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
赵奎的侦察排战士全部换成了国民党军队的服装。田柱子领着侦察排三十来人闪进了北街的一条小巷。小巷不长,巷子尽头堵着一道墙,墙中开着一个大门,大门紧关着。突然大门顶的墙头上燃起了一支火把,露出了几个身影,并传来厉声的喝问:“那一部分的?”
侦察排并没有停止步伐。赵奎大步走上前回答:“二营的!”
对面敌人又传来喊声:“二营不是守北门和南门的么?”
赵奎大声说:“北门失守啦,二营弟兄们被打散了。快开门让弟兄们进去!”
对面的敌人隐约看见来的一群人都穿的是国民党军队的军装,便把大门打开。在打开大门的一瞬间,赵奎抬手一枪,先撂倒对方一人,紧接着李大胆的机枪一梭子就把大门中出来的几个人全部放倒。赵奎一挥手,侦察排一拥冲进了院子。院子中,二十几个敌人全部缴械投降。侦察排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四周敌人的注意,因为东街的激烈枪声已经掩盖了一切。
田柱子领着赵奎来到院子后边,指着东墙说:“排长,墙后边再走几十步的小巷子,就可以看见新二团司令部的后墙。那院子最后面一排房就是粮食仓库。”
赵奎点点头,安排战士把墙体掏出来一个大洞,果然前方不远有一处高墙大院。能看见大院里有三排房子:大院最前边有排平房,大院后面是排仓库,房顶没发现有人;但院子正中的大房房顶上却爬着十来个敌人,好像还有两挺机枪对着院子大门的方向。院子中,不时还响着六〇迫击炮发射的轰隆声。赵奎大喜,大房顶上的敌人全部是背对着他们。赵奎示意战士全部蹲下,小声问:“柱子,有把握一枪把房顶上的机枪手干掉么?”
田柱子点点头。
赵奎又小声吩咐:“大胆,张娃,听到我的枪声,你俩同时开火,我们要把房顶上的其他人全部干掉。其余的,手榴弹准备!”
赵奎让侦察排的人全部在左臂绑上早已准备好的白布条,因为他们全部穿的是国民党军的军装,再加上天色很黑,敌我识别比较困难,只要是手臂上绑了白布条的,那就是自己的人。赵奎先钻出墙洞,田柱子、李大胆和张娃紧跟在后面。他们蹑手蹑脚贴着墙边向前走了十来步,然后停住。这时分,东城墙上火光冲天,看来是团长调来了一、二营的全部重机枪压制了城墙上的火力点。赵奎心里暗暗地叫了一声:“好时机!”赵奎举起驳壳枪,给田柱子示意了一下,只听得“叭,叭”两声枪响,房顶上的两名机枪手就滚了下来,紧接着李大胆的机枪也吼了起来。仅仅几秒钟时间,大房顶上的敌人全部被消灭掉了。赵奎一招手,侦察排其余二十多人从墙洞迅速而出,飞跑到高墙下把手榴弹全部扔进了院子里。院子里传来一片巨大的爆炸声和凄厉的惨叫,“轰隆”一声,围墙也倒塌了一段。赵奎大喊一声:“冲啊!”田柱子冲在最前面,因为他从已经俘获的民团团丁口中得知,自己的仇人“七寸子”也在这个院子里。看来,今天是给母亲报仇的好机会。侦察排三十人冲进了院子,只要见到左臂没有白布条的就一顿狂扫。很快,院子间的敌人全部倒下了。接下来,侦察排的战士按战斗小组搜索院中的各个房间。
新二团的团司令部里出现了巨大的变故,东街的守敌再也没有抵抗力了,纷纷向东门外溃逃而去。孙豹子从背上抽出马刀一挥,大吼了一声“二营的,给我冲”,便跳出沙袋掩体带头冲上前去。后面,二营和特务连的战士呐喊着跟了上去。
这时东方终于露出了鱼肚色。城外的茶壶山防线,田玉堂的第一营部队已经被击溃。老虎团参谋长丁飞带领着三营也进了茶壶山镇。两支队伍终于汇合了。
陈勇、徐国伟和丁飞大踏步地走进了田玉堂新二团的司令部,刘小虎几个警卫员紧紧跟在后面。一进大院,看见侦察排在打扫战场。赵奎看见三位团首长进了院子,忙上前敬礼报告:“团长,侦察排的任务完成!”
