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的日子很枯燥,但是还好每个月有三天的假期,又恰好放国庆,所以有七天的时间。这七天,正是我们回家放松的时间,而我也毫不例外的加入了回家的旅程。
坐着熟悉的长途客车,行驶在宽大的柏油马路上,那颗回家的心总会加快跳跃速度。又是九月秋风起,九月秋风吹落了树上的叶子,吹黄了地上的枯草,吹飞了游子对家的思念。
满满的一车人,大部分都是学生,带着离家一月的情绪,带着最新的见闻,带着那颗越来越烈的心,回家。一车人都在讨论着自己家乡的好,山好水好风光好,尽管自己认为家乡不如城里的我,在此时也坚定的认为家好。
客车行驶在路上,远处的山越来越近,我们离校越来越远。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散发着刺眼的光芒,照在路边的被刷的雪白的房子上,让人睁不开眼睛,只有远处那被树木覆盖的群山才可以让我们的眼睛轻松一点。
离城越远,被刷的雪白的房子渐渐少了,被反射地刺人眼睛的光芒也没有了,车厢里又活跃了起来。客车沿着公路不断前行,远处的群山也像是一条连绵不断的曲线,不断蔓延,直至目之所及,都是高山。
“师傅!前面停一下。”
带着兴奋的声音从后排发出,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站起身来,开始整理着行李,准备下车。
“后面的姑娘,你先坐好,我先停住了你再下,别摔着了。”
这位正忙着下车的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车还没有停住,红着脸,默默地又坐了回去。刺啦一声,车停住了,姑娘抱起书包,拿起衣服,拎着口袋,在我们的羡慕中快步下了车。
随着客车的不断前行,车里的人也越来越少,而坐在车里的人也越来越烦躁。不断抱怨这车行驶的怎么这么慢,但是路边的参照物却告诉我们,这辆车在飞速行驶。车里的人不断的向外望,向外看,专注着前方,整个车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轰轰的发动机运行的声音,车窗碰撞的声音,风吹树叶的声音······
终于,在一片欢呼声中,我们到了目的地,到了我们离开的地方,客车也兴奋的长啸了几声。
“我们到站了!”
师傅停下车,转过身来,对着我们说。说完,率先跳下车,一把关上门,打开后备箱,把里面的行李都拿了出来,等我们下车的时候,师傅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太阳已经到了西方,小镇远处传来阵阵雄鸡鸣叫,几棵柏树东摇西摆,发出吱吱的呻吟,我背着书包,朝着家里赶去。小镇还是原来的小镇,不过四周都在开始修建新屋,不断有土坯墙被推倒,四处堆满了砖头、水泥、石子,还有大量的工人来来往往。
继续向下走,来到了张叔的小店,发现此时的小店也已经大变样了,原本三个门面的平顶房子已经被掀开了顶,几个工人在上面一边和混泥土,一边砌砖,张叔也忙个不停,既要上去帮忙,又要下楼照顾生意。
没有过多的理会,我继续赶路。行走在走了三年的崎岖小路上,地面上铺着一层枯黄的树叶,踩在上面软软的,发出阵阵响声,奏起了大自然最朴实的乐章。虽然秋天到来,但并不是想象中的一片枯黄,到处还可以看见墨绿色的松柏。林间草丛,还有鸟兽弄起的哗哗声响。路过一户人家,鸡鸣声,犬吠声,喧闹声混合在一起,再这样的环境中,哪里会让你感受到秋日的肃杀呢?
