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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乃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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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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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中砥柱》连载

第二十二章 西出碉门(下)

辞别了田景贤夫妇,白砚带着田言和李婆婆跟随着播州军的先头部队一路北上,朝着碉门行去。播州军的先头部队四千人,由家主杨文亲自率领,随行的还有穆夫人和杨大声。而播州军的后队人马也是四千人,他们由田万和聂阳统领,因还在播州打造军械与筹备粮草资重,所以会比先头部队晚十日出发。

一路上,穆夫人对田言十分照顾,军中的这两个女子一来二去,很快便熟络了。这日傍晚,白砚同杨文与兵士们一道吃过晚饭,想趁着有空去探望一下田言。刚行到田言的帐外,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白砚也没多想,就径直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一个的女人的声音说道:“那些男人吃他们的,咱们姐妹吃咱们的。”

接着田言的声音响起:“夫人,这饭菜如此丰盛,你我二人在这军中开小灶,若是让家主知道了怕是不好吧?”

这时白砚断定在田言处的人定是穆夫人无疑了。只听得穆夫人道:“妹子你有所不知,每次我在军中都是单人独灶,我爱吃什么就吃什么,这些全斌都知道,他也不管。”

“这……”

穆夫人接着道:“他是军中主帅自当与将士们同吃同饮,可我是他夫人又不是他的兵,有什么必要跟着他们同吃?日后就这么定了,每日我让我的厨子做好饭菜,你陪我一起吃,你日后想吃什么尽管给我说。”

“家主待夫人真好。”田言的声音里满是羡慕之情。

白砚正欲离开,却听得穆夫人笑道:“我看白先生待妹子那才是真的好,无微不至,关怀得紧呢”说完就咯咯笑了起来。

待穆夫人笑罢,田言才轻叹一声道:“夫人莫要在这般取笑田言才好。”

穆夫人收起笑声,正色问道:“妹子说真的,你觉得白先生如何?他可是还未娶妻呢,你若觉得好我和全斌去帮你和他说说。”

只听得田言又是轻叹一声,喃喃道:“白先生待我自是再好不过,只是……”

“只是什么?”

田言沉默了片刻道:“白先生乃大金名臣之后,又是师出豪门巨擘,我……我这等大山里的残花败柳又如何般配得起……”白砚听得真切,田言的言语中竟带着些许幽怨与不甘。

穆夫人也是一声叹息道:“倘若你是这般想法,日后我便不再提此事了,只是白先生若是想一心一意待你好,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才是。”

白砚听到田言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又是窃喜又是酸楚。他有生以来历经无数风雨,今日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这等奇妙心境。

行军二十余日,就抵达了碉门关。此关位于成都西北方数百里处,乃是南宋王朝最西端的一处关隘。从此由西向北就是羌人部族的领地,由西向南则是延绵不绝常年积雪的大雪山。而大渡河以南的岩州就是在大雪山以西的地方。

当播州军抵达时,俞兴的两万人马已经到了,于是当晚,俞兴就在关内,召集了众将官商讨军事。

“诸位大人!诸位将军!播州军今日来到,本将军也恰好接到前方探子来报。蒙古大汗贵由命秃懑为元帅,蒙军已在六盘山集结三万兵力。他们这次的目标是打通由大渡河到岩州至金沙江的通路。我们已经接到可靠消息,一旦秃懑得手蒙古大汗贵由就会率领十万蒙古主力南征大理,然后北上兜击黔中和重庆,而蒙哥、忽必烈兄弟则会帅兵从巴蜀以北夹击。”这俞兴大约四十岁年纪,生得高大壮硕,只是细小的眼睛里隐隐透着阴冷。

“这仗该如何打,我们皆听从俞将军调遣!”一位年轻将官拱手高声道。

俞兴含笑拱手道:“承蒙余玠大帅抬爱,让本将军做了这西征主帅,可出了这碉门关就不再是我大宋国界,此次远征任重道远,还要请诸位多多群策群力才是。”

这时杨文从身旁的杨大声手中接过一卷地图上前一步对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将地图展开挂在后墙上说道:“俞将军,这是在下命人从大理国找来的岩州一带的地图。”

俞兴没有作声,只是微笑点头。杨文一指地图上的大渡河说道:“大渡河湍急且两侧均是崇山峻岭易于防守,倘若我军能在蒙军渡河前抵达南岸设防乃是上上之选。”

