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36年2月的一个午夜申时,黑云将星月完全遮挡,天地间一片昏暗。白砚立于入汉中的要隘青野原之南的一处名唤“花屏山”的山岗上,他眉头紧锁,目光如炬,望着正北方山下的青野原,神色间却透着惊喜、兴奋与难以置信……
白砚的目光正望着的是远处的一座夯土砌成的城池名唤“屯田坪”。这青野原虽是沔州入汉中的要冲,但地势平坦,几乎无险可守,唯有这一座孤城“屯田坪”立于原上。
自宋蒙战争爆发以来,蒙古西路军主帅窝阔台汗的次子阔端很快就攻破了沔州以北的要隘仙人关,并率五万蒙古铁骑一路长驱直入,很快就攻克了沔州辖下的百余座城寨。
宋军负责总览巴蜀、汉中与沔州军务的巴蜀制置使赵彦呐却一路败退,直退到这青野原上的孤城屯田坪中。赵彦呐深知自己已丢了沔州若再失掉汉中乃至巴蜀,那自己就将成为了大宋的罪人!于是率西路军主力主动出击攻打沔州,结果却是大败。让赵彦呐始料未及的则是蒙古人的追击速度。他刚率残兵退至屯田坪,阔端的骑兵主力就已追至青野原并将其团团围困于这孤城之中。
怎奈何这蒙军主帅阔端,明知赵彦呐身在屯田坪中,却只下令五万蒙古铁骑将城池团团围住,并不攻打,且还放出了许多破绽任由宋军的信使与飞鸟出得城去。原来阔端是想以“围点打援”的战法,以赵彦呐为饵,将宋军西线的各路精锐纷纷吸引而来,再在这一马平川的青野原上尽可能的发挥蒙古骑兵的优势,将一路路躲在汉中、巴蜀山隘中的有生力量尽数歼灭。
怎奈何人算不如天算!阔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的这一计“围点打援,引蛇出洞”,引来的非但不是任由蒙军围歼的积弱宋军,而是一个噩梦般的对手。这一夜蒙军注定将经历一场“噩梦”,一场自成吉思汗统一漠北,起兵南侵以来蒙古铁骑从未经历的诡异“噩梦”。
尽管一切事情白砚心中十分明了,但目睹眼前一切,终觉难以置信!只见得屯田坪城下死伤了无数的蒙古军士与战马。几千只像虎又像人的事物,伴着一声声虎啸,带着长而锋利的利刃与长枪直接冲入蒙军的数万军阵之中,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砍杀着蒙古兵。原本悍勇无比的蒙古铁骑今日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一般,人和马似乎都受了极大惊吓,骑士们几乎无法驾驭自己的坐骑,而当他们不知所措之时,敌人的利刃与长枪就已到了近前……
眼前的单方面屠杀伴随着的却是蒙古骑士们的惨叫声、蒙古战马惊恐的嘶鸣声和一阵阵回荡在天地间震耳欲聋且延绵不绝的虎啸之声!不久之后围城的蒙军阵就纷纷溃散开来,不少蒙古兵士甚至舍下自己失控的战马朝着北方徒步奔逃而去。
这时只见严仲上得山来,他老远看到白砚就放声大笑道:“哈哈!公子!俺与蒙古人交战这许多年,还从未见他们败得这等狼狈过!公子你我这数月的辛劳值了!值了!”
白砚微微点头,思绪却又飞回到了几个月前的常丰县中……
“公子!绣儿真不能再跟随俺们了吗?”严仲双眉紧锁问道。
白砚不语,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一旁的冉璞道:“严兄,这思邛山,山高林深,非比寻常,加之前方军情紧急!我们此去半分耽搁不得,带着绣儿姑娘真是多有不便!”
严仲的神色间瞬间就多了几分为难之色。这时白砚终于开了口道:“我……我看这常丰县,甚……甚是不错!”说着就从身上拿出三十两银子放于桌上道:“要……要不,在此给她买一处院落和……和两个丫鬟!再……再托吴林多多照应照应,如何?”