下了山,过了河,背着包,拿着水,一路上悠闲自得,欣赏着那些我从未发现的美景。踏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一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盘坐巨石之上,看天边云卷云舒,在夕阳的灼烧下,白云成为了彩云,叙述着对天空最后的爱慕。
到家已近黄昏,和附近的长者热情地打过招呼,安心地等着老爹他们回来。碧竹在晚风的吹拂中梳洗着柔顺的发丝,跳起来火热的舞蹈,远处的群山也由清晰逐渐模糊,山沟里升起浓浓的白雾,填满了整个山谷,白茫茫的一片,笼罩着一切。
不久,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隐隐有几个黑影走来,背着背篓,扛着锄头,隐约间还有几点烟火。走近才发现,原来是晚归的父母。当然,免不了一阵的寒暄,还是老爹的催促才让老妈记起还没有开门,没有放下背篓。
“明娃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一学期才回家吗?你不会被开除了吧?”
老妈心急的问我,越说脸色越差,问题也越来越离谱。我连忙打断她的继续猜想,告诉了她缘由。知道七天后就要去上学,老妈很高兴,说要在家里做些好吃的饭菜,又说了一大堆学校食堂的的各种不好。
“老爹,你们在忙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老爹平时做什么事情都是奉行的“天黑就休息”的原则,天还没黑基本上就回家了,哪里会像现在摸黑呢。
“哎,这不是去打小工嘛!因为地方远,所以赶路回来就黑了。这个月我们都在别人家打工呢!”
“那你们是干什么呢?”
“我们就是帮忙挑水啊,搬砖啊,提混泥土之类的,我和你妈每天就可以挣三十几块钱了,比种庄稼好上太多了。”
“哦~你们一路上那个抽烟的是王叔吧!”
“是啊,你王叔两口子,猪二娃一家子,我们两个人,都去了。修房子嘛,要打杂的人多。”
听老爹的说法,现在大家都在修房子,一排排的土坯房被推倒,开始从新修建砖房。按照他的说法,土坯房已经不再是时代的潮流,砖房才是最流行的,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也要修砖房,前提是他要赚够修房子的钱。
我和老爹有谈起了有关学校的事情,城里的见闻,老妈也不时插上几句话,感叹县城的美好。吃完饭,简单的洗漱后,就睡觉了。
我起床时,早已经不见老爹的身影,只留下老妈一个人在厨房忙碌。
“妈,老爹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了。”
“早走了,去上班了,天一开亮就出发了,和你王虎叔他们一起。”
“哦,你没有去?”
“我去了谁给你做饭呢?”
是啊,谁给我做饭呢?不觉间,我已经长大了,但是我其实还是没有长大,还是那个永远需要父母扶持的孩子。
吃完饭后,老妈有继续忙碌着她自己的事情,而我也做起来自己的事情来。一边做着作业,一边享受这温暖的阳光,一边忍受着此时的孤独和寂寞。“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学习这一片大海是没有尽头的,孤独和寂寞是在所难免的,但是此时的孤独将会成就往后的非凡。
一天的时间我就完成了所有的作业,直等到夕阳西下,几近黄昏,天空布满黑色的原子,老爹他们才回来,我连忙迎了上去,与一路的人打了个招呼,和老爹一起回来。
老妈早已经打好水,催促着老爹洗漱,然后端上饭菜,吃饭闲聊。
“好了,明天我就不用去了。”
“为什么不去了?”
老妈不解的问。连续几十天的工作,已经让她把上班当成了一种习惯。
“当然是没有我们的活儿了,要等上几天才有活儿。对了工资都给我们了。”
说完,老爹笑嘻嘻的从包里面掏出一个口袋,袋子里面就是这些天的工资。
“多少钱?给我们开了多少钱的工资啊。我是18块一天,你是20一天,我们应该干了二十天吧!”
“不不不,我们干了二十二天才对,不过嘛!我有几天没有算钱,就当是给他帮忙了,只算了二十天的工钱。我20一天,你18一天,我们一天就是···是38块钱,38乘以20等于···760块钱,我又让了他十块钱,所以这里是750块。”
老爹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张纸条,仔细认真的读了一遍,又算了一遍,还给我看了一遍,最终确认,应该收七百五十块钱。接着就拿起那一堆已经齐地整整齐齐的钱,认真地又数了一遍,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
“你真笨,都让了别人两天的工钱了,你还让别人十块钱,你的钱怎么这么多呢!”
