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起床,提着包,朝着车站赶去。刚到达校门,就又遇到了白泽,白泽背着一个包向车站走。很快,我就背上了两个包了。
白泽说她住在肥西镇,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镇。到了车站,很快我就找到了回树德镇的车,接着就帮她找肥西镇的客车,但可惜的是转了几个圈也没看见,还是问车站的管理员才知道,是车坏了,要下午才能发车。
白泽很忧愁,因为学校已经关门了,她只有在这里一直等到下午才能回家,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而且,我马上就要上车了,也不能留下来陪她。没办法,只好留下她了。
她也只有无奈的接受现实,把我送到车站,转身就要离去。
“小姑娘,你怎么不上车啊?”
车上的售票员看到转身要走的白泽,问道。
“我回家不坐这辆车,我回家的那辆车坏了。”
“哦,你住哪里呢?”
“肥西。”
“那你上来呀!我们就要路过肥西镇啊!”
我简直不敢相信,但确实如此,这辆车会路过肥西。白泽连忙上车,一改愁容,又变得活泼起来。这一次乘车对我来说很不一样,每次回家坐在车上我都有些郁闷,整个车里就没有我认识的人,而现在,终于有一个人能够陪我说说话,哪怕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
白泽在车上为我讲述了她的家乡和那片神奇的土地发生的事情,我沉浸在其中,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家乡,那片连绵起伏的大山。可惜,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没多久就到了肥西镇,她下了车,我继续赶路。
客车行驶在不知走过多少次的道路上,但眼前的一切还是那样的陌生,即使是熟悉的几个地点,当再次观察时,都会有不一样的发现。路上的景色在车窗上飞速闪过,这块“屏幕”见证了四季的变化,草木的兴衰,人员的流动,而它还是这样默默镶嵌在车壁上。
车内传出阵阵说话声,渐渐地变为沉默,直到响起一声“师傅!前面停一下”才会激起又一阵的谈话,到了最后,即使是有人下车,也不会又声音发出。不知过了多久,我也下了车。
到了家,一如既往,家里没有人。卸下行李,安心等待着家人的回归。北风呼呼的吹着,竹子在风中四处摇摆,不远的大树发出吱吱的声响,几只麻雀飞过天际,传出一阵悲鸣。在这样的环境中,寒意不觉地从心底直冒。
终于,不一会儿老爹就扛着一根树回来了,随后老妈也回来了。简单的收拾后,开始了升烟做饭。老爹端出一个火盆子,倒上些木炭,点起火,烤着手。我是不用烤火的,不知怎么的,小时候的大雪纷飞,到了现在已经难以下雪了。
“对了,老爹,王二狗今年要回来吗?”
“他呀!不知道,两年没回,这一次差不多会吧?!”
“哦~你们这段时间在家里都在干什么?”
“就这些事情,反正不会闲着。”
接着又安静下来。简单的吃了饭之后,他们又该忙活自己的事情了,而我既然帮不上忙,那就只有无所事事的玩儿了。虽然邻近年关,但是却并没有感受到一点过年的氛围。大伙儿还是像平常一样,扛着锄头,挖挖地,锄锄草。
围着田间小路,四处闲逛,直接来到了猪二娃家。猪二娃没有在家,只有他妈在一个木桶里洗着萝卜,说是喂猪,而猪二娃还在外砌砖呢!
就这样,我一人无聊的逛着路,消遣着时光。直到腊月二十七后,村子里才渐渐有了人气,人们才停下手上的农活儿,停下来准备着过年的用品。其中要数王虎家的准备最是齐全了,不光买了大量的瓜子糖果,还专门去买了猪肉。要知道,农村人此时早已经杀了猪,为了方便保存,已经全部做成腊肉。
“王叔,你们家准备这么多,难道是王二狗要回来了?”
“是啊是啊!昨年没回家,今年说要回了,多准备点。”
“那真是太好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
王二狗是在腊月二十九的晚上才到的,会到家已经是大半夜了。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心想着一定是他回来了。但是碍于寒冷的天气,我还是决定继续卷在被窝里。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王二狗就来了,提着一袋子零食。此时的王二狗和离别时的他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本的小寸头已经不见了,留起了长发,而且染成了黄色,不知道什么原因,头发竟然根根上指,让我形象的理解了“怒发上指冠”的情景。耳朵上更是戴上了一连串的耳钉,穿着华丽而浮夸,活生生的一个“杀马特”。
他的这副打扮使我目瞪口呆,更是迎来了老爹他们怪异的目光。但是王二狗丝毫没有察觉,甩了甩额前的几缕黄色发丝,兴奋的朝我们走来。扯过一条板凳,把袋子铺在上面,一边说话,一边叫我们一起吃了起来。
王二狗说,他出去后在一家服装厂上班,里面基本上都是同龄人,而且很大一部分是女的。作为里面的员工,工作还是很辛苦的,一天工作时间就有十二个小时,有的时候加班会达到十七八个小时,但是工资也不低,每个月可以有一千多元的收入。
“一千多块?”
