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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钟仕清召集众弟子齐聚习武厅。
大家知道这是明天大战前的最后安排,都神情庄严地看着钟仕清。
钟仕清看了看大家,朗声道:“明天魔教就要大举进攻华山,我原本希望五岳剑派能够有人来相助,我们派出去的人现在也还没有回来,现在看来,只有依靠我们自己了。”
大家听到没有外援,心中都是一紧。
钟仕清道:“明日一战,势必是一场死战,原本想暂且回避一下敌人的锋芒,但你们都不愿远走,宁死也不坠华山派威名。”
钟仕清缓了一口气道:“我华山派自创立以来,就是侠义为怀,不畏强暴,如今的魔教笼络了天下不少能人异士,却干了很多伤天害理之事,与我派的侠义宗旨相违背,我华山派与魔教誓不两立。但华山派自我执掌以来,虽然一直勤奋忠义,却是日渐式微,想来很是汗颜,愧对华山派列祖列宗。但我华山派无论武功强弱,永远不会丢失侠义本分。”顿了一下又指着风清扬道:“你们的师弟清扬听说魔教要来进攻我华山派,竟然千里之外赶回华山,想来古之忠贞烈士也不过如此。”说完满眼激赏地看着风清扬,众师兄弟都向风清扬投来敬佩眼光。
风清扬朗声道:“弟子愿跟随师父歼灭魔教。”
钟仕清轻轻笑道:“清扬侠骨丹心,正是我华山派的开山宗义。只是明日这一战,吉凶难料,我们必将誓死拼杀。所以,今日,我要将很多事交待给大家,原本有些事是本派之机密,不宜宣讲,但今日我派面临此劫难,胜负难料,万一遇险,只怕众弟子对很多事尚不明了。”
风清扬见师父总在说凶险事,难怪大家都是脸色沉重,心知师父是一片好心,但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师父,魔教人遇到我们,未尝不是他们的凶险。”
钟仕清笑道:“清扬说的很好,侠义与邪恶相遇,自当是邪不压正,应该是他们的凶险,但毕竟世事难料,况且这里有多番因缘,正是要说给大家。”
大家屏气凝神,神色庄严地看着师父。
钟仕清放缓声音道:“那魔教原本叫明教,和我华山派最初并无罅隙,我们是行侠仗义,他们也是以救人于苦难为宗旨。所以,最初大家都有侠义胸怀,相安无事,还能同道相济。只是后来明教参与天下之争,开始看重权势和利益,后来改名为日月教,教派的宗义慢慢变了,教中的人也慢慢变了,最后就成了欺善怕恶,唯利是图,无恶不作的魔教。
我们华山派和魔教相隔数千里,原本也不相干,我们只求行侠仗义修炼自身,你们的祖师也是这般教导和要求我们,我们一心只勤练武功,坚守道义。那时,我们常和各大名门正派之间进行切磋,修文习武,共同维护江湖正义。
在江湖中,数少林和武当声名最盛,在少林和武当之中,又数少林最强,少林寺历经千年,不仅有很多绝世武学,也有很多传世经书,更有很多得道高僧,所以,少林寺在江湖中地位最高,大家对少林寺也是非常看重,少林寺的高僧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乐善好施,慈悲为怀。我们在江湖上有什么恩怨,也常找少林寺出面调解,在武学上有什么疑难问题也常向少林寺请教,我们今日的纠纷便是从去向少林寺请教开始的。”
大家听钟仕清这么说,都是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华山派和日月教之间的恩怨竟是从向少林寺请教武功开始。
钟仕清见众人疑惑纷纷,便又道:“少林寺的本院是在河南嵩山,下院是在福建莆田。我们华山派的武功一直是练气习剑,到了你们师祖这一代,也是如此。师父他老人家聪明绝顶,对华山剑法有了很多创造性的开拓,而且对练气更是颇有心得,发展了华山派的紫霞神功,那时师父他老人家几个弟子中,他最喜欢你们大师伯岳肃和二师伯蔡子峰,因为他们俩在我们众师兄弟中禀赋最高,成就最大。有一次,师父问我们几个弟子,‘我们华山派以剑法为基础,但剑法又以练气为基础,那么我们究竟应以何为我派之根基呢?’我们几个弟子争论不休,后来,岳师兄说,‘华山派虽以剑法见长,但其根基是气,所以,华山派实则应当是以气为主,以剑为辅。’蔡师兄则说,‘我们华山派是以剑派立于江湖,我们行走江湖也原本是依靠我们的剑法,虽然使用剑法须得有气为基础,但终究体现为剑,所以华山派当以剑法为立派根基。’