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云瑾从郑东处单独搬离出来,租住到一户人家的顶楼上,进入了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各学科都进入知识点总结期,持续不断地复习加考试,某些学科云瑾考试挂科了,需要重新去补考,班导师一再的重申,两门以上的必修课如果补考不合格,则没有办法顺利毕业,这给了云瑾很大的心理震慑和恐惧,他唯有只争朝夕,努力复习并积极和同学老师那里讨教,现在班上出现诡异的现象,平时后进的同学都成了班级里互学互助的模范学生,而那些以前认真学习的同学反而是显得松弛自由,倒能十分从容安排着生活和学业,先后角色的突然互换。
周末时,云瑾与宁芳菲约会见面后,多数是相聚在一起呆在租住的屋里,云瑾有了学业压力后,没有闲情胆量四处闲逛,芳菲也将作业课本都带过来,两人相伴着学习或读书,疲惫放松时就去他们曾经流连过的郊野里溜达一圈再回来,紧张且有自律的节奏,仿佛是进入某种形式的家庭生活,过程有打闹,有安静,有专注,有激情,他们不止多次有沉浸式的亲吻和拥抱,更多是默默地相守在身旁共同阅读一本书,聆听一期的青春电台节目,探讨着励志小说和忧郁的情感故事,一起伴随着时光流逝,轻柔触摸着亦喜亦悲的心灵,在春意盎然,绿水长流的浪漫时节,听着户外绵绵细雨敲打着窗棂的夜晚,摇曳的树影晃乱了心经,可他们一再坚守未让最后防线土崩瓦解。
毕业前,云瑾和同学们在校方安排下,去江洲市的一所高校的附属工厂实习,规划有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宁芳菲和云瑾他们此刻的亲密程度而言,实在是太长久,别离前,她一遍一遍地说着不舍的情话,紧紧地拥住他不肯松手,云瑾只得安慰她说很快就回来,留给芳菲钥匙,让她可以时而来他们的屋里坐一坐,难捱的思恋失去停留的港湾。生平云瑾第一次去往另外一个城市,虽然内心时刻被难离的情愫所牵连,但是繁华的大都市的喧哗,如春雷闪电一般让云瑾的感官时刻震惊神驰,在劳动实习之后的空暇时间,同学们结伴游历这座城市的古都风貌,包括灯光绚丽的运河,庄严肃穆的烈士陵,雄壮闻名的渡江大桥,可歌可泣的纪念塔,甚至是记载浩瀚历史烟尘的古寺庙、古城墙,均留下他们徘徊的脚印,云瑾固步自封多年之后,才认识到原来的世界,远非书本描述的那样简略,广袤国家上每一寸的土地,每一缕气息,都是真实而富有形象的体验壮丽,感动和忧伤都在眼前流动,且触摸得到,云瑾想象的到,不久自己将要不自觉地融入到这个真实的世界里,除了眼睛,还需用双手去感知世界的温度,用味觉去品尝苦辣酸甜,站在江崖悬壁之上,凝望着滚滚江水,情绪翻腾焦灼,淹没在怅惘迷思神色之中。
三国江陵之地,自古都是世故与自由,富庶和离苦,光辉与屈辱,礼数与风月交织的灯火之城,厚重的墙砖上,将历史都镌刻进了苔藓的罅隙之中,灰色凸显在蓝天背景下,仿佛有了生命的卷典倾诉过往,穿过深长幽暗的城门,从古老走到现代,汽车呼啸而来,人群潮涌而至,现代化的新城已经诞生,云瑾被裹挟着,顺着宏大的潮流,渐渐远离了熟悉的故城小道,甚至内心里冒出的一股庆幸的觉醒懊悔,云瑾跟上了步伐,决意已定。
在江洲市的日子里,云瑾给宁芳菲的信件中这样写道:我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城市,它在我的印象里,更加贴近现在世界的模样,它同样拥有一个显赫的古老历史,但是每一寸的土地上,都照耀着新生的阳光,层峦叠翠中,我徜徉游行在一条石砌街道上,总能常常居高瞥见,江水滔奋流淌的壮观,山风呼呼地从耳边掠过,我憧憬自己,将驾着一帆扁舟顺江而下,定然有身体腾飞的感受,在我远去朝霞的剪影里,风帆与自己幻变成一只展翅的大雁,自在飞翔......
《破晓》
日出江陵启天阔
染尽云际织锦波
风催大雁出破晓
且向穹宇展翅歌
芳菲在回信里,没有如云瑾期待的那样激动,反而一再叮嘱云瑾要保重,注意安全,末尾说自己思恋日甚,独自在小屋里驻留了两晚,梦里都哭着醒来,盼早早归来......云瑾虽然颇为感动,但是诗意全消,不禁牵引思念之情涌满心头,也开始怨气了这里潮热的天气和漫长的实习周期,接连几天也没有再出远门,仅在回程定下前,去了一次商业街给宁芳菲挑选了一件精美的礼物。久远的分别终于有了终期,他们班同学乘坐长途汽车颠簸了十几小时,终于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城,天色大黑才到达,沿途大家各自下车或一起回学校,云瑾背着硕大行李包,兴冲冲地往居住的小屋赶路,临近时,远远阁楼内就可以见到亮着灯,云瑾心里一阵阵激动,漾起了一股暖流,芳菲正在等着云瑾回来,路上云瑾不断地揣测她能否在住处等自己,因为明天是周一,芳菲今晚留在这里,明天须很早赶回学校上课,但是又不得不安慰自己说,她定然今天留下来见自己,果真如此,云瑾快步到了楼下,三步并为两步,奔跑着上来楼梯。听见云瑾的敲门声,房内响起了“咚咚”的急促的脚步声,打开门的一刻,芳菲闪亮的眼睛陡然地一震,仅有一秒,连一句话的首个音节刚刚发出嗓门,云瑾已经将嘴巴粘连到芳菲的嘴唇上,不需要言语来表达,用热烈的拥抱,甜热的吻就是最恰当的方式,云瑾全部的头脑和精神,像是整个沉溺在深深的海底,完全不能呼吸,只可以挣扎着全力的游动着躯体,仿佛随时都会相拥死去,世界在眼前旋转,旋转,旋转,直到瘫软的彼此的臂弯里,苟延残喘才可以恢复心律和呼吸。
黑暗里,两个人相对而卧,他醒着,她睡着了,痴痴着看着她......她醒了,他却睡着了,她也这样看着他,云瑾醒了,芳菲也醒着,他们也一同痴痴地看着对方,他们都安心昏昏地睡着了,依然保持着姿态没有改变......日出三竿时,云瑾在苏醒后,睁开眼睛,芳菲已经不知何时离去,他脑子昏胀,努力地眼睛搜寻她曾经来过的痕迹,仿佛回到了那个平凡的世界,却迷失了自我,枕边和被单上她留下的气息还未弥散,云瑾一个人在安静中思想漂无所定,出神了。
从春末到夏初,中间俩人见面次数更加频密,感觉时间在加速,云瑾费尽周折顺利的通过了所有课程考试,距离毕业前的两个月,只有准备课题答辩一项的任务要完成,多数的时间可以不用去学校课堂,同学们各自准备着毕业后的工作打算,少数同学在家人亲朋的帮助下,工作单位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云瑾很明确是没有一点头绪,他也不愿意让父母伤神,云瑾有时候坐在荒野里,茫然失措,思索前途到底在哪里?况且云瑾的爱人和爱情都急需要一个港湾停靠,他是否得有个规划逐步实现,云瑾不禁扪心自问,陷入沉沉的迷思和焦灼中,有时候这种的情绪也会影响他们相聚时的谈话氛围,长久的失神和沉默,沉甸甸的责任感,迷雾一样的日光,云瑾搜索脑海里可能的机遇和人际,设想了诸多的职业选择,然后又无情地一个一个的给予了否定,似乎是有山穷水尽的绝望,尚且当前的社会经济情况那么糟糕,以至于云瑾在迷惘期间差一点还上了别人的当。
