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风清扬感到手臂一阵疼痛,睁开眼睛,朦胧中只觉无数光影在眼里闪烁,风清扬感觉自己仿佛还在那幽暗的山洞口,又仿佛在作梦,再次努力睁开眼睛,依然感觉光影在眼里闪烁。风清扬一下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脚上被套上了脚链,脚链又被套在墙壁的一个铁圈上。风清扬终于看清楚自己是在一个小屋里,实实在在的一个小屋子,坐起来就快贴到了周围的墙壁,站起来就快顶着了屋顶,正前面是一道铁栅栏门,房间昏暗,栅栏门外是一条廊道,廊道不远处又是一道铁栅栏,紧贴着铁栅栏有一个狭小的天井,黯淡光影中能看见积了一地的落叶,偶尔还有几处小水洼,泛出微微的光亮。
风清扬努力回忆着如何到了这里,记得自己是在山洞前和桑长老一番恶战,胳膊被他刺伤过,现在还在隐隐作疼,众人是要来杀他和香儿,桑长老打退了他们,香儿在说着什么,自己看着那柄短剑的寒光,正想去救香儿,就觉身子一震,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四周一片寂静,又似乎有呼吸声和咳嗽声。风清扬轻轻敲了敲墙壁,墙壁非常结实,只有沉闷的“笃、笃”声,看那铁栅栏的栏杆如大拇指一般粗,绝无逃脱可能。风清扬仔细审视了房中每一个地方,终不能发现任何漏洞,只得颓丧地低头沉思。
突然听到细细的声音,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风清扬迅速躺下去,闭上眼睛,仔细倾听着每一下声音,脚步声越来越响,房间里开始有了脚步声的回音。
脚步声到栅栏门口出便嘎然而止,片刻听到有人在问:“他一直没有醒吗?”
另一人道:“回大人,还没有醒。”
“给我看严点,务必查清楚他是什么人。兴许王爷还要亲自审问。”
“是。”
脚步声又慢慢走远。
风清扬重新睁开眼睛,看见那些光晕还在闪烁,不禁笑了,我是什么人?什么来头和背景?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查吗?风清扬恨不得马上就告诉他们,但脚步声消失了,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房间里只有光晕,还有偶尔泛起的阵阵臭气。
终于又来人了,风清扬不再闭眼,索性坐起来。
来人在门口看了看,见风清扬坐在床板上,便问道:“你是什么人?”
风清扬道:“你们把我关在这里,你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那人道:“关你的时候不需要知道,现在才需要知道。”
风清扬愤然道:“不知道?你们关我干什么?到底想怎么样?”
那人道:“老实交待了,也许就放你走了,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风清扬想自己原本与他们不相识,自己又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那人看风清扬态度温和了,便道:“你老实交待了,自有你的好酒好菜,等查清了自会放你出去。”
风清扬道:“那你问吧?”
那人问道:“你叫什么?”
“风清扬。”
“家在哪里?”
“家在山里。”
“什么山?”
“大山?”
那人一愣,突然骂道:“什么大山?糊弄我吧?”
风清扬笑道:“我都是实话实说啊。”
那人想了一想,又问道:“山名叫什么?”
“大青山。”
“大青山?”那人重复了一下,又问道:“大青山在什么地方。”
风清扬道:“在小青山旁边。”
“那你为何来京城?”
“我在山里呆腻了,就顺着山走,没想到下山后就一直走到了京城。”
“那你在京城做了什么?”
“吃过饭,睡过觉,爬过山,后来就来这里了。”
“你怎么就来这里了?”
风清扬见这人是一个糊涂虫,便大声道:“是啊,我现在就在这里了,我怎么就到这里了?”
“混帐,是我在问你呢,你怎么就到这里了?”
风清扬迷惑地看着这个人,只见这人身材魁梧,穿得紧身夹衫,脑袋硕大,一脸胡须散在两鬓和下巴,眼睛大如铜铃,半响才眨巴一下,稍稍泛出点生气,下身穿着一条黑色长裤,腰束一根清灰带子,既不像官府狱卒,又不像江湖中人。
大脑袋见风清扬不理会自己的问话,便喝道:“老子问你话,你敢不回答?”