俞兴只是含笑,而在场的其他将官则是纷纷点头,杨文继续说道:“倘若我军不能及时赶到大渡河阻击蒙军,可在南面五十里处的马鞍山阻击,此地山势如同马鞍,不利于骑兵发挥,且十分利于我军防守,万不可在大渡河与马鞍山之间的开阔平坦地方与敌接战……”

突然俞兴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哈哈笑声,打断了杨文的话,见众人纷纷看向自己,俞兴才对杨文笑道:“杨家主,令尊当年可是用兵如神啊,你怎的连事情的先后都不甚明白,就开始滔滔不绝了?”

“俞将军,此话怎讲?”杨文皱眉反问道。

俞兴道:“现在我们首先要商议的是如何抵达前方,而非如何阻击蒙古人。杨家主,是与不是?”

杨文还没来得及搭话,就有一黑面将领上前一步拱手道:“俞将军!杨将军!末将前日已与羌人首领谈妥,只需支付他些银钱布帛,他们就借道与我们。二位将军莫要因此事争吵伤了和气才好。”

“你是何人呐?”俞兴瞟着眼冷冷问道。

黑面将领道:“回禀将军末将碉门参将刘整。”此时白砚等人才看清楚这叫做刘整的将军,他不仅面黑还长着黝黑的浓眉长须,不过一双眸子却是亮闪闪的显得格外有神。

“听你的口音是北边来的归人吧?”俞兴淡淡问道。

刘整拱手道:“正是。”

俞兴咧嘴一笑问道:“你可知罪啊?”

“敢问将军末将何罪之有?”刘整正色问道。

俞兴也不答话只是说了一句:“来人!将这刘整拉出去打二十军棍。”

随即便有两个卫兵上来欲押解刘整,这时碉门守将曹世雄上前两步高声拱手道:“俞将军这是何意啊?”

俞兴看了曹世雄一眼道:“此人目无军纪,与羌人首领私定盟约,难道不该惩戒一下吗?”

曹世雄道:“这位刘整刘武仲将军,这事情是做得有几分不妥。可当年他在孟拱大帅麾下时曾经立下过不少战功,曾率领十二轻骑夜袭信阳的蒙军大营且大获全胜。孟大帅赞其如李存孝般骁勇善战,故军中给了他个‘赛存孝’的称呼。还请俞将军网开一面让他戴罪立功才好啊!”

“哼!少拿那孟拱老儿来压我。”俞兴冷哼一声一摆手,两名卫士就将刘整押了下去。

“俞将军!请网开一面呐!”曹世雄高声道。

俞兴一指曹世雄冷冷道:“曹世雄!你管束部下不严,也当与那刘整同罪!来人拉下去!”言罢曹世雄也被卫士押着拉了下去。

见杨文正准备给那二人说情,俞兴一挥手道:“倘若谁再敢给那两个狂徒说情,就与之同罪!”这一番闹腾下来。此次大军西征就不可能再从羌人的地界上过了,于是翻越大雪山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当晚白砚带了田言给他的上等伤药去探望了刘整。二人一番言谈,白砚才知道原来刘整当初也是金国将领,刘整还称当年与白砚的父亲有过一面之缘,于是二人很快熟络了起来。从刘整口中得知金国灭亡后,他投靠在孟拱大帅麾下,当初蒙古大军攻打襄樊时,他立下过许多战功,可一来,大宋一向崇文抑武;二来,北归之人总会招人猜忌;三来,当时孟拱手下的两员副将吕文德、吕文焕兄弟嫉妒他的武略,以至于非但没能被提拔重用,反而最后被迫入蜀在这边塞上做了个小小参将。

次日,杨文给田万飞鸽传书,要他沿途大量采购防寒衣物,而田言听闻如此状况也开始拉着穆夫人和几个厨子来预备可御寒的烈酒。

因为知道播州军骁勇善战,急于建功的俞兴在得知播州军的四千后军还未抵达的讯息后,就带着自己的两万人马先行出了关朝着大雪山的方向去了。

俞兴走后,杨文同白砚进行了一番商议,最后二人还是决定要花些钱财找羌人首领借道去岩州,因为那许多军械辎重要想带过大雪山十分困难,说不定很多大一些的军械物资都带不过去。可就在田万和聂阳的四千人马抵达的当日,就传来了坏消息。因为那羌人首领一向与曹世雄、刘整交好,得知他二人因借道之事遭到毒打后,说什么也不肯给宋军借道了。最后还是刘整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替播州军找来了一支十分可靠的羌人商队,由商队替播州军运送军械辎重,而播州军依旧翻越大雪山,两队人马在雪山的另一头汇合。另外带领军队上雪山的羌人向导说女子不可上大雪山,这会带来不祥之兆,于是穆夫人和田言就随着商队去了。