那一日,云瑾傍晚去医护学院附近,等着宁芳菲放学来见自己,在一个商场的二楼茶厅边闲坐着,同在茶厅的一个年青的男子移步过来,他衣装鲜亮整齐,像个经理人,主动与云瑾搭讪,问:“同学,我见你的气质儒雅,定当是个大学生吧?”云瑾含笑地点头,他便对面找了椅子坐了下来,与云瑾继续攀谈,他介绍自己说是一家跨国公司的商业代表,负责拓展山南市场,初来乍到青城,业务尚在筹划阶段,也全力在招募业务精英共谋事业发展,今天他到商场来做投资调研活动,恰好相见了云瑾,想认识个朋友云云,云瑾由于缺少社会阅历和语言的应对能力,虽然心里有层层疑虑,却在别人的主导下被动接受这样的攀谈,逐渐在经理人循循善诱之下,云瑾吐露了诸多的个人信息,包括学校,籍贯地址,家庭成员结构等等,还有不成熟的社会认知,他贴心地鼓励着和赞美着,让云瑾逐步有了一点的信任感,半小时之后,在大家言犹未尽时,他及时和云瑾告别,说晚上有会议安排,留下一张名片,叮嘱云瑾有空一定打电话给他,此时大家已经是朋友了,不用拘谨,经理人邀約有时间会带云瑾去公司总部参观一番,然后如一阵微风轻快地离去,云瑾手里端详着制作精良的卡片上,和似懂非懂的一大串的头衔,和显赫的总部大厦地址,竟然有点不舍他这么匆忙地离去,今日的奇遇事件,让云瑾十分的兴奋,云瑾同宁芳菲见面后,还是一路上喃喃不止地向她吐露难掩的激动之情。
宁芳菲和云瑾携手去公园散步,两个人今日的心情都很好,沿街买了一袋零嘴小吃,从廉政公园到人民公园,然后一路上哼着曲调走上了环城马路。在与芳菲相聚的一年光景,他们步行过半个城市,每一条的道路,都如同自家的庭院那般熟悉,唯有变化的是熙熙往往的行人和形形色色的社会街景,从飘雪纷飞到沱沱大雨,从凛冽的寒风到满城飘香的暖风,与他们相伴记忆,也留下他们深刻地并肩搭腰走过的身影,内心里对相聚时刻的珍惜和对相别时的恐慌,促使着将清醒的时间拉长,而最大限度地压缩休息睡眠,数月之内,宁芳菲和云瑾都明显消瘦许多,相互温存的目光底下泛着隐忧,的确是无法掌控生活的方向,唯有爱是真实的,着急需要维护和找一个屋顶下安稳,可是头顶空空如野,时时刻刻面临着风雨来袭,为了爱情和未来,云瑾决定要放手一搏,哪怕再大的困难和挑战都必须冲上前去,今天所偶遇的那位年青的经理人,给他云瑾一丝暗示的机会。
云瑾电话和那个领导预约见面,电话里,领导热情地回复会在公司总部里等他,告诉云瑾地址,那是一座很显赫的摩天大楼,可算是城市中屈指可数的几座大厦之一,相约的时刻,云瑾怀揣着小心谨慎与激动步入了大堂,在身穿西式礼服大堂经理的引导下,乘坐电梯来到位于高层的总部企业,明亮的灯光装饰着企业的标识和名称,云瑾完全不了解公司的经营内容,眼睛看着富丽堂皇的装饰和衣装鲜丽的工作人员穿行其间,由衷地赞叹他的所闻所见,贾经理已经在门厅等候着,云瑾激动地把手伸向他,并热烈地握住,满眼里的钦佩,贾经理和蔼地微笑着说:“我们再次见面了,我很高兴,也希望小兄弟不要拘束,随便看看我们公司的展品,回头咱们一起出去吃个饭,我好好的给你介绍一下......”云瑾点头又连忙摇摇头说:“不吃了,我吃过饭过来的。”“啊哦,是真的吗?可不要和我客气呀,小兄弟!”云瑾再一次真诚的和他确认自己是吃过饭的,“那么,就到我的办公室喝茶吧。”云瑾随贾经理步入了一间十分讲究的办公室,和想象里唯一不同的是,除了办公桌椅沙发之外,没有什么书柜,字画牌匾之类的摆设(陈蔚叔叔办公室的陈设模样),而是在一面墙壁立柜里放置一堆的塑料瓶子,好像是颜色各异的日用品和化妆品,满屋内都散发着浓郁的香精味道,他介绍说是集团公司的产品小样,主要是在国内独家经营一个美国品牌的日用品的销售业务,这个品牌目前是全球最知名的高端商品提供商,它的用户包括好莱坞的明星和港台明星,中间提到了云瑾知道和不知道的一串的名字,云瑾只好笑着说听过但是不了解,贾经理接着说:“我们国内的产品太低端了,虽然价格便宜,但是有钱人都每年从国外或者香港托朋友带这些高档产品来用,这些人都是我们今后要服务的客户群,那你看,无论是包装和品质品味上都是与一般的日用品有很大区别的。”一边说一边从柜子底部取出一件云瑾日常所见得国产洗发露,洗面液,再从柜子的上方格子里拿出英文标识包装的彩色瓶子,亲自给云瑾做着比对和演示甄别方法,只要用水冲兑摇晃几下,从出泡率和透光度,还有香型等,大半的时间,云瑾只是配合贾经理的抑扬顿挫的讲解语调,发出惊叹和赞许的声音。全套演示完毕之后,他继续给云瑾介绍母公司的销售政策和组织结构,包括薪酬激励的方式,其中还翻出许多的报纸杂志上关于其公司的图文报道给云瑾看,云瑾只是一团懵懂,并不是十分理解,他请云瑾喝水,而后不急不躁地说:“我介绍的这些,你可能一时间还不能完全理解,晚上公司恰好有个产品推介会,有很多人参加,会址在咱们的解放剧院,我有一张门票,晚上学习了解一下吧,感受感受现场的气氛如何?”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递在云瑾的手里,云瑾不好推辞,连声道谢,庆幸自己即将进入社会就遇上一位好的导师。
晚上八点钟,云瑾走在解放路中街上,早已灯光璀璨,人群熙熙攘攘,这是一条商业步行街,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这里主要经营着日用小百货和服装,露天的摊档只在夜幕降临之后才如此热闹,特点就是价格低廉,种类繁多,故而一直都十分繁华,白天都是比较清静的,走在人流中间,与江洲市的孔庙到颇有相似,只是少了亭桥楼阁和九曲河岸那般的诗情画意,这个也难怪,这种繁华其实背后都承载着多少生活的无奈叹息,这里从事经营的多半是周边的乡镇和近年下岗的职工人员组成,经济实力是有限的,摊面上的服装和日用品多为仿品或大众类型,还有就是纺织厂倒闭后的存货,只有夹杂其间的一些小吃是非常有味道的,云瑾穿过长长的一段路,便是到了解放剧院,建筑在众多低矮的平房中间,颇有几分的恢宏之气,但是外墙灰暗,样式也十分的老派,登上高耸平直的石阶,径直步入了会场,场内早已是人心攒动,几乎是满座,云瑾很惊讶公司的推介会有这么多人来参加,本来还有内心紧张和犹豫,现在终于安定下来,云瑾找到了座位后,湮没在人群里,踏实着等待会议开始。