严仲沉思了良久才道:“怕是只能如此了。”
与严仲分离,张绣儿自是一万个不情愿,但得知蒙古人攻破了沔州,前方军情紧急,她也只能从了男人们的安排。待安顿好了张绣儿,白砚、严仲和冉璞三人带着一匹托行李的黑驹就朝着思邛山去了。
三人朝西行了七八日,就在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流,那河不宽且不深,严仲走到河边撸起裤腿就欲汤过河去。
“严兄!且慢!”冉璞忙喊道。
“为何?”严仲转过头来问道。
冉璞道:“依在下所知,此河应当就是思邛水了。”
“思邛水?”严仲和白砚面上都浮现出了喜色。
冉璞点头道:“过了此河,前方应是思邛山了。”说着一指前方那无比高大宽阔的林密与山峦。
他接着说道:“这思邛水虽看似窄浅,但却湍急无比。”这时白、严二人才认真看去。只见这思邛水确如冉璞所言,虽说不深但能透过清澈的河水看到河底无数凹凸不平的大块卵石,加之从陡峭的高山之上奔涌而下,这着实是凶险无比。严仲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想若冒然下脚且不说脚底甚滑,单是这疾驰而下的水流说不定就会将他身子冲翻,然后整个身子就会被顺着这激流冲走。
“当……当如何过去?”白砚问道。
冉璞道:“沿着河岸找找看有无浅滩和桥梁。”于是三人就往上游寻去。一路上,严仲一直叫骂个不停,说什么中原何曾有过这般不是人住的山、不是人过的河,唯有这地方才有这等怪事物之类的话。
三人寻了约大半个时辰,冉璞一指前面高处道:“你们看!”白砚、严仲看去,只见河边一棵巨树下有一木梯,上面是一个架在一大树巨大枝干上的一个木台,木台之上有一根粗大的绳索直连到河对岸的差不多大小的另一颗大树的木台上。
严仲惊道:“这……这能过河?”
冉璞道:“怎的不能过?这般的河流山中又不是仅此一处,只是死于这思邛水里的人多了,所以在这地方……”
“莫非真要俺们顺着这绳索爬过河去?”严仲似乎还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
冉璞一指黑驹笑道:“这马定是可以跳得过去,但就不知它可否能托着严兄你跳过去了!”
于是三人再不言语,从黑驹背上卸下行李,各背一袋上了树便顺着绳索往对岸爬。黑驹身上没了重物过河自是轻而易举。而绳索上的三人却是要费劲许多,尤其是身材壮硕还身背一把大斧的严仲。
三人先后到了对面木台,发现木台之后,居然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树屋,屋前还立了一面小旗,上面书了个“茶”字。
有几分疲累的三人,大喜过望,进了这树屋。屋中只有一位只剩一条胳膊的老者。老者见有客上门,就给三人上了茶。待三人各自喝了几口,老者就笑问道:“小老儿看三位客官不像是猎户装扮!不知来此大山处有何贵干呐?”
严仲道:“过思邛山去思州!”
老者脸色一白急道:“甚?你说甚?”
冉璞一拱手道:“老人家!我三人有极要紧的事需速去思州,不知老人家可知晓过山的去路?”
老者一摆手道:“过不去的!过不去的!”
“老人家!为何过不去?俺还真没听过这世上有翻不过的山!”严仲高声急道。
老者道:“这山上的豺狼虎豹还是其次,听我老祖辈说这思邛山原先是翻得过去的,但不知何时起,有人竟在思邛山金顶的那一面种了一大片桃树林子,那桃树林古怪得很!”
“老人家!那林子有何古怪?说来听听!”冉璞来了兴致。
老者故作神秘地道:“那桃树林子一大片一大片的!我年轻的时候就进去过一回,那里头尽是一模一样的弯路,我进到里头走了好几天,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严仲也来了兴趣。
老者道:“当我精疲力尽,以为我要死在那里头的时候,却一下又走出来了,一出来,才发现回到了当初进林子的地方!”
严仲和冉璞对视了一眼道:“老人家你可不要唬俺们啊!”
那老者满面的不快,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道:“我唬你们做甚!你们要是不信就上山去,进得那桃花林子便知。要是饿死累死在了里头,可别怪小老儿没提醒你们哦!”
这时只见白砚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说道:“那林子,我……我料想不是排的八卦阵就是设……设了奇门遁甲之类物事!”
冉璞一拍大腿笑道:“对呀!速闻田佑祥与重阳真人交好,说不定那桃林里的东西出自白公子的师门也说不定呀!”