待播州的将士们上了雪山才知道了什么叫寒冷刺骨。因为在黔中之地根本就无人见识过真正的千年寒冰,一路行去,虽走得极慢,御寒措施也十分充足,但还是有许多将士跌倒摔伤,不过好在一路行来没有出人命。

巍峨的大雪山,延绵不绝,壮美异常,可全军上下却无一人有心思观赏,因为雪山之上白茫茫一片,到了高处,竟一颗草木也见不着,许多时候行一日路程下来能听到的就只有人和马匹的喘息声。

一路上,播州军见到了不少被冻成冰人的宋军尸体,想来定是那俞兴走得冲忙,没有预备足够多的烈酒和防寒衣物,所以才让这许多士卒枉送了性命。杨文、白砚、田万等人皆感惋惜,杨大声一路上甚至还多次破口大骂俞兴的祖宗十八代如何如何……

这一行就是小半月,大军一下雪山,就遇上了等候多时的商队。听穆夫人和田言讲他们已在山脚等候了四天四夜。这四天里,两个女子可真是度日如年,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大雪山上的男人们,好在整支军队最终都完好地来到了她们面前。

刚和羌人的商队交接完军械辎重,就见到一个宋军斥候快马急奔而来。那斥候来到众人近前,一拱手道:“禀报杨将军!俞兴将军所部已与秃懑率领的蒙军接战,还请将军速速支援!”斥候的脸上满是急切。

“俞将军在何处与蒙军接战?”杨文问。

斥候答道:“大渡河正南二十里处。”

此刻杨文眉头紧皱,但仍是淡淡道:“晓得了,你且去吧。”斥候一拱手就策马朝来路去了。

“这俞兴小儿是不是疯了?大渡河正南二十里处地势开阔得紧呐!”杨大声率先没好气道。

“你们说要不要去支援俞将军?”此刻的杨文已是双眉紧锁。

“不可去。”

“去不得。”白砚和田万同时道。

“那如今这情势我军当如何是好?”杨文问。

白砚先开口道:“那俞兴贪功,如此与蒙军接战必定大败,我军若去非但救不了他,反而会被搭进去。为今之计,只有即刻南下寻一处地方退守。”

“退守何处?”杨文问。

白砚沉思片刻道:“敌我兵力相差悬殊,为今之计,怕是只好退到岩州城了。城里的土著估计有千余人,等大理国的援军到了,再作打算才最为稳妥。”播州出兵之时,杨文通知了大理国丞相高泰祥,对方也答应出兵北上,只是大理国已经数百年未经战乱,国中能战之兵也只有六七千人。

白砚话音刚落,田万道:“家主,田万以为马鞍山能守。”

杨文问道:“兵力相差如此悬殊,你的那防马栅战法也能战?”

“能战。”田万的语气十分笃定。

“当真有把握?”杨文又问。

“有把握。”田万的这一声回答更加肯定。

“好!传令!兵发马鞍山!”杨文高声道。

马鞍山不算十分陡峭,山势成半椭圆状,开口朝北就犹如一支坐南朝北的巨大马鞍,故得名马鞍山。放眼望去马鞍山树木茂盛,宽数十尺高数十丈的大树少说也有百十棵,唯有山脊上的一条山道通向南方,这就是通往岩州的唯一去路。

大军一到,田万就命令军队砍伐大树,几乎每一颗大树都是朝着西面倒下,之后削掉枝干。田万再让军士们拿出铁支架将树木撑起,然后再在树木的正前方和正上方插上一排排锋利的倒刺,最后再将削下来的绿油油的枝干覆在上面,这便形成了一桩防马栅,而高度相同的防马栅则被由东向西沿着山势连成一个大环。