八点半钟,会议按时开启,主持人是位身材俊秀的小伙子,语调清亮,饱满着热情,一段开场讲话之后,引领从后台上来一排胸带红花的销售代表上台,进入的环节是授奖仪式,从一排人群中依次由获奖人发表个人演讲,其中有下岗的工人,家庭妇女,退休老师和刚毕业的青年,乡村农民,几乎涵盖了除去国家公务员以外的各个阶层,女人们说着话就开始哭了起来,讲到了创业初期的如何饱受生活摧残,然后加入到了**的营销团队后,如何努力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功,于是又破涕为笑,主持人上前与其热烈的握手表示祝贺,台下掌声四起;接着是一个农民,黑瘦矮小的身材,声音洪亮,精神矍铄,努力尝试着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讲述:“从前我家里的兄弟多,地少寡肥,庄稼里的收成都不够养活全家,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接触并加入到了**的产品直销行业,从此改变了我命运,同时也带领同村的多个家庭脱离了贫苦生活,我家里今年还在村里建起了新房......”激动时口水四溅,主持人在说鼓励的话语时,竟然没有敢上前作肢体上的接触,只能通过声波表达支持和赞美,台下又是掌声雷动,一个一个的介绍,会场的气氛空前的热烈,经过长长的感言轮序之后,纷纷从台下涌上来人群参与应聘报名的排队,条件很简单,先从会场主席台登记处填写个人资料,并缴纳800元产品样品领用的费用,即视为加入企业,产品可以自己使用或销售出去,而购买的客户如果愿意将这个产品作为加入**的首批直销样品,再次转售到下一客户,则原上线即获得公司额外给予职位晋升,并获取一定金钱奖励,这种的办法向下一直延续,下线越多,奖金也多,职位晋升同时也高,如此层层叠叠的体系架构模式。云瑾来时没有想到带这么多的现金,故而坐着没动,对眼前的事情只是感到惊奇和激动,直到最后散会的很长的时间,都是一个财富的见证着和企羡的人,无法亲自体验这不一样的精神洗礼。
数日之后,贾经理打电话到云瑾家里,通过云瑾母亲催问云瑾什么时候来领样品,云瑾竟没有决定出准确的日期,一方面是云瑾的确没有那么多的钱,另一方面,云瑾从亢奋的情绪里沉静下来,还是从直白的鼓噪中感到一丝的不真实,还没有可以揭开谜底的证据表明,让任何人都可以成功的密码是什么呢?唯有再观察思考一番;之后一段极短的时日里,贾经理多次催促,几次来回之后,对方终于卸下了伪善的面容,要求云瑾偿还门票的20元钱,和归还借给云瑾的一本营销宣传册,不然就要再打电话到云瑾家向他父母索要,云瑾无奈只能答应在他们公司附近的公园门口,将钱和书都归还了,最后一次见面,贾经理显然是充满了歧视的傲慢,让云瑾等待了许久才出现,云瑾事后觉得这个钱出得值得,庆幸代价很小,却避免误入歧途,与社会的第一次亲密对撞,竟然是这样的冷酷,心不由得颤动一会儿,哎,今后可能与思想纯洁的人际交往恐怕越来越难得了。
在时间的催促和推搡下,云瑾大学毕业了,留在校园的最后一日,同学们在餐厅里喝的大醉,经过几番的呕吐之后,整个人都神志不清,目光迷离,舌头僵化,大家还在抓住不同的人不停地讲话,后来有人开始哭泣,有人唱歌,有人倒地不起,酒气合着烟雾,裹挟着狭小餐厅空间的人群,不断地摇摆纠缠,几个十分要好的同学,大家频频拥抱喝酒,再一次等着各自杯中见底,言语不利索地互相叫嚷着再相聚的约定,可是竟然定不下来哪年哪月,桌椅狼藉歪斜之时,云瑾心力不支,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幻想着在半空中浮睡,他一直半蹲着摸索到了门口路边,抱着一颗树干呕吐一番,然后努力伸长了手臂,拦阻了一辆出租车,他几乎是爬进了车厢,由着它带云瑾回家去,再见了同学们,再见了校园!再见了大学时光......云瑾腹胀心塞的难受,不由得自顾自哭泣开了,开车的司机也是见怪不怪,继续驾车一路远去,在颠簸的途中,云瑾两次下车呕吐,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到了云瑾的楼下,他坚决不同意司机好意的搀扶,说自己回家,他几乎是不能站立,就坐在了路边,靠着一棵树,望着汽车的尾灯消失在黑夜的尽头,云瑾喘息着,用手抚着胸膛,以免心脏跳出了嗓门,剧烈的频率轰响着,敲打着耳膜,他稍后积攒一点的体力的空档里,尝试着顺着围墙和台阶半走半爬地摸上了阁楼,顾不上了衣服上的污秽擦拭,倒头便睡,恍惚中感觉这是在世界上的最后一晚,云瑾还是想说话,但身边没有一个人,岂不是没有办法交代生命的遗言了吗?他感到孤独和前所未有的无助,惴惴不安中,云瑾渴盼着黑暗的消逝,小心维护着脆弱的呼吸技能,然后在等待里昏死过去......
清醒是发生在一阵难以抑制的口渴中,云瑾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壶生水之后,才意识到现在是凌晨时分,睡意全消,心口疼得厉害,水流在胃肠里冲刷着污物,发出一阵阵的响亮的咕叫声,云瑾无心关注这些身体上的不适,开始思想上的重新整理,昏乱的信息开始从脑海里冲上了浅滩上,杂乱无章可又是内容丰富,云瑾一点一点从中拾取重新摆放,这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和耐心,仔细发现有价值的信息,可是一想到他余下的日子里,时间肯定不是问题,一大段的空白需要云瑾慢慢去填满。
房子的租约到期还有半个月左右,云瑾没有着急整理行李物设,再住些时光,但是之后的每天,云瑾不得不频频去往火车站给同学们送别,每一次的别离都有不同的经历,有豪爽的握手,有交心的窃窃细语,有悲恸的拥抱,有戏谑的玩笑,不同的个性,不同的表达,却都是真诚铭刻在心头,火车的汽笛声将同学们的机缘切割断碎,有些朋友注定是永远停留在记忆中了,曾经他们一同学习,一同生活的那些兄弟,都有共同的称谓“老同学”,世界很大,足够能将大家分散到海角天涯,世界也很小,一个小小的班级能将原本素不相识的一群青年聚集在一起,并成为朋友。
“挥别如诗如歌的校园,我们各奔东西,互道珍重,去品味人生的酸甜和苦辣咸,不知不觉间,同学们相伴了三年,而今青涩不在,思念和友爱,勾起我对校园时光的回忆,那么纯洁难忘。当初相聚时,我们似初绽的蓓蕾,骄艳烂漫,又如初出的太阳朝气蓬勃,今天一张张即将模糊的面颊上,依然清晰着刻画着我们当初的模样,再忆起,仍旧是面若桃花,行走如风,岁月就是一条的大河,你在彼岸,我留在此岸,我可以识得你的声音,你的身姿,却再也不能与你携手同行,我们唯有相望、相知、相伴,把那份炽热的情绪冲淡了,抚着杯细细的品味。”
云瑾与郑东留在最后,原因都是一致的,为了再多陪伴身边的爱侣,时光尤为珍贵,除去芳菲上课以外的每一滴的时间,他们都浸润在一起共同度过,医护学院周边,云瑾每日提早就守候着等她放学,然后一同回到温馨的阁楼,见面喜悦最后终究是会寥落神伤,一想到了分别,便涌起无穷尽的苦涩和胆怯,很难设想,一旦离开之后,那种忧伤应该如何去面对,每次想要说一些为离别设定的关切的话语时,总是心如刀割。
