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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扬跑出不远,就看见高高的紫禁城,从城墙看过去,只见重檐斗拱,琉璃碧瓦,层层殿顶,金碧辉煌。风清扬纵身一跃,落到城墙上,见里面有人来往,却不知皇帝何在?
风清扬跳了下去,正见三三两两的人从里面出来,这些人一边走一边议论纷纷,见风清扬满脸怒容急急往里走,竟不以为意,又见风清扬且走且跃,不禁惊异骇然,但见他穿着锦衣卫的服饰,也不敢询问,都缄口不言,纷纷让路。风清扬突然抓住旁边一名官吏道:“皇上在哪里?”
那人吓得战战兢兢,往后指道:“皇上在圣殿,还在和郑大人议事。”
风清扬轻轻一扔,那人软倒在地,半天才爬起来,其余官员回头看了看风清扬远去的人影,连连摇头。
风清扬走到大门,卫兵见风清扬疾驰而来,忙伸手相拦。风清扬只是不理,径直飞跃而去道:“我找皇帝!与你等无关。”
卫兵们见他一身锦衣卫打扮,行色匆匆,也不知有什么紧急情况,但见他轻功太高,转眼已经进了大殿。
众官吏正在抱怨,又见铜七领着一队锦衣卫匆匆跑来,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吓得不敢说话,赶紧闪到一边。铜七一边飞奔,一边大声道:“有刺客。”
门口卫兵道:“已经有锦衣卫赶过去了,你们也太慢了!”
铜七道:“那名锦衣卫就是刺客。”
卫兵吓得大惊失色,忙跟着铜七向里冲去。
宫廷侍卫听到喊声,赶忙护在了大殿门口,见铜七等人赶到,忙持剑阻止。铜七急道:“刺客已经进去了。”
众人回头,见殿内已经打斗上了,原来刚才风清扬动作太快,又是在百官中穿行,一闪身便进了大殿,铜七喊“有刺客”时风清扬早已经入殿了。众侍卫绝没有料到在百官丛中会有人直接进入殿中行刺,既没有看见行色可疑的人,又没有得到各处门卫的预警,日日都是平安无事,就一瞬间的放松,竟真有刺客。
众侍卫见一名锦衣卫与郑和相斗,不禁又惊又怒,赶紧抢进去,将铜七等人死死围住,侍卫中一人喝道:“铜七,皇上刚提升你为锦衣卫镇抚,你竟敢谋反,给我都拿下!”
铜七吓得面如土色,当即跪倒道:“大人,刚才那名锦衣卫是混入锦衣卫的奸贼,他是刺客,我等是来救驾的。”
那人“啪”地给了铜七一耳光,骂道:“混帐,你一去就出了奸贼。”
铜七不敢答话,只听那人又骂:“还不快去救驾!”
风清扬跃进殿里,一眼就看见了朱棣,提剑就刺过去,骂道:“狗皇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朱棣没有想到刚刚散朝,百官还没走完,竟有人来行刺,但他反应奇快,早已躲到龙椅后面,一面大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行刺!”
风清扬怒道:“老子是为赛儿报仇的,来取你的狗头祭奠她。”
朱棣见风清扬出手迅猛,又惊又怕,要不是龙椅相隔,恐怕已经身首异处。郑和反应极快,早已拔剑与风清扬斗成一团,朱棣暗自庆幸自己给了郑和带剑上朝的特权。
郑和奋不顾身,死死将风清扬拦在朱棣身外。风清扬心中对郑和充满敬意,不忍伤他,也不想让他难堪。但郑和剑法极高,又是死命相斗,风清扬一时也没办法,心中暗想,看来终究要得罪郑将军了,正想着,又见一下围上来一群侍卫和锦衣卫。郑和赶忙退下,护住朱棣欲出殿门。
风清扬心中一急,已顾不得那么多了,见四周刀剑闪动,长剑一抖,一招“破刀式”紧跟着一招“破剑式”,众人手中的刀剑纷纷坠地。风清扬在刀剑纷扰之中见那铜七看得尤为分明,刺他之剑更重一些,眼见铜七倒地,心中之恨犹自未消。
锦衣卫刀剑尽失,仍是拼命围住风清扬,有人赤手空拳也往上扑。风清扬刺倒几个,见其余的人又已经拿起了刀剑,不顾手上身上的伤痕,直往前冲。风清扬心中一狠,便如穿花一般,在众锦衣卫中穿了个遍,将众人尽皆击倒。
眼见朱棣就要出去了,风清扬身子一跃,便已刺向刚刚迈出殿门的朱棣。郑和一把将朱棣推到一边,长剑刺向风清扬的胸下。风清扬忙回剑一挡,双剑一碰,两人俱是一震。风清扬见朱棣踉踉跄跄正欲奔下台阶,不待郑和刺出,便已抢身而出,飞向朱棣。郑和见风清扬已经抢在自己前面,纵然出剑刺中风清扬,恐怕也无法挡住风清扬扑向朱棣,郑和只得扑向风清扬,一把抓住风清扬的脚,大声道:“风公子,有事好商量,不要冲动。”
风清扬见郑和紧紧抓住自己的脚,本想回手一剑,心中不忍,只是在郑和手上一点。郑和手上一软,风清扬便已抢到朱棣身边,长剑便刺在了朱棣脖子上,只听郑和大喊:“公子不可!”
