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吹过,一片枯叶微微颤抖了片刻便随风落下。它在风中不停摇曳着好似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不久之后,这枯叶落到了一个人的肩上,这人不是旁人乃是大金的皇帝完颜守绪。
皇帝要去见他的臣民们,当初蒙古人攻打汴梁城时完颜守绪每日都会去城墙上探望,那时的皇帝衣衫朴素,只有一件黄袍子才能让百姓们知道他乃是大金的皇帝,而今日完颜守绪的身上却是金灿灿的龙袍和腰带,头上还带着别致的冕旒,浑身上下尽显皇家的气派与高贵。
一旁的徒单皇后伸手轻轻扶去落在皇帝肩上的那片枯叶,皇后今日满面愁容,且依旧是一身相对朴素的衣裙,并没有穿着与皇帝今日衣装相称的凤袍与霞冠。
这几日来,在汴梁宫中的人可谓是个个忧心忡忡。蒙古的大汗窝阔台已率三万大军渡过了黄河,很快就会和拖雷、速不台合围汴梁城,而南方的宋廷也在派大军给蒙古人源源不断的提供补给,城破真的只是迟早的事了。
如坐针毡的金国皇帝完颜守绪给归德、蔡州等地的部将连发了数十道进京勤王的圣旨,均无任何回应。就在皇帝束手无策之时,暂代忠孝军提控的蒲察官奴却突然带领着四百名忠孝军进了汴梁城。蒲察官奴一去多时,最终还是带回了这四百名忠孝军将士,这让皇帝完颜守绪再次看到了一丝保住大金国祚的希望!于是在一日之前,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皇帝登上皇宫东华门的城楼之时,正是辰时。这时两个宦官分别同时敲响了东华门城楼两侧的登门鼓。鼓声震耳悠长,很快东华门外的广场前就聚集起了不少的汴梁军民。人越聚越多,大约过了两刻时辰,东华门下就聚起了数千名百姓和兵士。众人纷纷仰望着城楼上衣着庄重的皇帝,并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人群之中也有白砚和元好问府上的大管家。因为赵伍的死对白砚造成了不小的刺激,这段日子他常夜不能寐,今日又起得早,恰巧见到老管家出门去城里施粥,于是便与他一并出了门。出门不久,二人就听得东华门鼓声大作,于是就一起到了东华门下。
皇帝见下方已聚集了不少人,就踏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示意众人肃静,广场上很快便安静了,只听得皇帝完颜守绪朗声说:“大金国的子民们!不久蒙古人又要攻城了!且来势汹汹!朕……朕连下数十道圣旨,只唤回了四百名忠孝军将士。蒙古人兵精粮足,攻城在即,若朕再不……再不孤注一掷,我大金国怕是真要亡了……朕身为天子……上愧苍天!下愧黎民!死后更是无颜去见我大金的列祖列宗!”说到后面,皇帝已是声泪俱下,东华门更也是哀泣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再次张开双臂,东华门下立刻又是一片肃静。
“百姓们,将士们,朕思忖再三,各地守将不愿来汴梁勤王,朕就亲自去请他们来!”此言一出广场上便是一片哗然。
“皇上不要丢下我们呐!”
“陛下,不要走,国都不可无君啊!”
“皇上啊,不要走,不要走啊!”
一时之间,对皇帝的挽留哀呼之声,在东华门下此起彼伏。皇帝张开着双臂撕心裂肺般地高声喊道:“百姓们,将士们,听朕说,听朕说!朕不会丢下你们!朕更不会舍下汴梁,一走了之。朕此去只带走蒲察官奴将军的四百忠孝军!朕的嫡母太后!朕的皇后!朕的宰相!朕的朝臣们!朕的汴梁守军!朕都不带走!朕此一去定会回来!带着援军回来!回来赶走蒙古人!”