“你懂什么,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让也说不过去。而且只有这样,别人下次才会继续找你嘛。不光是我,王虎他们也让了。”
当然,这事情也就这样的过去了,老爹为了庆祝自己赚得一大笔钱,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大碗白酒,直接倒床睡到了大天亮。
老妈做好早饭,催了好半晌才起床。吃完早饭,又匆匆的去忙碌田里的庄稼了。当然,我没有跟着去帮忙,因为许久不见的猪二娃已经早就找来了。
一月不见,猪二娃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原本就略显黝黑的皮肤更加的黑了,赤着的胳膊上满是疙瘩肉,给人一种健壮干练的感觉。
“猪二娃,许久不见啦!”
“是哇!你在城里怎么样?”
“好哇!跟家里一样好。”
“你知道不,我现在正在学习砌砖呢?”
“你!砌砖!谁教你啊?”
“哎,别说了。就是你上学走了后,我爸说不能没有一技之长,要学一点本事,但是现在最赚钱的就是砌砖了,所以我就被叫去跟着一个师傅学了。”
“哦哦!那你砌得怎么样了?赚了不少钱吧?”
“没有,一分没赚。我才跟着学习还不到一个月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会了。前一段时间师傅都是让我看,然后打杂。这几天我才有机会上手砌砖,不过砌砖可是一门大学问啊,这点时间还真学不会。”
“哦!你说说,比上学更难吗?”
“哼!砌砖有砌砖的难,学习有学习的难啊。你知道吗,我们砌砖讲究的是横竖一条线,在动砖之前要先吊一个铁坠子,然后才可以把砖砌直。记得有一天,我没有吊铁坠子,直接砌砖,师傅把我的成果全部摧毁,让我重新来。”
“没事,你就吊一个坠子,乱搞嘛!”
“你放屁,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墙要是被砌歪了是要塌的,要是砸到了人怎么办,而且师傅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哪里不对,你竟然······”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我们这一行的都是把安全放在了第一位,对自己安全负责,对别人安全负责,这是入行必须要记住的。”
“诶!你真的没赚到一点钱?”
“其实也赚了不少,但是都送给了师傅了。”
“你……你……你怎么这么笨,为什么要给他呀!”
“额···我爸说我是去学本事的,学到真本事才是关键,钱还可以慢慢赚,等我学到了本事,就自己去包一个活儿自己干,所有的钱都是我的,哈哈哈。”
“那提前恭喜你了。”
后来猪二娃还真的从事起了这一行,他的师傅并没有贪图他的工资,到了最后全部给了他。但是猪二娃很固执的没有收下,全部送给了师傅,说是学费。
村子很小,我们重温了小时候走过的地方,看着更小的孩子做起了我们曾经做过的事情,望着田埂上不断上冒的青烟,我们也加入其中,玩得忘乎所以。
直到太阳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高,牛儿高声反抗着烈日的灼烧,羊儿不断地逃向阴凉的地方,我们才散了伙,灭了烟,回到家。猪二娃只在这一天上午陪我一起玩了一次,后几天都忙碌着家里的事情,我也越渐觉得那些曾经玩过的都已不再适合我们了,没有再去打扰他。
又过了几天,猪二娃找到我说马上就要去上工了,问我时候有兴趣一起去看看。老爹也准备着去上班,为了见识一下工作的辛苦和打发时间,我欣然同意了。
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被老爹粗鲁的摇醒了,忽然记起今天要一同去工作,挣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疲惫的起了床,简单的洗漱后,吃了点早饭。
“你吃这么点儿怎么够?我们是要下力气的,饿得快。”
我只好强忍着又吃了一碗,还没等我缓过气来,老爹早已经收拾好了,我们一家三口冒着夜色开始了上班的一天。和王虎一家,猪二娃一家,一路上八九个人。沿着蜿蜒的田埂,顶着满天的星光,伴着远处的犬吠,走了很久很久,直到东方吐白,我们才到达目的地。