朱棣见已无幸,便站着不动道:“大侠既来行刺,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众人连跑带爬围了一圈,见风清扬的剑已放在朱棣颈下,一时无人敢动,还有不少下朝的官员跑了回来,战战兢兢地呆立一旁。
风清扬怒道:“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大声喝道:“唐赛儿是不是你杀的?”
朱棣已缓过气来,冷静道:“妖女作乱,徒让百姓受罪,当不当杀?”
风清扬愤怒一笑,“徒让百姓受罪?亏你说的出来,百官贪污,致使民不聊生,赛儿才带领大家寻找活路,你是皇上,官吏贪污,是不是你的罪?百姓受苦,是不是的罪?赛儿冤死,是不是你的罪?”
朱棣正待说话,周围官吏纷纷跪倒道:“大侠,皇上无罪,是我等之罪,实与皇上无关。”
风清扬喝道:“好,是你们之罪,那是谁处决了赛儿?”
突见一人站到一边道:“那妖女是我等处决的,与皇上无关。”
风清扬见那人正是指挥使纪纲,新仇旧恨俱上心头,大声喝道:“好!好你这个狗杂种!不知你害了天下多少忠良,既然是你杀了赛儿,就先用你的血为她祭奠吧。”
纪纲料到风清扬随时会扑向自己,便暗暗运气,小心防着风清扬的暴起,又偷偷看向人丛,只见人丛中的黎仕来正在暗暗向他点头。
纪纲大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虽死无憾。”
风清扬冷笑一声,用剑指着周围的人,又转向纪纲道:“你们吃的都是民脂民膏,还敢说食君之禄,你不死无以对天下百姓,无以对赛儿之心。”
话音刚落,身子猛地腾出,众人只觉眼前一闪,便见风清扬飞身冲向了纪纲。纪纲早有防备,一下就滚到一边,挡住一剑,欲起身再挡,风清扬的剑已经刺进他的胸膛,纪纲惊恐地望着风清扬,又怨愤地望向黎仕来,终于倒了下去。
风清扬喝道:“还有谁有罪?”
众官看着风清扬的长剑还在滴血,吓得脸色苍白,没有人敢说话。
风清扬回身又走向朱棣,只见郑和已经挡在朱棣身前。
朱棣将郑和推到一边,大声道:“好!我倒也想看看我的罪该不该死?”
风清扬道:“你没有罪?你没有不该死的罪!”
朱棣大声道:“我作为天子,自然会有不少罪过,难道就没有功劳吗?”
风清扬冷笑道:“天子有罪就该理所当然吗?让百姓安居乐业不是你的职责吗?”
朱棣道:“我十一岁作燕王,二十一岁带兵镇守北京,多次深入大漠,降服元贼,确保了我大明的江山和大明的子民,难道没有功劳吗?”
风清扬道:“你驱逐胡虏,保有和平,当然是大功,但江山已定,元贼残弱,你还连连用兵,大动干戈,劳苦百姓,又哪是天子之事呢,不过是满足你武夫之心,难道不是罪过吗?”
朱棣没想到风清扬年纪轻轻竟能说出这番话,心中一凛,默然片刻又道:“我朝编修了《永乐大典》,集古今之书,尽天下之文,想来足可历千秋传万代,而使中华文化绵绵不失,这难道不是功劳吗?”
风清扬想到方云珠为了整理方孝孺文稿而置身俗外,想到了司马迁为完成《史记》而忍辱偷生,便道:“这算是功劳吧。”
朱棣又道:“我朝建立强大舰队,屡下西洋,与外邦互通往来,传播东方文明,使我中华之名威震四方,难道不是功劳吗?”
风清扬想到跟随郑和舰队的经历,心中颇有感概,看了看郑和,然后道:“远通西洋,四海来朝,实为千秋功德,但威震四方,百姓又有何益?”