当日晌午,完颜守绪就带着蒲察官奴和四百忠孝军出了汴梁城,在汴梁军民的哭喊声中奔着东南方去了。
自从皇帝出城后,白砚就在汴梁城中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随着时光的流逝,众人的言论也开始变得对皇帝越来越蔑视,对形势越来越悲观。有说皇帝贪生怕死是去逃命的;有说皇帝是去找蒙古人求和的;更有甚者说皇帝是去宋廷做儿皇帝的。白砚听得这些话,本想上去争论一番,可奈何自己口齿不利,根本没法与旁人去争,气恼之下,只好整日借酒消愁。
这日一阵喊杀之声,将白砚从昏昏沉沉的醉梦中唤醒。他坐起身来摇了摇头,又仔细听了听外边的吵闹之声,顿时就觉出了不对劲,于是便跳下床,拿起了星陨剑,正欲出门时,门却被人推了开,只见元好问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外……外面如何了?义父。”白砚问。
只见得元好问一面哭泣,一面愤然道:“蒙古人,蒙古人进城了!现在正在城中烧杀抢掠啊!”
“什么?”白砚顿觉心头响起一阵晴天霹雳,双脚一软狠狠地跌坐在了地上。
只听得元好问泪流满面愤然道:“前日!前日那乱臣贼子崔立带着他的西门守军趁夜闯入宫中杀掉了宰相大人,劫持了皇后和皇太后,今日他便自封大金太师、大将军!没想到崔立那贼人一登高位就立马下令打开了城门放蒙古人进城啦。”
“崔立。”白砚一声喃喃自语,心头便浮现出了那一张长着一双鼠目的谄媚面容。
这时只听得元好问继续哭喊道:“崔立那贼子现在正领着那蒙古先锋官朝皇宫去了!说是……说是要将我大金宫中的女眷尽数献给蒙古人!我大金的太后、皇后,皆是万金之躯,岂能让那些蒙古蛮子玷污了去!”
一听到元好问说到皇后,白砚的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了徒单皇后那端庄秀美的身影。他右手紧紧一握星陨剑,快步奔出了门去,任凭元好问在身后如何叫喊,他都如没听见一般。
当白砚出得元府,天色已渐暗了,汴梁城中蒙古人已在大肆抢掠财物和女子了。白砚眼见,凡是敢反抗的男子皆是被蒙古人所砍杀。他看在眼里,尽管心头愤然,但也不便出手相助,因为他的心头有一个自己极想去拼死护卫的人,那人现在就在汴梁的后宫之中。
白砚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东华门前,原本庄严肃穆的东华门现已是破败不堪,宫门门户大开,许多宫人和金国兵士纷纷惊叫着从里面奔出来!
白砚拔出星陨剑就冲进了皇宫,一入皇宫他正巧抓住了一个小太监,这太监虽是满面惊恐的逃命状,但怀中却还捧着几颗金灿灿的物件,白砚将短剑架在太监的喉咙前喝道:“皇……皇后在何处?”
小太监惊恐地答道:“皇后……皇后在……在她宫中。”
“速……速带我去!”白砚一声怒吼。小太监虽有些不情愿,但却依旧是唯唯诺诺地领着白砚快步朝着宫内去了。
小太监领着白砚在皇宫里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便指着一处高大的宫殿道:“小……小爷!那……那便是了!”白砚微微摆了摆手。那小太监会了意,就转身逃命去了。
白砚放眼望去,只见那皇后的寝宫,已被一群打着火把全副武装的人团团包围,借着火光,他发现这群人里,有蒙军人,也有一些金兵,想来这些金兵应该是崔立的部下,寝宫外不远处还躺着十几具尸体,分别是宫女、太监和护卫,想来这些定是皇后身边的人。这时白砚虽是心急如焚,但也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突然灵机一动,目光落在了无人看守的皇后寝宫的偏殿之上。
白砚在夜色的掩护下,很快就摸进了偏殿,然后扯下一张窗纸拿出火石将其点着,之后便迅速地拿着这点着的窗纸将偏殿里的多个窗户都点着了火。当听见有人高喊救火时,白砚就在夜色和路边草木的掩护下与那些前来救火的蒙古护卫擦肩而过来到了皇后的寝宫外。
白砚清晰地听见了女子的呼救声和男子的呼喊淫笑声,白砚急中生智,一跃而起,顺着寝宫的柱子就翻上了房梁,顺着房梁就进到了寝宫之内。
寝宫内灯火通明,白砚朝着那最为明亮的方向看去,同时那里也是发出男女声音的地方。只见一个女子正被一个衣着华丽的蒙古人压在了地上,那蒙古人正在撕扯着那女子的衣衫,而那女子却还在一边惊叫,一边奋力反抗着,而一旁则站着一个身着铁甲的人。那人背对着白砚,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两人,嘴里还时不时发出阵阵淫笑之声。
白砚顺着房梁前进,不久就离那三人很近了。很快,白砚便看清楚了那女人的面容,这不是旁人,正是白砚一直牵挂着的徒单皇后。这时的白砚再也按捺不住,拔出星陨剑,便朝着那蒙古人跳落了下去,且将短剑的剑尖朝下指去……
那蒙古人正兴奋之时,只听得“噗”的一声,一把短剑从天而降,一剑从他后脖颈子刺入,直接贯穿了他的喉咙。那人身下的徒单皇后发出了一声尖叫,与此同时白砚身后也响起了一个男人的惊呼声:“大……大胆!你……你是何人?何人?”