老爹听到他的话后很吃惊,这对于一个长期在农村的人来说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不错!这只是普通员工的,那些技术工人是普通工人的三四倍呢!”
王二狗对老爹的吃惊很满意。
“那你是技术工人吗?”
我也插了一句。
“还不是,不过不远了。我正在赶着一位师傅学呢,只要是一些小的问题,我都可以解决。”
“那你的工资不是很高?”
“还好,差不多接近两千吧!”
虽然王二狗随意一说,但是在我们的耳朵里,就像是一个炸弹,竟然一个月收入两千,仿佛已经看见了成堆的钱被收入囊中。
“那个,你们厂还缺人不?”
老爹干咳了一声,低声地问道。
“缺啊!每年都在招人。你要去的话直接告诉我,我们过完年就一起走!”
王二狗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接着又说道:
“明娃子也一起吧!高中毕业生工资比我们高还多哩!”
我连忙摇头,老爹也一口反对。
让我没想到的是,老爹晚上就和我们商量跟王二狗一起出去的事情。虽然很不愿意,但是决定权还是交到了他自己手里。
“你们想想,今年我们去搬砖,两个人一个月也才一千块,而且时间还那么久,别人干的是轻活儿,一个人一月就是一千多啊!”
“那你去吧!先问清楚才去,你看王二狗现在的模样,这是人模狗样的。”
“好,这个事我还要好好想想。”
初一吃完饭我们就去找猪二娃,据他父亲说,因为修房子的人太多了,猪二娃连过年也只是回家出了个饭,接着又去干活儿了。所以,我和王二狗初一来找他。猪二娃看见我们到了,连忙站起迎了上来,对王二狗的着装好好的“夸奖”了一番,惹得大家都忍不住地笑了。
“我说猪二娃,你要不就跟着我一起出去打工吧!好挣钱。”
“不了。我才刚刚学会砌砖,要赶紧趁着现在练练手。”
“在家的工钱低啊。”
“我知道,但是我想先把这门手艺学会了再说。”
“好吧!”
王二狗见说服不了猪二娃,提议到处走走。这正合我心,家里面就只有这样几个人,还是四处转转有意思。在猪二娃家里装好了瓜子,沿着屋后的小路就出发了。
虽然还很寒冷,但已然不是“千山鸟飞绝”的景象,喳喳的鸟儿们也在为新年而欢呼。我们走在昔日早已熟悉的小路上,谈论着当年的趣事。
“看,就是那座山,我们经常上去。”
王二狗指着前面的山,对我们说。
“放屁!我们是天天上去,用词一点都不准确。”
猪二娃在后面直接反驳王二狗的话。
“你才放屁,这句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放屁,不要怀疑我,我可是初中毕业,我会骗你?”
王二狗哑然,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说:
“我也是初中毕业的,你想不到吧!当年我虽然没有跟你们一起毕业,但是我还是拿到了毕业证。”
王二狗兴奋的说,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
“什么,你怎么拿到的?”
我很疑惑,王二狗可是被直接开出的,都没有上学了,后面是怎么搞到的毕业证的呢。
“虽然我被开除了,但是我的学籍还在,反正到了毕业,老邓就给我弄了一个毕业证。”
“原来是这啊!说起当年的事情,我们可真要说说你了,真是太任性了。”
“哎,没办法!哥就是这样的有个性,不服也不行啊!”
王二狗显然不想再回忆当年的事情,直接岔开话题,我和猪二娃也只好识趣的不再谈论此事。
“不过···明娃子,你可要真的要好好读书啊!我的这辈子基本上算是废了,成就也差不多定了,出去了才知道学历的重要性。”
王二狗思索了一会,又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的劝诫。
“滚你的,我们都差不多这样,将来出来了还不时一样的打工。”
我笑了笑,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你看这座山,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见证了我们的成长,但是谁会知道我们四个人变成了三个人,最后现在在这里的就你一人还在读书呢?”
