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第二日,众人顺着驿道出发,正是夏末时节,驿道两边的树木高大茂盛,蝉鸣声此起彼伏,两边望去,一望无际的田地,长满了碧绿的庄稼和杂草,青幽幽的苞米棒子已经挂出了须子,长长的叶子在微风中飘荡,响着柔和的哗哗声,不少农人在田地里干活,偶尔飘来几句说话声。
忽然有人吆喝一声,便看见野兔在田里窜跃,惊起鸟雀四散飞去。
有人给大家讲自己家乡的景物,讲那些不为人知的乡间趣事,大家欢声笑语,仿佛郊游一般。
金秋和大家熟悉了,听大家说笑,也偶尔笑笑,只是很少参与说话。风清扬怕她一个人闷,便偶尔走到她跟前陪着她说话,金秋便道:“你去陪着大伙吧,我一个人习惯了。”
窦牙突然从后面道:“以后怕就不习惯了。”
金秋笑道:“不习惯了,就再请各位大哥来帮着押镖。”
有人道:“我们来不来不打紧,风兄弟不来可就要紧咯。”
金秋笑道:“我们小镖局请不起风大侠。”
有人嘿嘿笑道:“小镖局是请不起,好妹妹就请得起了。”众人跟着嘿嘿大笑。
金秋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一笑置之。
大家一路悠悠荡荡,倒也热闹,沿途也不曾遇到什么凶险,偶有拦路,知道是福威镖局便也就过了。
不几日,到达苏鲁豫交界地段,风清扬见金秋领着众人北上,赶忙问道:“我们不是要去往京城吗,当由此向南才对啊?”
金秋道:“我们是帮人押货送给汉王的,原来是向南,现在汉王已在山东了,就要向北去了。”
风清扬一愣,便道:“这些兄弟们都是要去京城的,也不能让他们去汉王那呀。”
金秋道:“反正来也是由得你们,走也只能由得你们啊。”
风清扬笑道:“这么快就赶我走啊?”
金秋不悦道:“是你自己想走的,又哪是我赶你走?”
风清扬道:“我说他们走,又没说我要走。”
金秋脸上一红,心中暗暗高兴,低声道:“我以为你要走了呢。”然后又道:“如果你跟我们一起,加上我们几个镖师,我就不用通知山东分舵来相接了。”
风清扬笑道:“出了问题我可负担不起啊。”
金秋听风清扬愿意陪着自己,顿觉心喜,“有你风大侠在,还有谁敢来找麻烦。”
风清扬便告诉众人,镖要送往山东,让他们先行去京城,自己不久也将去京城,到时大家再聚。
大家在一起相处几日,突然分开,竟觉有几分不舍,众人依依道别,有人远远还在喊“风兄弟,遇到麻烦记得多叫几声‘好妹妹’。”
众人在说笑中渐渐走远。
风清扬见大家走远,便问金秋道:“你们给汉王送什么呀?”
金秋道:“是西安府那边的官员送给汉王的东西,我们也不知道的,封好以后原封不动交货就行。”
风清扬道:“你们福威镖局还真是威风啊。”
金秋道:“因为总镖头武功了得,人缘又很好,大家都给他面子。”又笑道:“只有你的兄弟才不给我们面子。”
风清扬道:“你见了他们就不应该说福威镖局的名号,你应该说,‘我是金秋,金星仙女。’他们肯定就不会去抢你们的镖了。”
金秋咯咯一笑,“其实你的这帮兄弟还是挺好的。”
风清扬笑道:“是啊,要不你都收留了吧,他们正好想找一个吃饭的地方。”
金秋道:“我可不敢要,我哪管得住他们。”心里本想笑说你要一起来我就都收下,最后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风清扬笑道:“你怎么会管不住他们,他们很听你话,你看他们看你那眼神,简直就是看天仙一样,恨不得想天天围着你转,都喜欢听你说话呢。”
金秋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怕你,才听我的话,没有你,只怕早翻天了。”
风清扬笑道:“这些人说话虽然粗鲁随性,他们对你的敬佩和喜欢是真心的呢,你看这几天把他们高兴得像啥一样。”
金秋笑道:“他们是挺高兴的,你却跟受罪一样吧?”
风清扬道:“这世间有这么快乐的受罪法,只怕人人都想来受罪了。”
19-7
这日,一行人押着镖进入了青州境内,几人正说笑着,突然见前面尘土飞扬,一队人马飞奔过来,把众人拦住。把头的一位三十多岁,穿着青衫,骑着红马,腰系一把长剑,裹着白头巾,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拉的什么东西?”
风清扬这几日早已学位了金秋那一套,便拱手道:“这位大哥,我们是福威镖局的,路过宝地,望行个方便,改日再登门拜谢。”
青衫人道:“我不管你们什么镖局,只管你们拉的是什么?”