白砚从蒙古人身上拔出短剑,不紧不慢地将蒙古人的尸体丢到一旁,然后便扶起了徒单皇后。
“是……是你!白……”徒单皇后见是白砚便不再恐慌了,但却依旧是面带惊愕。
白砚听见身后那人拔出了兵刃怒吼道:“你……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刺杀大蒙古国的督军大人!”白砚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脱下自己的外衣,替衣着凌乱的徒单皇后裹住了身子,才缓缓转过头去,他怒目圆睁,正对上了那人的一双鼠目。
“是你,姓白的!”那人怒吼一声,手中长剑便指向了白砚和徒单皇后,此人正是白砚最为痛恨的崔立。
“娘娘,您……您请稍退!”白砚话音一落,星陨剑一挥,便扑向了崔立。
崔立随即一声大叫,也迎向了白砚。白砚见了这逼死赵伍、祸乱汴梁、还欲淫虐徒单皇后的奸恶之徒,自是不会手下留情,由于怒火攻心,他这一出手,剑招自是快到了极点,且剑剑夺命!那崔立的功夫自是不算弱,但二人只交手了两个回合,崔立的左肩和右大腿外侧就相继中剑!这时崔立便知再与眼前这人斗下去,不出三五个回合自己定会毙在他的剑下。
见白砚再度扑来,崔立便大吼一声使出了浑身的力道,连出了两剑,才稍稍将白砚逼退了两步。白砚才一退,那崔立转身就跑,一面跑一面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快来人呐!伯渊救我!李伯渊速来救我!”
白砚刚追出两步,就发现寝宫的门被人推了开,一票全副武装的金兵在一个黑袍将领的带领下涌入了寝宫。崔立跑到那黑袍将领身边就停了下来,他一拍那黑袍将领的肩膀就转过身,手一指白砚怒吼道:“快!快给我杀了那人!”
“噗。”一柄带血的剑从崔立的胸口刺了出来。崔立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哀鸣,吐出了一口血,缓缓转过头去,盯着那黑袍将领问道:“你……你……你!为何?为何要杀我?”
只听得那黑袍将领道:“乱臣贼子,人人得尔诛之!”
“你!你……”崔立最后叫了两声就双目一白,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黑袍将领从崔立身上拔出佩剑,带着一众金兵走到了徒单皇后和白砚近前,然后那黑袍将领立刻跪俯在地高声道:“罪臣!汴梁西门副将李伯渊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受惊了!”紧接着一众金兵也齐齐跪倒。
“李将军,诸位将士快快请起!”此刻徒单皇后已完全恢复了冷静。她朝白砚微微眨了眨眼睛。白砚会意,上前两步,扶起了李伯渊。
李伯渊双目如炬,一边起身,一边对白砚说道:“兄弟!我们来断后!你速速护着娘娘出宫!”
“好!”白砚应了一声,就随着众人朝着寝宫外走。
众人一面走,李伯渊一边问:“兄弟是条好汉,不知尊姓大名?”