由于这些年播州军已在黔中的大山之中操练过多次,所以很快马鞍山上就铸起了十二环防马栅,且每一环防马栅后都挖了沟渠,这些沟渠都是相互连通,沟渠的最顶端就是山顶处的一汪山泉。

直至日头落山,所有工事才搭建完毕,接着杨文命令全军起锅煮肉,很快马鞍山上就架起了数百口大锅。这一晚,播州将士们就吃喝光了军中所有的酒肉。

次日临近午时,有一支千余人的人马朝马鞍山而来。这支马人已不成建制,穿着宋军的军服还拖着好几面“俞”字大旗,显然这是一群败退下来的残兵。

那带头的将官见到播州军后,立马如泄气的皮球一般,颓然坐倒在地。杨文立刻让人给他们送上水和食物,与此同时,白砚和田言却在一旁与杨文耳语。待他们吃喝得差不多了,杨文才上前去问那将官道:“前方战事如何?”

“妈的!都让俞兴那老儿给坑害了!”那将官恶狠狠骂道。

“莫要动怒慢慢讲来。”杨文劝解道。

将官道:“那老儿急功近利,以至于过雪山时白白死了许多兄弟。一下雪山,还没等大伙喘口气,他就命我们直奔大渡河。没想到半路上遇上了蒙古人的主力。于是那老儿立马下令全军进攻。蒙军竟是骑兵,人又比我们多,如何打得过?最可气的是那老儿,见战局不利,竟强令全军不许后退,自己却带着一帮卫队先逃了。”

“那你们这群人是如何逃脱的?”杨文问。

将官道:“当时我们的军队被蒙古人的骑兵给冲散了,可能是蒙古人搜寻那老儿去了,才让我们这些人跑掉的。”

杨文点头道:“你们歇息够了将军旗留下,之后就可去岩州城等候消息了。”

时过晌午,有聂阳麾下的斥候来报,秃懑的大军正向马鞍山方向开来,预计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抵达。于是播州军立刻进入战备,每一环的防马栅后都是每隔五步蹲一个播州兵士,低处前四环的约两千将士皆佩戴弩机,中四环的约两千五百将士佩戴普通的弓箭,最上方四环的约三千五百将士佩戴的则是射虎弓。另外杨文还听从了白砚和田言的建议,收起了播州军的旗帜,全军换上了刚刚败退下来的俞兴残部留下的军旗。

不久后,蒙古大军来到马鞍山前,看到山上一面面“俞”字大旗,没有多想,径直就朝南杀奔而来,打头的是两队各三千人的重骑兵,当他们冲到距离马鞍山八十丈处时,后四环的射虎弓就开始射击,前进了几十丈中第四环的播州将士也开始射击,又前进几十丈就只剩下不到四千人,这时前四环的弩机也开始射击,一时之间箭如雨下,喊杀声震天,由于那些防马栅皆是用树枝遮住的,许多没被射倒的蒙古骑兵便硬生生撞在了防马栅上,不少人连人带马被锋利的倒刺当即戳穿,有的一跌下马,就被周围的播州军士拥上来乱刀砍杀。最后这两支重骑兵只有五六百人逃了回去。

“传令,把军旗挥舞起来。”见蒙古人退却杨文命令道。一时之间,播州将士们立刻将一面面“俞”字大旗挥舞得虎虎生风,呐喊欢呼之声不绝于耳。

很快蒙古人的轻骑兵就涌了上来,一匹匹快马从距离马鞍山数十丈外的地方纷纷急奔而过,随之而来的是密集的箭矢朝着马鞍山倾泻而下。播州军由于有防马栅做掩体,再加上这些世代猎户出身的播州将士的射术也都不在蒙古人之下,所以播州军的还击也非同小可,就这般一番对射下来,马鞍山上只被射倒了百十人,而蒙军那边却又倒下了成片的人马。

“蒙古人要放火箭了!”穆夫人一指正前方道,只见一排蒙古骑兵举着顶端燃着火焰的弓箭正缓步行来。

杨文道:“传令前四环的将士们全部撤上来。”

很快前四环便是一片火光,可由于事先挖了沟渠,火势根本无法往山上延烧,而蒙古人的火箭是无法射到后面八环的防马栅的,因为这些轻骑兵一旦进入射虎弓的射程多半都是枉送性命。可当枝叶烧尽,蒙古人才看清楚,那一桩桩插着明晃晃倒刺的防马栅。

