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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乃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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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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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中砥柱》连载

第三十二章 上帝折鞭(下)

这日夜里,白砚正在熟睡,突然便觉得自己搭在窗边的手,似乎被一个东西啄了一下,他一睁开眼,就看到窗外立着一只一身银白色羽毛的大鸟,白砚定睛一看竟然是张珏的海东青。

海东青见白砚醒了,就将一只爪子透过铁条的缝隙伸了进来。原来这爪子上居然有一卷书信,白砚立即取下,打开一看,只见上头只写了一个“砚”字。

“不错这是她的字迹。”白砚心道,对于妻子的字迹他自是再熟悉不过。思索了片刻后,他就断定必定是自己透过海都写给田万等人的密信让钓鱼城中的人知晓了,于是张珏和田言才派出这海东青出来找自己的。

白砚立即咬破了手指,用血淋淋的手指在书信的背面写道:“遭囚但性命无忧”七个字。待白砚将书信绑回海东青的爪子后,它便无声无息地啪啪翅膀飞走了。

“哎,真是可怜呐,这么年轻就丢了性命。”刚刚睡醒的白砚听到屋外的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说道。

“说不定是末哥小王爷没有那么大福气。”独眼老汉兵的声音说道。

“休要胡言!当心被人听到会被杀头的!”麻子脸的声音喝止道。

从屋外三人的对话中,白砚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起了身来到门前,发现是两个负责看守自己的老汉兵,正在和一个长脖子老兵闲谈。白砚问道:“出了何事?”

“大人,您醒了?”麻子脸老汉兵回头笑道。

“是不是大汗的幼弟末哥出事了?”白砚问。

独眼老兵道:“大人,这事情我们当真不敢与您瞎说,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白砚摆摆手道:“你们不说也罢,待会儿大汗若来,我直接问他就好。”说完作势就要回佛堂去。

“大人请留步!我们说就是!”麻子脸老汉兵忙道。

“说吧,末哥到底怎么了?”白砚道。

“小王爷今早过世了。”长脖子老兵道。

这时白砚就想起了几个月前,末哥在新东门外屠戮俘虏的那一幕,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了一声:“报应!”嘴上却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死的?”

长脖子老兵道:“得瘟病死的。”

“这事情知道的人多吗?”白砚问。

长脖子老兵道:“本是下了令,军中不许议论此事的,可死的毕竟是大汗的亲弟弟,况且末哥小王爷又是带兵的将军,这事情又如何遮掩得住?”

“那现在军中岂不是人心惶惶?”白砚问。

“如何不是?连大汗的亲弟弟都得瘟病死了,这军中谁不害怕?”

“是啊,我们也怕死啊。”

“没错啊,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要是在这地方得瘟病死了,家里又该怎么办啊?”三个老兵都发出了绝望的埋怨。

“有听说大汗要退兵吗?”白砚问。

长脖子老兵长叹一声道:“怕是不会退兵的,方才我来时才看到贴出的告示,说估计钓鱼城中粮草将尽,要我们在奋力强攻。哎……都围城大半年了,死了这么多人,何时才是个头啊!”

白砚自言自语道:“看来蒙哥是铁了心,不破钓鱼城誓不摆休了。”

当晚海东青又来了,这回不仅它的一只爪子上捆着书信,另一只爪子上还绑了一小节烧黑的木炭。打开书信只见上面又是妻子的字迹,上面写着“君可安好”四个字。白砚取下木炭却在书信的背面写道:“末哥患瘟病死,蒙古军心将溃”两行字。

待海东青走后,白砚正欲继续睡觉,突然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喊杀声,他立即坐起身来,又听了一会儿,就断定声音是从钓鱼城方向传来的。白砚心道:“莫非蒙古人又在夜袭钓鱼城?”

他立即下了床,到门口叫醒两个老汉兵。那独眼汉兵跑到山门方向探听了一阵过后回来说道:“大人,钓鱼城的西北城墙上火光一片,像是我军杀上城去了。”

“西北城墙……莫非是蒙古人夜袭马军寨?”白砚自语道,心头随即就多了几分焦虑,他知道马军寨的外城墙应当是整座钓鱼城防守最为薄弱的一环。

这一晚,白砚听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喊杀声。一夜无眠,他无数次的想象着一旦钓鱼城被攻破后的惨状,但此时此刻的他,望着囚禁自己的这空空佛堂,心中顿时就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天刚亮,海都就带了几个兵士入了佛堂,他看着面带焦虑和疲惫的白砚,脸上却生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做什么?”白砚问。

海都道:“大汗让我来请先生去北城观战。”

“昨夜战事如何了?”白砚问。

海都道:“很惨烈,对于我军也并不算顺利。”

“此话怎讲?”白砚的追问有些急切。

海都不紧不慢地道:“汪德臣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在马军寨的地下挖了一条地道,昨夜汪德臣亲自带兵走地道偷袭马军寨,可没想到这些个马军寨的乡兵竟然个个都是不怕死的,马军寨上上下下两千人昨夜全部战死!”海都说着说着脸上就渐渐生出了敬意。

“然后呢?”