“白……白砚,字汉卿!”白砚答道。
李伯渊说道:“白兄弟!我等乃有罪之人!事先受了崔立那狗贼许诺荣华富贵的诱惑,干了这许多十恶不赦之事!但今日见了这诸多惨状,我等才知罪恶滔天!罪该万死……”
这时只听得徒单皇后道:“李将军既是受了崔立的蛊惑,且终能幡然醒悟,自是不需要再有自责!”
“娘娘!”李伯渊微微一拱手,此刻他的声音中已有了些许哽咽。
“李将军,你可知道皇上现身在何处?”徒单皇后问道。
李伯渊道:“刚刚听那蒙古督军说,陛下现在身在归德。娘娘!白兄弟!若你二人能出得汴梁城,万不可一直向东,直奔归德,罪臣从蒙军处得知,现今蒙古大军正囤积于汴梁以东,归德城西,白兄弟你可护着娘娘先南下然后东行,从归德城南入城与陛下团聚!”说着众人就出了寝宫,宫外已有一个金兵牵着一配黑马在等候了。
李伯渊一指那马道:“娘娘,白兄弟,此黑驹乃是崔立那斯的坐骑,这也算是匹千里宝马!你们快逃吧!”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些前去救火的蒙古人,已挥舞着兵刃杀将了过来。
白砚和皇后二人上得马,就朝着宫外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身后却传来了阵阵厮杀之声……
在李伯渊等人的拼死护卫下,再加上夜色的掩护,二人一马,很快就奔出了汴梁皇城。白砚知道此时想要出城,根本做不到,城中如今兵荒马乱,且不久蒙军就会四处搜捕他二人!思来想去没有别的去处,白砚只好一咬牙一拉马缰绳朝着元好问府上去了。
到了元府,白砚就觉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因为元府处在汴梁城西相对僻静之处,晌午才进得城来的蒙军还未来得及劫掠到此。
他先跳下马来道:“娘……娘娘!稍……稍待片刻!”说完便上前去叫门,可手一抬起正欲敲门,却又停了动作,他默然片刻,目光就落到了元府的围墙之上,之后便走到墙根下纵身一跃,翻墙进了元府,又过了片刻,白砚就从府内开了大门,牵起黑驹将马背上的徒单皇后迎进了元府。
二人一马刚一进得元府,听到动静的元好问与元府的老管家就从内屋奔了出来,见白砚带回了徒单皇后,元好问先是一声惊呼,之后便命老管家紧闭府门,见府门关了,元好问才走到徒单皇后近前双膝跪地哀声道:“微臣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受惊了!愿娘娘凤体万安呐!”
徒单皇后情不自禁,潸然泪下,她微微抽泣了两声才道:“元大人!已不必如此了!大金如今已是五都尽失!宗庙尽毁!社稷尽陷!大金的皇帝也在外流离失所!大金国已算是亡了!我……徒单言从今往后再不是什么凤体的皇后娘娘了,现今的徒单言不过是个盼着此生能再见夫君一面的亡国丧家之女罢了!”
元好问痛哭道:“娘娘!大金不灭!大金万年呐!娘娘!”
白砚走上前去扶起了元好问,他想劝慰几句但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当徒单言和白砚分别进了内屋,两个元府的丫鬟便从白砚的房中各取了一套全真教道士的装束,按照元好问的安排便是要将白砚和徒单言扮成全真教的小道士,天亮之后再设法将他二人送出汴梁城去。
白砚刚一换好道袍,元好问就来到了他房中。
“义……义父!”白砚见元好问进来,一时之间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元好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汉卿,义父有一事要相告与你。”
“何……何事?”白砚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元好问。
元好问道:“你定是感觉到了皇后娘娘一直以来都对你是格外关照的,你对娘娘也是心存感念,今日才不顾自家安危去救出娘娘的!对否?”
白砚先是一愣,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元好问脸上浮现出会心的一丝笑容道:“其实并不单是因为你当日在城楼之上救了皇上的命,你与皇后的娘家徒单氏其实是有颇深渊源的。”
“有……有何渊源?”白砚问道。
元好问道:“皇后娘娘的祖父乃是我大金的前朝宰相徒单镒大人,而你父亲则是徒单镒大人的得意门生,另外徒单皇后的父亲与你父也是至交好友!”