“给你们记功。”陈勇呵呵笑了,说完问,“敌人的迫击炮缴获了么?”
赵奎说:“四门迫击炮全被炸毁了。”
陈勇把拳头在另外手中顿了一下:“可惜了,太可惜了。”
陈勇的老虎团一直没有炮,这次打田玉堂在炮面前受了憋屈,他从心中发誓一定要搞几门炮来。
徐国伟见陈勇懊丧的样子,和丁飞相视一笑:“不管怎么,咱们赢了。”
“听说粮食仓库在这后院?”陈勇问。
赵奎答:“是!”
“这倒好奇怪,”陈勇说,“哪里有把仓库和司令部放在一起的?”
其实,这并不奇怪。这个大院子最早是田宏基的宅子,这座宅院围墙高大,后院里建有六座库房,他把搜刮到的粮食全部存放在这儿。为了自己的财产安全,田宏基当了民团团总后就把团部安扎在自己的大院里。可惜去年秋天,解放军打下了茶壶山镇,田宏基逃到郑家乡,把搜刮到的粮食丢了个精光。田宏基每每想起此事,心如刀割一样疼。十多天前,田玉堂新二团占据了茶壶山镇,田玉堂就把民团团部的这个大院子作为了他的司令部,把辎重连运来的面粉和在镇中征集到的粮食也顺便存放在了这里。
“走,看看去!”陈勇饶有兴趣地说。
在赵奎的引领下,老虎团的三位指挥员来到后院的仓房前,有战士一一打开了仓库的门,看见六座房间全部装满了面粉和小麦。陈勇不由得大喜:旅首长交给老虎团的任务完成了,打下了茶壶山镇,为纵队筹到了七八万斤粮食。
陈勇回过头来问赵奎:“发现田玉堂和田宏基了么?”
赵奎报告说:“在敌团部发现新二团参谋长的尸体,没找见田玉堂和田宏基。”
徐国伟说:“也许,田玉堂并没在团部,随残敌溃逃出去了。”
“不会!”参谋长丁飞道,“政委,敌人在团部抵抗这么顽强,说明主官在团部。”
“继续找!”陈勇命令道。
这时,田柱子从院中的大房里跑了出来,对赵奎大声喊:“排长,有情况!”
赵奎提着驳壳枪大步奔了过去。陈勇对徐国伟和丁飞说:“走,咱们也去看看!”
他们随田柱子进了大房。这座大房有五开间。三开间大房显然是作战室,一台大案子摆在房子中间,到处是散落的文件,墙上的地图也没来得及揭走,地上有不少敌人的死尸和血迹。另外两开间分别在大房间的两边,一间是田玉堂的住房,另一间是田宏基的卧室。他们来到田宏基的卧室,室内木窗装着彩色的花窗玻璃,地面铺的是杠子木地板。住房里奢侈的摆设早在战前已被田宏基搬回了田卓堡的家,房内仅存一张大木雕花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而已。那张大木雕花床已被侦察排的几名战士移到了一边,木板地面上露出了黑古咚咚的洞口。
陈勇见状皱起眉说:“有地道。“
赵奎提起驳壳枪就要跳下去,田柱子忙说:“排长,李大胆和张娃带着几名战士已经下去追了。“
说话间,地道里面有了动静。一会儿,李大胆抱着机枪首先钻了出来,张娃和几位战士紧随着钻出了洞口。
“什么情况?”丁飞问。
“报告参谋长,这条地道直通到镇子外的一条壕沟,出口在一眼土窑洞里。我们追到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影了。
“好狡猾的东西!”陈勇有点恨恨地道。
田玉堂的确是从那条地道逃出去的,当然随同逃出去的还有田宏基。田玉堂下令拼命抵抗,当然是为了团司令部院子的那些粮食和面粉,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才搞来的。常言道,军中有粮,心中不慌。那些粮食和面粉是他们新二团两个月的粮草。
田玉堂让他的团副亲率第三营在东街抵抗,他还亲自枪毙了一名畏战的连长。他把卫队和炮连的迫击炮全部集中在司令部大院,自己和田宏基、团参谋长坐镇司令部指挥。当院里发生了一片手榴弹的爆炸声后,田玉堂知道大势已去。作战室大房中,参谋长和田宏基以及七八个卫兵惊恐地躲在房内台案的后边,所有的长短枪都对着紧关的大门。只有田玉堂冷静地坐在椅子上铁青着脸不说话。
参谋长小声说:“团长,撤吧!”