金秋忙上前道:“是西安府一位张老爷给青州府刘老爷送的一点家乡货,请这位大哥行个方便。”
青衫人道:“行方便没问题,把货留下,你们自行离去。”
金秋忙道:“这位大哥,我们是走镖的,就靠送货混碗饭吃。”
青衫人道:“既然大家都是混饭吃的,我也不为难各位,那就彼此都行个方便,反正是送给那些老爷的东西,多少给我们分点,你们就走吧。”
金秋道:“这位大哥,大家都是为了混饭吃,原是该给各位分送点礼物,但这次的货是押了我全家身家性命的,是以实在不敢作主。”
青衫人道:“那些老爷要的是家财万贯,我们老百姓要的只是活命,你既然不想要方便,大家就都不方便了,那就得罪了。”说完手一挥,那些人马就将风清扬金秋等人围住了。
风清扬道:“这位大哥何必这样呢,大家都是走江湖的,该放手时且放手。”
青衫人哈哈一下道:“好啊,我们现在就放手,你们自行逃命去吧。”说完便带着众人去拉那镖车。
金秋等人大惊失色,紧紧护住镖车。
风清扬也不再言,拔出长剑,飞身跃起,唰唰几剑便点倒围住镖车的人。
那青衫人也不多说,飞身而起,长剑刺来,和风清扬斗在一起。其余人也纷纷拔出兵器,战成一团。风清扬见那人功夫不弱,长剑使的密不透风,竟非寻常剑法。
众人见他俩杀得剑光直闪,身形缭乱,竟都停了手,待在一边看他俩拼斗,大家心中都清楚两人的胜负决定着最终的结果。风清扬知道自己若有闪失,就不只是自己一人之事,还影响着金秋全家,长剑更是舞得如急风暴雨,招招紧逼。
那人也是越战越勇,避开风清扬一剑,在马背上轻轻一点,又斜刺而来。风清扬看得分明,一剑划去,恰好划到那人的剑背上。风清扬手腕一抖,轻轻一压,长剑一弯,人便弹了起来,人飞起两丈来高,空中一翻,竟用脚尖勾住了横在空中的树枝上,看那树枝不过手腕粗,竟毫不下坠。那人见风清扬挂在空中,便跃起来刺向风清扬。
风清扬脚尖一挑,人如横飞一般,在空中连连刺出几剑。那人在空中躲过了两剑,身子已经转到极限,却无法躲开风清扬第三剑,见长剑闪电般刺向自己胸口,心知无幸,只得垂剑待毙,却感觉身子一抖,一股掌力竟将自己推开,稳稳落到地上。
风清扬落到马背上,拱手道:“承让了。”风清扬方才本可一剑刺死他,但想他剑术不凡,顿时起了惜才之心,便收剑用掌力将其放下。
那人知道是风清扬放过自己,又用掌力让自己平稳落地。心中感激,忙抱拳道:“兄弟好剑法,刚才得罪了,我是白莲教宾鸿。”
风清扬道:“大家都在江湖上混,彼此行个方便就好。”
宾鸿道:“感谢兄弟手下留情,从现在起,福威镖局在青州境内任意行走,没人敢难为你们。”说完便带着一行人走了。
金秋一行人继续前行,碰到不少人马来往,果然是询问几句便很客气地避路让行。
金秋道:“看这情形,怕是山东有乱了,白莲教的又闹起来了。”
风清扬道:“闹什么?”
金秋道:“前几年,白莲教就有人聚众起义,后来被压下去了,躲到山里了,这两年又开始活跃了。如果没有生乱,就不会有这么多人马来往。幸好有风兄弟护送,否则此行怕是会有灭顶之灾。”风清扬听她平静的口气中有着侥幸的感叹,心中不禁生出怜惜之情。
过两日,到达汉王府。
风清扬候在外面。不一会儿,金秋几人出来了,风清扬问道:“金秋,你们是要就此回去了吗?”
金秋原本想说“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话到嘴边又变成另一句话了,“你不回华山吗?”
风清扬道:“我还有事,办完事后再回去。”
金秋道:“需要我们帮你吗?”
风清扬笑道:“不用,我自己能处理好。”
风清扬陪着他们上路,见金秋闷闷不乐,便想逗她开心,笑道:“金秋,你下次什么时候还押镖,我们又一大帮人一起去,多热闹啊。”
金秋忽然道:“押镖也不关你的事。”说完又觉得自己失态,红着脸往前紧走几步。
风清扬赶上去道:“说不定你哪天押镖我们在路上就又碰到呢。”
金秋只是低头不语。这几日,大家嘻嘻哈哈,一路开开心心,没想到相识得这么晚,分别得却这么快。
风清扬生性洒脱,虽一路和金秋嬉笑逗乐,心中却并没有什么儿女情长之心,浑不知金秋的心意,见她不语,便叮嘱道:“金秋,你以后多保重。”
金秋转头看了一眼风清扬,想说点什么,只觉鼻子一酸,不敢开口,纵马便跑,泪水却忍不住涌了出来,落满衣襟,她恍若不知,一任它哗哗地流。
风清扬在金秋转头一瞬间看见了她睫毛间的泪光,忽觉心中一紧,心想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对金秋说?忙对金林道:“金林,照顾好你姐姐。”
金林点了点头,望了望风清扬,也不知说什么好。
大家便纷纷向风清扬致谢道别,追了出去。
风清扬望着金秋离去的方向,心中若有所失,忽然大声喊道:“金秋,我会去看你的。”
一行人早已没有人影,只有几只喜鹊在远处的高树上跳来跳去。
风清扬想着自己帮她押镖原是想去找香儿,金秋不高兴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真心陪她押镖,心中一阵惭愧,初时只道去京城,就想去京城找香儿,后来知道她要去往汉王处,还心中暗喜,心道正好就去汉王那看看。一路和金秋说笑,几次三番想告诉金秋,终究没好开口,自己是不是骗了她?看着她高兴,自己也就高兴,看着她着急,心中就不忍。如果不找香儿,自己肯定也是愿意帮她护镖的,就是为她赴汤蹈火,自己又何尝不会呢,想到这些,风清扬觉得心中释然,顿觉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