“原来如此!”白砚轻声自语道。
元好问轻叹一声道:“汉卿!过去义父总当你是个孩子,时刻都怕你遭凶险,但这段日子以来我才知晓你已是个好儿郎了。你与徒单娘娘此去归德凶险异常,然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你都该竭尽全力护她周全!你可记住了?”
“是!义……义父!我定会竭尽全力护卫娘娘!”白砚点头道。
元好问拍了拍他肩膀道:“行事定要万分谨慎,莫要惹事,一切以周全为上。”
“义父,放……放心!我……我会小心的。”白砚答道。
院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元好问、白砚二人顿觉得心中大惊,便一同朝着府门行去。
见元好问和白砚到了元府院中,老管家才开了府门,门一开就有几十个蒙古兵凶神恶煞般地涌入了府内。这时的白砚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领头的蒙军侯身边站了一个一副奴才相的黑瘦中年人。此人乃是一身汉人装束。只见这人冲着元好问一拱手媚笑道:“下官见过元大人!”
元好问也应付着拱了拱手。那人用手掌小心翼翼地指了一下他身边蒙军侯道:“元大人!此乃大蒙古国左军千户突特玛大人。我们此来是奉了速不台大人之命来搜捕要犯的!”
“不知大人来元某府上搜捕那位要犯啊?”元好问恭敬地问道。
那蒙古千户的汉官道:“元大人可曾见过一男一女,共骑一匹黑马,到过这附近吗?”
元好问语气平静地道:“我府上一个时辰前就已熄灯歇息,不曾见过什么男女。”
那汉官和突特玛说了几句蒙古话之后,那突特玛一挥手,数十名蒙古兵作势就要搜。
“慢着!”元好问一声断喝。
那汉官怪声怪语地问道:“元大人,莫非你想反抗大蒙古国吗?”
元好问从袖子中取出一卷文书,将其捧到突特玛近前说道:“元某听闻大蒙古国拖雷监国欲收纳元某于帐下,此乃元某人奉于拖雷监国的降书!烦请突特玛大人将其承给拖雷监国!”
突特玛接过元好问的降书后,就与那汉官用蒙古语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阵,之后那汉官才走到元好问近前微微一拱手媚笑着轻声细语道:“元大人!您乃是中原文坛盟主,拖雷监国对元大人可是倾慕已久啊!元大人真乃是识时务之人。突特玛大人定会亲手将降书送于拖雷监国的,日后大家同为大蒙古国效力,还愿元公日后在监国面前给在下与突特玛大人多多美言呐!”
元好问微微拱了拱手,突特玛也对着元好问微笑着拱了拱手,之后一挥手,带着一众蒙古兵便出了元府。
待老管家刚一关上府门,换上了一身道袍的徒单言皇后就从内屋走到了院中。乍一看她还真像一位俊俏的道童,只是目光之中带有几许哀伤之色,略显得有些不似修道之人。
徒单言走到元好问、白砚二人近前,将双手叉于腹部对着二人微微鞠了一躬,行了个汉家女子道谢的颔首之礼道:“元大人,白公子,二位为了言一无用女流,非但不顾凶险,还舍弃了生后名节!言此生怕是无以为报了!”
元好问忙道:“娘娘使不得啊!我们父子不论身在何处!身处何位,大金皆是我等心中之父国!只要能为陛下与娘娘尽忠,身死骂名皆是过眼云烟呐!”
“元大人……”徒单言因为哽咽,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
元好问微微拱手道:“娘娘今晚就请在元某府上稍歇。刚刚给了那斯降书,这里暂时应是安全的,等到明日我们父子再设法送娘娘出城,我这义子白砚到时会护送娘娘前去归德与陛下团圆。”
徒单言又行了一个颔首礼道:“二位大恩,我们夫妇必定铭记于心!永不忘怀!”