田宏基走上前也说:“对,对!团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们以为现在撤得了么?”田宏基说着,就从腰间枪套里掏出自己的勃朗宁手枪拿在手中端详:“这可是胡长官赠送我的。”说着,他慢慢将手枪举起并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效命沙场乃军人本份,况且这是为党国而战,不成功,便成仁,如今既然兵败,本人自当以身殉国。”
“使不得,使不得!” 田玉堂这一举动,惊得身旁的田宏基慌忙将田玉堂的手臂拉下。
田宏基回头对参谋长说了声分头突围的话,就拉着田玉堂急急忙忙去了自己的卧室。他俩进入卧室后,田宏基随手关上了门。然后田宏基拉着田玉堂来到自己睡觉的大木雕花床边,推开床,揭开地上的一块大木板,地上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来。这下,惊得田玉堂瞪大了眼睛。
田宏基忙解释说:“团长,此院原来是鄙人的团部。这个地道是鄙人应急之用的。咱们快走!”
田宏基掀着田玉堂先钻进了地道口,然后把床移回原位,自己再爬进床下,也钻了进去。他站在地道口下,双手把木板移动到洞口盖好,这才领着田玉堂踉踉跄跄朝里面走去。地道是土洞,不高,也不宽敞。二人在地道中暗行,田宏基还无所谓,对田玉堂这样魁梧的高大个子来说,他即使低着头、弯着腰,头还不时碰上洞顶。田玉堂不时怨气地骂道:“这是啥鬼地方?”骂归骂,可是他脚步却丝毫也不敢慢下来。就这样,他们在黑暗中狼狈地摸索了十余分钟,终于好像摸到了洞口。洞口被一块木板挡着,看不见外边的一切,只见田宏基“咚咚,咚咚咚”有节奏地对着木板敲了五下,外面传来了低低冷冷地问话声:“谁?”随后听见有枪机拉动的声音。
“我,田团总。”田宏基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哦,是团总。”随着声音,那块木板被移动了,原来洞口挡着一个旧大木柜子。田宏基和田玉堂从地洞里钻出来,到了这个土窑洞里。窑洞没有点灯,很黑,但朦朦胧胧能看出有五六个人,个个手里提着短枪。田玉堂摘下自己军帽,扑打掉上面的尘土问:“这都是些什么人?”