我们其他几个师兄弟自知天资不如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不敢言。当时师父并没有说什么,但两个师兄的话却映在了众师兄弟心中,我们下去后也各自琢磨,在练剑练气时便不由自主地验证两位师兄的话,有人偏重于练气,有人偏重于练剑,同门师兄弟虽有气剑之分,但并没有影响大家练功,也不影响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大家觉得不过是彼此的看法不同而已,殊途同归,不影响华山派的开山宗旨和江湖侠义就行。”
众人一直不明白同一门派中为什么分出气宗和剑宗,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
钟仕清又道:“后来,师父他老人家见师兄弟中剑与气的分歧逐渐明显,怕影响日后华山派的发展,便派岳师兄和蔡师兄去拜访少林高僧,向他们请教气与剑之道,少林寺下院的红叶禅师是当世得道高僧,武功与才智都是世不二出,而且少林寺下院有一本秘传的武林秘笈,上面有练气和练剑之道,这种武林秘笈没有绝顶的智慧一般人是绝不敢练的,否则危险极大,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残命亡。岳师兄和蔡师兄便去了莆田少林寺拜访红叶禅师。红叶禅师果然德高望重,对岳师兄和蔡师兄请教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俩人在少林寺盘桓了一段时间便回来了,虽然他们得到了红叶禅师的精妙指导,但回来后两人分歧更大,甚至弄得反目成仇。”
众人听得很诧异,师兄弟一同得到了高僧指点,应是好事,何以弄得反目成仇。
钟仕清见众人疑惑,又道:“其实这也是本派不光彩的地方”
众人又是一惊,华山派一直以来光明磊落,何来不光彩呢?
钟仕清道:“岳师兄和蔡师兄都是天分极高,但又都年轻气盛,两人在少林寺盘桓的那段时间,一起向红叶禅师询问武林秘笈的事,两人那时还是亲如兄弟。红叶禅师告诉他们,那武林秘笈不是常人能阅读和理解的,更不是常人能去练习的,他自己也未尝练习。岳师兄和蔡师兄虽然嘴上不说,但两人心中都不服气,心想常人看不得练不得,未见的我们华山派的人就看不得练不得。于是岳师兄和蔡师兄商量,两人每天晚上轮流去向红叶禅师求教问道,另一人就潜入藏经阁偷阅那部武林秘笈,两人都是记性一流,智力出众,不多久,两人便都把那本秘笈各自记录出来,想回去后两人再一起研习。
但两人在研习时发现看的虽是同一本武林秘笈,但彼此理解却完全不同,岳师兄坚持说是应该以练气为主,蔡师兄说是应该以练剑为主,两人争执不下,师父他老人家原本是希望他们去请教红叶禅师,能够更好地将华山派的气宗与剑宗一同发扬光大,哪知带来了更大的分歧,师父见他二人争执不下,便让他们先按各自的理解对弟子们传授。所以今天我们华山弟子中有气宗和剑宗的分歧,就是因为岳师兄和蔡师兄的不同传授。当初你们师祖是希望无论气宗还是剑宗都能互学相长,而不是为气剑之争闹得同门不合。”说完威严地看了看大家。
众人心中俱是一凛,想想平日常常为气剑之争闹得兄弟生疏,实在不应该,而今大敌当前,才觉得还是同门师兄弟情感深厚。
风清扬心中也是诧异,记得幼时见师兄弟们争论剑宗气宗,师父还一直告诉大家两者皆可,不必去考虑何为主,自己一直潜心练剑,从未想过气剑之分。
钟仕清又道:“后来外面人也知华山派的气宗和剑宗之争,那红叶禅师竟然知道了岳师兄和蔡师兄偷阅武林秘笈之事,因为他深知那秘笈的危害,所以赶紧派他的弟子渡远禅师到华山来劝说两位师兄不可练秘笈之功。那时,岳师兄和蔡师兄对秘笈中诸多地方存在不解,两人一直在争论中,并未真正开始练习秘笈功夫。两人见红叶禅师并未责怪他们,反而派弟子来替他们解难,心中甚是感激。两人便将自己阅读的秘笈内容讲给渡远禅师,渡远禅师绝顶聪明,每日分别与两位师兄弟探讨秘笈,解答疑惑。后来渡远禅师离开华山,江湖上就出现华山有武林秘笈的传说,魔教竟派人来华山强取。”
众人听到这里,不禁脸上忿忿不平,都纷纷道:“这魔教也太不要脸了。”
风清扬问道:“师父,那秘笈可是《葵花宝典》?”