“倘若秃懑明智此时应当即刻退兵了。”白砚自语道,可他话音刚落,蒙古人那边又响起了急促的马哨声。

紧接着只见大约一千匹快马朝着马鞍山方向飞奔而来,马背上的骑手皆是上半身赤裸,腰间一柄短刀,双手带着厚实的手套伏在马背上。冒着播州军密集的箭雨,可能活着来到山脚下的只剩半数,这些人一到山脚,就跳下马背开始搬那一桩桩的防马栅,如此这般便活生生的成了上方播州军射杀的活靶子。这一千余蒙古死侍硬是一桩防马栅都没搬开就尽数枉送了性命。

这时只见一个穿着蒙古帅甲的骑士,手握弯刀带领着全部的蒙古将士,开始了孤注一掷的冲锋,那身披帅甲的定然是这支军队的主帅秃懑了。

“让聂阳准备出击。”杨文令道。

前队的蒙军刚冲入播州军的射程内,两侧就有两队千余人的播州骑兵急速杀出。这时蒙军已是措手不及。杨文白砚等人在上山看得真切,只见养精蓄锐了许久的播州骑兵冲击力十足,加之聂阳指挥得当,两路骑兵就犹如铁钳一般将整支蒙军拦腰夹断了。

这时杨文拿起一张射虎弓,递到他的护卫赵寅面前,“家主,这是何意?”赵寅问。

杨文一指正在奋力拼杀的蒙古主帅秃懑淡淡道:“他是你的了。”

赵寅一点头接过射虎弓,快步上前瞄准秃懑然后弯弓搭箭,片刻过后,一支箭便射入了蒙古主帅秃懑的左眼,且贯穿了他的整个头颅。

先是军队被分割包围,又见主帅被射杀,蒙军瞬间便战意全无。这时只见后方一位蒙古将军开始发令撤退。只见杨大声一指那人,高声道:“是阿里!是阿里!”

“什么?”白砚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时只听杨大声恨恨道:“定要生擒了此贼问出严仲兄弟的下落来。”当年在石门峡对峙时,杨大声就不止一次见过这阿里。

见阿里带兵北退,那些被聂阳截杀下来的蒙古兵士中勇猛些的就开始吼叫着突围,可绝大多数都是下了马丢了兵刃降了。

战事一结束杨文就来到秃懑的尸身前轻叹一声道:“有死而荣,无生而辱!身为主帅能身先士卒也算是教人敬佩的。”播州军并没有割下秃懑的头颅去向朝廷请赏,而是将其就地安葬在了马鞍山上。

杨文令田万带五百兵士押送着数千投降的蒙古兵南下前往了岩州,并在那里等候即将到来的大理国丞相高泰祥,好让他派人把这些人送往大理国,因为播州军中实在没有足够的粮食来养活这许多人。杨文则带兵北上,这次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生擒阿里。

一路追击,有许多被蒙古人打散的俞兴部下来投。随着播州军大败蒙军并击杀主帅秃懑的消息,越传越广,来投的宋军也就越来越多,可始终也未见着俞兴的踪影。快追到大渡河时,杨文手下已聚集了两万人马。

“报将军,蒙军就在大渡河边。”一个斥候报告道。

“他们渡河了?”杨文问。

“没有渡河,不知是何人斩断了大渡河上所有的索桥,还凿沉了沿途所有的渡船,这大渡河河宽且水流湍急得紧,想游过去是不可能的,蒙古人现在被困在了河边。”斥候一面回答一面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阿里麾下还有多少人马?”杨文问。

斥候道:“大约八九千人,定不足万。家主此战,必定大获全胜!”说完又是一拱手。

这时旁边的白砚道:“非也,家主莫要忘了当年楚霸王破釜沉舟和韩信背水一战的事情。”

杨文点点头道:“言之有理。”然后转头对赵寅道:“传令全军在大渡河两里外扎营,让聂阳多派些斥候,密切监视蒙军,一旦他们有所举动速速来报。”

“是!”赵寅应了一声就去了。

白砚拱手道:“家主英明,击敌于半渡才是上上之策。”

过了十几日,田万就随着高泰祥的军队一同回来了。大理国非但派来了数千援兵,另外还运来了许多粮草。反观大渡河边的蒙古人,这几日已开始杀战马充饥了。

高泰祥和杨文才寒暄了没几句,就有军士来报说,主帅俞兴回来了,于是杨文便请他进来。

见俞兴进得帐来,杨文连忙上前拱手道:“末将参见俞将军。”

这时的俞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全然没有了当初的霸道,连忙一脸媚笑地搀住杨文道:“杨家主不必如此,如今大理国的援军已至,是否可以发起对蒙古人的最后进攻了?”