只见不远处的荒地上堆着水泥,沙,砖头,旁边还有砌到丈把高的砖墙,钢筋混泥土随处可见。我知道,我的一天时间就会在这里度过,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是什么,但是很明确的就是猪二娃的工作了,一定是矗立在高高的墙头,砌着砖。
我们到时,老板已经迎了出来,热情的和我们打了招呼。由于人手的原因,我被他不情愿的留了下来,做的事情也是最简单的,就是浇水,给砖头浇水。
不一会儿,人都来齐了,大家分领任务后,都忙碌起来了。猪二娃跟着他师傅一起,拿着砖头,小心翼翼的砌着,其他人则是挑水、调沙浆,绑钢筋等等。我拿着管子,不断地淋着砖头。砖头就像是一块永远吸不饱水的海绵,一有水在上面,很快就被吸干,等你去淋其他的砖头回来时,又发现刚才湿淋淋的砖头干了。
当然,在早上还好一点,尤其是烈日当空的时候就麻烦了。吸饱了水的砖头,被阳光一照,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然后就干了,没有一点被水打湿的痕迹。这个时候,正在砌砖的师傅就会到处呼唤你了。
“胡明,我这里砖干了,给我搬几块湿的来。”
“胡明,给我送几块半截砖过来。”
“胡明,没有砖了。”
“胡明,你搞快点,我这里停工了。”
······
所以,你可以想象,烈日当空,在太阳下,一个文弱青年,不断地东奔西走,送着砖头,汗水顺着额头、双鬓汇聚到下巴,形成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滴答的一声掉落,就这会接二连三的掉落,落在双手捧着的砖头山,被砖头悄悄吸干,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
当然,这个青年相对于其他人而言,还是很幸运的了。他只是不断地淋水,不断地送砖,不断地擦拭汗水。而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背着沙子,石子,水泥,调成沙浆,一桶一桶提上高墙;他们双手抓着被太阳烧得滚烫的钢筋,不断捆绑着;他们从远处挑着水,不断灌入各个容器中;他们一心忙碌着,忘记了擦拭不断下滴的汗水。
直到老板招呼吃饭,我们才得以短暂的解脱。扔掉手上的砖头,高兴地冲向屋里,舀出一盆子水来,捧出一捧打在脸上,炎热的感觉瞬间被扑灭。主人家提出一壶水,很快就被我们喝干,一股充实的感觉席卷全身,紧接着一股无名睡意涌来。
强忍着睡意,吃完午饭,略作休息,手臂传来阵阵酸软的感觉。在砖工师傅的催促下,我们又开始工作了。
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了上午的激情了,忙碌了一个上午后,全身酸软难耐,捧着的砖也减少了好几块。有好多次都想放下手上的活儿回家,但是理智告诉我,这是不可以的,只能耐着性子,忍受着灼热的太阳,继续工作。
当然,经过了一个上午的工作,我已经掌握了浇水的技巧。已经没有再对砖头一阵胡乱的浇水了,而是把砖头一块块的扔进水缸里,直到要用时才拿出来,这样为我节省了不少的精力,也为挑水的人节省了大浪的力气。
就这样,太阳渐渐向西,向下,进入到云里面。“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千古名句对我来说恰恰相反。我多么希望太阳走得再快一点,一天的时间可以过得再快一点,能够快一点解脱出来。
终于,在太阳完全进入云里,它的光芒也开始尽数收进云里后,我解脱了!带着一身的酸痛,一身的泥灰,我解脱了!领着15块钱的工资,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了这个令人伤心,给人痛苦的地方。
天完全黑下,我们才到家。简单的洗漱、吃饭后,带着这个永远不愿意记忆的噩梦进入了梦乡。这一觉直接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而家里的人又继续去上班了。
从那以后,我没有再次每月回家一次了,真正的做到了一学期结束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