云瑾最近的思想压力很大,面临着诸多的人生变故与抉择,还有不能舍去的爱的牵挂,如火如荼,慌乱了方寸,失去了方向,有时候他呆望着窗外,炎炎烈日下,远近错落,斑驳的灰色屋顶上,泛着苍白的反光,如同有一层不透彻的雾霾,掩盖着所有景物的模样,高温里,人们的情志精神被压抑着,少有人员往来,尖利的蝉鸣,粗哑的犬吠,短促的汽车喇叭,不时填补着白日下的空白,这样的一个周日,本该是他们相聚的时候,可是芳菲家中出了事情,年迈的奶奶去世了,她急忙着赶回家去,云瑾在担心和寂寞里,一个人消受等待的焦躁。三日后,宁芳菲回到青城并没有去学校,而是径直到阁楼来探望云瑾,看见云瑾枯坐在屋里,行李已经打包着,堆放在屋角,此情此景更加惹人悲痛,她抱着他大哭起来:“为什么所有疼爱我的人都要离开?!”云瑾哄了半天也不能有效地宽慰她悲凉的内心,芳菲口中一遍一遍地说着,坚决不要云瑾离开,从喃喃碎语到苦苦乞求,甚至说要放弃接下去的学业,陪着云瑾去往世界的任何地方,云瑾抚着她的头发,也不言语,任何的许诺,这一时间都显得无力,心情跌落到崖底,沉闷的空气,午后注定是一场大雨,灰暗的天空笼罩进来,四壁无光,墙灰里死气沉沉,环视屋里零落的场景,没有一块安心的栖息之地,过往里多少温暖的回忆这里闪现有消逝,一轮一轮的悲伤几乎击垮了云瑾的毅力,芳菲的身体虚弱的站立不稳,云瑾呵护着将她放置在膝上抱紧着,芳菲泪眼婆娑地仰望着屋顶和窗外,表情凝滞严肃,抽泣着思索着心事,近一段时间,她面色不好,看着消瘦,云瑾很愧疚的自责没有照顾好,无以复加一样的深深惭愧,沉默的心中发出脆断的声音。
“轰隆隆”沉闷的雷声,打破了天地间所有的沉默,持续加强,不消一会儿,楼下树枝摇晃,尘土飞扬,空中乱飞的树叶跃上房顶,直冲云霄,对面的路上,响起人群的骚动和奔跑的脚步,粉碎了生活和眼前世界的常态,短暂的几分钟,忽然间,止住了狂风,光线一下暗淡下来,暴雨接踵而来,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或平房顶上,溅起一团烟雾,“噼噼啪啪”地响声一片,雷声密集,闪电肆无忌惮地惊扰着生灵,在褪色的墙面上刻画一道道凌厉的闪光,一股浓郁的土臊气味混杂在空气中,占据了鼻息,那是一个末日的最后时光,一切仿佛都来不及抓紧,就要被撕扯着,血淋淋的灵肉分离,那时候,他们着实对失去一切感到恐惧,对生命感到悲观,氛围作为情感的催化驱使。云瑾和芳菲躺在地板竹席上,共同赴死的绝望和期望,他们在电光雷鸣和疾风骤雨中,灵魂与肉体无比迫切获得彼此的安慰,哪怕直到流干了最后的一滴泪血,祈求他们可以一起相伴着去死亡,谁都再也不用害怕分离。
毕业后的很长时间里,云瑾每日里独自关在房间中,他常常心绪悱恻,精神颓废,思念像一把尖刀戳在胸口中央,稍一动便是钻心的痛,脑海里每一幕温馨的回忆画面,都是锋利的刀片划破他的神经,几乎已是遍体鳞伤,一蹶不振,工作上的事既然没有什么转机,云瑾灰心的无暇去想,闲赋在家两个月有余,云瑾和芳菲都是通过一个朋友,中转方式来收发书信,他们的交往变得困难重重,在诸多亲友的视野里,被约束了自由,红了眼圈只能赶紧躲进角落里,煎熬之下他们还是偷偷地见过两次面,先在偏远的水库大坝上,夏日午休时,阳光炙热烘烤着土地,此刻的田原人迹罕至,他们相约见面,身体上的苦痛不足以抵消精神上的解放和情感的慰藉,即便相聚短暂,却仿佛一股甘凉的泉水润泽心田,让他们获得苟延残喘生活下去。
这个年纪精力充盈,情感丰沛,故而让思念之伤放大了范围,也加深了影响,日历每天早晨掲去一页,云瑾却生活过得几乎相同,在工作规划安排上,姑妈坚持希望云瑾留在镇上,可以利用关系在税务局安排一个差事,他也坚持没有同意,另外青城的叔父则操心劳力,让云瑾去钢铁厂试试,他同样是好言谢绝了,因为云瑾的婚恋自由是饱受家庭的阻碍,他对各种的干预安排都是有条件反射般的抗争,不管是否好意或其他,一年来,云瑾少有和父母交流,现在既然学业已结束,也就是选择逃离的时候了,云瑾绝对不能让一生都被束缚在父母的眼前,他思索过父母反对的根结是身高遗传的问题,云瑾如果和宁芳菲结婚,不生育就没有这个问题的担忧了,这绝非家人亲友认同的决定,要突破并远离世俗的牵绊,前提是云瑾要带走宁芳菲,到遥远的地方生活,当然这只是他的谋划在心底的秘密。
因为云瑾的不识好歹的决绝,母亲长久时间地对云瑾说了一堆的怨言,当然母亲产生了一丝的疑虑,始终还是找不着云瑾的内心想法,他不肯交流的态度让父母束手无策,如果想要依靠云瑾父母零碎的社会关系,是不可能实现他的设想。暑假云瑾电话里和班导师询问毕业推荐信的事情当中,无意中得知,老师有一个同学在新海经营电脑组装业务,并有柜台扩充的打算,这样就需求要有柜台职员,然而刘志祥与魏巍在校时一向和老师走的比较亲近,机会所以就优先被他们俩汲取了,两人应该在十月份就可以出发到南方,云瑾知晓后也十分渴望这个机会,但为时已晚。云瑾再一次被新海这个名字所吸引,毕竟云瑾的两个同学已经确定了工作方向,云瑾转念一想,至少自己过去后也能有落脚的地方,自己可以短暂停靠再做打算,班导师的同学如果可以收留自己最好,再不济也能自谋出路去人才市场找机会,云瑾几天内很兴奋,并到处查阅一些关于新海的文章报道,家乡是没有任何这样的资讯,云瑾去了青城的图书馆和书店,找了一些杂志和报纸回家了反复地阅读和琢磨,父母亲关注到云瑾的这些情绪行为改变,在一次难得的家庭友好氛围下,云瑾告诉了他们这个想法,出乎意料的是父亲表现的很平静,没有明确表态,倒是母亲在一个人的反对。
九月份之后,云瑾前一天的晚上没有睡好,他被一股兴奋之情占去了全部睡意,云瑾从分离后,虐心的思念之苦和迷茫中慢慢完成了自救,并想到了万全之策,可以为他和芳菲的将来找到最终的归宿,自己去南方这是非常肯定的决定,如雨后的万里晴空,一扫积郁多时的阴霾云雨,云瑾要告诉宁芳菲,他们终于可以自由开始新生活了,享受生命里充满想象力的旅程了。
云瑾精力饱满地一早就坐上去青城的客车,早餐时间刚过,云瑾坐在了老师家的客厅沙发上,老师十分热情地招待着云瑾一起说话,听他今后如何打算,云瑾激动地说出内心坚定的想法,老师当时也和她同学再次电话交流了一下,结果还是令人失望,和蔼的老师并不了解云瑾的深层次如此决绝的另外的原因,但是非常赞赏云瑾的果敢勇气,他们说了很久的话,才依依不舍地辞别。
云瑾从熟悉的校园里走了一圈,和曾经耳濡目染的建筑景象郑重地告别,然后沿着马路,踩着记忆的碎片,慢慢地往前走去,不久云瑾将要真正地远行,留在这个城市的所有印记,都将飞散消弭。
芳菲的脸上,浮现出来忧愁的神情,将云瑾兴奋诉说的情绪,一点点地侵蚀吞没,他们的笑容慢慢凝固在面部外表,精神和声音里少了热情,最后两人端坐在公园的石椅上,一起平淡着看待往来的游人,云瑾这才意识到,时空的距离将会带给他们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无助,宁芳菲首先害怕了,起初云瑾还想是不是他讲述的太突然,需要再解释一番,但是已经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契机,芳菲默默地流出一串的眼泪,彻底摧毁了云瑾构建的那座虚拟的梦幻城堡,他抚着她的肩头,将所有的语言都下咽到腹中,不甘地轻轻叹了口气。
正午的阳光,十分的明亮刺眼,水面上闪动的反光,搅扰着内心的平静,云瑾再次陷入了混沌之中,仿佛再次坠入了泥沼里挣扎,一个小时之前他们见面时的喜悦和心动,都消失的没了踪迹。虽然他们都不想在难得的相见中荒废情绪,可是内心被一块乌云遮罩,闷热且厚重,秋风吹皱一湖的水面,临近岸边积聚着漂浮的花瓣和树叶,时有小鱼探出头来,吐出一串的水泡,石椅背后几颗挺拔的乌桕树,遮挡着正午的烈日,叶隙稀疏漏下一些光线,已经开始呈现了一年中最绚丽瞩目的风采,渐变的红色,橙色,黄色和绿色,恍如画家的调色盘,透染上水彩的光线勾画出枝叶的倒影投射在脚前的草地上,水面上;他们久坐着不太舒适,芳菲的神情十分地疲惫,心头的灰霾掩饰了自然的风光独特,下午的课程时间也快要临近,云瑾送别她到了学校,他们的谈话被一种无法名状的情绪搅乱了思绪,充满了不理解和失落,此后一段时间,还需要冷静地再梳理一番。
