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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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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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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连载

第二十三章

十七

十月五日凌晨,天上没有月亮。星星也似乎散落了,黑暗弥漫大地。

老虎团一千余人在黑夜里疾行。田柱子只听见队伍中发出“唰唰”的脚步声,整个队伍没有人再发出任何声响。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田柱子只能跟在他身前的赵奎急速行走。队伍的前后看不清一个人影。

此前,老虎团接到命令,五日务必赶到并夺取古正县城,六日夜配合六纵围攻奇胡镇国民党整编第十七师第四十八旅。纵队的主力将会在六日夜从东边六十余里外的黄龙山麓直接奔袭卫庄镇。届时老虎团归建,接受新的命令。

陈勇带着全团战士,半夜从关口村出发,拂晓要到达古正县城外,要赶六十余里的路程,仅仅只有五个小时。

下沟了。虽然看不清周围四野,但田柱子知道这是茶壶山镇到郑家乡之间的那个大沟,他对这一带地方太熟悉了。这时候,他听到前边团长低沉的命令声:“加快行军速度!”前边的队伍开始跑步起来,后边的也跟了上来。队伍一直在黑夜中急行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虎团终于到达西沟的沟岸。田柱子抬头一望,东方开始显露朦胧的灰色,天边出现一颗明亮的星星,黑色的夜幕也慢慢升起,渐渐露出大地模模糊糊的轮廓。田柱子不由兴奋地指着东方的启明星小声说:“排长,看,太白星,太白星。”赵奎回身低声严厉说:“别说话!”田柱子咂咂舌头不再吭气。这时传来了“检查装备,准备战斗”的命令。所有人的枪弹都上了膛。很快,老虎团分三个方向下了西沟。第二营和团部及特务连走的是大道,第一营和第三营在两个侧翼顺着小路也下到了沟底。队伍全部按战斗队形展开。

赵奎的侦察排在中路的最前面,后面几百米远是二营。赵奎带着侦察排沿着沟中的大路摸索上到了沟岸,已经能看见灰蒙蒙的古正县城墙,但城里的敌人似乎还没有任何动静。赵奎一举右手,全排人隐藏在一道土坎下。李大胆把机枪架起来对着城门洞。城门外黑糊糊的看不清是否有敌人。田柱子小声对赵奎说,自己前去探探情况。赵奎点点头,算是同意。田柱子怕上土坎,借着大路边的排水沟匍匐向城门洞爬去。忽然,城墙上闪出一个绰绰的黑影,伸出头来把城墙外望了一遍。看见这一情况,赵奎的心提到嗓子眼了,他举起手,全排三十人的长短枪一齐指向了城墙上。如果敌人的哨兵真的发现了田柱子,那一定得掩护田柱子撤回来。好在天色模糊,田柱子趴窝在排水沟里,敌人的哨兵并没有发现什么。城墙上的哨兵似乎伸展了一下懒腰,自言自语地说:“他妈的,天都快亮了,还不见人来换岗?”随后,便没有了身影。过了一会儿,田柱子爬回来了。赵奎问,啥情况?田柱子小声说:“日怪了,城门外没个人影,城门紧关着,城门洞口只挡着两道拒马。”这时候,孙豹子带着第二营上来了。后面跟着陈勇、徐国伟、丁飞和特务连。陈勇简单地询问了情况,立即让通讯员通知第一营直扑北门。

陈勇小声说“要炸开城门。”

赵奎轻声应:“我们去!”

孙豹子不满意了:“你们的侦察任务已经完成,后边的事有我们二营哩!”

“小声点,”陈勇压低声音,不满意地说,“现在,我命令二营派人炸开城门,二营三营以爆破声为号,全力冲进城去。”

孙豹子敬了个礼,他此时不敢再说话,转身就去安排爆破手。一会儿,只见两名战士各夹着一个炸药包,猫着腰扑向城门。已经到城门洞前了,正在拉开拒马,突然被城墙上敌人哨兵发现了。那哨兵突然向下打了一枪,同时高声喊:“共军来啦,共军来啦!”只见两名战士一个鱼打滚,就滚进了城门洞。随后听见轰隆两声巨响,城门洞里暴闪出巨大的火光,滚滚的浓烟冒了出来。孙豹子叫了一声“好”,跳上土坎,拔出背上的大刀一挥大喊:“冲啊──”领着第二营的战士蜂拥向城门冲去。激励的冲锋号响起了,震醒了拂晓下的古城。刚上沟岸的第三营,也向城中冲去。此时,北门方向也枪声大作。

