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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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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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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连载

第一十二章

八月七日的拂晓,西北野战军二纵人马如猛虎下山一样,从界牌岭冲向茶壶山。老虎团为先锋部队,刚下了界牌岭,就遇到了一股敌人的警戒部队。陈勇一挥驳壳枪喊声“冲啊──”,孙豹子提着马刀领着二营带头冲了过去。二营一个冲锋,就将敌人的警戒防线冲了个稀巴烂,残敌狼狈地向茶壶山方向逃窜而去。

这时天色大亮,从界牌岭上又下来无数支西北野战军的部队,从这里向不同方向急速地开进。老虎团及所在的旅,指定攻击位置是茶壶山的东面。全团一路小跑,到达茶壶山的东山麓下指定的攻击位置时,太阳已经两竿子高了。陈勇立即下令,全团构筑临时攻击工事,通信兵紧急架设通向旅部的电话线。

孙豹子的二营为全团的突击营,攻击位置还要前出。参谋长丁飞把孙豹子叫到面前叮嘱:“接到命令,我们二纵三个旅要在中午完成对茶壶山的包围。纵队司令员讲了,拿下山顶的堡垒,这样就等于揪掉了宗松防御体系的脑壳。为了加强突击力量,团里决定把赵奎的侦察排从特务连中抽出,配属给你们二营。”

孙豹子说:“参谋长,我们二营不需要。”

旁边正在观察敌情的陈勇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他回过头来,看着孙豹子。陈勇好几个月没有刮胡子了,浓密的黑胡子长满了腮帮,大眼的目光刺人。孙豹子见团长盯着自己不说话,一时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他挠了挠头,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

“大声一点!”陈勇盯着孙豹子的目光没有移开。

“报告团长,我们二营完全有力量第一个登上峰顶,不需要团部的侦察排。”孙豹子腰板挺得很直。

“孙豹子,你牛啊!可以包打天下了。”陈勇把脸一沉,大手挥了一下,“执行命令!”

“是!”孙豹子大声回答,然后小声说,“团长,我是担心团部的保卫力量……”

陈勇豪气地指着茶壶山顶:“宗松的八十二团这次是让我们包了饺子啦!茶壶山下我们有一个纵队,还担心什么?再说团部还留着特务连。你营要迅速抵近敌人阵线,你们是全团进攻的尖刀!”

丁飞这时特别叮咛:“纵队的攻击命令下达后,你们营要迅速穿插出击到半山梁上敌人的第二道防线,把敌人的主阵地和第一道防线隔离开来,不要理会沿途后面的敌人。团部和一、三营就在你们身后。”

团政委徐国伟也走上前拍着孙豹子的肩膀说:“茶壶山是块硬骨头哩!豹子,虽然我们兵力占优势,但是敌人是居高临下占有地利优势,工事密集也很隐蔽。不要莽撞,要多动动这儿。”说着,徐国伟用食指敲敲自己的头:“你们进入阵地,还要逐级进行更抵近的勘察,在每个指战员的脑壳里都装上了一张地图,一个崖坎、一个土坡心里都要有个数,不要到时瞎碰乱撞,这是上级首长的指示!”

团指挥所的外边,特务连长王大彪来到侦察排面前,说进入二营的突击队后,一定敢打敢冲,绝不能给特务连丢脸。解散队伍后,王大彪把田柱子拉到一边告诉他,团党委已经批准他为共产党员了。田柱子既高兴又激动,他给王大彪敬了个礼表态说:

“连长,我一定要像你一样,冲锋在前,当个英雄。”

王大彪不禁有点赧颜,敲了一下田柱子的头:“你这小子,猪头挂在花椒树上── 有点肉麻。像我啥?得向同志们学习。”

“是!”田柱子又敬了个礼。

“打仗不能光凭勇敢,得机灵点,去吧,准备吧!” 王大彪叮咛了一番,然后对田柱子摆摆手,示意他回归排里去。

一袋烟功夫后,孙豹子带领着二营全体战士匍匐到距敌人阵地四五百米的地方。这儿有一条低矮的土丘,是个很好的攻击位置。二营指战员都爬伏在地面上开展土工作业,挖着战壕。对面国民党军的前沿阵地的守敌已经发现了二营,密集的枪弹射了过来。可是,由于土丘的障碍和射程较远,敌人的子弹不是“噗,噗”地打到土丘上,就是从空中“嗖、嗖”尖啸地掠空而过。

田柱子趴在地面上,一边挥动着军用短锹刨着土,一边兴奋地对身边的赵奎说道:“排长,胡儿子给咱们放鞭炮呢!”