“是啊!王二狗,我现在想起我们去找三黑子的场景,他竟然要我们叫他刘东,真是变了,还有就是他以及好几年没回来了。”
“你们两个别说了,谁没有变?王二狗一回来不就变得让我们不认识了吗?看着外表装扮的,还好里面没变。你猪二娃不一样嘛,都开始挣钱了,只有我还是那样,一直在读书······”
王二狗甩了甩额前的黄色刘海,又摸了摸根根向上的头发,放声大笑。看着他这怪异的行为,我们也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开开心心的度过了这几天时光,老爹经过反复的思考,最后决定跟着王二狗一起外出打工。当然,为了挣大钱,找工作,他们一群人初六就走了,而我因为要补课的原因,还没过十五,也离开了。
到了学校就进行着紧张的上课,各科老师轮流上阵,不给人一丝喘气的机会。一到了下课,整个教室的人都会安静的趴在桌子上,进行着短暂的休息。当然,白泽是个例外,就算是上课,她也会陷入沉睡。
这个时候,我就会当仁不让的提醒她了,或是推推她,或是拍拍她,总是用尽各种的办法弄醒她。当然,一定会迎来她愤怒的目光。但是我坚信睡觉是会传染的,是要有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就会有成群的人倒下。
“胡明!我警告你,上课别动我!”
或许是我打扰了她的好梦,所以一下课就迎来了她愤怒的咆哮声,我连忙点头,表示以后一定不打搅她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或许这种看似无聊的行为才是这无聊生活中的最后乐趣吧。
除此之外,每个月的考试也是会令人热些沸腾的。这不仅仅只是一场普通的考试,这是一场可以得到换座位特权的机会。按名次从上往下依次入场,挑选自己心仪的位置。当然,好的位置都会被几个成绩好的同学抢占,但是我们至少还有选择的机会啊。
但是我不一样,不管坐在那儿,白泽都会跟着来。她的成绩虽然并不怎么样,但是她却总能够用自己的方法使我不得不带着她,即使我们几个男生坐在一起,她还是来了。而我也同样的离不开她,有她在,总能够给我提供很多便利。
“白泽同学,我的水杯没水了,帮我接一杯水嘛!”
“白泽,我的笔没有了,借支笔来。”
“白泽妹妹,你有空帮我丢一下垃圾吗?”
······
她总会一口答应下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同窗之谊吧!
为了帮助她好好学习,我告诉她提问是最好的提升途经,在我的再三鼓励下,她终于提出一个连老师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地理晚自习总是以复习为主,地理老师是一个老头,已年进六十,但是依旧精神抖擞。他漫步于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偷偷地观察着同学们的行为,及时阻止做小动作的事情发生,帮助大家解答疑惑。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一般都是默默看书,或是仔细回顾学习的知识,也有提出疑问,请求解惑的。在我不经意间,地理老师走到了我的面前,我被这突发的事情吓得一顿,以为自己有麻烦了。但接下来的一幕令我惊讶,原来是白泽举手发问。
“你有什么问题啊?”
“老师,我一直有个疑问。地球的公转造成了四季的变化,温带寒带的划分,说起来就是太阳直射点的移动所造成的。但是地球的地轴为什么是倾斜的?要是地轴不再倾斜,这些就直接固定了下来,多好啊!”
这个问题听得我目瞪口呆,没想到她还有心思研究这么深奥的问题,同时,地理老师也是一边的震惊,思考良久才说道:
“这位同学,你的问题不属于我们学习的范畴,而且这是天文学研究的问题,要说起来会很麻烦,主要是很多的知识你还没有学习。嗯!你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地理老师笑着又问,白泽摇了摇头。地理老师踱着步子离开了教室,没有再回来。我这才发现,原来白泽才是我们班最会思考的问题,虽然一直知道地轴是倾斜的,但是从来没有质疑过,而她能由此而深入思考,简直不得了。
有一次政治晚自习,白泽又提问了。举起高高的手,显示出她对于答案的迫切。
“老师,我又有一个问题想问呢!”
“你说。”
“就是为什么全国人大会议在北京召开啊?”
“因为那是首都啊!”
“为什么不可以在其他地方召开呢?”
政治老师没有再回答上来,但是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对放牛童子在上山放牛,一个过路人告诉童子不要上山了,上面有老虎会吃牛。但是童子反驳道:“山上的草那么好,为什么老虎没有把草吃掉呢?”路人告诉童子说:“老虎不吃草,吃肉。”童子不听,果真丢了牛。
“你说,为什么老虎要吃肉呢?”