“这……”杨文有些犹豫。

俞兴立刻干笑两声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杨家主指挥有方,你说何时进攻就何时进攻,只是……只是回去以后,还要请杨家主在余玠大帅面前言明老夫的一些微薄功劳才是啊!老夫得知家主在马鞍山大胜后,才当机立断带着数百兵丁费尽周折在大渡河上毁桥凿船,断了他们的退路。”

杨文微笑点头道:“原来这些事情是俞将军所为啊,在下见了余玠大帅一定会言明将军功劳。”

“报!”还没等俞兴道谢,就有一名军士急奔入帐来。

“出了何事?”杨文问。

军士道:“阿里带着蒙古人正在攻打我军营门。”

“蒙古人来攻事先怎不见斥候来报?”杨文问。

这时白砚道:“定是阿里射杀光了我们的斥候才敢来强攻我大营的,看来他们是要殊死一搏了!”

“这阿里还真不简单呐!”杨文恨恨道。

“家主速速传令全军出击吧!”白砚田万齐声拱手道。

“是……是啊!”俞兴满面喜色也迎合道。

因吃光了马匹,现在的蒙军已全部由骑兵变成了步兵。打掉播州军的斥候,立刻发动突然袭击,这是阿里唯一有可能反败为胜的方法了。

即便蒙军如今已是个个视死如归,但若要论步战他们比起播州军显然毫无优势。

当杨文、田万、白砚等人来到营门时,发现穆夫人与杨大声正在带着兵士抵挡,双方势均力敌,杀得难分难解。

当杨文等人纷纷拔出兵刃准备加入战团时,却听得营门外马蹄声大起,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聂阳的骑兵从侧门奔出现,已包抄到蒙古人后方了。

这些蒙古人见已没了后路,一个个竟变得愈发狂暴,皆如发狂的猛兽一般嘶吼着涌向营门,即便是有穆夫人这般的人物顶在最前头,播州军依旧被逼得步步败退。如此状况,正如《孙子兵法·九地》中所说的“置之死地”,人在失去生存希望的境地下,所发挥出的身体潜能一向都是惊人的。

片刻后,白砚跃到杨大声身前,连出三剑逼退了与杨大声缠斗的三个蒙古将领,高声道:“大声!速去擒拿阿里!”

杨大声扫了一眼,看到阿里正在远处手握一柄黑铁长刀嘶吼着,正杀得一众播州军士节节败退,于是再不迟疑,抡起手中狼牙棒一面打翻一个个企图阻挡他的蒙古兵,一面朝着阿里杀去。

阿里见杨大声杀到近前,就怪叫一声挥起黑铁长刀,朝着对方头部砍来。杨大声也是大吼一声,使出全力迎着刀锋挥出狼牙棒。一声闷响过后,杨大声只觉握着狼牙棒的一双手掌被震得生疼,抬头一看,阿里的黑铁长刀却已被震得脱手,转眼间,竟往后飞得不见了踪影。

让杨大声没想到的是,没了兵刃的阿里竟然狂吼着,空着手朝自己扑了上来,可阿里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只见杨大声挥舞了几下狼牙棒,他就躺倒在地了。杨大声随即拔出腰间短刀胁住阿里喉咙连声叫道:“阿里已被擒!缴械者不杀!阿里已被擒!缴械者不杀!阿里已被擒!缴械者不杀……”待杨大声的几声高喊过后,天地间,立刻就恢复了安宁,能听到的就只有蒙古战士将手中兵刃摔落在地的“乒乒乓乓”声。

杨文领着一众部下一进入帐中,俞兴和高泰祥立刻齐声拱手道:“恭喜杨家主大获全胜!恭喜杨家主大获全胜!”