“真热闹。”赵奎呵呵笑了,“咱们要快挖,敌人给咱们鼓劲呢!”

敌人猛烈射击了一阵,见没有效果,枪声就越来越稀,一个小时后干脆停止了射击。这时,二营在这条低矮的土丘上已经挖出了一条长长的战壕。一个时辰后这条战壕已经向后延伸到老虎团的指挥所。看看太阳已过中午了,突然空中传来一阵“啾──”的尖叫声。孙豹子赶紧喊了一声“卧倒”,全营战士迅速卧倒在战壕中。紧接着,几声爆炸声在战壕前后爆炸,掀起了巨大的土柱。赵奎没有卧倒,抱着冲锋枪紧靠在战壕的土壁上。田柱子也没卧倒,他学着赵奎,紧靠在赵奎身边。

赵奎问,怕不?

田柱子摇摇头。

张娃这时从壕沟里爬起来笑着说:“那些胡儿子们连炮都打不准!”

再看看李大胆,抱着机枪倚在战壕壁上闭着眼休息。这个时候都敢睡觉?田柱子不由地伸伸舌头。

赵奎轻轻拍拍田柱子的肩头说:“胡儿子的炮从来都打不准,别怕,慢慢会习惯的。”

田柱子对赵奎瞪了瞪眼:“排长,我什么时候怕过?”

这时,营长孙豹子弯着腰提着几个钢盔快步来到赵奎前。赵奎正要站起来敬礼,被孙豹子抬手制止了:“蹲下,这是战场,那一俗套就免了。”

孙豹子把几个钢盔仍在地上说:“你们把它给我戴上。缴获敌人的,不戴白不戴。”

赵奎把一个钢盔戴在田柱子头上,随后又把其余的钢盔分别扔给身边的其他战士。田柱子一看,排长没给自己留一个,就急了:“排长,你咋不戴?”

赵奎摘下军帽,摸摸自己的头:“我嫌它累赘。”

孙豹子蹲在赵奎面前小声说:“给你们侦察排下个任务。”

“什么任务?”赵奎问。

“攻击开始后,你们排负责殿后。”

“殿后?”赵奎不理解,声音也大了起来,“凭啥?我们应该担任全营的突击队。”

孙豹子说:“别吱哇!营里的突击队有四连。”

赵奎争辩说:“我们是侦察排呀!侦察排一向都在队伍的最前面。”

“茶壶山就这么大一个球地方,一眼都看得清清楚楚,还要侦察个锤子?你们都是团长的宝贝疙瘩,要是谁缺了胳膊少了个腿,我如何向团长交代?再说,二营是突击营,要冲在全旅的最前面。全营的两侧面对的都是敌人的枪眼,你以为这任务轻松吗?”孙豹子解释了几句。按他的性子对部下从来都是简单而不容分辩的命令,可是侦察排是团部的侦察排,他不得多说上几句。

赵奎问:“攻击什么时候开始?”

孙豹子稍稍抬起身子,在战壕上露出半个脸,把敌人阵地望了一眼,头也没回地说:“我也不知道,一切得等候纵队首长的命令。不过,我们得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战壕的后方好像有一阵小声的欢叫。赵奎向那边看去,看见老福头来了,他弯着腰提着一个竹笼,见人就乐呵呵地从笼里拿出一个白蒸馍塞到对方手里。咦,老福头的后面有江静书记,还有四五个人……没等赵奎再辨认,田柱子就小声叫了起来:“春儿姐,大林!”

田柱子抬起身正想跑过去,孙豹子瞪了一眼说:“别动!”

赵奎一把拉住田柱子:“守好自己位置,不能乱跑。”

一会儿江静他们来到赵奎这里。江静对孙豹子说:“孙营长,我们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孙豹子向前热情地握住江静的手:“大姐,谢谢你们!”