田宏基说:“都是我的心腹。这里是镇子东边的一条壕沟。先年地道造好后,我打了两眼窑洞,出口就在这眼窑洞里。平日我派一位心腹扮成放羊的常年就住在这儿。嘿嘿,这几日风声不是有点紧嘛,我就让我五六名心腹早早待在这儿,以备万一。这不,正好用上了。”
田玉堂重新把田宏基打量了一番,虽然黑暗中看不清面目,但他能想象来,这个胖子此刻的得意的眼睛一定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他还是低估了这位胖子。田玉堂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军人,虽然他以前不太喜欢田宏基的圆滑,但现在看来这个圆滑的胖子是很有城府的一个人。这个人,也许以后对自己还有用处。
“团长,快撤,说不定他们很快会从地道里追了过来。”田宏基督促说。
“外面安全吗:”田玉堂问。
“安全,外面有我们的一个暗哨。”一位团丁回答,“东门外和南门外都没有共军。”
“好,撤!”田玉堂手一挥,众人就涌出了土窑洞。
田玉堂和田宏基一行刚爬上那条壕沟不久,就碰见从茶壶山上溃退下来的自己第一营的人马。他们汇合后又急急地向南逃跑,又碰见从南门和东门溃退下来的第二营和第三营的一大群散兵。
黎明的东方已经有了点亮光,乱哄哄的队伍向南翻越了一道大沟,跑了三十多华里到达郑家乡后才停住,这时太阳已经老高了。看看后面再没有追击的解放军,田玉堂心中才稍稍稳住。他将团司令部扎在乡公所,就地开始整理部队,并派出十几名探子四处打探消息。
一切安顿妥当后,他吩咐卫兵不让任何人来打搅他。太累了,他两个眼皮终于有点睁不开,于是就倒头在铺板上睡着了。
……
这是什么地方?黑沉沉的天布满乌云,天空之上不断滚着闷雷,浓墨一般的云越压越低,似乎只要站在原地伸手轻轻一跃,就能摸着那云端一般。地上到处是衣服褴褛的死尸和暗红色的鲜血,被炸断的枪支武器到处都是,还有几十堆火在燃烧着,弥漫着刺鼻呛人的硝烟。阴风开始怒嚎,似乎要唤醒死去的灵魂。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片血流成河、狼藉荒凉的战场上。什么声音?远方隐隐约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喊声,声音越来越近,慢慢地对面山坡上出现了一位身材佝偻的老年女人,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娃呀──回来呀──回来呀……”那不是自己的母亲?他正想快步迎去,突然眼前一道刺目的银光一闪,“咔喳”一声,一道雷电击倒了他前面的一棵干枯的大树……
……
田玉堂惊醒了,他原来做了个噩梦。他发现自己流泪了。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去年,他全团的弟兄在黄龙山被大部歼灭后,他已经几次做过这样的梦了。
“啪啪”,有敲门声。田玉堂一把抹掉自己的眼泪,立刻沉下脸翻身下了铺板走到门前拉开大门。门外站着的人原来是田宏基。
“团长,我来报告情况。”田宏基说。
田玉堂没有表情地做了个手势,请他进屋说话。
所有情况已经查明了,一千二百人的队伍只剩下七百多人,团副、参谋长和第三营营长战死,丢了七八万斤粮食。这些重大损失不由让田玉堂心疼了好一阵子。好在探子打听到攻打茶壶山镇的共军只有一个团,这让田玉堂稍稍放下心来。田玉堂也常常读一些毛泽东关于战略、战术的书,他知道共军一贯主张集中四五倍的优势兵力打歼灭战,攻打茶壶山镇的共军只有一个团,显然不是为了歼灭自己。可自己是一个团,共军也是一个团,为啥自己却败得如此之惨?
田玉堂想不通,就问田宏基:“打听清楚了么?共军的指挥官是谁?”
田宏基说:“打听到了,团长叫陈勇,外号‘陈老虎’。这个团是共匪二纵四旅的老虎团。”
“陈老虎,我记住了这个名字。”田玉堂有些不服气地说,“偷袭算啥本事?有朝一日我和他要面对面地好好打一仗。”
可是面对败走的现实,田玉堂不由又发起愁来。
看到田玉堂满面愁色的样子,田宏基宽解道:“团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还有七百多号人马,不算少呢!”
田玉堂听了这话,有点哭笑不得,良久叹口气说:“损失了这么多的人马,丢了茶壶山镇,我不知道该怎样向上峰交代。”
田宏基说:“团长,胡长官的那员爱将在沙家店不是把王牌的整编三十六师丢了六千人嘛。前不久在宜川瓦子街,胡长官的一个军部,两个整编师四个整编旅不是也被共匪打得一个不剩。我们这点挫折算什么?我们比他们还强哟!”
