乎又雨点般落下来——落在她心上。她将书包抱在怀里,走了很远的路,哭着扔到崖下。

每当季晓利提及童年的旧事,她的一双女儿总会心疼得涕泪连连,她自己却是平静而木然。她早已将生命中的所有不幸与苦难都归结于自身,认为这一切皆是她理应要承受的命运。正因为这样,多多和知秋两姐妹对母亲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多多虽然嘴上说了不再回家去,可每一天都在思念和悔恨中度过。夜深人静时,多多就如同反刍般将季晓利所说的那些字字带刀的话拿出来反复咀嚼,一次次凌迟自己。

当亲情和爱情面临抉择的时候,任何人都想要两全。

直到有一天深夜,在多多因为睡不着而刷知乎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知乎推荐给她的一个回答。她看完后只觉豁然开朗,当下就决定用这个方法来解决自己眼下的难题。至于这样做的后果,却被她刻意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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