城内驻扎着胡宗南第四十八旅的一个团。解放军突然攻进城时,敌人刚刚从梦中惊醒,有的衣服没穿,有的连枪也没带,纷纷跑到街道上乱成了一锅粥。不知谁喊了一声:“向南逃!”七八百人像没头的苍蝇没命地向南门外拥去。第一营也冲进北门来,老虎团一下子抓了数百名俘虏。陈勇下达了追击命令。第二营和第三营跟着南逃的敌人追了几十里,一直追击到刺沟的北岸,接到命令才不舍地返回。

孙豹子带着部队返回古正县城时,太阳已到中午。城里早有古正县委动员群众在街道上给解放军战士送水送馍。孙豹子咬完个馒头,安顿好部队,打听了团部的方向,就大步向团部而去。

老虎团的团部自然也设在东街的书院里。书院门口有两名特务连的战士在站岗。孙豹子气冲冲地跨进院门,迎面看见赵奎带着田柱子几个战士正在清理院子里国民党军队遗留下的杂物,就问:

“团长呢?”

“谁又惹你啦?”赵奎看见孙豹子的脸色不对,就问,“营长,咋啦?”

孙豹子没好气地说:“嫑问!”

赵奎一笑,示意了一下上房。

孙豹子大步走向上房,一边大声喊:“团长,团长。”他一只脚刚跨进房门就大声问:“团长,为啥不让我追击敌人?”

陈勇脸一沉:“出去,报告。”

孙豹子这才看见房内不单有团长、政委,古正县的王茂盛副书记也坐在小会议桌前。他这才不敢再出声,转身走出房外,然后喊声:“报告!”

陈勇说:“进来。”

孙豹子重新走进房内,此刻他却不开口。

“说嘛!”陈勇走到孙豹子前。

“我有意见,”孙豹子嘴一撅,“为啥不让我们继续追击逃敌?”

“来,来,坐下,”徐国伟把孙豹子拉到椅子前,摁他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开水,“慢慢说。”

陈勇道:“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攻占县城。咱们野战军的大部队还在黄龙山下。你就是头豹子,能吃下刺沟南岸胡宗南的两个整编师两万多人马?”

孙豹子一愣,瞪着眼不再说话。

“你呀你,都是营长了,整天只知道‘冲冲冲’,咋不动下脑子?”陈勇说。

孙豹子低头小声问:“那咱们啥时打敌人那两个师?”

“回去让部队休息一下,随时等候命令。”

“是!”孙豹子站起来,敬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看着孙豹子的背影,徐国伟笑了:“看来,还是你这只老虎才能制服这头豹子。”

陈勇也“吭”的一声笑了:“别说,这孙豹子还真是打仗的一把好手。”

陈勇坐回会议桌前:“王副书记,咱们交换一下情况。根据野战军前委会议精神,我们西北野战军出动五个纵队六万余人,准备在同州北部发动一次大的战役,吃掉敌人十七师和三十八师两万多人马。各个纵队今天已经出发,今晚半夜陆续到达刺沟南岸的攻击位置。”

“好哇,”王茂盛说,“早盼这一天了。我们也接到了上级的指示,我们古正县委这次组织了两万四千多人的支前队伍,筹措了七百万斤粮食,大车四千多辆,牲口一万两千多头,一千多副担架。咱们的队伍打倒哪儿,我们保证就会跟到那儿。”

徐国伟感激地说:“感谢你们大力支持呀。”

“感谢啥?自己人不说外人话。部队打仗还不是为咱们老百姓。”王茂盛道。

徐国伟说:“那也还得感谢咱们老百姓。”

王茂盛问:“你们团啥时候出发?”

陈勇说:“天黑。参谋长丁飞已经组织部队去了。”

“县委安排一支支前队伍跟在你们团后边。可能现在已经进城了。”

“哦?”

王茂盛神秘地笑了:“带队的是你的一个老熟人……”

“谁?”陈勇问。

“江静同志。”

徐国伟摘下眼睛,也笑了:“不去见见?”

“不,”陈勇坚定地说,“大战在即,打完这一仗后再说吧。”

这时,王茂盛站了起来,说他还得安排其他部队的支前事项,茶水没喝一口就匆匆走了。

这时,陈勇对着院中喊了一声:“赵奎!”