海都的面上立刻就有了愤恨之色道:“然后?然后就是当年俘虏处死了我阿爸的播州军杀到了,只不过播州军虽然与汪德臣激战了大半夜也没把我军击退,现在钓鱼城的西北外城已被汪德臣所控制。”

“不可能!”白砚下意识地道。

海都却冷笑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播州军虽然悍勇,但我大军却是兵多将广,这一战播州军的损失也不轻,就连当年生擒了我阿爸的那姓穆的女人也被汪德臣、刘黑马和史天泽合力给打伤了。”

“这……”白砚有些不敢相信。

海都道:“白砚先生,走吧!大汗让我来请你去看看钓鱼城是怎么被我大古蒙军攻破的。”说完一挥手,接着他的几个手下就上来押着白砚出了佛堂。

白砚一边走一边思考当前的形势,一番细想下来,白砚觉得当下的情形或许不是最糟的。首先,钓鱼城内城的城墙也都是建在峭壁之上,相比于外城墙钓鱼城的内城墙可说是更加易守难攻;其次,钓鱼城的每一处外城都是相互独立的,都有城墙阻隔,都是以栈道连接。想必王坚昨夜定是在第一时间撤掉了与西北外城相邻两处外城上的栈道。所以如今蒙古军只不过是坐拥钓鱼城西北外城的一隅之地,来以此攻打内城。

当白砚被押送上钓鱼城北的观战台后,才发现蒙哥大汗并没有出现在台上,直到听见阵阵震耳欲聋的战鼓声,白砚才发现蒙哥汗的所在。只见在钓鱼城外城墙下的不远处蒙哥大汗正手持一双粗长的鼓槌在奋力敲击着摆在他身前的一面巨大战鼓。

随即就听见十数万在场的蒙古军士们齐声高呼道:“大汗万岁!大汗万岁!大喊万岁……”这喊声可谓是声震万里,在天地间久久回荡着。

这时站在白砚身边的八思巴悠悠道:“成败与否就看今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白砚侧头冷冷问道。

八思巴道:“原本末哥王爷的死讯就已击垮了蒙军的斗志,幸好昨夜汪德臣将军攻入了外城,大汗又亲自擂鼓,这才从新让三军燃起斗志。你们汉人不是常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倘若今日不能一鼓作气拿下钓鱼城,那明日蒙军的士气只怕是无论如何也起不来了。”说完八思巴就双手合十慢慢闭上了双眼。

攻城开始了,蒙古的精锐部队已在钓鱼城的西北外城上蓄势待发。随着他们对钓鱼城内城的攻打,对城下的各处外城蒙军也开始发动规模大小不一的攻打。另外蒙军还在北城墙外集结了数十架抛石机,这些抛石机也开始集中火力轰击钓鱼城的北一字城。尽管北一字城坚固厚实,这数十架抛石机根本无法将其击垮,但这种轰击却能让北一字城不停地颤动,这样北一字城上的宋军抛石机和弓弩手就很难对西北外城上攻打内城的蒙军发起射击。

白砚抬头望去,只见在钓鱼山最高处的钓鱼台上,王坚正手持令旗神色坚毅地望着城下的一切,只见他手中令旗上下纷飞,城池上的钓鱼城各路守军则随之而动,对涌上来的各路蒙军发起了猛烈地阻击。

汪德臣指挥着蒙军的精锐,开始对钓鱼城的内城发起冲击。只见他站在西北内城上望着内城墙一遍又一遍的大喊道:“凡后退者灭全族,攻上内城者封千户!”而城下的蒙哥汗则是在不停地奋力擂着战鼓,鼓声潇潇,既悲壮又高亢,直擂到午时,也没换来一个蒙古军士成功登上内城墙。

钓鱼城守军所有的精锐大多都被用来防守西北内城。蒙军一波接一波的攀爬而上,却被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以弓弩和礌石打了下去。战至午后,钓鱼城内城墙下的西北外城上就已累起了一座人尸小丘。

白砚发现观战台上,几乎每个人都看得面如死灰,唯有自己身旁的八思巴,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口中以藏语反复吟诵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下雨了!”

“天下雨了,天下雨了!”天下起了雨,四周的人纷纷喊道,似乎都是在提醒那个在钓鱼城下不停擂鼓的男人。雨越下越大,闪电也在天地间往返咆哮,但那个擂着战鼓的男人对这一切皆是无动于衷,鼓声潇潇,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鼓声不停蒙军就必须继续一波接一波地爬上西北外城,然后冲向钓鱼城的内城墙……

久而久之,雨水掺杂着西北外城内的人血积涌而下,在钓鱼城的马军寨城墙外形成了一道血红色的瀑布。这腥红的瀑布奔涌直下,给天地间带来了一阵阵血腥的恶臭。而由于蒙哥汗的鼓声依旧,所以蒙古帝国的勇士们也就只好迎着这血瀑布攀爬而上直至奔向死亡……

鼓声伴着雷雨声在天地间久久回荡着,又是三个时辰过去,方才风息雨歇。这时血红的夕阳终于刺破了乌云再度出现在芸芸众生的眼前,当刺目的阳光照射在还在擂鼓的蒙哥身上的那一刹那,就见这个如钢铁一般坚毅的男人,忽然身子一栽歪,就这般累得倒了下去。

鼓声刚一停歇,就听得站在马军寨前的汪德臣用几乎是哭喊的声音连声喊道:“撤兵!撤兵!快撤兵!快撤兵……”随即蒙古军士们就如同获得了天神的恩赐一般,纷纷撤下了钓鱼城。

这汪德臣可说是见惯了生死的勇士,可今日所见到的生离死别似乎已超出了他内心可接纳的极限……数十年后,伊尔汗国的宰相拉施都丁在他著名的史学著作《史集》中就将攻打钓鱼城内城的这场大战称之为“钓鱼城绞肉机”。

八思巴这时也停下了吟诵,悠悠叹了一声道:“看来这天下的大势要变了。”

不久后,蒙哥被抬上了观战台,他毕竟是年富力强,喝了几口水就缓缓转醒了过来。蒙哥一醒过来便问:“钓鱼城攻下来了吗?”四周所有人,此刻皆是默然无语,接着便听见钓鱼城上传来了一阵阵震耳欲聋地宋军欢呼声。