钟仕清道:“我也未尝见过,但听你两位师伯说起,正是《葵花宝典》。”
众人未曾听过《葵花宝典》,见风清扬竟然知道,甚是诧异。风清扬见众人疑惑地看着自己,便道:“我在外面听说现在江湖上为了这本秘笈已经死了不少人。”
众人“啊”的一声。
钟仕清点头道:“对!这本秘笈已经让很多人丧生了。”
有人道:“师父,那我们华山派是否有这本秘笈呢?”
钟仕清道:“你们师伯确实是录下了这本秘笈,但并未曾练习。”他又看向岳肃和蔡子峰的弟子们道:“因为岳师兄和蔡师兄从未对外人说起过这本秘笈,所以你们虽然知道气宗和剑宗之争,却并不知道此秘笈。”
又有人道:“掌门师叔,那后来那本秘笈呢?”
钟仕清叹了口气道:“这正是和魔教结怨的原因。”
风清扬道:“他们来强取秘笈,难道还有怨于我们?”
钟仕清道:“那魔教的人说那秘笈本是魔教中的镇教之宝。”
有人道:“那不是师伯他们从少林寺下院翻录回来的吗,少林寺都没有说什么,魔教怎么那么不要脸。”
钟仕清看了看众人,又道:“少林寺固然没有说什么,不过是他们德行高深,不争世俗,但终究也不是我们的光彩事。那《葵花宝典》听说原本是前朝一宦官所著,只是那宦官与魔教有点渊源,魔教便强词夺理,说那秘籍与魔教相关了。”
钟仕清稍一停顿,马上有人插话道:“那后来呢?”
钟仕清叹道:“后来便是与魔教的纷争,魔教带人来攻打华山,但那时我华山派比今日要盛很多,你们师祖他老人家虽然年事已高,但在江湖中还是德高望重,五岳剑派本也是互通有无,彼此照应,所以派出很多好手来相助。”
有人插话道:“只怕其它剑派也是对那秘笈感兴趣才鼎立相助。”
钟仕清喝道:“胡说!我五岳剑派一直都是侠义为怀,彼此看重相互的江湖照应,本来也一直在商议五岳剑派的联盟之事,只是屡被魔教从中捣乱。”
众人虽然知道五岳剑派侠义为怀,但想当初知道华山派有秘笈时都愿拼命相助,而今华山派没有秘笈了便迟迟不来,岂不是有不良之心?大家脸上不免露出鄙夷和失望之色。钟仕清知道大家对其它剑派没来相助心存不满,但想人家即使真是如此也没什么可责难的。
风清扬见众人不语,突然大声道:“这本来也是我们自己的事,何须求靠他人,我们自当奋力杀敌。”
众人纷纷附和,“对!我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原本也与他们无关。”众人说得群情激奋,厅中的氛围顿时活跃起来。
钟仕清看众人群情激昂,心中顿觉欣慰,但想起多年前与魔教的拼杀,心中又猛地一沉,半响无语。
众人议论纷纷。
清梅见钟仕清良久未语,便问道:“师父,后来那秘笈呢?”