赵奎应声进来。

“派个人赶紧把参谋长找回来。”陈勇说。

赵奎答应了一声“是”,就去安排人员。

田柱子被赵奎派去找丁飞。他一出书院门,就朝县城正中的端正街奔去。因为赵奎告诉他,参谋长在那儿第一营的临时驻地处。他来到端正街,却见街道中排满了老百姓的队伍。拉粮的大车和驮粮的牲口排了长长的一队。他急匆匆地前行,突然听到有人喊着他的名字:“柱子,柱子──”。他抬头一看,前边不远处有一个女的踮着脚正在向他招手。他认出来了,那是春儿。站在春儿旁边的是何大林。何大林背着一枝中正步枪。他快步跑了过去。

“春儿姐,你咋来了?”田柱子问。

春儿说:“我和大林参加咱区上的担架队,咱村里还有几个人也来了。”

田柱子朝长长的担架队一望,前边确实有村里的几位民兵,他们正兴奋地向他摇着手。他也回手摇着,算是答复。

“她咋样?”田柱子回过身又问。

“她是谁呀?”春儿打趣了一句。

何大林开腔了:“嫑逗柱子了。杏花还小,村里没让她参加支前队。”

田柱子说:“春儿姐,赵排长这会儿正在团部,你不去见见?”

春儿头一甩:“不去,打完这一仗再见也不迟。”

田柱子简单又聊了几句,说自己有任务,就匆匆告别而去。


太阳西落,天色渐渐黑暗下来,只有一弯细细的新月在西天快要落下。老虎团全团人马悄悄地出了南门,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南奔去。他们到达刺沟南岸时,已近半夜。赵奎带着侦察排早已摸掉了沟岸边的检查站,然后领着队伍到达奇胡镇外北边防线的一片苞谷地里,这是他们团的攻击位置,也是赵奎俘虏敌人第四十八旅作战参谋的地方。

后半夜的天没有月亮,天黑糊糊的,陈勇带着老虎团悄悄地埋伏在苞谷地里。地里的苞谷棒子已经收过,只留下一片未割倒的苞谷杆,能听见夜风吹动着干枯的苞谷叶子发出簌簌的响声,还有秋虫一声一声地叫着,大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在苞谷地里,田柱子趴在赵奎的身边,都能看见对面那位马连长防线战壕里的几堆篝火,却看不到任何人影。田柱子瞪大着眼,连大气也不敢出。他们趴在这儿,一直要等到拂晓天明。

就在老虎团上了沟岸不久,西北野战军六纵的主力也跟着上了刺沟的南岸,并且从奇胡镇和马庄中间的空档地带直接穿插过去,把卫庄镇敌人整编第十二旅和奇胡镇的整编第四十八旅分割开来,并与一纵对奇胡镇形成了包围态势。

敌人还在睡梦中。当老虎团攻占古正县城时,溃兵逃向了刺沟南岸,曾引起了胡宗南第十七师的极大震动。第十七师的师长立即下达了全线进入战斗状态,并派出了五个营的侦察部队把刺沟上下侦察了个遍。根据侦察结果,刺沟一带并没发现共军,古正县也只是共军的一个团攻占了县城。敌人这才放下心来。

趴在地上不动是最难熬的一件事。后半夜的露水已经打湿了田柱子的军装,他浑身痒痒的,不停地轻轻地转动着身子。他悄声问赵奎啥时天才明,赵奎转头看着不远处团长、政委和参谋长长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他回头看看夜空,便低声对田柱子说:“再坚持一个时辰。”赵奎回过头,看见身边的李大胆趴在地上似乎睡着了,就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头。李大胆微微抬起头小声说:“排长,我没睡着,我养神呢!”

过了一个时辰,东方露出了鱼肚色。突然,北方升起了三颗红色的信号弹,瞬间从卫庄镇到奇胡镇所辖的方圆二十里地带同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炮声,天空变成了一片红色,将天上的星斗统统震落。四面八方的炮弹带着划破天空的尖啸声砸在前边敌人的防线上。火光爆闪同时,发出一阵阵轰隆隆的巨烈爆炸声。随着爆炸声,好几个地堡被掀上了天。对面,敌人在睡梦中醒来,慌乱了一阵,随后射来密集的子弹,枪声如雨,“噼里啪啦”地响成一大片,把老虎团藏身地中苞谷杆齐腰削掉了好大一片。陈勇举起驳壳枪大喊了一声:“开火!”全团的轻重武器全部吐着火舌射向了敌人。这时分,大地上到处是炮声和枪声。突然的袭击,打得敌人懵头转向。田柱子看见对面许多敌兵拖着枪从战壕中爬出来向后仓惶逃去。陈勇命令吹冲锋号。两名号手立即从苞谷地里站起来吹响了冲锋号。随着号声响起,到处是“冲啊──”的喊杀声,无数的人影向对面敌人的防线冲去。陈勇,徐国伟和丁飞站了起来,特务连百号人立即起立围在几位团首长的周围。

陈勇指着王大彪说:“你们特务连也上去!”