“该死!”蒙哥怒吼一声,就猛地坐起身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钓鱼城,目光中充满了愤恨与不甘。

“大汗!请退兵吧!这城是攻不下来了!”汪德臣突然跪在地上叩首哭喊道。

蒙哥一指汪德臣怒道:“汪德臣!你……”却欲言又止。

汪德臣哀求道:“大汗,今日总共攻打了足足六个时辰,却未有一支人马能上得那内城,我们……我们……”

“你,你妄称‘天下第一勇士’!”蒙哥怒吼道。

“大汗,只要你肯退兵莫再让这许多将士枉死,汪德臣这名号不要也罢了!”汪德臣继续哀求道。

“大汗求求你了!”

“大汗退兵吧!我们回去吧!”

“求你了大汗!莫要再打了!”在场的其他蒙古诸将也纷纷跪地哀求,蒙哥的脸上这时才渐渐有了些想要放弃的神情。

可就在这时,蒙哥身旁的海都却突然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忽必烈王爷可是连战连捷啊!大汗莫非忘了二十多年前我军中只知拖雷监国,却无人知晓窝阔台汗的情势吗?”

“海都,你……”汪德臣站起身来一指海都怒道。

大主教沃特菲德也道:“伟大的上帝之鞭啊!您有上帝的庇佑,只要您坚持下去,最终一定会取得胜利的!”

这时蒙哥却缓缓站起身来望着钓鱼城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破此城本汗誓死不还!”

汪德臣怒道:“好,既如此,末将汪德臣舍命就是!”说完提起鬼头刀,独自一人就朝着钓鱼城的出奇门大步流星地去了。

只见汪德臣来到城下高喊道:“蒙古先锋督元帅汪德臣求见王坚将军!”

不久之后,就见得王坚、张珏、杨文、田景贤、王立等钓鱼城上的一众将领皆出现在了出奇门的城上。让白砚感到惊奇的是他朝思暮想的妻子田言也带着斗笠和穆夫人一道站在了城上。

“汪大帅单枪匹马前来所为何事?”王坚问道。

汪德臣一拱手道:“你我两军激战八个多月死伤已不计其数,汪德臣以为今时今日这一切当有个了断了!”

王坚道:“如何了断?”

汪德臣拱手道:“城上诸位谁来与汪德臣一战?若汪德臣败了甘愿受死!若我汪德臣胜了就请诸位打开城门降了我大蒙古国。汪德臣保证我蒙军定不会滥杀钓鱼城中军民一人!如何?”

王立道:“笑话!你们若怕死人让蒙哥小儿放回白先生,然后退兵北归就是,何必在此多费口舌!”

没想到汪德臣这时却朝着出奇门的方向跪了下去,哀求道:“王坚将军,我家大汗汪德臣方才苦劝无用,我汪德臣实在不愿看到麾下将士再这般白白枉死!求王坚将军成全!”说完就是三拜。

“好!老娘这就下来陪你过几招!”站在田言身边的穆夫人朗声道。

汪德臣却高声道:“马军寨一战夫人刚刚负伤,我汪德臣不想占女人的便宜。难道兴戎司、御前雄威军、忠胜军中就无一个男儿敢下来与汪德臣一决生死吗?”

这时城众有的目光几乎都落到了田景贤的身上,而让人失望的是,此时此刻的他却摆出了一副熟视无睹的神情。

忽听杨文道:“杨邦宪,马军寨一战打伤你母亲的人中就有这汪德臣……”

“父亲……”此刻的杨邦宪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文道:“你这便下城去夺了他‘天下第一勇士’的名号,好替你母亲出口恶气。”

“是!”杨邦宪高呼一声,纵身一跃,就跳下了城去,并稳稳的落在了汪德臣的正前方。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汪德臣站起身问道。

杨邦宪道:“问小爷的名号你还不配!”

“好狂妄的小子,我这就好好教训教训你!”汪德臣一挥手里的鬼头刀怒喝道。

杨邦宪自信满满地笑道:“好啊!若不能在三个回合内胜了你,就算小爷输。”

“小子狂妄!”汪德臣大喝一声,直扑向杨邦宪而来。鬼头刀速度极快直奔对手胸前,汪德臣的刀法之快之准之狠天下闻名,而他的这一刀也是使出了全力,可万没有想到这次鬼头刀的刀锋竟然落了个空。手起刀落之后,汪德臣才发现与自己对阵的那人却已不在自己的视野之内了。

“到哪儿去了?”汪德臣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杨邦宪的声音却从汪德臣身后传来:“在你后面。”

汪德臣急忙转身,却看见杨邦宪居然站在离自己五步之外的地方。见汪德臣面带惊愕,杨邦宪笑道:“怎么了?怕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再来!”汪德臣像是给自己壮胆般地高呼一声后,作势又要冲来。

杨邦宪自信满满地道:“哎!小爷不躲了,我若躲只怕你无论如何都碰我不到。”

汪德臣大怒,怒吼一声又冲向了杨邦宪,鬼头刀使出了十二分力道再度砍下,接着就是一声响彻了天地间的闷响,鬼头刀结结实实地劈在了杨邦宪的一柄戟上。这一刀汪德臣自认为已使尽了全力,可刀与戟的这一撞后,那杨邦宪却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而汪德臣却被戟上的反力震得连退了七八步。

这时杨邦宪一摆手,语带轻蔑地道:“看来身法力量你我都相去甚远,再这样单打独斗下去实在无趣,这样吧,最后一回合你可以多找几个帮手来。”

“你?”此时的汪德臣已是气恼之极,但又不敢再度冲上。

“这……此人究竟是人是鬼?”不远处观战台上的蒙哥已瞧得瞠目结舌。

白砚道:“大汗,请听在下一句劝,有此人在,这钓鱼城定是攻不下来的。”

蒙哥怒道:“本汗不信!本汗一生东征西讨还没遇到过打不垮的敌人!攻不下的城池!”