云瑾回到家中,对于只身去南方的所有的困难,以及妥善处理他们的两地感情维系的问题,都认真地思考多次,的确存在许多疑虑,而且所要经历的时间过程和机遇都不可控,一年还是两年?宁芳菲还有两年才能毕业,中途自己和她任何一个人后悔了,怎么办?况且他们能够挨得住思念之痛吗?他承担起独自漂泊的艰辛吗?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一股热情冲上头脑所能合理解答的,爱情能否经得住考验,亲情能否长久地被舍弃不顾,或者这些本来还有另外一条道路可以选择?但是云瑾已经闲赋家乡很长的日子,没有理由一直让惆怅的思维统治着自己,不敢踏出家门吧,隐藏不住的软弱和无能,让羞愧的自尊心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云瑾迫切是要在寒冬来临之前做出抉择。
云瑾重新想起了自己曾经从姑妈的谈话中无意听到的一个远亲樊星的名字,云瑾赶忙给姑妈打电话询问他的情况,姑妈其实也不甚了解樊星,同时也几年没有来往过,只是有一个联系电话,云瑾按照姑妈提供的电话给这位素味平生的亲戚打电话,当得知互相的身份之后,樊星十分的热情,答应云瑾可以投奔到他的住处,他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勉强之意,云瑾异常地高兴,终于获得这么明确的出路,心中豁然开朗起来,他决定和芳菲再一次好好沟通一下,至少自己不是盲目的做选择,无论是否在这条道路能够成功,至少不会让家人和爱人担心自己的安全,也算可以宽慰他们的忧虑之情。
云瑾主动和家人正式的谈了他的打算,那就是,在最近一个月便决定远行,很长一段沉闷的时间后,父亲发话说:“不到不得已还是在青城给找一个事做,或者和你哥哥一起干......”云瑾马上反对说自己不乐意做业务类工作,母亲接上话说:“到镇上的税务所工作是个不错的选择,那是人人都渴望的肥水机关,少不了吃拿好处......”云瑾说他不喜好这些与人打交道的差事,一直不参与他们家庭事务的外婆这次说话了,外婆赞成云瑾出去世界,闯荡一番再打算:“家乡的确没有很好的出路,出去历练历练也未尝不可,毕竟是年轻人,不能一辈子呆在家乡没有任何见识,何况他自己有这个决心,就不必再约束他意愿和行动......”母亲还要坚持否决,看着父亲没有同步再一次说反对的话,显得缺乏了有力的呼应,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幽怨的絮叨,说:“给你找来这些的工作,到底有什么不好?别人可不都是先有个工作先做起,以后再看情况改变,非要离家千里,哪有那样简单,处处的困难,你一个人怎么能应对的来?到时候家里也帮不上,如何让人放心的下哩......”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我改天问问樊星,那边治安是不是很乱,去了有多大机会能找到事做,普遍反应南方边境都很混乱,听说有人家的孩子去了后,就再没了音讯......”母亲大惊失色地问父亲哪里听的事,父亲沉吟着没有接话,默默地离开了厨房,到了客厅中去了,云瑾迟缓着也离开了厨房,从长久的沉默氛围中脱离开,他猜测获得自由了,于是云瑾怀里揣上一包烟到青平湖大堤上散步,马上得思考为着那个遥远的目标应准备些什么。
云瑾心中尤其感激外婆,在紧要的关头保护了他独立的思想和意志力,她是受云瑾最尊敬的慈爱亲人,外婆的很多品格和思想都深深地影响了他的一生,云瑾家里少有女人操持家务,母亲成日在忙于诊所里的工作,故而在云瑾很小的时候,外婆便如同家人一般,长期客居在云瑾家庭中。
云瑾喜欢在劳动中消化多余的精力和体验自由的田园氛围,如果没有其他事做,宁愿端坐在宅院外围的界沟旁,界沟并不宽阔但蜿蜒到村子的外围,水面平静清澈,大小鱼儿在水中游动,向水中抛一片菜叶,鱼儿头尾一摆,“呼啦”一声齐潜入水底,稍叟便又慢慢露出头来争抢食物……岸边由云瑾亲手栽种的几颗水杉树已经出溜了几丈高,枝叶挡住了强光,云瑾和外婆多数时间守候在家里,他同外婆偶尔会坐在后门栏边,一同休息聊天,说到高兴处,外婆会发出爽朗的笑声,褶皱的面庞上浮现着慈爱和满足,印象当中外婆脸上的褶皱与生俱来,当然云瑾一直不觉得外婆的模样上可以看出岁月陪伴下的变化,当她笑的时候皱纹也跟着笑开了,安静时随之安静,这些皱纹给予云瑾许多的安定祥和的宽慰,他们祖孙相伴许多年,只有云瑾的模样在变化,在丁氏命运多舛的经历中,被迫养成的坚韧的个性。
外婆在潜移默化中将她品格中的坚毅和豁达的社会观,传递到云瑾的态度中,她在逆境中的乐观态度,深深影响着云瑾性格的树立,这些反而母亲却没有传承给云瑾这一切。
云瑾同樊星的电话,间隔一段时间又联系了几次,他催促云瑾办好边防证和计划生育证就可以过去新海找他会合,云瑾仅仅就差获得宁芳菲的应允了。
在一个晴朗的上午,云瑾兴冲冲地出现在满城金黄的青城街边行道旁,他在校门外见到她,宁芳菲那日心情颇好,与一群的同学有说有笑着路过,云瑾叫住了她,见到面前,依然笑容可掬,云瑾依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下,斜挎着肩包,衣装整齐地对着芳菲微笑,经过了一个夏天,他的肤色黝黑透着油光,兴奋的神采里隐者不羁的活力,秋日的正午阳光依然炙热,汗水从额头上和鼻翼侧渗透出来,背脊上如有几条虫子在缓慢爬行,感觉痒痒的,宁芳菲身着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脖颈上挂着云瑾挑选的碧玉观音挂饰,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小小的一块玉石记录着他们全部的过往,宁芳菲的同学一一都和云瑾打了招呼都散去了,他们默契地顺着道路向公园方向走去,林荫下不时仍旧还有秋蝉的鸣叫,但是声音不似原来那样的高亢冗长,一路上落叶随风不停飘落脚前,经过林间时,鞋底发出沙沙的裂响,阳光透亮,天空湛蓝,不似夏日裹挟着烟尘似的一片模糊,植物的色彩在秋日里,呈现纯粹的光辉,紫红、橙黄和碧绿,星星点点,层层叠叠挤到眼前,阴凉的亭阁下坐着歇息,游人缓缓地说着细语,多半是一对对的情侣少年,脸上溢满幸福,眼睛左顾右盼,或者是相对灿然一笑,一声的娇嗲呢喃,他们未停留长久,穿过曲径和廊桥,一路平静地聊着一些轻松的细碎的话题,由廉政公园到了人民公园,再走下去,便感到稍许的累,云瑾说:“带你去我们以前未曾去过的地方吧,咱们坐车去凤栖岛看看......”“很远吗?”“你忘记了吗,我们在白石山山顶时,我指给你看过,在水库的中央的,远见的景观很美,只是没有去过,反正我们有时间啊,不妨去探访一下吧。”“嗯。”宁芳菲答应道。