“是!”王大彪高声回答后喊,“侦察排留下,其余的跟我上!”

陈勇还想说什么,却被徐国伟轻轻地按住了手臂。

看着特务连其他人跟着第二营冲了上去,田柱子着急地问:“排长,为啥把咱们排留下?”

“保卫团部!”赵奎只说了一句。

太阳还没有出来,但天色已经大亮。陈勇不时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战况,一边和参谋长丁飞说着什么。田柱子踮起脚朝前方望去,他看见二营长孙豹子挥舞着大刀冲在最前头,紧跟着的是老虎团的军旗和第二营的战士。第一营和第三营也从两个侧翼冲了上去。突然,一排迫击炮弹在第二营冲锋群中爆炸,立时滚起了一排浓烟。还有几发山炮炮弹呼啸着从空中掠过射向了远方。田柱子知道,这些炮弹肯定那是战壕后边小树林里的敌人炮兵阵地打来的。硝烟散后,前边有战士倒下,老虎团的军旗倒在了地上,后面的战士蜂拥地顶了上去,老虎团的军旗又重新飘起。好在孙豹子无恙,他领着战士终于冲进了敌人的防线。枪声渐渐稀落下来,陈勇放下望远镜对丁飞说:“攻下来了,走,咱们也上去。”

侦察排跟着几位团首长踏上了敌人的阵地,这时太阳刚刚出来。战壕里到处是敌人的尸体,几处掩体还冒着残败的黑烟。在解放军战士的枪口下,许多被俘的国民党俘虏举着双手排着队从战壕里走出来。田柱子看见,俘虏群中有一位军官脸上抹着泥土,身形却像他们见过的马连长。田柱子对赵奎说:“排长,排长,那不是马连长么?”

赵奎,李大胆和田柱子走上前去。马连长看见三人走来,连忙埋下头挤到几个俘虏的背后。李大胆一把把马连长拉出来。

赵奎笑着问:“还认得不?咱们可是老熟人了。”

马连长放下举起的手,抬起头堆着笑脸:“长官,是老熟人,老熟人。”

李大胆把机枪一摆:“不许叫长官!”

“是,是,”马连长点头哈腰。

田柱子问:“我们的骡子和大车呢?”

马连长小声道:“我保管得好着哩,在马庄我家里。我马上捎话让我弟奉还。”

这时,江静风尘仆仆地领着民兵和担架队也上来了。田柱子看见了春儿和何大林。何大林上来就抱住田柱子问:“没伤着吧?”

田柱子拍拍胸膛:“没,子弹见咱避哩。”

江静说:“快,抢救伤员!”

何大林再也顾不上多说话,拍了一下柱子的肩膀,说了句保重的话,和春儿与其他民兵匆匆去搬运伤员了。

这时,江静走到陈勇面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陈勇的脸。朝阳的金光把陈勇的脸映成了古铜色。陈勇终于开口:

“你来啦?”

“来啦!”

“还要打仗,这些俘虏就交给你们民兵了。”

江静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勇大手一挥:“走啦!”

江静小声说了一句:“保重!”

陈勇、徐国伟和丁飞带着侦察排赶到了奇胡镇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建立了临时指挥所。此时,西北野战军两万余人把第敌人四十八旅的五千人全部压缩到奇胡镇内,并把镇子围得水泄不通,就等总攻围歼的命令了。陈勇让团部通讯员把孙豹子找来。一会儿,孙豹子就站在陈勇面前。陈勇见面就在孙豹子的胸上轻轻地捶了两拳:

“行啊,豹子。”

孙豹子敬礼说:“报告团长,咱们发大财了!”

“噢?”