蒙哥高声道:“史天泽、刘黑马、赵阿哥潘你三人一起上,定要与汪德臣合力诛杀了这小贼!”

白砚无语,只好轻叹摇头。

待史天泽、刘黑马、赵阿哥潘三人到了汪德臣身边,杨邦宪便道:“就你们四个吗?不再多叫几个来吗?”

史天泽道:“将军虽然武功高强,但以我四人合力应当足以与你一战!”

杨邦宪笑道:“那就再打一回合,小爷也不想多伤人。一回合之内,只要小爷能毙了这汪德臣就算你们输,日后小爷就是‘天下第一勇士’了,如何?”

听杨邦宪这样一说,史天泽、刘黑马、赵阿哥潘三人皆操起刀兵护住了汪德臣。

“看招!”只见杨邦宪轻啸一声,就径直冲向了史天泽。他四人皆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杨邦宪疾奔而来的身子上,谁都没发现杨邦宪在奔跑途中右脚突然踢起了脚边的一块礌石。这礌石立即飞起,穿过史天泽的腋下后直奔汪德臣的前胸而去。待汪德臣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任凭他对自己鬼头刀的速度多么有信心,这鬼头刀却始终还是快不过杨邦宪踢来的这块礌石。片刻后,只听得汪德臣惨叫一声,身子被礌石击中,飞出了老远。

与此同时,杨邦宪双戟并用,一套行云流水的出招过后,就将史天泽、刘黑马、赵阿哥潘手里的刀兵尽数击落。

待那三人纷纷奔逃过后,杨邦宪才不紧不慢地来到汪德臣身前。这时躺倒在地的汪德臣已是口吐鲜血,胸前的铠甲已被击得粉碎,而那被杨邦宪踢来的礌石却已然整个嵌进了他的胸肉中,肋骨和五脏六腑只怕都已是破碎不堪了。

“你姓甚名谁?”汪德臣微微抬起头奋力问道。

杨邦宪轻叹一声道:“我叫杨邦宪,乃是播州家主杨文与正妻穆氏的独子。”

“好。”汪德臣轻声应了一声,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奋力高呼了一声:“大汗,求您撤兵吧!”这一声已是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气力,话音一落,汪德臣两眼一瞪,就断了气。

只见杨邦宪一转身对着出奇门的方向大喊一声道:“爹,娘,莫要再小瞧我了!我杨邦宪才是‘天下第一勇士’!”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天下第一……”钓鱼城上的宋军齐声高呼道。这喊声明朗而高亢,每一声高呼都隐约带着一种威震八方的气势。

反观钓鱼城下的蒙军,不论是汉兵还是蒙古兵,个个都是面如死灰,军中上上下下一片死寂。这时的蒙哥汗,亦是面色苍白,比起旁人,他的眉宇间却多了几许不甘和几许坚毅。

这时白砚望得真切,只见他的妻子田言忽然走到王坚面前,见她对王坚耳语了几句,王坚则听得频频点头。很快钓鱼城上的守军就开始用抛石机往蒙军的方向抛东西。只是这次抛下城来的,既不是礌石也不是霹雳炮,而是一张张面饼和一条条活鱼,那些面饼几乎都有人脸一般宽大,而那些活鱼更是了不得,几乎每一条都有三四尺长。当这些东西纷纷落入蒙古军中后,就立刻引起了将士们的阵阵哗然。

白砚伸头瞧了一眼落在离观战台不远处的一条活鱼,心头就明白了一切,因为他知道这些鱼都是妻子田言数月来在小天池中喂养的。

这时听得从出奇门方向传来的杨邦宪的喊声:“蒙哥小儿!你还是速速回去吧!我钓鱼城中的饭食足够再吃上十年,尔等今日品尝了我城中的鲜鱼、大饼就速速滚回漠北草原放马去吧!”

白砚在被押解回宝钟寺的途中十分真切地感受到了弥漫在蒙古军营中的失落、恐惧、悲伤和绝望。一路走来,他所看到的每一个蒙古将士几乎都在叹息、悲鸣、哭泣和咒骂。此时此刻,白砚心中却没来由的回想起了多年前严仲给他唱过的一首忠孝军中的军歌,于是乎白砚就不由自主地唱了起来:“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白砚一面走一面反复颂唱,很快周围的一些蒙军兵士也开始跟随着白砚一同唱。渐渐地颂唱的人越来越多,不论是蒙古兵还是汉兵都纷纷被这歌声所感染,到太阳落山时,这悠扬凄婉的歌声就已响彻了钓鱼城下蒙古军营的每一个角落。

白砚并没有被直接押回佛堂,而是被押送到了宝钟寺的前殿,蒙哥大汗坐于殿内,面色依旧十分难看。

“大汗,找在下来有何事?”白砚此时已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

而蒙哥却强颜欢笑道:“先生,在我军中这些日子,本汗可有亏待阁下?”

白砚道:“大汗对在下的恩情,在下莫不敢忘,只是在下绝不会做投靠异族的勾当。”说着就下意识地直了直腰板。

蒙哥轻叹一声道:“看来先生无论如何都是不愿变节的了。要不这样,只要先生帮本汗做一件事,本汗就即刻释放先生。到时候先生不论是要回去钓鱼城也好,还是想远离这是非之地也好,我军上下绝不阻拦。如何?”

