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中乌鸦处处可见,不论是皇宫內苑还是寻常的别院,都可看见这种厄运之鸟的黑色身影。元好问府院中的乌鸦也在不停地鸣叫着,而屋内的两个人已经喝完了一壶清茶。
元好问放下空茶杯道:“汉卿,知晓你父亲的事情,你当明白义父为何要向大金誓死尽忠了吧?”
白砚微微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义父,父亲他如今身……身在何处?又……又是生是死?”
元好问的脸上布满了哀思,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三岁那年乔行简丞相命人从南方捎来了一件你父亲的物事。”
“什么东西?”白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欣喜。
元好问却依旧是满面的哀思,说道:“当你母亲……当你母亲见了你父亲带回的那物事后,便认定他已不在人世……不久便抑郁而终了……”
白砚的神色很快就从欣喜变成了哀伤,问道:“到底……到底是什么物事?”
“你稍等。”元好问说完就站起身进了内堂,片刻过后,他就拿着一个木匣走到了出来。
“就是此物。你自己打开看看吧。”元好问把木匣交给了白砚。
白砚双手微颤着接过那木匣,静静地注视了好一阵子后才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它。匣中是一方白里透着暗红的布帛,白砚将它打开,只见上头竟有着百十个暗红色的字迹。
“这是你父亲的血书,准确地说,这是你父亲用其血给我大金皇帝写的一封策论。在你母亲的一再恳求下,我就将它誊抄了一份上交朝廷,而这封血书我们就留了下来,这算是你父亲的遗物吧。”元好问静静地说道。
元好问默然了片刻,又转头瞧了一眼坐在身旁捧着那血书愣愣出神的白砚,幽幽说道:“照你父亲这篇策论所言!那些蒙古部族与辽国的先祖契丹各部和我大金的先祖女真各部截然不同。女真与契丹在统一之前,虽也是些零零散散的部族,但这些部族原本就是一家,同根同源!而在被铁木真以武力将蒙古各部统一之前,生息于漠北草原的诸部是既不同根也非同源,甚至连生活方式也各不相同,他们有的靠游牧为生,有的则以狩猎为生。可中原人却将他们一概而论,统称为蒙兀室韦。故而你父亲认为这既是蒙古国的最可怕之处!也是他们的最大的弱点!”
“何……何意?”白砚转过脸来不解地看着元好问。
元好问道:“你父亲认为所谓的大蒙古国说到底就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合,能使它们团结一致的动力唯有不停地获取征伐的胜利!”
“原来如此。”白砚的神色中露出了丝丝惊异之色。
元好问继续道:“照你父亲所说!这些蒙兀室韦的部族们再被统一之前,就已相互征战了数百年,这些部族之间最大的共同点便是弑杀好战的本性,所以只要一有机会,铁木真也好,如今的窝阔台、拖雷也好!他们就会发动战争!唯有不断地征服与掠夺,才能把这些部族凝聚在一起。我对你父亲的说法,起初也是将信将疑,可当我看到蒙古这在短短二十余年间征战不休,且灭国无数。我才意识到你父亲的论断是正确的。”
白砚这时的神情很复杂有几分凄苦,又有几分欣喜。
元好问微微匀了匀气息道:“如蒙古人这般下去这天下岂不是要成人间炼狱?于是你父亲在临安被宋人囚禁期间便想出了一个方略!希望我大金先帝宣宗(完颜珣)可以纳之!”
“何……何等……何等方略?”白砚的面上又多了几分激动。
元好问指了指白砚手上的千言血书道:“就是设法让蒙古人的杀戮和掠夺暂时停下,或是受挫!”
“何……何意?”白砚问道。
元好问道:“只要能够做到二者中的其一,蒙古国这个靠不断征服欲掠夺而巩固起来的国家就极有爆发内乱的可能!总之他们的战车只要驰骋不起,那些原本就既不同根也不同源的部族们就必然会离心离德!蒙古就很有爆发内乱的可能,那时就是我大金反败为胜的契机!”