“不客气,”江静说,“县委为这次战役动员了八九千人的支前队伍,为咱们队伍送粮,抬担架。”

“我们一定打好这一仗,不辜负乡亲们的希望。”孙豹子坚定地说,“大姐,你们送完吃的,就赶快撤下去,这儿距敌人太近。”

“知道啦!”江静点点头。

“那我去其他位置看看。”孙豹子说完,弯着腰顺着战壕走了。

老福头给赵奎、田柱子、张娃和李大胆每人塞上一个白馍说:“老乡的笼里还有黄瓜。”

何大林和春儿围着田柱子,那乐和劲儿溢于言表。

“春儿姐,你们怎么来了?”田柱子高兴地问。

江静在傍边说:“他们都是支前队伍的成员。春儿已经是村里的妇女会的主任了,大林是民兵队长。”

春儿从自己提的笼里拿出一根黄瓜塞到田柱子手中:“吃吧,吃吧。”

“咔喳”,田柱子把黄瓜咬了一口,傍边的张娃急得伸出了手。

春儿说:“甭急,甭急,每人都有。”

赵奎问江静:“江书记,上次给您汇报的田玉堂暂二团的军粮存在田卓堡的事……”

“放心,”江静笑了,“今天早上,咱们野战军已经派队伍去了田卓堡,已经接管了那批粮食。而且部队还留了一半粮食交给了我们地方上,让分给村里缺粮的穷人。”

田柱子把何大林拉到一边小声问:“大林,杏花呢?”

何大林说:“在山上,全村子的人都避到山上去了。”

“那她没跟你们来?”

“俺大不让,说她年纪小。”

田柱子知道,村里的贫雇农小组已经变成了农会,何大林的父亲何老汉是村里的农会主任了。

田柱子又问:“那俺大哩?”

“也上了山,”何大林说,“这次,我们连田明轩一家人都动员上了山,只留下赵翼叔一个看门的。”

 “赵翼?”旁边赵奎听到后心里不由一动,这个名字怎么和自己大哥一个名字?他又想起田柱子曾经告诉的他和这个看门人长得很像,忙问,“这个赵翼是你们本村人么?”

何大林不在意地回答:“赵叔也是我们村的老人手了。”

听到这话,赵奎苦笑了一下并轻轻摇摇头,看来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太多啦。

春儿看到赵奎神情有异,问:“赵排长,你怎么了?”

赵奎回过神来忙说:“没啥,没啥!”

这时,高空中又传来“啾──”的尖叫声,赵奎忙喊:“有炮,卧倒!”

春儿吓得抬起身子顺着战壕向后跑去,急得赵奎一下子跳起,几步追上春儿扑上去把春儿压倒在地。这时,一颗炮弹“轰”的一声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爆炸,无数的土块和尘土激射到空中然后又纷纷落下。

田柱子爬起来大声喊:“春儿姐──,排长──”

正在大家着急之时,却见赵奎爬起来摇摇头,扑打几下身上的尘土说:“没事,没事。”

春儿也爬起来,她脸色吓得苍白。

何大林跑过去问:“姐,没事么?”

春儿点点头,回头对满身尘土的赵奎说:“赵排长,俺谢你了。”

赵奎摆摆手表示不用谢,然后严肃地说:“你们赶快撤!”

田柱子望着茶壶山的山头恨恨地说:“狗日的,看你们还能张狂几时!”


八月七日中午,茶壶山下柳村的一个小财主的院子中,大房里电话铃声不断,电报传递消息的滴答声络绎不绝。院子里外到处站立着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士兵,村道中不时还有一支又一支的巡逻队来回巡逻。

这里正是宗松王牌师的司令部。

小院中的大房内是作战室,侧内套着一间小室,是宗松的临时卧室。

这几天,宗松都没睡好觉。直到茶壶山以及东西两线二十华里的防御体系全部建成后,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今天早晨借着一丝凉意,他想睡个好觉,就让卫兵关上卧室的木窗扇,衣服没脱就倒在了床上,很快鼾声大起。正在他好梦之际,门“哗”地被推开了,副官急匆匆闯了进来小声叫:“师长,师长!”宗松被惊醒了,面色微微不悦。副官见宗松脸色不对,就唯唯诺诺地站在门口不敢再说一句话。宗松掀掉盖在身上的将军服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打开木窗扇,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一股炽热的空气迎面扑来。他不得重新闭上窗扇。宗松转过身子伸展了下腰,看看手表,已是中午十二时了。他拉长了脸问副官:“有什么事?”