众人这才想起钟仕清刚才还未讲完,大厅里一下鸦雀无声。
钟仕清顿了顿,朗声道:“后来便是与魔教的拼杀,那一次魔教的十大长老带着数百人来攻打华山,岳师兄和蔡师兄知道事情是因为自己引起的,不想让魔教人威胁华山,更不想给师父添麻烦,便请师父留守在山上坐镇,两人带着众师弟下到华山脚下与魔教大战,其它剑派也派出很多好手在山脚下加入战斗,当时打得非常激烈,一直斗了一天一夜,后来魔教人竟放出暗器,很多人都受伤了,岳师兄和蔡师兄也受了伤,那秘笈被魔教人抢去,岳师兄和蔡师兄两人奋不顾身,冲向魔教中,我很远就看见他们俩在魔教人众中飞来飞去,连连刺中魔教人,当场就刺死了两名长老,另有几个也被刺成重伤,终究因为魔教人太多,他们也受了重伤,岳师兄和蔡师兄最终因为伤势过重……”钟仕清不忍讲出两位师兄的惨状,便住口不言。众人各自想象着那惨烈情况,都默然不语。
风清扬恨恨道:“明日一定要痛杀恶贼为师伯报仇。”
众人也跟着道:“杀死魔教中人,为师伯师叔们报仇雪恨。”
钟仕清道:“我华山派与魔教誓不两立。”
众人跟着道:“誓不两立。”
钟仕清朗声道:“我本一直不愿让你们再经历那样的惨烈情况,但魔教欺人太甚。当时那一战之后,华山派和魔教损失都很大,五岳剑派也有不少损失。华山派最重要的两个师兄弟都在这一战中牺牲,我们本以为两派之争到此为止了,哪知几年后,魔教的人卷土又来,说是要为当年死去的魔教中人报仇,五岳剑派的人得知消息,纷纷赶来相助,这一次是在华山之上激战,开始我们利用熟悉的地形,占据了优势,杀死了不少魔教人。双方都拼得很凶,死伤再多也不退却,当时山间树上到处都是尸体,魔教那十大长老,不仅武功高强,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几个人竟从悬崖绝壁跃过,到了我们上面,杀死我们五岳剑派不少好手,后来我们用计将他们全部诱到山洞,才将他们一举歼灭。那一战双方死伤惨重,我们虽然将魔教十大长大和数百高手全部歼灭,但华山派和其它剑派也死了很多高手,有些剑法因此失传了,这一战使整个五岳剑派元气大伤,至今都没有恢复到昔日之盛。魔教经过多年的精心准备,又常和黑白两道勾结,如今又横行于江湖,所以现在便急于想先灭掉我们华山派。”
钟仕清想到其它剑派在那两战中对华山派的莫大援助,心中不禁充满了感激,便又道:“如今其它各派一时没有恢复到以前的强大,加之魔教耍了手段,才使我们处于孤立的境地。”
风清扬道:“师父,这正好,我们华山派和魔教的恩怨我们自己了结才好。”
钟仕清道:“是的,我们自己的事自己了结。”顿了一下又道:“但有些事我还不得不交待。”
众人见他神情庄严,便都屏气静听。
钟仕清道:“我本来在众师兄弟中,资质一般,武功也不高,但因为众师兄弟在两次华山之战后只剩下我和你们几位师叔,你们几位师叔生性恬淡,不愿出任掌门,我不得不勉为其难。在我忝为掌门后,我之所以不敢放手让气宗和剑宗分别发展,是希望同为师门,始终一派。而如今,我华山派虽然人数虽多,但好手太少,既是因为大家时日尚浅,也因为我功力不够,每每想到这些,心中便惶恐不安,总怕在我手中,愧负了列祖列宗,本想让众弟子另处回避,由我留下暂且挡一挡,这样即使受难,也不致让我们华山派就此折杀。你们执意留下,令我感动,如我有凶险,就按师兄弟顺序接任掌门,希望你们能团结一心,即使有气宗剑宗之分,也不要出现同门相斗。”说完看着众人。
众人跪地,纷纷道:“誓与师父共生死!”“誓与掌门师叔共生死!”“誓与华山共生死!”
钟仕清看着众人,心中不禁感概万千,当初自己也是如此跪地起誓与华山同生死,如今自己作了掌门,怎么反而婆婆妈妈起来了呢?便叫起众人道:“我已知你们心意,但明日事关华山派生死,大家不可意气用事,切记!忍得一时委屈,求得百年长存,便是对我华山派的最大贡献。”
顿了一下又朗声道:“刚才将我华山派与魔教的渊源讲给大家,是希望大家记在心里,仇怨之事能化就化,不能化也不在一时,明日清梅和女弟子带着今年刚来的师弟们留在山上。”说完又安排弟子清云带二十人守在石门关,清明带二十人守在回心石,清枫带二十人守在千尺幢,如此等等,华山的一些主要道口都安排人把守,如果一处失守,便由上面的人施放暗器和石块掩护师兄弟退至后一关口。
钟仕清似乎还觉得不妥,又道:“如果确实凶险,清梅,你便带着师弟们避到后山,寻找机会。”尔后又独对风清扬道:“清扬刚回来,你也和清梅一起去吧。”
风清扬道:“不,我和师父一起,痛杀魔教人!”
钟仕清见风清扬身形高挑,神情坚定,便道:“好!你便做机动,到时灵活行事就好。”
安排停当,大家才逐一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