“有理!有理!可又当如何让……让蒙古人受挫?停下来?”白砚一拍大腿道。
元好问轻叹一声,道:“你父亲自是有好法子的,只可惜当时的朝政被那奸佞术虎高琪所把持,因你父亲的恩师徒单丞相速来与术虎高琪不睦!所以当我把你父亲的这封血书誊抄完毕承交给先帝宣宗时,那术虎高琪对你父亲的方略却横加指责,以至于我大金错过了好时机!可当今圣上即位后就立即采纳了你父亲的方略,组建了一支新军!忠孝军!”
“忠……忠孝军!”白砚惊叫一声,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血书出神,因为大名鼎鼎的忠孝军金国人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元好问微微点头道:“这便是你父亲的方略!要么在一处极险要地方,建一座固若金汤的要塞,挡住蒙古人的铁蹄!要么倾举国之力,建一支精锐之师,正面打垮蒙古人的兵锋!然当今圣上圣明!如今蒙古人步步紧逼,再想建要塞来抵挡已是不可行,而我大金的先祖百年前也是马上民族!铁浮图、拐子马也是威震一时的铁骑!于是圣上便决心倾举国之力重建一支精锐铁骑,这就是忠孝军了。只可惜我大金如今国力衰竭,只能建起这支只有三千人上下的精锐骑兵啊!”
“原来……原来如此!”
元好问又是长叹一声道:“或许是天不佑我大金吧!两年前那蒙古大汗窝阔台亲率十万大军进逼卫州,忠孝军提控完颜彝将军率三千铁骑正面迎击窝阔台,当时完颜彝将军一马当先,率军直扑蒙古大汗中军而去,当时那窝阔台险些便被完颜彝将军斩杀。据说那一战,窝阔台挨了完颜彝将军一戟后,便无力打理蒙古国中军政事务了,只可惜啊!若当时完颜彝将军能够斩杀掉窝阔台,蒙古国中为争汗位必生内乱!那我大金就有机会了。”
那天元好问和白砚一直聊到晌午。元好问给白砚说了许多关于忠孝军打败蒙古人的故事,比如:忠孝军死守潼关屡败蒙古各路名将,完颜彝险胜蒙古当今第一战将速不台等……
与此同时白砚还得知忠孝军提控完颜彝将军乃是一个如岳飞那般的文武帅才,与自己的义父更是至交好友。那时白砚心头便燃气了一个强烈的愿望,他想看一看忠孝军,想亲眼瞧着这支因自己父亲而建立的精锐之师是如何打败蒙古人的。
“汉卿呐,快出城去吧!你若在这城中有个好歹,你让我元某人死后有何颜面去见你父母于九泉之下呐!”元好问站在堂前厉声道,白砚则跪在院子中低声不语,这半月以来,这一幕在元好问府上已重复上演过多次。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之时,老管家忽然跑到元好问跟前道:“老爷,有客到。”
“何人来访?”元好问问。
“是忠孝军提控完颜彝将军。”老管家道。
元好问面露惊讶之色道:“快快!领完颜将军到书房。”说完便朝着书房去了。
老管家见元好问走远,本想招呼跪在地上的白砚起来,可回头一看院子里已是空空如也,白砚已不知了去向,老管家只得摇摇头干笑一声道:“砚少爷真还是如小时候一般的淘气。”
这时白砚已先元好问一步躲到了书房的墙根处,很快他就透过书房窗户的缝隙,见元好问和一人进了来。
只见与元好问进得门来那人,身高九尺,身穿一身暗铜色战甲,四肢粗长且肩宽体阔,生得浓眉星目,当真如那《三国志平话》里的吕奉先一般英武,白砚暗想:“此人必是我大金的中流砥柱忠孝军的完颜彝大将军了。”
只见元好问一面倒茶,一面笑道:“完颜兄,今日见你身披甲胄来我府上,元某还以为自己莫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你是来逮我的呢?”
“元公莫要取笑!完颜彝此来当真是有要事相托啊!”完颜彝面色肃然拱手道。
见完颜彝面露正色,元好问也收起了笑容问道:“将军有何事情?你我之间但说无妨!”
完颜彝轻叹一声道:“元公知晓我本是在潼关驻守的,蒙古人猛攻潼关数次,皆被我忠孝军击退,可不料前月,我军接到密报!蒙军主力竟从宋廷借道,数日之前已由南度过了长江!正朝我邓州方向杀来,若邓州失陷,那汴梁危矣!”