副官慌忙说:“师长,大事不好,茶壶山八十二团有紧急报告。”

“慌什么?”宗松瞪了副官一眼,然后左手叉在腰间,衣服敞开着威严地走了出去。

外面作战室里本是一片吵杂声,一群参谋见宗松沉着脸走了出来,顿时屋内鸦雀无声,只有几部军用电话的铃声在不断地响着。参谋长一摆手,接线员就暂时掐断了其他电话。参谋长满头大汗,手中拿着新装备的美国摩托罗那SCR300报话机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很清晰:“喂,喂,紧急呼救,紧急呼救!我是八十二团,我要师长……”

宗松听出来那是第八十二团团长董文的声音,就一把抓过话筒大声说:“我是宗松!”

“师长,”话筒里的声音有些焦急,“天不明时,黄龙山上的共军大举下山,现在已经从东、西、北三面包围了茶壶山。”

“你要镇静,这只是共匪的一些小股部队进行的牵制和扰乱。”宗松说。

“不,共军很多。” 听筒里的声音。

“到底有多少?”

“不清楚,满山遍野都是。”

“你要死守!我马上派部队增援你们!”宗松说完,放下报话机的话筒回头对参谋长说,“命令李圭,二十八旅再派一个团去增援茶壶山。”

参谋长阴沉着脸小声说:“李圭刚才也从茶壶山镇打来过紧急呼救的电话,他们二十八旅剩余的部队阵地前也都发现大批共匪。”

“一六五旅呢?”宗松大声问。

参谋长说:“情况也不太好,和二十八旅一样,已经被共匪分割包围。”

“妈的,共匪到底来了多少人马?是哪些番号的部队?”宗松骂出声来。

参谋长讷讷道:“目前还不太清楚。”

“快去查,快去查!”宗松气急败坏地用手指着大门外,一边大声喊,“命令各个旅、各个团死守阵地。谁丢了阵地,提头来见!”

这天下午,黄龙山麓下沿线到处都响起了枪炮声。直到天黑,宗松的情报部门才算初步查明了战场的情况。作战室里,两盏汽灯把屋内照得通亮。屋外,突然雷声大作,下起了大雨。师参谋长用一把小竹竿指着墙上的军用地图将战场态势大致讲给宗松听。宗松坐在椅子上,越听越心惊,尖瘦的脸拉得很长。茶壶山被共军第二纵队包围,二十八旅其他团面前出现的是共军第一纵队,共军的第三纵队和第六纵队包围了茶壶山以东的一六五旅。各部队都已遭受到共军的威胁牵制,前后左右,寸步难移。这时参谋长特别强调道:“绥靖公署电报,据空军的飞机白天侦察,共匪好像还有一个纵队在山上,不会是用于对付我部一二三旅和师部的吧?我们面临的共匪多达五个纵队,兵力是我部四倍。现在,我部各个部队皆被分割围困,所有的道路已被完全截断。”

宗松听完,坐在椅子上已经站不起来,颓然说:“快,快向胡长官发报,请求火速派部队增援我部!”


田玉堂真是没想到,一觉醒来,他的暂二团竟然被解放军团团包围。

他不明白,昨天,关口村一带并没发现什么敌情,一夜之间自己竟然陷入包围之中,共军难道是天兵天将?

“派人去询问旅部。”田玉堂对田宏基说。

“去茶壶山镇的道路已经不通了。”田宏基的胖圆脸上已经没有了惯有的笑容,“团长,看来师部的情报有错,昨天他们还通报说黄龙山上没有共匪的主力。现在共匪东、南、北三面包围了我们,只剩下村西。村西沟深崖陡,我们已经陷入了绝境。”

“那就决一死战。”田玉堂一时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我们暂二团也不是泥捏的。”

一听这话,田宏基不由摸着他那稀疏的眉毛,忧心重重。他和田玉堂不一样,他怕死,更怕被解放军俘虏。他知道自己过去的恶行,一旦被俘虏,当地的老百姓都不会放过自己。沉吟了一会儿,他开口对田玉堂道:“共匪几倍与我的兵力,死战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团长,当今之计,唯有借共匪立足未稳,未发动总攻前,我们突围。”

“师长命令死守,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田玉堂有点不悦,“师部和旅部都没有撤呢!”