“公子你可会破那林中的事物?”严仲问道。
白砚道:“略……略懂一二!去……去看了方才知道!”三人又歇了片刻,又向老者买了些猎户们上山携带的草药和防身物件,就辞别老者,牵着马上山去了。
进得山中,三人方感苦不堪言。大山深处几乎遍地都是百十丈高的参天巨树,人行在林中就如同夜行一般,少能看着光亮,加上湿冷的空气,当真是让三人一路叫苦不迭。不过还好的是,因为这时已是秋日时节,一路上,除了遇上几只野狗让严仲劈了以外,三人到没有碰上别的猛兽毒物。
在山里行了三日,三人就再难前进了。因为这一日天上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白砚与严仲皆是生长于中原腹地,何时见过有如此之雨势?雨水密密麻麻,每一滴天上落下的雨水几乎都有中原河中的鱼苗一般大小。幸好三人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小山洞躲雨。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这雨一下就是四天四夜。
雨后泥泞陡峭的山路,更是让三人吃了不少苦头。幸好白砚的黑驹壮硕灵巧,才给三人省了不少负担。若是寻常的马匹骡子入了这思邛山,行不了几日,只怕就会被累死。
在昏暗的密林中,不知又行了多少时日,三人才到了那老者口中的思邛山金顶。金顶四周林子要少了许多,这时三人才有了重见天日之感。这金顶乃是一尊巨大的石柱矗立于群山之巅,瞧上去当真是伟岸壮丽。
上金顶的金刀峡十分陡峭,白砚的黑驹上不去,只好将其留下面。白砚、严仲和冉璞很快攀上了金顶。冉璞站在金顶之上,禁不住长叹一声说道:“白公子,在下少时阅读郦道元的《水经注》得知这思邛山的金顶乃是武陵山脉之主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此次固然艰辛!今日便觉不虚此行了!”
就在此刻,阳光突然浓烈了许多,周围白腾腾的雾气纷纷散去,这一幕真是宛如仙境一般。白砚不由心中暗赞此处真是个修真悟道的极佳之所。
就在白砚、冉璞心驰神往之际,听得严仲一指西面的山下惊叫道:“你们看!”二人顺势望去,都是各自倒吸一口凉气。随着云气散去,只见得远处西山下果然如那思邛水边的老者所说,当真是一片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桃林。
虽说心头惊骇,但三人丝毫没有退意,毕竟他们是历经了许多的辛苦,才行至此处的。三人下了金顶,休整了大半日,牵上黑驹,朝着西面山下桃林的方向缓缓行去。
下山总是要比上山快得许多,一日半功夫,三人就到了桃林前。
“公子!俺们……俺们真……真要进去呀?”严仲突然停下了脚步。
冉璞哈哈一笑道:“严兄!你若是不愿,可自行回常丰县去,那地方山水极美,绣儿姑娘还在清浪街上等着你呢!”
严仲一皱眉头,接着就迈开腿,大步流星地抢在两个同伴前面,第一个进了桃林。
不出白砚所料,一进林子行了不多时,他就知道这林子是以奇门遁甲的法门布置的。只是让他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桃林的布阵要远比他在终南山所见过的奇门遁甲阵图都要复杂精妙。
起初,白砚还能凭借自己所学领着两人前进,但行了约一个时辰,白砚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奶奶的!都在这林子里转悠了五六日了!公子你究竟能否带我们出去啊!”严仲有些沮丧地蹲坐在一棵桃树下。
白砚微微摇了摇头,语气沮丧地说道:“没……没想到!此林竟……竟布得如此精妙!我……”
“嗨!过去听说书人说,诸葛孔明以巨石布下的八卦阵,可困住东吴陆逊的十万精兵。以前我还以为是坊间传说,不曾想到……不曾想到今日尽……真遇上了!”冉璞也有了几分丧气。
严仲站起身来,一捶大腿道:“嗨!公子你就不能想想法子吗?眼见得干粮就要吃尽,莫非俺们真要饿死在这鬼林子里不可?”