“莫非这几月来,集结于黄河北岸的还不是蒙军的主力?”元好问问道。
完颜彝答道:“不是。那些只是些虚张声势的疑兵罢了。这次从宋境借道而来的才是蒙古人的主力,由铁木真的第四子拖雷统帅!速不台、哲别、赤老温都在这支军中。”
元好问面色煞白喃喃问道:“这……这……将军可有好对策?”
完颜彝轻叹一声道:“拖雷此次带来的尽是蒙古军中精锐,且还有从我大金投靠蒙古的契丹乣军为之引路,拖雷此来只怕是志在亡我大金呐!”
元好问微一沉吟,便躬身道:“将军有何难处?元某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完颜彝忙起身扶起元好问道:“元公不必如此!此次我率忠孝军回援汴梁,一来是想清除掉袭扰汴梁的蒙古游骑,这几日附近的蒙古人已被我等歼灭!二来便是想寻一人替我完颜彝照料老母,完颜彝好无后顾之忧,到了邓州好与那拖雷、哲别、速不台等人决出个生死来!”
此刻,元好问已面露了几分难为之色,完颜彝见状立刻单膝跪地拱手道:“元公!完颜彝知你是忠义之人!若汴梁城破是定然不愿当那投敌之人的!但我忠孝军以‘忠孝’二字立军,若此次完颜彝不能带领将士们保住我大金便是不忠!若……若再连累了老母……完颜彝纵然是马革裹尸那也是不忠不孝之人呐!死后又有何颜面去见那些与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忠孝军弟兄!元公!完颜彝知道那拖雷醉心于汉学多年,对元公更是万分倾慕,若汴梁城破元公肯屈尊于他,拖雷定会保元公一家与完颜彝老母无恙!”说完完颜彝便低下了头……
“哎……”元好问长叹一声道:“将军且去邓州好甚杀敌便是,元某人纵然身家性命与死后名节皆弃!也定会力保将军老母周全!”说着便搀扶起了完颜彝。
完颜彝定了定心神道:“元公大恩,完颜彝无以为报!只得到了战场上多多杀敌,以作报答。”
“甚好!甚好!”元好问朗声道。
“那好。稍待,我便将老母送到元公府上,明日我便率忠孝军前往邓州与完颜合达、移剌蒲阿两位将军的人马汇合。”完颜彝道。
当躲在书房外的白砚,正听得心头五味杂陈之际,突然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竟敢窥探我家将军!”白砚转脸一看,只见一把巨斧正当头劈来。白砚心头大骇,忙闪身避开,刚一闪开,那巨斧又朝着他挥来两击。白砚惊呼一声连忙向后又退了四五步,这才看清,使这巨斧的乃是一个皮肤黝黑,身高体壮的少年。只听得那人一指白砚喝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在此窥探!”
“我……我……我……这……”白砚想辩解,可舌头这时却越发的不争气了。
“小贼看招!”那人大吼一声又扑将上来。白砚心头气恼,眼前这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使杀招,不由怒气上涌,于是手便摸到了自己腰间的短剑之上,只听得白砚也是大叫一声拔出短剑就也迎了上去。
白砚对自己的身手还是颇有几分自信的,当年元好问将他送到终南山全真教李志常道人门下。李道人乃是长春子丘处机的得意弟子,自白砚入到门下那日起,他就知道此子不是个修道的材料,且不说他身负国仇家恨,他的性子也是极易怒冲动的,再加上他还是个结巴,即便是道术上有所成,将来讲道说法也是难办的。于是李志常就只好着力培养他的武学造诣,不久李道人便发现这白砚不仅反应迅捷,且小小年纪就力大如牛,是个不可多得的习武好料子,白砚在终南山这几年武功上的进步自是极快的。在一年前的全真教弟子的比武大会中,白砚便是用一柄短剑轻松夺魁,就连当时还在世的全真七子之一的恬然子郝大通都夸赞其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白砚与手持巨斧之人一接触,便出手不凡,他先是轻盈地躲过了那人劈来的巨斧,然后就朝着那人接连挥出三剑,短剑讲究的就是“快”,白砚料想眼前这人体态壮硕要想躲开自是极难的,可没想到那人身子一跃,然后连退了四五步,竟然躲过了白砚的三剑。
那人站定之后,眼中已有阵阵怒火,只见他怒吼一声挥起巨斧又扑将上来。白砚也轻轻一甩动手上短剑,欲再度迎上。就在这时,只听得元好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二人速速住手!”