次日晌午,那位突特玛身边的汉官来到元府,说是奉了拖雷的命令来请元好问前去城外的蒙古大营。于是元好问就叫上了扮作道士的白砚与徒单言二人。元好问告诉汉官,说此二人乃是他的两名义子,皆在终南山全真教学道,因为兵荒马乱怕孩儿们有所闪失,于是带他二人一道出城。然后,他二人便自行前去终南山学道避祸。一番说辞下来,那汉官也不怀疑,像他这等卖国求荣之徒,即便是心有疑虑也是不敢言说的,一来,元好问是拖雷倾慕之人,他不敢得罪,二来,这二人乃是全真弟子,而全真教乃是蒙古国教,他更是不敢冒犯。于是,一行人各自牵了马匹朝着城门去了。
城门处蒙古人的盘查及其严格,不论男女皆要搜身,且只有蒙古显贵和投降的工匠、达官方可通过,见要搜身,元好问就要求那汉官去设法通融。于是汉官就上前去与那蒙古守军交涉,而这时白砚却是怒目圆睁,双目死死盯着城门上方。
“怎么了?”徒单言轻声问道。
“城楼上面。”白砚轻声怒道。
徒单言顺着白砚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被悬挂于城楼之上。她定睛细看发现这乃是昨日救了自己和白砚的西城副将李伯渊的首级。
此刻的徒单言满面哀伤,只听得白砚轻声道:“小……小心点!那人回来了!”这时徒单言才发现那汉官已回到了一行人近前,于是徒单言就强迫自己摆出了一副淡然的面容。
在汉官的带领下,一行人没有被搜身,就出了汴梁城。出城之后,元好问就随那汉官东去,前往正欲攻打归德的蒙军大营。白砚、徒单言二人为避人耳目,就打马西行。到了天色渐暗,二人便找了处破庙,生了火,取出了干粮准备就在这里过一夜,明日再返回汴梁方向,然后绕道前往归德。
白砚烤了两块肉递到徒单言身前道:“娘……娘娘!请用!”
“我不饿,吃些干粮就好,肉你吃吧!”徒单言淡淡道。
白砚顿了顿道:“娘……娘娘!此去……此去路途劳顿,还……还是吃一点吧。”
徒单言微微吸了口气,看着白砚道:“白公子,有一事不知公子是否知晓?”
“何事?”
“你父白桦大人与我的娘家徒单氏的关系,公子你可知道?”徒单言看着白砚的眼睛问道。
白砚如实答道:“知……知道,曾……曾听义父说起过。”
徒单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笑容。她这一笑,秀美而清澈,一时之间竟让白砚看得有几分痴了,只听得徒单言悠悠说道:“既然知道,公子日后就不必整日娘娘长娘娘短的唤我了。”
“何……何意?”白砚回过思绪,脸上显得有些不解。
徒单言道:“你父乃是我祖父的得意门生,你父与我父当年十分交好,并以师兄弟相称,日后你唤我师姐,我唤你师弟如何?”
“这……”白砚有些犹豫。
徒单言眨眼看着他道:“你我此去路途遥远,你若是一口一个娘娘的唤我,恐会招来诸多不便。你我本就算是同门,这般以同门相称,日后也符合你我身上这两件道袍不是?”
“那……那好吧!”白砚犹豫了片刻点头道。
徒单言突然没来由的长叹了一口气,白砚抬目看着她问道:“娘……不……师……师……师姐!怎……怎的了?”
徒单言与他四目相对:“今日你我都瞧见李伯渊将军的首级了。”
“是!”白砚皱起了眉头。
徒单言道:“说到底李将军乃是为我而死!或许我真是个会给人带来灾祸的不祥之人吧!”
白砚急道:“师……师姐……你……你……可……可别胡……胡思乱想啊!”
徒单言默然了一阵子后说道:“师弟!你年纪尚小,不……不必这般为我冒死!你若……你若害怕!你明日可自去终南山,让我独自一人前去归德就是了!”
“不!不可!”白砚急道。
徒单言道:“师弟!无妨的!”
白砚顿时就急了,忙道:“师……师姐!其……其一、此去……此去艰难……你……你一人前去归德……若……若有个好歹我……我……其二……其二……义父行前……交……交代于我……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我都应拼死……拼死护师姐周全!其三……其三……其三……”其三便是徒单言是这少年人许久以来心心念念的人儿,只是如今这懵懂少年人既不知这“其三”是缘起何故!更不知这“其三”当如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