“要在下做什么事?”白砚问。

蒙哥道:“敢问先生,这钓鱼城中的粮草究竟还能让城中军民维持多少时日?”

“此等军中机密在下如何能知晓?”白砚道。

蒙哥笑道:“今日钓鱼城守军扬言还可维继十年,这本汗是万万不相信的,但他们今日这一番计谋却让我军中人心惶惶啊!”

见白砚没有接话,蒙哥道:“还请先生明日在我军前说两句话,说完先生即可离开,先生意下如何?”

“说什么?”白砚问。

蒙哥道:“先生只需告知本汗麾下将士,钓鱼城中的粮草只够维持十日就好。本汗说话绝不食言!”

白砚沉默片刻道:“那好,在下信大汗。”

“大汗,喜讯啊!”突然那金发碧眼的西域大主教沃特菲德走进了殿来。

“什么喜事?”蒙哥问。

沃特菲德没有说话而是瞅了一眼白砚,蒙哥道:“你但说无妨。”

沃特菲德道:“伟大的上帝之鞭啊!我刚刚接到红衣主教卢布鲁克大人传来的喜讯,您的弟弟伟大的伊尔汗旭烈兀已率军攻占了阿尤布王国的首都大马士革,叙利亚已经被大蒙古国彻底征服了。”

“嗯,是件好事!”蒙哥的回答像是在敷衍。

沃特菲德道:“伟大的上帝之鞭!红衣主教还说旭烈兀汗正率军进攻埃及和耶路撒冷,再要不了多久整个回教诸国都将被全部征服!”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本汗要一个人待会。”蒙哥看上去很不高兴。大主教沃特菲德却是一副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的神情,而白砚却是心中明了。蒙哥的两个弟弟皆是连战连捷,唯有他这一路在这钓鱼城下受挫。若蒙哥当真攻不下钓鱼城,依照蒙古国内的惯例,蒙哥的威望、权力、甚至是汗位可能都会遭受到来自忽必烈和旭烈兀的挑战,毕竟在蒙古国中要有了战功才会有话语权。

次日一早,蒙军的主力就到了钓鱼城新东门外集结,蒙哥则领着白砚到了军中的一处高台上,这高台在蒙古军营的正前方,正对着钓鱼城的新东门。

一上台,蒙哥汗意气风发的朗声道:“大蒙古国的勇士们!告诉你们一个喜讯,伊尔汗率领的西征军不久前已攻破了西域最大的城市阿尤布王国的都城大马士革!自从伟大的成吉思汗降世以来就没有我们蒙古勇士打不下的城市,不论是固若金汤的撒马尔罕,还是回教人写在《一千零一夜》里的巴格达!不论是高不可攀的木剌夷要塞,还是自命不凡的格兰城!不论是繁华无限的金中都,还是上上下下誓死抵抗的基辅!它们都被我们的铁骑所征服所毁灭!本汗相信眼前这座小小的钓鱼城和这城中的那些个软绵绵的汉人是阻挡不了我们蒙古勇士的!”蒙哥汗一番言辞虽然意气风发,台下的数万军士肯相应者却是寥寥无几。

蒙哥依旧面带自信的笑容,他一指身边的白砚高声道:“这位白先生原是驻守钓鱼城中的忠胜军和雄威军的军师,他对钓鱼城中的情形了如指掌,今日本汗设法将他找来,就是想让他给大家说说钓鱼城中的情况,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他好了。白先生一定知无不言。”

“你真是钓鱼城中来的?”一个站在前排的年轻蒙古兵抢先问道。

“正是。”白砚答道。

“那你又是如何到我军中的?”蒙古兵追问道。

白砚道:“刺杀大汗未遂遭擒。”

“钓鱼城中还有多少守军?”又一个蒙古兵问道。

白砚道:“万余人。”这时在一旁看着白砚的蒙哥脸上已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钓鱼城中究竟还有多少粮草?当真能让城里军民吃上十年?”终于一位军士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白砚笑道:“怎么可能?就算有!什么吃食能存放上十年?”

“那这钓鱼城还需围困多久,这城中才会断粮?”军士追问道。

白砚沉默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这钓鱼城是不会断粮的。”话音一落蒙哥的脸上就浮现出了点点怒气。

“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说清楚,我等不明白。”一时之间追问声就此起彼伏。

白砚瞧了一眼不远处的蒙哥不紧不慢地道:“钓鱼城中总共有大小天池十四处,井九十二眼,因而水源充足。但凡水源充足之地皆是土地肥沃的所在,故钓鱼城中皆是良田,且城中居民大多擅于耕作,过不了几日,就是秋收时节,要不了多久,城中又可自产出一年的粮食,所以钓鱼城中的粮草可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此言一出,蒙古军中就是一片哗然,一番喧闹过后,在场的几乎所有军士都跪伏在地,纷纷一个劲地哀求蒙哥撤军。

“来人!给我把此人拿下!”蒙哥猛然站起身来一指白砚怒吼道,接着四五个蒙古武士一拥而上就将白砚死死制住了。

蒙哥死死盯着白砚恶狠狠道:“本汗待你不薄!你不识好歹也就罢了,今日居然还敢戏耍本汗,坏我军心!该杀!”

“大汗,莫非是想撤兵了?”这时一旁的八思巴悠悠问道。

“大师何以看出本汗要撤兵?”蒙哥问八思巴道。

八思巴微笑道:“大汗若是现在杀了白砚不就是坐实了他方才的一番话是真的了吗?”