风清扬默默地看着他,心中一动,如此浑人,何不利用一下,也许会有机会脱身也说不定。
风清扬见那人气得抓着铁栅栏直摇。
风清扬笑道:“我正在想呢。”
“赶紧想,想好了我也好交差。”
风清扬赶紧道:“我就是在想怎样让你好交差。”
大脑袋道:“那就好,你老实回答了我就好交差。”语声甚是满意。
风清扬道:“我看兄弟是个好人,我一定帮你交差。”
大脑袋不屑道:“老子才不敢做好人。”
风清扬也学着他的口气道:“那就好,老子不是好人,儿子就会是好人了。”
大脑袋迟疑地盯着风清扬,半天才道:“老子儿子才三岁。”
风清扬道:“那就正好,古话都说‘三岁看老’嘛,现在就能看出他了。”
“老子一年也见不了他几次?”
风清扬道:“兄弟,你这就不知了,看人看相又不是要天天看,一眼能看出来的才是最准的。”
大脑袋道:“你还会看相?”
风清扬道:“我原本就是看相出身,这次到京城,就是因为有重要人请我出山。”
“请你出山?”
“是啊,就是为了给人看相。”
大脑袋将信将疑。
风清扬又道:“我在大山里修炼多年,有一天见紫气北移,正好京城有人来请我,要我务必来京城一趟,事关重大,所以我就来了。”
大脑袋疑惑道:“那你怎么来这里了?”
风清扬知道这人和自己一样,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了,便笑道:“因为京城准备北迁,事关国运和龙脉,所以他们请我来啊。”
大脑袋早有耳闻迁都之事,紧张道:“这可别乱说啊。”
风清扬道:“这种事哪里敢乱说,你不知道要迁都的事?”
大脑袋道:“知道啊。”
风清扬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啊。”
大脑袋道:“可惜什么?”
风清扬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千万不可告诉别人。”然后顿了一下道:“这里没有别人吧?”
大脑袋紧张地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没有人。”
风清扬压着嗓音道:“京城有一个地方有宝藏。”
“宝藏?”
“那是当年洪武帝埋下的宝藏。”
大脑袋眼睛都直了,在阴暗的房间里也能看出眨眼的光亮。
风清扬叹了口气道:“可惜啊。”
大脑袋道:“可惜什么?”
风清扬道:“可惜那一大洞宝藏啊,如果在明年六月甲寅日未被发掘,便只能在百年之后才能重见天日。”
大脑袋吃惊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又叹道:“可惜我不小心竟撞到他们手里了。”
大脑袋慢吞吞地问了一句:“他们也知道宝藏的事?”
风清扬笑道:“很多人都听说过宝藏的事,只是不知道在哪里。”
大脑袋想起了似乎也曾听人说过什么宝藏之说,都只当是街头传闻而已,觉得那是遥不可及又毫不相干的事,从来也不曾上心过,绝没想到现在宝藏离自己如此近,竟只有一栏之隔。
风清扬突然低声道:“马上有人要来,有机会再告诉你。”
大脑袋正在迟疑,果然有脚步慢慢响起。
等脚步声渐进,风清扬便大声道:“老子是哪里人,就是不告诉你。”
大脑袋愕然地看着风清扬,又恭恭敬敬地对旁边来人道:“他已经醒来了,问他什么也不说。”
风清扬又大声道:“你们想知道,我就偏不说。”
来人嘿嘿笑道:“看你有多强,会有办法让你开口的。”
风清扬道:“老子才不会告诉你宝藏,想从我这儿发财,做梦去吧!”
来人不理风清扬,交待那人道:“看好他,晚上有人过来提审。”
大脑袋道:“小人知道。”
来人转身而去。
大脑袋一直等来人走了很远,愣愣地看着风清扬,心中暗想,看来这人真知道宝藏的秘密啊。
风清扬突然压低声音道:“他也是想知道宝藏秘密的。”
大脑袋心想,谁不想知道呢?