杨文拱手回了礼道:“并非在下一人功劳,二位大人也功不可没。”

一番寒暄过后,杨大声命人将阿里押了上来。阿里被押解入帐时,还在不停挣扎叫骂着,直到杨大声上去一把将他摁跪在地,他才停下了挣扎与骂声。

“阿里,当年你一路追击我军,我军阻击你的严仲将军何在?”杨大声厉声问道。

阿里咬牙道:“不知道!”

接着杨大声便是一顿拳脚,直打得阿里口吐鲜血,“老子再问你一次,严仲兄弟何在?”杨大声拧起他的后脑发髻恶狠狠问道。

阿里冷冷一笑道:“放心!他还没死呢,而且活得好着呢。”

“当真?”此时白砚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问道。

阿里轻蔑道:“他如今做了我大蒙古国的奴才怎能过得不好?”

“胡说!”杨大声和白砚异口同声道。接着杨大声又是拳脚相加。杨大声一面打还一面道:“严仲兄弟当年乃是忠孝军铁卫怎会给你们蒙古人为奴?”

直打得阿里快没了生息,杨文才上前来拉开了杨大声。阿里歪起头看着杨文道:“你若答应不杀我麾下将士,且……且放他们回蒙古,我就告知你们,严仲那厮的所在可好?”

“不可!”俞兴走到杨文身后厉声道。

待杨文转过头来俞兴道:“杨家主我们不可上了此人诡计,干出这放虎归山之事。”

杨文一拱手道:“高相国、俞将军这些蒙古降兵当如何安置?”

俞兴道:“安置?无需安置!杀了便是。”

“老贼!你这老贼……”阿里一开始叫骂,一个卫兵就上前来用黑布塞住了他的嘴。

“这……有些不妥吧?”杨文道。

俞兴道:“老夫以为要养活如此多的降兵定会浪费我军许多粮食。倘若因此导致将士们吃不饱饭,恐会引起兵变。其次,我军可以留几百活口放回蒙古,让他们把恐惧带回去,说不定将来蒙古人既不敢攻大渡河,更不敢犯我大宋了,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高泰祥道:“俞将军言之有理,老夫认为可行!”

“这如何可以?方才擒阿里时可是我说的缴械不杀,你们这等行事岂不是陷我杨大声于不义?”杨大声不干了,高声道。

高泰祥一摆手道:“大声将军!莫急!播州军只需将他们交于老夫,杀人的事我大理军来做便是。”

白砚拱手道:“二位大人若当真如此行事,带给蒙古人的只怕不会是恐惧,而是仇恨!只怕日后蒙古人非但不会惧怕,反而会更加疯狂的南下。”

“先生多虑了!多虑了!”俞兴呵呵笑着拍了拍白砚的肩膀。

由于俞兴和高泰祥的极力主张,这数千蒙古降兵被在大渡河边斩杀,只有一百余老兵被放了回去。一时之间,大渡河的河水被染得一片血红,数月不退……

播州军一回到碉门,刘整就来求见。刘整一见到杨文、白砚、杨大声等人就大笑道:“恭贺播州军凯旋,如今可是双喜!大喜啊!”

“什么双喜?”杨文问道。

刘整道:“刚接到消息,蒙古大汗贵由本就孱弱,听闻秃懑大败,阿里被擒,蒙古南征军全军覆没后,就气得坠下马来,丢了性命。”

“当真?”

“消息可靠吗?”众人纷纷追问。

刘整道:“此乃余玠大帅传来的讯息,阔端那贼听闻了贵由的死讯,也是一病不起,怕也是不久于人世了!”

一时之间,四周一片欢声雷动,唯有白砚面色凝重,杨文问白砚道:“先生为何如此?”

白砚长叹一声道:“贵由猝死,阔端一病不起,只怕这蒙古的汗位要落到拖雷一脉手里了?”

“那又如何?”杨文笑问道。

白砚道:“若论勇略智谋,蒙哥、忽必烈、旭烈兀兄弟几个胜过窝阔台、贵由、阔端父子岂止千百倍!这讯息对大宋只怕是祸不是福啊……”白砚和田景贤在北方那些年,关于拖雷几个儿子的事情听闻了不少,蒙哥年纪轻轻就跟随铁木真的长孙金帐汗拔都西征欧罗巴,且屡建奇功。欧罗巴的基督徒们皆称其为“上帝之鞭”,而忽必烈则广招汉族名仕,虚怀若谷,旭烈兀则是治军有方,他麾下的黑铁十字军如今在北方已是初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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