孙豹子说:“这次,咱们缴获了六门迫击炮,两门山炮和一门九五式野战炮,还有几十箱炮弹。”

陈勇听后,心中大喜。老虎团没有火炮,一直是他心中的痛。旅炮兵营才有山炮和迫击炮十多门,这一次他就捞了近十门火炮,心中焉能不喜。丁飞听后,也喜形于色,说去看看。孙豹子领着三位团首长来到他的营地,只见九门炮在一块平地上一字排开。陈勇走上去挨个儿把每炮齐齐摸了一遍,自言自语说好东西。徐国伟提醒说缴获的炮应该上交。孙豹子一听这话,急了。

陈勇说:“山炮、野战炮上交旅部,迫击炮留下,咱们组建个炮兵连。”

“好,”丁飞立即赞成,“咱们早就该组建炮兵连了。”

孙豹子一听留下了六门迫击炮,忙说:“团长,炮兵连建在我们营吧!”

陈勇没回答孙豹子的请求,反而说:“一会儿总攻,把这些炮都用上。”

孙豹子挠了挠头:“团长,营里还没有人会伺弄这些家伙……”

“去,从俘虏中找些炮手来。”陈勇命令道。

一句话,让孙豹子开了窍。他敬了个礼,忙找人去了。

孙豹子离开后,丁飞不放心地问:“团长,你真把炮连给孙豹子?”

陈勇笑了:“他想得太美。炮连,团直属。”

十一时许,总攻开始了。在一阵的炮击之后,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冲锋号声。孙豹子带着第二营首先冲上前,几乎很少遇到抵抗,第二营就占领了镇子北口的防线。这时,四面八方的解放军向潮水一样涌进了奇胡镇。第二营冲进镇子里,一直冲到镇子中心,与兄弟部队汇合。战士们高举着枪欢呼着,拥抱着。

陈勇带着赵奎的侦察排进镇子时,田柱子看见到处都是欢呼雀跃的解放军战士。靠街道边,蹲着一大堆一大堆的俘虏。他们来到镇子中心找到了孙豹子和第二营。这时,田柱子忽然觉得有人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肘。他回头一看,原来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娃。他认出来了,这不是杂货铺里的那个相公娃么?相公娃把几个蒸馍塞到田柱子手里。田柱子正要推卸,相公娃突然钻进人群里,跑了。田柱子只好拿起一个馍咬在口中,把其余的几个馍分给排里的其他几位同志。镇子里的人太多了,陈勇把部队撤出镇子,重新回到他们攻克的外围防线处,把镇子里打扫战场和接收俘虏的有关事宜留给了兄弟部队。不一会儿,兄弟部队也将战况通报送来:奇胡镇这一仗,国民党的整编第四十八旅被全歼,并活捉了少将旅长。

这时,一匹战马从远方飞驰而来,瞬间来到了老虎团的战线前。陈勇认出来了,马上的人正是旅部的通讯员,陈勇不由心中一热。他们团单独执行任务已经一个多月了,现在终于归建了。通讯员跳下战马,走到赵奎面前敬礼后,拿出了旅长的命令,然后敬礼、上马,又飞驰而去。陈勇把命令看了一遍,然后递给政委和参谋长传阅。按照命令,老虎团要马上去攻占马庄。由于赵奎他们侦察过马庄的情况,陈勇把侦察排派给全团先锋队的第二营。孙豹子把赵奎、李大胆和田柱子叫到跟前,急忙问了马庄敌人的防御部署情况后,便让赵奎的侦察排前边领路。部队来到三岔路口,赵奎让全排人员子弹上膛,以作战队形向南边的道路奔跑而去。他知道,前方不远三里处就是敌人第十二旅第三十五团的外围防线。

田柱子跟在赵奎后面,一边跑一边问:“排长,马连长告诉你他家人的名字叫啥?”

“问这干啥?”赵奎问。

“咱的骡子和大车还在他家哩!”

“在他家,你想咋?”

“打下了马庄,我要撵到他家把咱的骡子和大车要回来。”

旁边李大胆扛着机枪赶上来:“柱子,你还想着骡子和大车呀?”

“为啥不想,那是咱的东西啊!” 田柱子反唇问道,“你不是想着四十八旅的那几辆汽车,汽车呢?”

李大胆说:“咱没得上,得上的反正总是咱们部队。”

“你们别贫嘴了,”赵奎说,“准备战斗!”