风清扬又道:“这个秘密只能你知我知,如果咱俩去,那宝藏就只能属于你我。”
大脑袋不吭声。
风清扬又道:“如果你放我出去,我就带你一起去挖掘宝藏。”
大脑袋缓缓道:“这里要出去,可不容易。”
风清扬笑道:“那是,富贵险中求,没有哪一样荣华富贵是容易得来的。”
大脑袋又道:“这里关口太多,很难出去。”
风清扬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脑袋道:“这里是王府。”
风清扬心里骂道:“王府也敢随便关押人,总有一天,我要把它捣毁了。”
风清扬道:“咱们一关一关想办法,总是能找到办法的,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呢?”
大脑袋还在犹豫着。
风清扬道:“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我豁上一条命就是为了那一洞大宝藏,子子孙孙几代人都花不完,你说有哪些关口,我看怎么解决。”
大脑袋道:“这里出去是第一关,今天这里关的人正好全部处理了,否则第一关就走不出去。”
“全部处理了?”风清扬不禁一惊。
大脑袋道:“嗯,全部处理完了,愿意归顺的就留在王府做事,不愿归顺的,有的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关押,有的已经被处决了。今天新进的就只有你,所以才只有我一人在此。”
风清扬喜道:“真是天意啊,天意要你我兄弟相遇,天意要在今天处理完所有人,恰恰又让我进来遇到兄弟,我这两天还正想找一个熟悉京师的人一起动手,老天就把你送来了。”
大脑袋心动了。
风清扬又道:“事不宜迟,事成之后,带上你的夫人儿子选个好地方去过逍遥日子去。”
大脑袋道:“关键是出了这里就是精武殿,那是第二关,有人值班,不好瞒混过去,出了精武殿是清心苑,那是第三关,到处都有人守卫,出了清心苑还有义师苑,驻有王府的亲兵,还有很多江湖人士。”
风清扬道:“其实就是第一关和第二关有危险,这两关如没有问题,其它关的人哪会管我们,现在天意让我们过了第一关,第二关只须我扮作你的同伴就行。”
大脑袋觉得风清扬所言极是,连连点头,又道:“听说义师苑才是最凶险的,很少有人能走得出去。”
风清扬道:“为你夫人和儿子冒点险还不值吗?”见大脑袋还在犹豫,风清扬轻声喝道:“大丈夫做大事岂能婆婆妈妈畏首畏尾,还不赶紧打开门!不要枉费天机时运。”
大脑袋赶紧拿出钥匙打开门,又从怀中取出另一把钥匙将风清扬脚链打开。
风清扬跳下床,顿觉全身酸痛,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便对那人道:“有没有合适的衣服给我换上一套就更好了。”那人摇摇头。
风清扬看了看外面,天色渐暗下来了,便对那人道:“不要惊慌,你跟着我行事就行,保准你有世世代代用不完的钱财。”
大脑袋听得两眼发光,一个劲点头。
两人正靠近栅栏门,就听见有脚步声急匆匆走来,一边走一边喊道:“丁三!”
大脑袋一下吓得浑身哆嗦,原来这人叫丁三,风清扬持住丁三的胳膊道:“切勿紧张,这是天意给我送来我所需要的东西。”丁三恍然大悟。
来人果然停在栅栏门口,正靠着栅栏往里看。风清扬一伸手便点了他穴道,那人一下萎顿倒下。风清扬一下抓住他衣襟,以免他坠地有声。
风清扬将那人提进房内,赶紧脱下他的衣服换上,又取下他的佩刀带上。
风清扬又重重点了那人的穴道,将他安置在床上,笑着对丁三道:“他给我们送来衣物,还进来当道具,岂不是天意,你一会儿还是将门锁上,他们看见房门完好房内有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起疑,这就足够咱俩慢慢出去了。”
丁三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粗壮武夫,偶然在王府求得这个职位,也未曾经历过什么风浪,看风清扬将诸事判断得准确无误,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便铁了心愿跟他去闯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