二人立刻停了手,这时元好问和完颜彝也走上了前来。完颜彝一指白砚问道:“元公!这位小道长是何人呐?以前来你府上怎的从未见过?”
元好问道:“这是我的义子白砚,字汉卿。是我那世交好友,出使大宋未归的枢密判官白桦的独子,前些年一直在终南山全真教李志常道长门下修习。”
“哦!原来是白大人之后,难怪这小小年纪,功夫就如此不凡!”完颜彝面露惊喜之色道。
“见……见过将军。”白砚上前一步行礼道。
元好问忙打趣道:“此子什么都好,就是口齿不太灵光,刚才才让严仲小将军误会了!”
完颜彝哈哈一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好男儿要个好嘴皮子有何用?国家危难之际,要的就是好身手,好胆气。”说着一指身边那使巨斧的年轻人道:“严仲,你今日又鲁莽了,还不速速向白小兄弟赔个不是!”
那名唤严仲的人,将手中的巨斧“哐当”一声扔在一旁,拱手道:“白兄弟,误会,实在误会。是俺鲁莽了,兄弟莫怪,兄弟莫怪!”
白砚本对这严仲心有怒气,但义父和自己敬仰的完颜彝将军都在,便也不愿再伤了和气,只见他干笑一声回礼道:“不……不妨事!不……不妨事!你我……不打……不相识!不相识!”
完颜彝哈哈一笑,道:“白兄弟,这严仲是我身边的忠孝军四铁卫之一,他们四铁卫平日里是我的护卫,上阵杀敌之时,也是紧随我身后冲杀的勇士,功夫也都是不错的。”
“哈哈!将军,白兄弟的功夫也是了不得啊!刚刚与他一交手我便知他了不得!白兄弟下次有机会定要和你好甚切磋一番!”一旁的严仲也瓮声瓮气地笑道。
不久后,完颜彝和严仲就拜别了元府。而白砚那夜却是彻夜未眠。白天完颜彝与义父的对话他听得真切,他本就是极想看看忠孝军雄风的。今日见了器宇不凡,大敌当前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完颜彝后,他的这个念头就愈发强烈了。加之他知道自己的义父会为了保全完颜彝将军的老母放弃以死殉国之举,所以若自己明日辞别反倒是惹义父生疑,说不定到时自己就走不了了。
于是白砚当即决定,立刻动身连夜奔赴邓州,接着他就预备了行李和盘缠,偷偷溜出了元府,第二日在汴梁城外不远处,还制服了一个蒙古骑手,将他绑在了一颗枯树桩上,自己却抢了他的战马一路向南直奔邓州方向去了。
一路行去,白砚所见到的几乎皆是凄惨景象,破败的村镇、燃烧着火焰的民宅、以及被吊死在树上的男尸……
时不时也会遇到马鞍上放着财物、粮食和赤裸女人的蒙古骑手,但这些蒙古人都没有与他为难,因为他毕竟还是全真道人的装束,蒙古人都知道全真教是铁木真定下的国教,所以寻常的蒙古兵也不敢主动招惹于他。
大约行了四日左右,白砚便到了邓州城外,一到城门口,他就觉出了不对,只见这邓州城,俨然一副破败的景象,城门口横七竖八的倒着数十具金军士兵的尸体,城门和城墙上也有不少被攻击过的痕迹,于是他便骑着马进城看了一圈,发现这邓州已是一座死城。从城中的尸体和房屋上的火焰判断,不久之前蒙军的大队人马刚在这里屠了城。这时白砚的第一反应是,镇守这一带金军主力或许已经战败,于是顿觉心头有些悲痛与沮丧。
他突然发现天色已渐暗,加之赶路数日,身子已有些疲惫,于是便出了城。出城之后,忽然发现邓州城北城门外有一座小山,山上似乎有一座小庙,于是白砚就朝那小庙的方向行去,途中他还打了两只兔子,到了小庙前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座破败的“钟馗庙”,庙中的院子凌乱不堪,然庙中的钟馗像却依旧栩栩如生,生得如恶鬼猛兽一般,白砚先将马栓在院内,他明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若是马丢了就会有不小的麻烦,然后才在院中生了火烤了兔子吃了,一切妥当过后,他才靠着钟馗像的底座沉沉睡了去。
深夜,白砚忽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他微微定了定神细细一听,是庙外传来的一阵阵喊杀马鸣之声,他立刻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事,便立刻拔出短剑冲出了门去。