田玉堂回过神来,拍拍田宏基的肩膀:“参谋长殉国了,你就当我的参谋长吧!我随后申报第八行政督察区保安司令部,请他们下正式委任状。”
田宏基大喜过望,双手拱谢:“田某谢过团长。田某追随团长,至死不渝。”
“那么,参谋长,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田玉堂问。
田宏基摸了摸自己稀稀的眉毛,想了想说:“贤侄……”
“这是军中。”田玉堂不悦地打断了田宏基的话。
田宏基马上知道自己讲了错话,忙改口说:“团长,当今之计,我们就住在郑家乡不走了。”
“为啥不退向古正县城,然后撤回同州呢?”田玉堂疑问道,“县城还有国军一个团和保警队呐。”
“郑家乡距古正县城还有三十来里路,不远。撤,随时都可以,我们后方是稳固的。我们住在郑家乡,是向上峰表示,我们虽退未败,还在与共匪作战的第一线。”这时,田宏基小下声来,“撤回同州,就好比老虎进了笼,上峰要追究丢失茶壶山镇的责任,我们还不是任人宰割。我们不进同州,山高皇帝远,上峰想追究,也鞭长莫及。”
田玉堂眼睛一亮,大为称赞。于是传令下去,就地扎营。第一营守卫村北口和村东口,二营守卫村南口和西口,三营驻扎村内。
田宏基回到自己的住房后,连水也没喝上一口,他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给儿子田广财写一封信,让儿子把家中全部值钱的东西运往省城。早年间,他在省城南院门偷偷地置办了一家药材店铺作为后路。他知道自己在乡里仇人很多,自己现在名副其实地变成了国军。共军打下茶壶山镇,田卓堡不久也会是共产党的天下。那时候,不会有儿子好过的。他让儿子在省城改名换姓,永远不要回来。信写好以后,他派了两个得力的心腹悄悄潜回家乡,并叮咛说:“就是绑,也要把少爷绑到省城去。到省城后,你们也不要回来,保护好少爷。”
天黑了,满天疏疏落落的小星星都缩着头,冷得乱哆嗦。夜是柔和的,静寂的,淡淡的上弦月挂在西天。开始,田玉堂的新二团的官兵还在惊慌中难以入睡。月落西边后,夜色开始黑暗起来,郑家乡村子开始静谧下来。看看今夜好像无事,疲惫不堪的国民党军才放心地进入了梦乡。夜色中,一切都像石头一样安静,睡得酣畅。
突然,村西口二营的宿地响起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就是密集的枪声。二营的官兵从睡梦中惊醒,人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得有人喊道:“共军来啦!”二营的人马乱糟糟地向村内逃去。枪声也惊动了田玉堂和田宏基。二人走出住房,新组建的卫队几十个卫兵也集中到院里。
田宏基说:“团长,好像不是共匪主力。”
田玉堂岂能不晓,单凭手榴弹响了一次和没有重武器的枪声,他就很快判断出偷袭的不是中共的游击队就是地方小武装。他拔出勃朗宁,子弹上了膛,举手朝天放了一枪,大声喊道:“给我反击!”
田玉堂带着卫兵向村西口奔去,后边,他新提拔的三营长也也带着队伍过来了。半路上正好碰见溃退下来的二营散兵。田宏基高喊:“回去,回去!”可是散兵依然不听命令。田玉堂举枪打倒几个逃兵,这才制止住了溃逃。新二团很快组织了反击,反击到村口时,发现偷袭的人早没了人影。
天亮后,田玉堂才查明了情况,夜间偷袭者果然是当地中共的游击队。村口新二团二营的哨兵因为打了瞌睡被摸了哨,游击队摸到了二营的宿地,扔了一排手榴弹,各种武器狂扫一阵,借混乱之际就迅速撤走了。这次偷袭,让二营伤亡四十多人。
田玉堂气得脸色铁青,大踏步地走进二营营部。田宏基急忙跟在后面。二营长正在抽烟,见田玉堂进来,顿时吓得一哆嗦,马上站起身来,手中的香烟赶紧扔到地上踩灭,躬身说道:“团长,您有事情?”
