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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外，主治医生告诉家属，季晓利的情况很不乐观，必须尽快做开颅手术。手术的风险极大，也很容易留下口歪眼斜或是瘫痪的后遗症。叶守成听完医生的话，身体瞬间就萎靡了，腰也垮了，背也驼了，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十几年的精气神。他佝偻着身体小心翼翼地问：“医生，做手术需要多少钱呢？”他的声音太过卑怯，医生看他的目光里也不禁带了一丝怜悯。
“这个病并不是说手术成功了就能快速恢复，后期还需要漫长的治疗过程。你们大概要准备10万。”
叶守成的身体剧烈地抖一下，像是一个受到巨大惊吓的孩子。他的身体像是在寒风中萧瑟的枯草一样，用一种凄凉无助的眼神看着医生。农民的习惯促使他开口讲起价来：“那个，医生，您看能不能便宜一点？”医生用无奈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问：“治病也能打折吗？”
“爸，我这里有两万三千块钱，您先拿着，我再去想办法借点钱。”叶知秋强忍着眼泪，将自己的银行卡递给父亲。叶守成脸色颓废地接过银行卡，却突然反手将银行卡扔在地上。刚才那个卑怯可怜的老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暴躁蛮横的父亲。他将自己的满腔怒火都发泄到两个女儿的身上，脸红脖子粗地举起手指着她们骂：“要不是你们一个非要嫁给一贫如洗还带着拖累的穷光蛋，一个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抛夫弃子闹离婚，你们的妈能气到脑溢血吗？10万，我们家哪里来的10万？就是两万块钱，我也得回家卖猪卖鸡才能凑得够！”这个六十多岁，脾气暴躁的老人竟索性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用双手拍打着自己的头，悲痛而又自责地说：“我哪里有这么多钱？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我就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知秋和多多急忙去安抚他，一人拉着他的一只手，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爸，你别担心钱的事情，让我和姐姐去想办法。我们去找亲戚朋友借。”叶多多说。
“是啊，爸，你照顾好妈就行，钱的问题让我和多多去想办法。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把妈的病治好。”叶知秋也劝慰道。
这时候，开车送大家来医院后就一直沉默着站在角落的李海说话了。“爸，我有钱，妈治病的钱我来出。当务之急，是要和医生确定治疗方案和具体做手术的时间。”
“啥？你来出这个钱？”叶守成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叶多多和叶知秋也震惊地看着他，大家的心中五味杂陈。叶守成对这个有钱的女婿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尤其是在女儿刚向他提出离婚的时刻。叶多多则是心情复杂，这样一来姐姐离婚怕是更难了。她不愿接受他的帮助，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姐姐恐怕一时之间不能借到这么多钱来为母亲治病。最难受的就是叶知秋了，她清楚的知道，要是这个时候用李海的钱来给母亲治病，至少在还清这笔钱之前是不好再提出离婚的话了。即使以后还清了钱再提离婚，也会被世人诟病。
“是的，我来出这个钱。”李海又重复一次他的话，言语恳切地对医生说：“医生，我这就去交钱，麻烦您尽快给我妈安排手术。”
医生原本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虽然他经常见到病人家属因为无钱医治而只能无奈地选择放弃治疗，还是会感到痛心。作为医生，他希望每个病人都能得到救治的机会，科室的每一个人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全力医治病人。虽然并不是每次都能从死神手里将病人抢救过来，但至少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的逝世。他露出自信的笑容，用专业的令人信赖的语气说：“这个手术越快做，成功的几率就越大，所以我们会尽快安排手术的。像她的这种情况，手术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叶守成像个孩子一样，用双手紧紧握住李海的手，愧疚而感激地对他说：“我和你妈果然没有看走眼，你果然是个善良又孝顺的好孩子。秋秋这次是被鬼迷了心窍，在和你使性子，你别放在心上啊，回头我好好教育他。”
李海像个劳苦功高却又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忠臣一样，悲凉而大度地摇了摇头说：“爸，您别骂知秋，我也有错。这些年我为了给知秋和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对她缺少关心，她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我先去把钱交了，我们的事情来日方长，以后慢慢解决。”李海说完后就往楼下的收费大厅走去，叶守成推了叶知秋一把，恨铁不成钢地说：“还愣在这里干吗？和李海一起去呀！”
叶知秋只好像一个自知罪孽深重的罪人一样，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李海的身后。李海放慢了脚步等她，他们像一对患难与共的平凡夫妻一样肩并肩走在一起。绝望像潮水，一阵阵地涌起、拍打在叶知秋的心上。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把钱还给他。心里却明白地知道，李海今日这份不计前嫌挺身而出的恩情自己是一辈子也还不上了。
排队缴费的时候，李海用手搂住她的肩，在她耳边安慰道：“你别担心，现在的医术这样先进，妈一定会没事的。”他身上浑浊的气息笼罩着她，很想用力推开他，双手却沉甸甸地垂在身侧，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束缚着她。
医生很快就安排了手术，在手术室外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李海和叶家人在一起默默地等待着。除了快到放学的时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的父母去把一鸣接过去住，他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中途叶知秋看过他一次，为他竟然没有打游戏而感到意外，要知道他平日除了工作，应酬就是打游戏。结婚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安静地坐这么久。心里某个地方涌起一丝感动，他确实不是一个好丈夫，却是一个好父亲，也是一个好人。母亲的发病和李海的表现让她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犹豫，如果自己没有提出离婚的话，母亲就不会被气到脑溢血吧！都是我的错！从母亲晕倒后就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像决堤的洪水般在她脸上倾泻。
经过五个小时的手术，医生终于从死神手里将季晓利拉了回来。手术很成功。季晓利被送进重症监护室，什么时候能出来，医生也不能确定。
术后第一晚，多多和父亲留在医院值守，劝知秋先回去处理家里的烂摊子。知秋和李海一起去公婆家接儿子。经过这一天的提心吊胆，两个人都精疲力竭。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却没有一点尴尬，反而多了一些患难与共的情谊在里面。
吃过晚饭，带着孩子回家。一打开门就看见客厅里大大小小的箱子和收纳袋，宁静的海水瞬间退去，露出海底面目狰狞的礁石，叶知秋不得不面对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婚姻。可是昨天那奋不顾身的勇气却早已消失了。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漏气的气球，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干蔫变形的皮。她可以是任何形状，可以承受生活加诸她身上的任何不幸和苦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