朱棣道:“我朝开疆拓土,远邦入贡,文武兼修,天下安宁,偶有贪官,欺诈百姓,以致乱民,但区区乱民,就能抵去我一世功绩?”说完喟然叹息。
众官都道:“皇上英明,天下归一,四海清平,外治武功,内修文典,正是大功于天下。”
风清扬怒道:“都是你们这些狗官,尸位素餐,就知道嘤嘤奉迎,整日里欺上瞒下,只图一己之位一家之利,心里哪曾有百姓?这里又哪轮得到你们说话。”
众官伏地,不敢再言。
朱棣叹道:“原想一统天下,与百姓同享太平,又想文治武功,彪炳千古。连年用兵,以致百姓辛苦,确实是我之错,不能约束百官,以致内有佞臣外有贪官,而使百姓民变,也确实是我之过。”
风清扬见他一脸痛心说得诚恳,心中一动,但想到他残忍嗜杀,不禁怒道:“你何止有过,天下用兵也就罢了,既得天下,为何还要痛杀忠良,诛连十族、搞瓜蔓抄,这样的事恐怕也只有你做得出来,又怎能不彪炳千古?想那文景二帝,并无显赫功绩,却能够让百姓数十年安宁无虞,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难道抵不上你的威震天下四海来朝?唐太宗李世民手足相诛,还知道遗爱百姓,你呢,遗爱谁了?”
朱棣一生颇为自负,从建文帝手中夺来天下,偶尔念及建文帝本是仁慈之君,心有愧意,又想自己雄才大略,岂是朱允炆能比?所以便安安心心作着一代雄主之梦,但自己动辄杀戮,确是抹不去的痕迹,现在年事渐高,更觉得杀戮是自己挥之不去的心结,但每每有谁触怒自己,依然我行我素,杀罚随意,现在竟被一个无名后生数落自己恶迹斑斑,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痛着朱棣的心。
难道自己真的就那么残暴吗?自己当初未听道衍之言,诛了方孝孺十族,诛了铁铉,诛了齐泰,诛了黄子澄,诛了竟清……朱棣只觉全身冒汗,自己也不知道诛杀了多少人,更不知道还有多少锦衣卫假自己之手诛杀了多少人!还有多少忠臣妻女受尽凌辱!自己二十几岁统兵,南征北战,无不望风披靡,从未遇到对手,所有人无不对自己拜服得五体投地,自己诛杀的这些人全因为他们不将自己放眼里,诛杀不服之人,也成了天子之罪?
又听风清扬悲愤道:“那赛儿为百姓寻求活路,何罪之有?”
朱棣突然喝道:“我是天子,诛杀逆臣,我何罪之有?”
风清扬怒道:“我是刺客,我杀残暴之君,我又有何不可?”
说完长剑一挥,便朝朱棣刺了过去, 郑和奋力挡住了风清扬一剑。风清扬见刺中郑和的肩头,忙收住剑,飞身掠起,从空中绕过郑和,到了朱棣身后。
风清扬冷笑道:“如果你赢不了民心,你如何挡得住刺杀?你又如何保得住江山?”
风清扬一剑已经刺到朱棣身上。风清扬正欲发力,刺一个通体穿透,忽然感觉一股力道袭来。风清扬忙扬手回掌,双掌相击。风清扬身子一震,长剑便未刺出。
朱棣大骇,突然大叫道:“唐赛儿没有死!”便趁机跑入众官之中。
风清扬飞身再追,见一黑影闪来,挡住朱棣。风清扬一掌击去,那人身子一摇,并未闪开。风清扬大怒,掌风未歇,长剑已刺出,眼看就要刺中那人胸上,只听那人一股气息传到耳边,却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风清扬这才看清那人竟是黎仕来,赶忙收剑,见他也是一身锦衣卫服的打扮,心中一愣,难道师叔也是混入宫中伺机寻刺,但为何要阻止我。风清扬正欲叫一声:“师叔。”见黎仕来给他眼色,便也不再多言,正想绕过去追杀朱棣。
黎仕来一下跃起,一把抱住风清扬,在耳边轻声道:“唐赛儿没有死。”
风清扬方才已经听到朱棣之言,但哪里信他,只想杀之而后快,现在听黎仕来这么一说,心中一震。
众人见黎仕来死死抱住了风清扬,赶忙拥着朱棣,狼狈逃去。
一刹那间,殿上只剩下风清扬、黎仕来和倒了一地的锦衣卫。
风清扬只听黎仕轻轻耳语一声“出宫再说。”便将手一松。风清扬假装奋力一击,却并未使力。黎仕来佯装被风清扬击中,身子摇晃几下,踉踉跄跄闪到一边。
风清扬心中激荡,赛儿还没有死?赛儿没有死?如果赛儿没有死,我宁愿饶了这个暴君,心中惊喜交织,迷茫万千,头也不回,径直朝宫外走去。门口卫兵远远看见风清扬提着长剑过来,急忙冲上来,欲阻住风清扬。风清扬回手两剑,便将两人的兵器击飞。风清扬看也不看他们,便走了出去。
风清扬出了宫门,脱掉锦衣卫服,又在宫门不远处找了一处僻静地方,站在那里,看着宫门处的人来人往。风清扬正看得心烦意乱,忽觉有人过来,一转头,见黎仕来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黎仕来见风清扬看过来,转身便走。风清扬也不说话,便远远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