“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人若死了,可什么都全完了。生死当口,哪还顾上什么命令?”田宏基苦口婆心地劝道。

“共军是从北山上下来的。好,那咱就向南突围。”田玉堂想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田玉堂和田宏基戴上钢盔,匆匆赶到村外南边第二营的防御阵地。村外早已经挖出了一条长长的战壕。村外的这条战壕,把村子东南北三面围了起来,这是田玉堂暂二团的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当然是在村子里边,所有村子外围的院落的围墙都掏出了射击孔,窑洞和房屋顶上都构筑起临时工事。这两道防御体系是田玉堂接到旅部命令后在一个星期内赶筑的。田玉堂和田宏基跳进了战壕,新提拔的二营营长是田玉堂的亲信,此时他快步跑过来给田玉堂敬礼。

田玉堂说:“走,看看!”

二营长慌忙领着田玉堂和田宏基顺着战壕走进了一座掩体。这座掩体修建在战壕里,顶棚上是木椽和门板,上面覆盖着半米厚的泥土。木椽和门板当然是拆掉村中的一些民房的材料。掩体坚固、结实,贴地面开着一尺来高六尺来长的观察和射击口。这座掩体是第二营的指挥所。

田玉堂和田宏基来到观察口前,随从卫士将望远镜递到二人手上。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对面的解放军利用的是田野上的一道田坎,田坎后影影绰绰地爬着密密麻麻的蓝灰色的身影。田玉堂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想到堵在他退路上的解放军竟然如此之多。想来,围在北面和东面的解放军部队也不会少。

田宏基说:“必须冲出去,要不然我们就会死无丧身之地。”

也只能这样了。田玉堂对二营长下达了突围命令,命令二营在南边打开一个缺口,让全团能够撤出去。命令下达后,村里的迫击炮就吼了起来。一排迫击炮弹落在对面解放军的阵地上。随后,暂二团二营的士兵蜂拥地跳出战壕向前冲去。看着进攻的势头向前推进了百十米了,对面几乎没有反应,田宏基差点跳起来:“团长,成了,成了!”

突然,这时天边响起一排震耳欲聋的响声,一大群手榴弹落在了田玉堂二营的冲锋群中。到处是火光和浓烟,紧接着对面也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一群冲锋的国民党士兵像割韭菜般的一茬又一茬地倒下,溃败的国民党士兵潮水般地退回到了战壕。解放军的迫击炮也开火了,几发炮弹落在田玉堂的战壕这边。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几个人被炸上了天。

“撤,全部撤到村子里去。”田玉堂下了撤退命令。因为他清楚,部队依托村庄院落进行防守,共军必然顾及老百姓的房屋不会使用火炮。只要没有火炮,那威胁就小多了。凭自己的火力,加上还有六门迫击炮,自己还能坚守一天,届时援军一到,暂二团就有救了。

随着下达的撤退命令,士兵从村外的战壕蜂拥向村内跑去。

田玉堂和田宏基跟着撤退的士兵慌忙向村内回撤,后面紧跟着几名挎着汤姆逊冲锋枪的卫兵。空中突然传来“嘶──”的尖啸声,田宏基立即卧倒并大声喊:“有炮!”田玉堂轻蔑地看了田宏基一眼说:“听不来声音?那炮是打向前边的。”

话未落音,前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爆炸的冲击波掀起的泥土扫了田玉堂一身,他脸上感到火辣辣的。他扑打掉身上的土,依然没停脚步。田宏基慌忙爬起来跟在后面。那颗炮弹爆炸出一个好大的弹坑,四周横七歪八地倒着有几名血肉模糊的士兵,到处是血水,其中一人肠子还长长地拉在外面。田宏基弯着腰、捂着嘴、抖着腿几乎走不动了。

“快走!”田玉堂轻蔑地看了田宏基一眼,捡起身边一位死尸身上的冲锋枪,把它提在手上向村内小跑而去,田宏基只好狼狈地跟在后边。

暂二团放弃了全部的村外防御工事龟缩进村里。果然,解放军停止了炮击,也暂时停止了攻击。不过,解放军的包围圈压缩得更小了。

看见解放军停止了攻击,田玉堂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知道危险仍然存在。一旦解放军发起总攻,他这个团可能就会被完全消灭,因此必须赶快想其他的办法突出重围。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田宏基。

田宏基愁眉不展,想了一阵,忽然拍了一下自己圆圆的脑袋小声叫起来:“团长,村西,村西始终没有枪声呀!”