说完,老师就离开了,我们也陷入了沉默。有的事情是不需要原因的,就像人会死去,寒来暑往,花开花谢。从此,我再也不鼓励白泽提问了,让她直接问我就行。
到了高三我们才发现,高二的学习是多么的悠闲愉快。现在我们已经真的是没有闲暇时间了,每一个月的考试变成了一周一次,每周我们不光赶着学新课,还要忙着周考的试卷,考试对我们来说早已经麻木了。
对我来说,唯一的兴趣来源就是白泽了,她的行为总会引发我的情绪的变化。或许,有她的日子才真的算得上是生活吧。而她也不知何时由绑着的马尾辫子变成了披散着头发,这时我才发现,不光是白泽,班上大部分的女生都是这样。一阵微风拂过,吹动数缕青丝,吹落鬓角的耳发,举起纤细的手,撩起垂落的发丝,向耳上一抚,又恢复原样,这也成为了我不多的闲愉时光。
有一天上午,我突然发现,时常在我眼前飘飞的秀发竟然分叉了,起先我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当我再次细看时,却实如此,柔顺的长发有些枯黄,如冬日的失去水分枯草,枯黄而蓬松,我赶紧把这一发现告诉白泽。
“白泽,白泽,不好了,你的头发分叉了。”
白泽先是一惊,然后甩过脑后的长发,果然发现了有分叉的痕迹。
“没事,剪了就是了。肯定是最近忙,没打理它了。”
白泽说着就拿着剪刀,对着发叉的头发一阵剪。碎发纷飞,随风飘舞,飘到四处都是。看着飘风的碎发,我就有种莫名的伤感。到底是感伤什么呢?高考来临之际的压力?即将的分离?还是渺茫的未来?
该来的还是会来,我们终究还是走上了考场,这里将会是人生的一个岔路口,决定未来的关键点。
还记得考完的那个下午,太阳真的好大,就像是我刚入学时候的那时。我和几个同学漫步在生活过三年的学校里,享受着最后的校园生活。看着熟悉的学弟学妹,看着来来往往的匆忙身影,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此时,我的想说的话都顺着风声飘进了我的耳朵: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
都在意料之中。
这首诗是汪国真的著名诗篇,也是进校之时虢老师赠给我们全班的一首诗。“尽人事,听天命。自己曾经已经努力过,哪怕是失败,也虽败犹荣。”耳边再次响起虢老师的话,感觉又是一番滋味。
围着校园一圈又一圈,看着熟悉的建筑,稚嫩的面孔,坚毅的身影,我们的话题不断转换,仿佛眼前的一切可以无极限的谈论下去。
“胡明!”
抬眼望去,原来是白泽,看得出来,她也应该是在校园闲转。不过,可以看地出来她进行了精心的打扮,或许也是在怀念即将离开的校园吧!
她站在远处不断向我招手,白色的上衣,白色的裤子,白色的鞋子,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走近时才发现,她竟然有扎起了一对马尾,这是她刚入校的样子,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
“你怎么也出来走走?就你一个人啊?”
看着这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的面孔,我实在找不出话来了。
“对啊,在宿舍坐着怪闲的慌的,你不是也出来了吗?”
“是啊,要不我们去操场上转转?”
我们来到操场,火红的太阳照射下,拉出两条好长的影子。两条长长的影子,像是两座笔直的剑锋,即使相隔很近,也没有连在一起的可能,除非上天使它们合在一起。
上天真的有自己的想法,看,这两道身影真的连在了一起。
“白泽,以后你打算干什么?”
我牵着白泽的手,像是在教室里一样。但又很不一样,教室里的牵手都是无意之间,这一次,我知道如果不抓住她,我就会永远的失去她。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适,就像是“老虎吃肉”的答案一样,很合理。
“我也不知道!你呢?”
“我可能会外出打工,如果我没有考上。”
“哦!”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两人,在他们身上洒下了无尽的希望,更是牢牢包裹着那双紧紧连在一起的手上。
第二天天刚亮,毕业的学子就整理行李回家,我也随着大部队朝校门外走。不过,没有再看到白泽,或许她已经走了,或许她还在这里。没有等待,我直接坐上车会来了,因为我害怕再看见她,她此时也可能与我一样吧!
之后,再也没有看见过白泽了,而我也终究没有考上。还是踏上了王二狗的足迹——外出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