“是啊,大汗,这白砚此时杀不得。若杀了白砚只怕军心会更加不稳啊。”董文蔚也开口说道。

“钓鱼城要破,此人也不能轻饶!”蒙哥怒道。

一番沉默过后,蒙哥又问道:“你们还有没有破城的良策?”没想到在场诸将官皆是一片沉默。

蒙哥怒骂道:“一个个平日里自诩骁勇善战用兵如神,现在都怎么了?脑子都让马蹄子给踢了吗?”

这时海都踏上前一步道:“大汗,海都倒是有一计,只是……”

“只是什么?”蒙哥追问道。

海都面露为难之色道:“大汗,小人不敢说!”

蒙哥道:“你且大胆说,本汗恕你无罪!”

海都立即跪地道:“如今我大军军心浮动,首当其冲的是稳定军心,只有稳住了军心才可再战。”

蒙哥道:“言之有理,白砚此贼今日一番妖言惑众!又该如何重振军心?”说到后面他的言语中又带上了怒气。

海都道:“在军中寻一个可服众之人,去当众瞧一眼钓鱼城中情势,然后告知众将士,才可重振军心。”

“如何当众去瞧?”蒙哥追问道。

海都道:“可搭建一座足够高的瞭望塔。”

蒙哥沉思片刻轻叹一声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待瞭望塔搭建完毕本汗就亲自上去瞧一瞧这钓鱼城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大汗,这海都该杀!”史天泽突然怒吼道。

刘黑马接着道:“对!该杀!此人蛊惑大汗以身犯险,用心险恶!”

“够了,你们说他用心险恶,你们谁还有更好的法子?”蒙哥怒吼道。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蒙哥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准再就此事多言!赵阿哥潘!”

“大汗。”赵阿哥潘上前一步道。

蒙哥令道:“即刻在此搭建能望到城中的瞭望塔,七日内完工。”

“遵命!”赵阿哥潘道。

蒙哥点点头作势就欲离去,赵阿哥潘却问道:“大汗,这白砚当如何处置?”

蒙哥道:“扒光上衣!吊在此地!不可让他死了!待本汗瞧清楚了钓鱼城中的情势再杀他祭旗!”

很快白砚就被扒去上衣吊在了蒙军前的一尊高约四五丈的木驴上,自此之后,蒙古人每天只给他两碗水喝,既不放他下来,也不给他吃的,任凭日晒风吹。他正对着的就是钓鱼城的新东门,而不远处就是赵阿哥潘正在督建的瞭望塔。

如今正是盛暑时节,尽管白砚一向身体健硕,但也被晒得多次晕厥,肩背上更是被晒得体无完肤。一日白砚忽然悠悠转醒就看到新东门上站了两位女子,一时之间白砚只觉心中哀苦,但转念一想或许自己如今这般才是对她最好的,至少她可以安全。

“妹子,这里太阳毒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打着伞的穆夫人轻声道。

“让我在望他一会儿吧。”小腹已微微隆起的田言道。

“哎!”穆夫人轻叹了一声。

这时杨文也走了过来道:“白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吧,这太阳毒,晒久了对孩子也不好。”

田言还是有些念念不舍,穆夫人轻叹一声劝解道:“妹子若有机会,姐姐我一定替你把夫君救回来,快点回去吧啊!”

田言却很平静地道:“他怕是难回来了。”

田言一指不远处即将修建完毕的瞭望塔,道:“这塔建好之日,只怕就是他殒命之时了。”

杨文道:“白夫人,白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你莫要这般丧气才好。”

田言道:“杨家主,姐姐,请带我去见王都统,我有要事相告。”

“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你先和我们回去歇息。”穆夫人以带有些命令的口吻道。

田言道:“事关重大,我夫君殒命之日,就是蒙哥丧命之时,也是蒙古大军败退的日子。”

“此话当真?”杨文夫妇齐声问道,田言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丝成竹在胸的神情。

这日百丈高的巨大瞭望塔终于修建完毕。无可否认蒙古人的工匠都是当世一流,如此高大的一座瞭望塔竟是以木材与石膏日夜赶工而成,而将其修建完毕则只用了六天六夜。

这日蒙哥领着一众将官来到了新建好的瞭望塔下,几乎所有可以调度的蒙古军士都被召集到了新东门外,一时之间,新东门外瞭望塔下便是人满为患。被吊在高处的白砚,一眼望去竟望不到这人海的边际。

蒙哥往瞭望塔前一站一指白砚朗声道:“勇士们!这贼人那日的话净是妖言惑众,欲乱我军心!今日本汗就亲自上去瞧一瞧这钓鱼城中究竟有什么玄机,若本汗证实了这贼人所言不实就将其当众处斩!”

这时不远处的一个蒙古萨满,一面围着一处篝火手舞足蹈,一面嘴里不停支支吾吾地念叨着,突然只见他大叫声双手猛然扎入篝火中,从中取出了一块被烧得漆黑的粗长牛骨。只见这萨满捧着牛骨毕恭毕敬地来到了蒙哥的面前。

“占卜的结果如何?”蒙哥压低声音问。

萨满道:“长生天的意思是要大汗不要冒险上去,此去有凶险。”

“伟大的上帝之鞭啊,一个萨满的占卜信不得的。”这时大主教沃特菲德突然走上前来道。

“大主教以为本汗上去不会有凶险?”蒙哥问。

沃特菲德道:“昨晚我向上帝祷告,上帝告诉我伟大的上帝之鞭有耶和华的庇佑,不仅不会有凶险,并且不久后就能毁灭掉钓鱼城。”

蒙哥脸上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道:“若被你们那上帝说准了,待破了钓鱼城本汗一定重重赏赐他。”说完就领着密力火者朝着瞭望塔去了。

“大汗请相信长生天的旨意,不要以身犯险!”史天泽突然站了出来挡住了蒙哥的去路。

“滚开!”蒙哥怒吼道,而史天泽却如同没听见一般依旧挡在了蒙哥面前。

“快滚!”蒙哥挥起弯刀朝史天泽劈去,史天泽只好连退几步让了开来。待蒙哥走过,史天泽就大步来到沃特菲德面前,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衫恶狠狠道:“大汗此去若有不测,我立刻就砍了你!”