田玉堂和田宏基急急来到村西的那个小场地,这里是迫击炮连的阵地。阵地上有临时掩体。田玉堂皱了一下眉头,连长立正站在面前。田玉堂黑着个脸,没说话,也没理会炮连连长,竟自个儿走到沟沿边的一个掩体后,手向背后一伸,卫兵将望远镜递到他手里。他拿起望远镜仔细地将下边的沟道望了一遍,头也没回地问:“沟下有共军吗?”

跟在后面的连长报告说:“报告团长,没有发现。”

“那对面呢?”跟上来的田宏基指着大沟对面的田卓堡问。

“好像……也没有共军。”连长讷讷地回答。

田宏基走到炮连连长的面前,歪着头一双小眼睛盯着他的脸。连长胆怯地低下了头。

田宏基教训道:“以后报告敌情,不许出现‘好像、大概’之类的话,明白么?”

“是,是。”连长忙点头回答。

田玉堂把望远镜对准沟对面的田卓堡。发现村子里安安静静,看不见一个人影子。看来村里的人大都上了山,只留有空村子。他心里默默祝福母亲和妹子玉娴最好也躲避上山,因为战场只距田卓堡一沟之隔。人常说,枪炮无眼。

“团长,发现什么?”田宏基问。

田玉堂摇摇头。

田宏基喃喃地说:“对面我家里还存着咱们的粮食呢!”

田玉堂紧皱起了眉头,这时候这个“七寸子”还有心思惦记着粮食?再说,外面人都知道那些粮食是同盛兴商行的,没人知道那是国军的军粮,还担心什么?

田玉堂黑着个脸命令:“火力侦察一下,打几发炮。”

“是!”炮连连长回答。

“不许打村东和村西那两院大房子!”田宏基补充道,“打到村子里面正中处。”

“明白。”连长回答后立即下令开火。随着两声轰响,两颗迫击炮弹“嗖”地飞了出去,炮弹在田卓堡村中爆炸。爆炸声后,田卓堡村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田玉堂面如冷霜,说:“我们从这里突围。”

田宏基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团长,事出反常必有妖,对面太平静了。”

田玉堂说:“即使对面有共军,这里也在子弹射程之外。”

“可是,这里沟崖很陡,人下不去呀……”

田玉堂抬手止住了田玉堂的话。他随后命令炮连连长:“搬几箱炮弹来,箱里塞上手榴弹。把炮弹箱全吊到沟道半崖上爆破。”随后他让卫兵去传令各营,听到村西的爆破声,全部在村西沟道突围。

炮兵连长指挥士兵把五箱炮弹和手榴弹吊到陡峭的沟道半崖上。

“爆破!”田玉堂冷冷地下了命令。

瞬间,沟崖上冲起一片火光,密集的土块像箭一样激射向天空,顿时浓烟冲天而起,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爆炸声后,田玉堂和在场的士兵人人身上落满了尘土,陡峭的沟崖上部变成了一个陡坡。没等田玉堂下命令,迫击炮连的士兵争先恐后地拥挤到沟边,个个奋不顾身地从陡坡上溜下。这时,从沟对面田卓堡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重机枪声,重机枪射程远,一些枪弹扫倒了沟这边炮连的士兵。

田宏基大惊失色小声叫了起来:“有,有……田卓堡有共匪!”

田玉堂跳出掩体,拔出勃朗宁手枪一挥,大吼一声:“就从这突围!”于是,他跳出战壕,率先从沟道的陡坡上溜下去,一大群国民党士兵紧跟在后面。田宏基愣了一下,也跟着士兵溜了下去。他知道,这是唯一可以逃命的方向。沟对面,解放军的重机枪子弹又扫了过来。但是,从村子里潮水般逃出的暂二团的士兵仍然不要命地从此处纷纷溜下沟道去,甚至有些士兵直接从陡崖上跳了下去。围困着村子的解放军部队见敌人要逃,就分三路冲进了村子,俘虏了没有来得及逃跑的部分国民党士兵。那些溜下或跳下沟崖的士兵,虽然也伤亡惨重,但是暂二团还是有半数人马跟着田玉堂顺着沟底向南突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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