侦察排接近防线时,发现敌人的防线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影。孙豹子带着第二营立即冲进马庄村,进村后也没发现一个敌人。问过村里的百姓,才知晓敌第三十五团在黎明炮声刚响时,就全部逃往了卫庄镇。孙豹子心有不干地赵奎说:“这些家伙,被兔子跑得还快。”在孙豹子的第二营冲进马庄后,陈勇带着全团的后续部队也进了马庄。紧跟在老虎团后面的是江静带的支前队伍。支前队伍除担架队外,最惹人眼的还有八九辆大车。每辆大车上有两个用苫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竹筐大笼,还有两个冒着热气的大木桶。江静来到了陈勇和徐国伟面前说:“战士从昨天晚到现在都没有吃饭,我们来送吃的和喝的。”

老福头走到一辆大车前,揭开车上大笼的苫布,回头对陈勇说:“哟,团长,热烧饼呀。车上还有热米汤哩。”

陈勇看看天,太阳已过中午。再听听西边卫庄镇的方向,炮火声和枪声不断,他有些迟疑,这个时候让部队休息是否合适?可是,战士确实太累了。徐国伟说:“别担心,咱们有两个纵队在合围卫庄镇的十七师师部和十二旅。让战士吃点、喝点,我们等待旅部下一步的命令。”陈勇说声也好,便命令第二营派人在村外警戒,全团暂时休息,抓紧时间吃饭。

特务连排起队到大车前拿烧饼,老福头同时将热米汤一一匀给每个战士的缸子里。这些活儿干完后,老福头才拿起一叠烧饼送到陈勇等几位团首长前。这是老虎团的老习惯,吃饭先战士后首长。田柱子正在啃着烧饼,听见远处有人叫着他的名字。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何大林和春儿。

田柱子跟赵奎说了一声,就前去见何大林。一见面,他把手中的烧饼撕了一半递给何大林。何大林笑着摆摆手,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在古正县城因为任务紧急,田柱子与何大林没有说上几句。这时二人见面,有说不完的话。春儿说你们弟兄好好聊聊,她要去侦察排那儿。田柱子明白,春儿一定是去找他们排长赵奎。

春儿走后,田柱子问:“我家里人都好吗?”

何大林说:“你大很好,身体都硬朗着呢。告诉你,他老人家已经加入农会了。”

“那……杏花呢?”

“猜来你会问到她。”

田柱子不由脸一红。

何大林说:“虽然她没参加支前队。不过,她在村里可积极啦,为部队筹粮,她一家一户地去动员。我们来前,她还托我给你带话,说子弹可不长眼,打仗要机灵点,她在家等着你。”

听完何大林带来未婚妻的叮咛话,田柱子心里美滋滋的。他拍拍自己的胸膛,说:“放心,子弹见咱是绕着走的。对啦,大林,你得帮我们一个忙。”

何大林一听,有些不明白了。田柱子说到“我们”而不是“我”,他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人。看到何大林一脸疑惑的样子。田柱子说:“走,咱们去见赵排长。”

远远看见,果然,春儿和赵奎在一起悠悠地说着话。田柱子拉着何大林来到赵奎面前说:“排长,你把马连长家人的名字告诉大林,他是民兵队长,人可靠。让他把咱们的骡子和大车要回来。”赵奎想了一下,给春儿打了声招呼,就把田柱子与何大林带到江静面前。赵奎把骡子和大车之事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说骡子和大车是县委提供的,要回来就先留在支前队用,仗打完了让她告诉二掌柜一声。江静爽快地答应了。

看看天色快要黄昏,卫庄镇方向的枪声已经稀拉下来,可是老虎团还没有接到新的命令。田柱子心中着急,看来攻打卫庄镇的战斗他们是赶不上了。田柱子把手中的冲锋枪擦来擦去,嘴里还念叨着:“咋还不下命令,咋还不下命令……”

何大林劝慰说:“柱子,你也甭急,不管那个部队打下卫庄镇,都是咱们的部队,是不?”

“那可不一样。”田柱子停住了擦枪,抬头认真地看着何大林。

何大林问:“有啥不一样?”

田柱子这时把脸贴近何大林的脸小声说:“你可不晓得,卫庄镇里敌人十二旅的仓库,洋面、大米、子弹和枪支多得太太。这次可没有我们老虎团的份喽。”

原来,田柱子还惦念着第十二旅的仓库。

何大林忍不住笑了。

就在这时,田柱子听到全团紧急集合的命令,他就与何大林匆匆告别去归队。老虎团全团一千多人很快集合完毕,跑步向卫庄镇赶去。当陈勇率全团赶到卫庄镇时,镇内的守敌已经大部分被歼,敌人第十七师师部率残余人马已经向西南突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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