沃特菲德却道:“将军放心吧,上帝是绝不会出错的!”

只见密力火者背着一面巨大盾牌率先爬上了瞭望塔,接着三名背着同样盾牌的蒙古武士紧随其后,而蒙哥则是待那四人在上面确认了安全过后,才最后一个上去的。

先上到最高处的密力火者和三名蒙古武士用四面盾牌护住了西面也就是正对钓鱼城的方向。蒙哥上去后就开始俯视整座钓鱼城,这时他脸上的阴霾已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满面的豪气。

突然蒙哥的脸色立刻又变成了惨白色,他似乎是瞧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与此同时就听得密力火者大喊了一声:“保护大汗!”

原来这时的新东门上张珏和李烨正不紧不慢地走着。起初蒙哥和密力火者都以为他二人是在巡查防务,可没想到这二人竟走到了一处盖着灰布的东西面前。只见张珏一把扯下灰布,这居然是一架已经拉满玄的三弓床弩,而弩架上也安放好了一支明晃晃的踏橛箭,这踏橛箭的前端竟然还挂了两枚霹雳炮。

就在张珏点燃霹雳炮的片刻过后,李烨也压下了这三弓床弩的扳机,这明晃晃的踏橛箭随即就呼啸着飞向了那瞭望塔的顶端……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钓鱼城下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抬着头看傻了眼,只听得一阵轰鸣过后,那新建好的瞭望塔上已是一片刺目的火光……

蒙古的万户密力火者连同三名武士当场被霹雳炮炸得粉身碎骨,而蒙哥汗则被振飞,只见他四肢在空中胡乱挣扎着坠了下来。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大蒙古国的大汗蒙哥直挺挺地落在了地上,一众人立即惊慌失措般地围拢了上去。

过了不多时,一身血迹的蒙哥微微睁开了眼,这时已哭喊成一片的周遭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蒙哥汗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他日破此钓鱼城尽……尽屠……”话还没说完蒙古帝国的这位最高统治者就两眼一瞪,死了过去。

“我的上帝啊!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时当属这罗马大主教沃特菲德的叫声最大,他话音刚落,史天泽就提着弯刀到了他面前。

只听得史天泽怒吼一声道:“妖人受死!”说着手起刀落,转瞬间,就将这罗马教廷的大主教沃特菲德劈成了两截,而接踵而来的就是蒙古军营中的一片混乱。

蒙哥身死的这一幕,对于每一个在场的蒙古军士心理上所带来的冲击可说是致命的。此刻的蒙古大军就如同一座崩溃的堤坝,只见得这十数万人马逃的逃散的散,全军上上下下混乱不堪。因为蒙哥汗在世时大权独揽,再加上督元帅汪德臣也已战死,所以在场的蒙古将官中已无一人能够号令全军。

这一切白砚都瞧得真真切切,怎奈何多日的暴晒再加上没有进食,身子实在太虚弱,他只觉脑袋一沉又晕厥了过去。

钓鱼城之战以蒙古大汗蒙哥的战死而告终。王坚率领的钓鱼城守军凭借着坚固的城防和城中军民顽强的斗志抵挡住了兵力数十倍于己的蒙军长达九个月之久的攻打,包括蒙哥在内的许多曾经纵横欧亚的精兵悍将都死在了钓鱼城下。因而钓鱼城保卫战被誉为世界军事史上的奇迹,并对人类历史的发展走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首先,它让南宋王朝又得以延续了近二十年;其次,它直接导致了旭烈兀西征的提前结束,挽救了埃及乃至整个回教世界;再次,间接导致了蒙古帝国改元“大元”。蒙古帝国改国号为大元,这既象征着蒙古族全面汉化的开始,也是蒙古民族融入中华民族的关键性标志。

白砚的眼睛再度睁开时,就看到一个蒙古兵正举着弯刀朝自己劈来,尽管身子虚弱,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快速一番身子躲开了这一刀。只见那蒙古兵怒吼一声,再度挥刀扑向了白砚,这时的白砚已是浑身大汗,心头惊惧不已,关键时候一支箭突然飞来,这一箭就将这蒙古兵射翻了过去。

此时白砚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囚车之中,囚车外却是一片混乱的厮杀场面。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喊道:“赵阿哥潘将军有令,杀了囚车里那人!”紧接着又有两名提着弯刀的蒙古兵冲进了囚车。

白砚心中大惊,可就在危难时候,一个脸上布满疤痕的高大身影也跳到了囚车上,只见这人手持一根钢鞭,片刻功夫,这人就打杀了那两名蒙古兵。

“你是何人?”白砚看着这满面疤痕的人问道。

这人道:“世叔,我是董士元啊!此地凶险,快随我走!”