凤栖岛位于城市的边缘地带,凸起在水库的中央水域,另外一端是连接着郊县,和城市连接的唯一纽带,是一条曲曲折折的石拱联桥,如水面上游动的长蛇,如果自白石山顶峰向下俯视,则似一条飘动的丝带荡漾在碧波之上,城市与岛上没有公交车联系,所以他们在白石山下雇用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一路摇摇摆摆的骑行在进岛小道上,行至水库的中段,徐风阵阵,湿润的空气滋养着心肺,忍不住想大口的吸气,坐在车后排的靠背上,云瑾和芳菲他们两人既亲密又时刻保持着平衡,一直是搭着肩和搂着腰,一起放眼望,湖面开阔,微波粼粼,清澈的湖水透着诱人的淡绿,对岸的一排排耸立的水杉倒影工整在水里浮现出笔直的图案,犹如烟雨中连绵的山脉印象。晃动的车子缓慢带着他们像是漂流在江上的一帆孤舟,车夫时而回头看望他们一眼,还奉承了一句:“你俩很有夫妻相。”芳菲的脸上便泛起了喜悦的红晕。
凤栖岛面积不是非常大,由于规划得当,倒是具有曲幽通径的空间感,主要的干道两边,都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光滑青白的树干,伞形宽展的树冠,在空中连城一片,树叶在季节里呈现暗红的色彩,在枝头摇摇欲坠或在一阵秋风经过时,飞舞盘旋着许久,落在草地或平整的水泥马路上,红瓦屋顶和停靠路边的汽车顶上已密密得铺上一层。他们在此地徜徉,漫无目标的走着,踩着松软的落叶,顺着大道向前,前方的林木之间是层次清楚的居住楼,办公楼,场区大院,所有的建筑统一的青砖红瓦的色调,倒是和自然融为一体了,道路上的行人不多,像他们这样的青年情侣出现,更是让前方的门岗好奇观望了许多,为了免除门岗的盘问,他们游历到差不多的距离时,便转回身沿着湖边的小道迂回了走。
入岛的右侧则是大片的水杉林地,这里地势低洼,水分涵养高,正适合这种林木的生长,这些树龄大概差不多,故而直径高低都异常的统一,暗黄的树皮绽开一条条层叠的鳞片,透露出饱满健红的筋骨,个个都是姿态挺拔,透出一股骄傲的精神,云瑾和宁芳菲自由穿行在其中,空气飘飘洒洒着落下纤细的松叶,如一场特别的细雨,松叶长期积累,地面已经覆盖上几寸的厚实,鞋子踏上去松软得像行走在雪地上,愈往里面走,光线愈是暗淡,斜向的阳光被隐挡在外,在他们进入干燥地的一片次生林地前,不再胆敢跨入,探险之路在此截止,但就这样退出去,似乎又感到无趣,满地就是干爽的叶被,倒是不必讲究什么,就干脆坐下来,过去的大半天,他们都是对某些容易破坏心情的话题避而不谈,维护着良好温馨的气氛,况且他们久未见面,还有很多的话要倾诉,浸润在幽美的环境里,无时不兴致盎然。藏着心事,最怕沉默的时刻,也难免会有沉默不语的时候,仰面望着深邃的天空,目光顺着笔直的树干向天际延伸,幽蓝的天空格外高远深沉,耳边听着甘凉的风穿过林间树枝时的低沉伴奏,一浪一浪涌来,循着几声清脆的“渣渣渣”“渣渣渣......”的鸟鸣,他们目光瞥见了树冠的顶端,架垒一个偌大的鸟巢,一只黑白花色的喜鹊立在枝头,或是呵护着巢中的幼鸟或者是呼唤着伴侣早些归来,两人屏住粗气,保持着身体不动一下,怕惊扰到它,同时仰面观察着它灵动的身影和尝试去读懂它清脆的语言,云瑾几次想说话,芳菲都挡住他的嘴巴,她十分有兴趣地猜测着鸟儿的表达和情绪,又岂止是欣赏,分明是羡慕不已。比如他们两个无法归巢的爱侣在天地之间生无所依,她只能紧紧地依靠在他的身旁,这样的相伴又是如何能长久维持的?云瑾读懂着芳菲的忧虑,也深知自己的痛苦,只有靠亲自建立生活的基础,才能让他们情感有了归属的方向,不再于风雨中流浪。
最后云瑾鼓足勇气,很激动的告诉宁芳菲:“为了我们的未来我愿意拼尽全力,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更有信心建立一个我们的家园,只要你给我些时间和一个允诺就够!”看芳菲的表情是平静的,平静之下却是她复杂混乱的思想争斗,宁芳菲一直是希望云瑾留在青城工作,这样他们就可以时时陪伴着,她害怕谈分别,别离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旧伤,“如果不能有合适的工作,就姑且临时找一个事情做,等待两年之后,我也毕业了,两人相伴去南方谋生活不是更好吗?”云瑾是反对她这样的提议的,“可是这两年里,我思想会懈怠,会被家长或亲友牢牢控制在他们的设定轨迹上,如何再去挣脱也是难题,这些你有想过?他们已经在费尽力量在安排中了,我们想要过自己自由的生活,就必须要当机立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排才好,我只是对未来没有把握,心里一直的惊跳不止......”“现在我们都很慌,但是不能不有所行动,我们的未来不能仅靠等,等的过程是一条更黑暗的路程,不如先由我尝试一次,总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那就是你已经决定好了,还要和我做商量的样子么?”为此他们几个月来争执不下,当一个梦想十分渺茫时,甚至连幻想一下,尝试一下都被无情粉碎时,云瑾内心的焦躁和难掩的忧怨,便占满了情绪,宁芳菲不能例外地时而在云瑾的面前崩溃地大哭起来,通常云瑾只能暂时选择泄气的沉默,云瑾知道一会儿她自己能够平复下来和自己说一些温和的话,越是这样,云瑾越是难受,他苦笑着,仿佛自己成了世界的累赘,成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巨婴,那不是他自己!云瑾内心不住呐喊着否定,毕业后几个月里,云瑾常常厌弃日出日落对他的提醒,他尚存的一点志气,每日被消磨,行走在沉沦的边沿,只稍有一点迟缓,便落入不能自主的人生安排之中了。
云瑾隐约听到了父亲与姑妈的电话中,具体单位讨论自己的工作问题安排(镇上的税务局,姑父已经疏通了关系),云瑾需要早做决定了,云瑾将心思担心和宁芳菲全盘说出,全看她的态度,留下来,他们的关系在未来必然会失去独立自主性,这时必须做一个抉择,她经历长久的闭口无语,在夕阳的最后一缕光快要熄灭的时候,宁芳菲终于低声说话:“如果这是最后的一个选择,我愿意放弃自己的坚持,接下来的时间,我唯有默默地目送你离去,然后一天天计算着时日等你回来......”芳菲平静的语句,缓慢地从口中,一句一顿地艰难的吐出来,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精神力量,然后长长的一声叹息,疲惫不堪而后闭上了眼睑,不多时从眼角涌出晶亮的一滴泪,云瑾难掩心疼,喉结里泛着苦涩的味道,爱情必然要有人愿意牺牲,说出了这一句的承诺,顷刻之间,仿佛一个氢气球已经从她身旁断了线飘走,她的失望和苦楚,填满了云瑾的视线,而这样的时刻却是注定要面对的。