白砚皱眉摇了摇头。严仲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心中气恼,高声道:“来时,你不是刚见过你师父吗?他就没给你……”
“对呀!”严仲话音未落,白砚立刻惊呼起来。这时他想起当初在蔡州与师父李志常分离时,李志常曾经给过他一本《云中录》并告知他里面记载了王重阳的许多关于佛、道、儒的高深学问,并嘱咐他定要好甚研习。由于最近事务太多,自己还从未碰过它,听严仲这般说,白砚才想起说不定那《云中录》内记载有一些高深的奇门遁甲之法也说不定。
翻阅了不多时,白砚就露出了惊喜神色。原来《云中录》中竟真记载有一副与这林中桃树的布置几乎是如出一辙的阵图。三人大喜过望,依着阵图行了小半日,就听得严仲惊呼一声,原来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之地。
三人出得林来,跨过开阔地,眼前便是一道大木门,门上的匾额书了三个大字“思邛冢”,两侧是一副联,上联是“思邛宝地埋忠骨”下联则是“思州田姓永汉家”
白砚看着门口的这幅联赞叹道:“真乃好联!”
身旁的冉璞忽然惊呼一声,道:“白公子!在下明白了!原来此地乃是思州历代思国公的安息之处!那桃林中的奇门遁甲阵,定是为守护此处而修建的。”
白砚正欲说话,就听得门内有一男子朗声问道:“不知是何方高人竟寻到了此处?”
白砚心知全真教与思州田氏渊源颇深,于是心一横,拱手回应道:“在……在下全真教李志常真人门下弟子白砚!求见!”
片刻后,面前的门扉渐渐拉开,门中出现一人,那人欠身拱手道:“三位贵客远道而来,田某有失远迎!”眼见得这人大约三十岁上下年纪,身着素衣,面目白静,只是神色眉宇间略带着几许愁容,两鬓却已斑白。
三人听闻眼前之人姓田,心中大喜,各自相视一笑。白砚先上前一步,拱手道:“在……在下白砚!奉重阳真人遗训!前……前来黔中,寻访思播二军!以……以护天下苍生!”
严仲紧接着一拱手道:“俺是大金忠孝军铁卫严仲,见过田先生!”
冉璞也是不紧不慢地一拱手道:“田先生有礼了!在下播州冉璞!”
一丝惊诧从田姓男子的脸上一闪而过后,微微一欠身道:“原来如此!难怪这桃林挡不住三位,在下思州田应丙,三位且进来详谈。”说着就比划出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三人随他进得门去,一进门,就是一处红木香案。案上余烟袅袅,香火不绝。再往前走,不远就是这思邛冢的正堂。白砚依稀瞧见,那正堂上摆放着大约七八个黑木灵位。那些个灵位,均是精雕细刻,做工考究。
田应丙领着三人,绕过正堂,前面是一块宽敞的院落。此刻一阵喧闹声传来,只见前方的几个老仆人正拿着饭食和衣衫追赶着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孩童。只见那孩子赤裸着上身,一面奔跑,一面叫喊大笑。这孩子生得浓眉大眼,白白净净。白砚等人一看就知这是个极淘气的娃娃。
只见田应丙行至院中,怒目圆睁厉声喝道:“贤儿!你这般胡闹,成何体统!还不穿好衣衫好甚把饭吃喽!”
那小男孩显然是十分惧怕田应丙的,立刻便停止了玩闹轻声道:“是!父亲!”
田应丙一甩衣袖,继续领着三人前行,很快进到了前方的一处极宽敞干净的客房,并招呼仆人准备饭菜。不久饭菜上来,就请三人用饭。
一叠瓜菜、一叠蕨菜、一叠臭酸菜、一锅熏猪肉、几条干鱼放在桌上。自来到这西南边陲,白砚、严仲二人很是不习惯这地方的饭菜。可由于这几日,在思邛山上都没能吃上过热食,眼下这一顿,二人却是吃得津津有味。片刻功夫,一桌子的饭菜就被他们三个人吃得个干净。
田应丙见三人吃完了饭,拱手笑道:“粗茶淡饭招待不周,三位贵客莫要见怪才好!”
严仲哈哈一笑道:“田先生!俺们几个这几日在山上风餐露宿的,今日有了这热饭热菜就很是知足了!”
田应丙笑了笑,对着白砚拱手肃然道:“白先生!不知如今中原是何等状况?”
白砚也是一拱手道:“实……实不相瞒!自二十余年前,漠北的铁木真率蒙古铁骑南下以来,中原已是生灵涂炭!如……如今大金西夏均已复亡!大宋……大宋的沔州也已失陷!”