只见庙门外不远处,四个一手拿着弯刀,一手握着火把的蒙古士兵正将一名金国军士团团围住,那金国军士的腰间似乎还有伤,伤口还在不停淌出血来,但那人依旧紧握着一柄长刀御敌,丝毫未有胆怯退缩之意。
忽然一个蒙古兵大叫一声,朝那金国军士挥起弯刀就劈了去,金国军士举刀挡了开。刹那过后,另两个蒙古兵的弯刀也接踵而至,金国军士勉强又挡下了这两技劈砍,然在他身后的第四个蒙古人这时却尖叫一声,一刀砍中了金国军士的小腿肚子,那金国军士闷哼一声立刻便单膝跪倒在地,但他却依旧朝自己周围的这几个蒙古兵不停怒吼着。
当四个蒙古兵步步紧逼,正欲将这金国军士置于死地之时,却听得庙门处传来一声呵斥:“住……住手!”那四个蒙古兵转脸一看,只见是个穿着道袍手握短剑的小道士,见对方手里亮出了兵刃,四个蒙古兵就没再多迟疑,叫喊着便朝白砚扑来。
白砚先是见这四人凶狠,现下又朝着自己扑来,再加上白天在邓州城里看到的那一幕幕惨状,不由心头火起,短剑一挥就快步迎了上去。
与敌一接触,白砚就毫不保留的连出了数招最为狠辣的快剑,剑快如流星赶月,且剑剑都奔着敌人命门而去。那几个蒙古兵见是个稚气未脱的小道士本就有几分轻视,加之他们可从未领教过如此迅疾的快剑,双方刚一接战,白砚的剑就如电光火石般击穿了三个蒙古兵的胸腹。
这时白砚愣住了,只因这是他此生头一回杀人,过去与他交过手的除了全真教的同门就是那使巨斧的严仲,这些人论功夫都是能人不说,加之白砚这时怒火攻心下手也过分狠辣了些,故而转眼之间三条性命就这般陨在了自己剑下……
仅存的一个蒙古兵发出了一声惊恐的怪叫后,便转身朝着小山下的几匹马的方向奔去,他刚跑出没几步身后便从后飞来一柄长刀扎穿了他的后心。
金国军士缓缓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从死去的蒙古兵背上拔出了自己的长刀,然后走到还在发愣的白砚身前道:“小兄弟!是头一回杀人吧?”
“哦!”白砚这才回过神来。
金国军士微微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小兄弟,记住,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要想活命就得学会杀人,要当好儿郎更要学会杀蒙古人。”话音一落,这金国军士便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了地。
白砚忙附身看去,只见这人身上的伤口处血液越淌越疾,白砚没有迟疑,扶起他,就进了小庙。
太阳升起时,白砚已帮这金国军士包扎好了伤处,他毕竟在全真教待了这许多年,学过些医术,所以止血膏药自是时时携带,这才保住了这金国军士的性命。
“小兄弟!多谢救命大恩!在下名唤赵伍,乃是移剌蒲阿将军麾下伍长!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那叫赵伍的金国伍长问道。
“白砚,字……字汉卿。”白砚答道。
赵伍呵呵一笑道:“不知小兄弟是从何处来啊?”他似乎并不在乎白砚是个结巴,居然别有兴致的要与之攀谈。
“我从……从汴梁来。”白砚道。
赵伍这时脸色忽然一变,正色道:“白兄弟,当真是从汴梁来的?”
“正是!那……那又如何?”白砚反问道。
赵伍忙继续问道:“白兄弟一路行来可见过一队三千人上下的铁甲重骑!他们的旗帜上绣着‘忠孝’二字?”
白砚面色一沉,问道:“是……忠孝军?”
“正是啊。我这次突围而出,便是来寻完颜彝将军的忠孝军的,好请他们去解我军之围啊!”赵伍道。
“突……突围?”白砚显出一脸的惊愕。
赵伍一拍大腿哀叹一声道:“嗨!我军与完颜合达将军麾下足足十五万人马,先是丢了邓州!现如今又被那拖雷、速不台、哲别等人的军马围困于钧州城外的三峰山中不得出来!若忠孝军再不前去救,等再过得几日,天一冷,我军不被冻死,也会被活活饿死在那三峰山中!”