云瑾爱惜得搂着宁芳菲,温柔地吻着充盈的眼泪和抽动紧缩的嘴唇,缓缓地,她启开双唇与他回应。遮天森林幽暗且安静,她袒露地躺在他的面前,每一颗饱含爱情的分子细胞,都是他渴求和珍惜的,却就要痛失全部,他忽然犹豫反悔,思维纷乱且激动不已,少女完美的弧线,尤比珍珠的光滑和饱满,震颤着万缕夺目光泽投射到他的心房,平滑紧致的皮肤像流淌的奶液,泛着鲜活生命的精粹,像一朵莲却盛放在落叶金黄的土地上,丝毫没有一点的违和,她像一幅画,合和在天地的罩笼之下,与植物的簇拥和荫蔽中,弥漫古典的气息。两颗生命拥抱着,身体和灵魂仿佛都在自由的田原奔跑,起跳,扑向天际,如同比翼在天空中飞翔,在疾风里挣扎,在空灵的峡谷中穿越,头上是高远的云朵,翼下是葱郁的森林,蓝宝石一般的湖泊镶嵌在半山之间,水面突然跃起一道强烈的白光,射入云瑾的眼睛,他大呼一声,失去最后的力气,双双折翅坠落,枝头的喜鹊清脆的发出了惊叫,倏然飞走,黑幕湮没了丛林。
“我现在连死都不怕了,我等你!”她最后这样说。
倒数着出发的日子,每一次落日都显得匆忙,云瑾将准备随身携带的物件书信,都一件一件仔细得整理并阅读,放置在不会遗忘的位置,用一段平白的日子,他回顾了走过的每天,所经历的每一事,云瑾将细节毫厘不差地重新刻录在自己脑海里,生怕会错过重要的任何一件,他的这一次远行,充满了未知,不安情绪时时困扰在胸口,久久不能平静坦然,这段开始的感情在热烈之中,突然撕开一条长长的裂隙,中间的深渊,他们如何能跨越都是没有办法现在去清晰理解,唯与外婆的谈话还是常常能给予云瑾鼓励,母亲常常坐着叹气,家里充满着离别的愁云,午后,云瑾无聊的坐在屋后都菜园上,仰望着湛蓝的空中一架一架的飞机滑过天际,闪耀着一条长长的银色轨迹,有从北到南,有从西到东的,匆匆而过,从故乡到异乡,承载着希望和思恋与不舍的旧情,包括故人的期盼。
最后一次的约会,云瑾到青城已是深秋的十一月,同样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心里却是笼着阴云,中午左右,云瑾去学校接她出来,第一次宁芳菲请了假,专程找了一家不错的饭店,并点了一桌的菜请他吃,云瑾其实没有胃口,她生气的说,要好好补充营养的,云瑾只得顺从她很有兴致的一一品尝桌上的美食,宁芳菲也陪着云瑾吃了很多,笑着说是沾了云瑾的光,饭后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盒让云瑾自己打开,云瑾拆开了一看,是一条品质很好的腰带,云瑾理解宁芳菲的意思,当时就系在自己的腰间,她笑得很灿烂,脸上也起了红晕,她告诉云瑾说,自己想通了,不再忧虑悲伤,更不会胆怯下去,芳菲鼓励云瑾下南方的决定,等自己毕业后就追随云瑾的脚步去和他汇合,不必留在这个城市,因为这里有很多不愿回想的伤心往事,沉溺太多难免人生不爽快,索性开怀拥抱新世界,建立新生活......一席话从芳菲的口中兴奋的讲述出来,云瑾很感动,云瑾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望着芳菲可人的模样幸福地笑,笑着笑着涌出眼泪。
金秋的空气里,显露出一丝冬日的讯息,这个落叶纷纷的午后,他们共同游历往日里曾经留下记忆的城市角角落落,包括廉政公园,九瑞桥,环城北路,云瑾的母校,还有一起短暂生活过的那间乡村小屋,过程中见到旧貌,她时而笑时而泪,脑海里的印象像是影片闪烁着岁月的明暗,打动着心灵,这样的相伴很久都不再有,时光不能回溯,那么爱情可以弥留永远吗?他们既有答案又感到无助。
云瑾和宁芳菲前后行走到了白石山脚下,荒芜的野草里,腾起尘土的味道,山风掠过丛林,满世界里都是单调的“沙沙”声响,团团的青云在高远的蓝色下昏沉的移动着,他们来与山林作一次剖心的彻谈,也是告别,他们需要一点仪式感,才能在长久的日子里分明地记下最后的时刻,岩石嶙峋散碎的滚落一地,无序地与他们的心思很吻合,秋日里小鸟的鸣叫,似乎都有一点的长调声,意义深远的表达着对日后的忧虑之情,夕阳染红了山川和天际线,绚丽的光辉在结束前,恣意地释放出无所保留的奉献精神,历数着树立的每一个形态下的万物,都镶上了一圈金边,针叶林在光线的穿透下,像一株盛大殿堂上的圣诞树一样从平凡到令人瞩目。
云瑾和芳菲牵着手,徜徉在林隙之中,融入在自然里,如此他们便成了它们,故此便不再感受到遗落孤单,有很多时间在清理情绪而净空后,就难以计算它们的深度和长度,变成了静止的呆坐和消磨,密林深处,尘世的喧哗烦扰都已淡去,脚下的土地,固有的荒芜和坚实,都沉淀埋藏着四季中的秘密,隐而不宣都是人间的悲喜故事。
脚下散落满山坡,各种形态的石头,有的光滑,有粗糙的,优雅的,丑陋的,都无序地躺在那里若干年,没有人开始关注它们,连云瑾不知道它诞生于哪年,又将崩碎于哪年,自然的奥秘是一个生命轮回。生命的长度是断然延伸不了,人类的一生都不能抗拒地,经历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那些记忆在脑海里旧存,凝成了结石的事,却是理所当然的存在着,谁也休想去移动它们,即便有时嘴巴里不由自主的说谎或沉默,但都如同太阳和大地真实在生命中的存在。
云瑾同宁芳菲现在行进到入密林深处,他们说定了,今晚在山野里过夜,远离不相干文明的世界的滋扰,步入像初始世界中两个人的伊甸园,晚来的山风扫去雾霾一样的喧嚣,林中的鸟儿也已噤声,城市的灯光都已遮蔽,天幕映射下来淡淡的幽亮,勾画出他们双方的身影轮廓,丛林的落叶下瑟瑟作响,惊得芳菲手心紧握,云瑾很坦然,安慰她在一颗最为粗壮的树下站定,四下万籁俱静,一片迷蒙,云瑾开始收集树枝枯干,他们大约处在一条干涸的深涧斜坡上,背着风向,也许是此处雨季土壤里水分涵养比较大,故而林密高大,他们有了引燃的柴火,云瑾在树根处用石头垒成一个塔型的中空的炉灶,这样他便点燃了一团火焰,火焰被石块围挡在其间不会被吹散,火光仅仅从一个小口里照在他们的脸上,为了安全,云瑾又扫去了身边的落叶,这才放松下来,俩个人新奇的趴在火焰前,快乐地相望笑着,一下子仿佛回到了童年,光亮在各自的脸庞上水波一般明暗荡漾。
云瑾陪伴爱人最后的时光,对着她轻声地歌唱着熟悉的校园民谣的曲调,从《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小芳》等,芳菲合着节拍不时会一起合唱,接着兴起开始唱起《一无所有》《真永远》《冬天里的一把火》几乎将他能够学会过的所有歌曲都欢唱了一遍,接下来轮到芳菲唱云瑾和调,她唱了《野百合的春天》《如果云知道》《味道》等等,快乐的情绪在他们细声的保护下如同火苗一般燃烧,挥发着热气,透过黑暗,天上依稀可见一点星光,天幕如同沉寂的清凉的石盘,想起家乡巷道的青条石一样如此光滑古老,岁月从石面流淌过千百年,它们依然没有多少的改变,纹理还是那么清晰,形状完整,而路过的生命幻变中,却经历了酸甜苦辣,浮浮沉沉,云瑾时常孤独时,感慨生命的渺小和无奈,甚是一个错误,就是一生都不能纠正的过失或遗憾,以前可以用年青或来日方长来安慰自己,不曾想转眼韶华易逝,彼时他们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很多烦恼很多向往,一向的无所谓的态度,当然十分真实,宁芳菲问云瑾:“如果分别后你用多长的时间会忘记我......?”云瑾说:“永远都不会。”她又问:“当你某天遇上更美丽的女孩子后呢?”云瑾说:“我更在乎你与我共同走过的这些日日夜夜,所以我一定重回到你的身边。”当云瑾用同样的问题反问宁芳菲时,她只说:“你是我全部的唯一了。”语言和神情都是坚定的,生怕一丝的迟疑都可能惊恐到自己,会要了自己的命。