“什么!没想到!没想到如今中原竟是如此光景!那蒙古铁骑当真就这般了得?”田应丙满面愕然道。
冉璞一指严仲道:“田先生!这位严仲兄过去乃是大金忠孝军的铁卫,与蒙军交战无数,白砚公子也是十分的了解蒙军之战法的!”
严仲道:“蒙古人战马极快,且十分善于骑射,蒙古兵士可说是个个凶悍,战法也精妙得很。”
田应丙满面肃然,默然了片刻,他又是一拱手道:“三位!既到了此处,在下就不隐瞒了,这思邛冢乃是我思州前四代思国公的安息之所,在下的职责就是为先祖守灵。在下知道如今事态紧急,可还是请三位容我做些安排,明日在下就带三位前往思州如何?”
冉璞微笑拱手道:“不知田先生与当今的思国公该如何称呼?”
田应丙踌躇了片刻说道:“实不相瞒!当今思国公乃是家父。在下是初代思国公田佑恭的第六世孙。”
白砚三人闻言,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堂堂思国公的公子竟然会在这思邛山上为先祖守灵,喜的是有了思国公的公子领路,要越过思邛山见到当今的思国公田兴隆就容易了许多。
当晚白砚独自一人在院中踱步,不知不觉就到了后院,只见院后立着一块石碑,石碑底下是一只石龟。白砚知道此龟名唤赑屃,乃是天龙的第六子,其身背三山五岳力大无穷。白砚定睛一看,只见那碑上刻着两行字“维思维州,实古黔中,田氏世领,肇唐永隆。”。白砚又朝石碑后看了看,在夜色中隐约见着了四座整整齐齐排列的方形土丘。白砚顿时明白,这就是前几任思国公的长眠之所了。于是回了头,不敢上前冒犯。此刻白砚心中更加确信,这思州田氏乃是与自己同根同源,皆是汉家血脉。
次日三人临走时,田应丙的儿子也就是那被唤作贤儿的孩童,知道父亲要走,便哭闹个不停。白砚三人见到这一幕,更是费解。按说这贤儿也该是思国公府的血脉,这等金枝玉叶理应养在思州城里。田应丙纵使在思国公的儿子中地位低下,被派遣在这思邛山上守灵。可这贤儿小小年纪,不论如何也不该生养在这山野之上。如今田应丙要回思州,居然还不能带这孩子同回。即便是心中疑问重重,但这毕竟是田家的家事,三人也不好多问。
有田应丙领路,一行人日落时分,就下了思邛山,抵达了山下的一处夷人与汉人聚居的城寨——思王县。一路之上,白砚等人从田应丙口中得知,那守护思邛冢的桃林,果真是当年重阳真人与初代思国公之弟田佑祥所设,他二人皆是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所不通之人,所以他二人所设下的桃林寻常人根本无法越过,唯有思国公府之人和全真教的弟子才能凭借阵图进入。而这思邛山下的思王县则是田佑祥的食邑,只是田佑祥那一支的血脉如今已是人丁稀薄。
在思王县歇了一宿,田应丙就领着一众人上了城外西面的一座大山。那山虽不像思邛山那般高大宽阔,但却要比思邛山凶险陡峭了百倍。四人一马,小心翼翼废了不少周折,才过了这座险山。
过了山,白砚等人才从田应丙口中得知,此山名唤苗王坡,乃是当年蜀汉的诸葛丞相南征孟获时的古战场,传说当年苗王孟获就是凭借此地的险要,多次击退了蜀汉的先锋军,故此山才得名苗王坡。
过了苗王坡,就是乌江之畔的涪川县了。从田应丙处得知,这涪川县乃是古思州的所在地。隋末唐初思州先祖为躲避水西人袭扰,故北迁治所到清江城,而清江城就是如今的思州城。尽管时过境迁,这涪川县仍是思州治下人丁最兴旺的所在,尤其是盛产男丁,因而自古以来思州军的兵丁,十之五六都是出于这涪川县中。
不日,田应丙在乌江之上安排了渡船。据他说若天气好,走水路北上三日行程即可抵达思州城。起初白砚、严仲二人,由于是初行水路,还觉得新奇,但很快他二人就觉苦不堪言了。乌江蜿蜒曲折,且水流湍急,再加上这一路行船都是逆流而上,很快中原来的这二人,就觉得头晕脑胀,气血不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