白砚先是一声惊呼,然后便想自己是先完颜彝将军出城的,方向皆是邓州,如果忠孝军的行军速度与自己的马速差不多,那这一两日就该抵达邓州了,于是说道:“赵兄!若……若信得过在下!便在此处稍……稍待一两日,一两日内忠孝军便会到。”
赵伍点头道:“白兄弟,对我老赵有救命之恩!老赵今日就信了兄弟!”
之后,赵伍便给白砚讲述了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的两支人马是如何溃败至三峰山的。
原来金军得知蒙军主力借道宋境进军邓州的消息后,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就立即率领十五万步兵奔赴长江,欲在江上挡住蒙古人,可当他们来到长江边时,蒙军却已过了江,蒙古人见金军赶到就立即四散奔逃,而其中一个万人队却一直远远地尾随着金军。他们也不与金军交战,只是不断骚扰,金军一架锅做饭,这个蒙古万人队就立刻摆出要冲锋的架势,金军一停止做饭,他们就立刻转身撤出金军弓弩的射程,而金军的主帅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对这支蒙古万人队竟然没有任何办法。
金军被搅得人困马乏,行军速度便是大不如以往,当他们抵达邓州时,才发现邓州城已让另外几个蒙古万人队洗劫一空。没有落脚之地的金军,只好继续朝着附近的钧州方向行军,而那个蒙古的万人队依旧远远的尾行其后。
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怎么也没有想到拖雷率领的其他几个万人队根本没有去攻打钧州城,而是在邓州与钧州之间的必经之路——三峰山设下伏兵,当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的军队进入三峰山隘口后,蒙古人伏兵四起,再加上那个尾随而至的蒙古万人队,数万蒙古主力军团就将十五万金军团团围困于三峰山中。
赵伍拼死突围而出,便是想寻找忠孝军,想让忠孝军速去三峰山解围的,而那四个蒙古兵便是一路追着他到的邓州钟馗庙。
当日午后,二人便发现有一支人马朝着邓州方向而来,旗帜上绣着“忠孝”二字,二人喜出望外忙骑马下山迎去,一马当先的完颜彝见了白砚,先是面上一惊,再听了赵伍所说的军情过后,完颜彝就打算速去三峰山,并拜托白砚在邓州好好照料受伤的赵伍。
而白砚却急道:“将军,请……请带上我一起去三峰山杀敌吧!”
完颜彝淡淡一抿嘴道:“不可!”
这时赵伍道:“将军!白兄弟剑法高超,求将军带他去吧。我这伤不妨事,不需人照料。”
完颜彝道:“白砚乃是家中独子,其父更是我大金的良臣,我忠孝军出征从不收纳独子。”说完便策马去了,而跟在完颜彝身后的严仲这时朝白砚笑着,拱了拱手,就也去了。
那晚白砚一直闷闷不乐,赵伍见他不快,便说:“白兄弟,你若是想去就去吧!我这伤不妨事的。”
“我……我不可弃你不顾!其实……其实……”白砚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赵伍问。
白砚微微顿了顿道:“赵大哥!我是一直……一直都敬仰忠孝军的!就……就算不能跟着完颜彝将军上阵杀敌,能看上一眼忠孝军在三峰山大败蒙古人,也……也是好的。”
赵伍一拍大腿哈哈笑道:“白兄弟!你放心我这伤不妨事的!都只是皮外伤!要不你我二人明日便去三峰山观战如何?看忠孝军大败拖雷、速不台怎样?”
“当真!这……这不好吧?”白砚先是一喜,随即又觉不妥。
赵伍又是哈哈一笑:“放心吧兄弟!我也打了四年仗了,这点皮外伤照样能骑马!而且我告诉你!我之所以能从三峰山突围而出,就是因为我当年在三峰山驻守过好几个月,对那地方熟识,我还知道三峰山上有一处居高临下的隐秘所在,蒙古人既然发现不了你我,我们还能将隘口处的战事一览无余。”
“那……那好吧!”白砚微微犹豫了片刻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