云瑾将带上山的几罐啤酒掏出来,他们第一喝酒,倒不是为了特别的涵义,只是御寒才准备的,云瑾打开对着篝火和芳菲分享着快乐,一起喝得精光,可能云瑾太激动,加上本身酒力有限,胃里翻滚灼热,面色通红,却难受的想哭,他们偎依着借着一边说话,一边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让泪水始终悄悄噙着在眼睑内,他顺手向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宁芳菲与云瑾相反的,情绪很兴奋,说话的声音时而高亢起来,他需要及时的提醒才会压低一些声调,其实也不会有任何人被打扰,宁芳菲感叹他们的相识是神奇的机缘际会,所有的偶然到一起才成为必然,那个五月,宁芳菲没有旷课的(第一次旷课)话也不会再见到云瑾,云瑾那天没有变更行程安排的话,也不会在油菜田地里出现,当然莫不是芳菲含着羞怯主动来寻云瑾,结果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她不忘还自嘲一下自己是中了花毒,那样甘心遭到同伴的笑话,在当时宁芳菲的眼里,云瑾是能让她放心的倾诉对象,不知道为什么,她就产生那么大的信任,其实他们当时互不了解,冥冥之中,宁芳菲第一次开口与云瑾说话,他灿烂温暖的笑容已经植根到了她的心底,特别在高考之后,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谈话,就如同是梵音魔咒一般,在她的耳边和眼前若隐若现,她睡前会发呆,起床后会站在镜子前,发呆端详自己半天,经历了半年的音讯全无,宁芳菲已经可以忘了这些无根无据,隐秘生长的情愫,而专心致知地在学校复习功课。云瑾竟然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几乎激动到胸口一阵窒息,手在不自然的抖,大家一群在说话时的注意力,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这些身体上的反应,让她自己都害怕到一跳......
芳菲动情的伸出手掌,温柔的抚摸云瑾瘦削的脸颊,“对呀,就是这张面庞,多少次在我的梦里出现过,羞涩的笑容,瘦高的身材,语调缓慢而真诚......吸引我的眼光都舍不得移开,完全忘记了伪装和理性,后来我没能处理好人情世故,把我们俩都弄得很狼狈,很是委屈,我是那么的自责,自己还没有从七彩的梦中苏醒,是现实给我的一记重击,曾经我一度的十分慌乱不堪,你应该有感触,我感到在落入深渊之前,只想抓住点什么,但是却狠狠的抓伤了你。”云瑾摸着宁芳菲的头说:“不要去一个人自责,我都能感同身受,还是我不够勇敢,我在交往的过程之中犹豫了,让你受过那么多的痛苦......”宁芳菲摇了摇头,“都是我心甘情愿承受的,我没有觉得委屈,恰恰是满足,我遵从了内心,曾经我们同意暂时分手,也是遵从了真心,不想让你困苦,我相信你还是爱我的,我们的爱情不会死,不会的,无论你去到天涯海角!......”
宁芳菲始终少有的这样激动,几分的醉意,继续坠入到无穷的回忆中。
云瑾的内心矛盾和犹豫在裹挟着,经历诸多的劫难,他们最终走到一起,这段爱是珍贵的,云瑾分明难以割舍,宁芳菲同样如此,可除了爱,一切都是空无依托,他们何以为生,未来又在何方?云瑾必须的做出艰难的选择和行动,那么就是南下。云瑾内心是胆怯的,又必须在芳菲的面前刚强,对前途充满本能的希望,他们彼此给了最大的信任,火焰的微光下,云瑾将芳菲的面容上每一个细节都把握机会仔细地端详,一生之中,他们必然在这里生命相会,尽管之前的很长的时间,他们都是形同陌路,视而不见,青葱岁月白白地在面前流逝,他们才后知后觉,宁芳菲为云瑾流过的眼泪受过的伤,都使得他可以更加宽厚地接受她的倔强,芳菲外表柔弱,个性很鲜明,用她自己的话说是爱恨分明,自作自受。
白天,街头散步时,宁芳菲还拉着云瑾在文化公园里特意照了一张合影,留作是日后思念时的寄托,云瑾答应这个提议,第一次去照合影相,她满意得像个即将跨入婚姻殿堂的新娘一般,仿佛是有了婚证一样兴奋不已。此时云瑾握着芳菲的手,在火焰前起誓要一生善待她而不后悔,她热情地躺在他的怀中,娇声问:“是不是等你回来就就娶我?”云瑾说:“当然,等你毕业后,我就回来结婚,然后一起去南方生活,过咱们的自由的日子......”说着两人眼里都闪着明亮的光,宁芳菲憧憬在海边或者其他人迹罕至的地方有一间隐居,养一只狗和打理种满花草的小院,云瑾补充说,还必须有一对儿女玩闹在身旁,她高兴地点头表示强烈认同......
子夜,在余烬的笼罩里,心灵的交换和相融真正所渴望,如同野草和山坡一样贴合,雨露同鲜花的结合,月亮与银河般依恋,一切都顺其自然,思想中移开所有障碍,只想永恒地拥有着,像树的根茎植入着土地永远在一起,像鱼和水的融合;更像两股春来的暖风一样在山谷里徜徉流连;花前欢笑,时儿彼此牵拉不断的追逐欢乐,遗忘烦忧。
云瑾伫立在故乡的荒冢丘陇前,反复地默念着: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一切抹不去的往事在回忆中变得更真实,恍如一个个的背影,只要有光的幅射,就必定会有影子的尾随。无论是朦胧的、欢愉的或悲楚的,都能深深地牵动人心弦。
许许多多的生活印记,都停留在原处,在云瑾这年离家时匆忙,心里装满了心事,在一切收拾妥当后,父亲到云瑾面前,突然郑重的说:“你现在是完全独立的成年人了,我们不再干涉你和小宁的交往,今后一辈子的道路都是你自己决定就好了,我们都能支持!”云瑾险些涌出了多年淤积心头下委屈的眼泪,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匆匆坐上去驶向远方的车辆。
秋天的氛围就是会惹人心情抑郁寡欢,就在分别前当天晚上,云瑾陪着芳菲在青城的街角公园里并肩散步,连脚步声都透着悲伤的空鸣,让人心房恫颤不安,她的手在他握紧的拳里,久久的仍冰冷不热,像摘下枝头的花朵,他们还是可以一路上尽量找些话说,催赶开沉默,但是谈话全程都是平仄的一个音调,怅惘的一个节奏,角落里他们虽然还是不失时机接吻,还是不假思索拥抱,可是身体怎么也热络不起来,仿佛是秋意已经浸透了精神,只是紧紧拥着对方,安静着听着对方的气息声几无多言,这样的无声的情感交流,却是所有表达里最热烈的方式,更真切感动双方,爱原本藏身在各自精神里,链接的方式许多种,肉体只是一种表征,黑暗里,只听见孱弱的鼻息声,时促时缓在耳边流淌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