田玉堂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睛里闪着绿幽幽的光芒。他一把掌把二营长掼了一交。二营长却不敢多说一句,急忙爬起来,躬身站立在田玉堂面前,脊梁背上泛起丝丝冷意,汗水浸透了衣衫。田玉堂怒骂道:“在茶壶山镇,你放弃北门带头逃跑,如今在小小游击队手中就损失了四十个兄弟。你……死有余辜。”
此时,田玉堂忍不住暴跳如雷,如果是在共产党正规部队手里栽了跟头也就罢了,可是自己剩余的部队却被一支小小游击队打成这个样子,这对他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不能认同自己倾力打造多年的队伍被一群游击队打得灰头土脸。
田玉堂怒火发完,冷冷地说:“执行战场令!”话音一落,就见门口进来四名挎着汤姆逊冲锋枪的卫兵进来。
二营长“扑通”跪在地上喊:“团长,饶命啊,请您看在韩专员的份上饶属下一命。”
田玉堂见他搬出第八行政督察区专员公署的韩专员,气更不打一处来。这个二营营长就是韩专员安插进来的,他本不愿意,但又无奈,因为韩专员本身又兼任着保安司令,是他现在的顶头上司。
见田玉堂没有表情,二营长又对旁边的田宏基求救说:“参谋长,您老给团长说说好话吧!”
看见田玉堂如此的暴怒,田宏基此时不敢多说一句话,他根本也不愿意多说话。只见田玉堂摆摆手,四名卫兵将二营长拖了出去,随后听见了外面一声枪响。
新二团经过田玉堂肃杀整顿后,部队改变了过去散乱之状,郑家乡村子真正戒备森严起来。晚间虽然还有小股游击队骚扰,只要不靠近,新二团一般不予理会。
几天后,田玉堂却听到了不好的消息:西北野战军二纵四旅主力突然从茶壶山以东三十华里的将军岭南下,奔袭了古正县城,歼灭了守军一个团和保警队、特务队等地方武装一千余人,还生俘国民党县长。这无疑是抄了新二团的后路。紧接着,他又听到两邻县的县城也失守了。这样以来,驻扎在郑家乡的新二团出现了可能被包围的状况。
田玉堂问计于田宏基。
田宏基说:“我早想好了最后的退路。我们迅速转移到西边二十里外的洛河川道内,再沿洛河川道向南撤回同州。”
“那二营长……”
“对内封住死口,上报就说战亡了。”
田玉堂点点头说:“只好这样!”
田玉堂带着他的残部仓皇逃进了洛河川道。
洛河川道,沟壑纵横,罕有人烟。因为四周情况不明,这一次,他听取了田宏基的建议,采取步步为营的办法小心翼翼地向南撤退。他派出大量的人员先行侦察,如果前方安全,才将部队悄悄开进。因此,他的部队撤退得很慢,摸索一天,才向南行进二十多华里。三天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三县交界的一个叫永富镇的地方。
永富镇位于洛河的东岸,是一个难得的大镇子。这个镇子六百来米长,三百来米宽,四周围有高大的城墙,城墙外还有护城壕沟。虽然这里仍然处于洛河川道中,但此处的川道却很开阔。镇子北边有连接两县的公路从这儿通过,公路过洛河还有一座大石桥,因此这儿就成了一个大渡口。东边十多华里是古正县最南端的第一大镇──卫庄镇,向东北五十多华里就是古正县城,过了洛河石桥向西五十多华里则是另外一个县的县城。永富镇扼守着洛河渡口,地势十分险要。
田玉堂将部队开进永富镇以后,心中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大气。因为根据侦察报告,共军的部队还没有打到这一带地区,再向南七八里,洛河出了同北的镰山就是同州地界,那儿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正当田玉堂准备将部队撤回同州时,他得到消息,解放军的部队在打下古正县城三天后却主动地撤回了黄龙山麓。这时候,他忧虑了。撤回同州,枪毙二营长的事难保韩专员不会听到风声;驻扎在这儿不走,可这里是大沟川,部队没有给养军心不稳;赶往古正县城,又怕解放军打了过来。最后还是田宏基劝说道:“咱们还是开进古正县城,共匪要再打过来,咱们就撤回永富。退回同州,那是最后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