董士元将白砚扶上马背,然后二人就纵马逃离了这混乱的所在。怎奈何白砚实在身子虚,刚逃出凶险之地不多时,又晕了过去。

当白砚再度醒来时第一眼模模糊糊瞧见的竟是一个秃顶的僧人。“八思巴。”白砚悠悠道。

八思巴笑道:“你醒了,白先生。”

接着董文蔚端来了米粥,待白砚喝完粥才发现他们如今身在一处茅屋之内。董文蔚笑道:“贤弟身子虚,还好吃过了八思巴大师的大补药,果然气色比原先好了许多。”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想做什么?”白砚问。

董文蔚道:“此处安全得很,待老弟再调养几日,我们再说其他。”说完他就招呼着八思巴出了门,让白砚好甚歇息。

毕竟只是身子虚没有内外伤,没过得两日,白砚就可以下地走动了。这日他走出茅屋发现这是一处长江边的山坳,虽可俯看长江,但地势却十分隐蔽。

而四周则有一些董文蔚麾下的汉兵和八思巴麾下的吐蕃僧兵在走动。闲逛了不多时,白砚就在长江边寻到了董文蔚和八思巴。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白砚拱手道。

董文蔚摆手笑道:“你我两家是世交,贤弟不必如此。”

“不知二位有何打算?”白砚开门见山道。

八思巴淡淡笑道:“我二人欲东去。”

“东去?”白砚道。

八思巴道:“东去投奔忽必烈王爷。”

董文蔚道:“是啊,贤弟可愿意与我二人同去?”

“我乃炎黄子孙绝不投靠胡虏!”白砚坚定地回绝道。

八思巴道:“白先生,自成吉思汗起兵以来,这天下就纷乱不休。依小僧看,当今之世唯有忽必烈大王才可平息战乱,还天下以太平。”

“只怕未必吧。”白砚冷道。

八思巴道:“大宋朝廷君庸臣奸,不思进取,只知祸害百姓,残害忠良,即便这次胜了,败亡也只是早晚之事。”

“那又如何?”白砚道。

八思巴道:“放眼天下唯有忽必烈王爷认同儒佛之学,且大力启用汉臣,故小僧断定唯有忽必烈王爷才能结束这纷争乱世。”

“是啊!贤弟,不如我们一道去投奔忽必烈王爷,一同助他夺下汗位如何?为兄以为忽必烈王爷若能登上汗位将来必定能成为完颜雍那般的‘北国尧舜’。”董文蔚道。

白砚沉默片刻拱手道:“二位或许没看错人,只是人各有志,在下在黔中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人和事,在下就不去了。明日在下就离开。”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强留了,这些东西还需物归原主。”八思巴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和一把折扇递给白砚,白砚一看不由心中大喜,原来是自己的星陨剑和有岳飞题字的折扇。

三日后,白砚回到了钓鱼城,众人见白砚平安回来皆是欢喜,唯有田景贤表现得不太自然。

“快去告知白夫人。”杨文笑着吩咐下人道。

王坚也走上前来拱手道:“先生受苦了,王坚感佩之至!”

几人就坐后,就谈了些白砚在蒙古军中的经历,白砚忽然问道:“王都统立下不世功业不知将来有何打算?”

王坚道:“老夫活一日,就会守护大宋江山一日,其他不敢痴心妄想。”

白砚道:“在下有一言相劝,还望王都统能一听。”

“先生请讲。”王坚道。

白砚拱手道:“自古以来皆是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如今大宋的皇帝昏聩无能,那宰相贾似道又是个嫉贤妒能好残害忠良之徒。如今蒙军已败蒙哥已死,所以在下建议王都统先辞官回乡,将来若蒙古人还敢南下王都统再出山也不迟。”

王坚沉思片刻后道:“白先生好意老夫明白,只是老夫戎马一生,实在舍不得我麾下的将士和这一身的甲胄。至于那些个奸邪小人老夫不惧。”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忽然听得门外有人喊道,接着便看到几个士兵抬着一个被斩断一条右臂的将官进了屋来。

屋中几人一看被斩断右臂的居然是播州雄威军骑兵队的副将。

“出了何事?”杨文问道。

那副将道:“聂阳将军……聂阳将军他……”

“聂阳怎么了?”杨文急切道。

副将道:“家主,我们骑兵队一路追击蒙古那宿卫统领海都,没想到却有一个铁面人带了千余人来接应,那铁面人马上功夫极强,那人砍杀了聂阳将军,我这条胳膊也是被他斩断的。”

“你可看清楚那人是什么来路?”杨文恶狠狠问道。

副将转头看着白砚道:“那人手持巨斧,体型健壮,他带着铁面具别人或许认他不出,但我却不会认错,那人分明就是严仲!”

“这不可能!”白砚一摆手很激动地道。

副将道:“白先生,末将曾经追随严仲打过仗,他的体态、武功路数、声音末将都心中明了,是决计不会认错的。”

“这……”

副将又一抬右肩道:“先生请看看我这伤处是不是他严仲的手法?”白砚认真查看了一番副将的伤处,他的右臂果真是被一柄巨斧以大力斩去的。

“白先生!你得为此事有个交代!”杨文高声道,此刻他的神色显得十分激愤。

“杨家主,此事我如何与你交代?”白砚没好气的反问道。

杨文道:“此事分明就是严仲所为,当年可是你将严仲带到黔中的!”杨文的表现越来越愤慨。

“好了!杨家主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可妄下断言,更不可迁怒于旁人!”王坚一句话这才让他二人停下了争辩。

晚上白砚与田言齐齐坐在小天池畔,田言靠在丈夫肩上,二人都显得十分惬意。

“杨家主今日的表现你不要往心里去,这是有缘由的。”田言道。

“什么缘由?”白砚问。

田言轻笑道:“杨家主与穆姐姐虽然恩爱,但你们男人总是会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

“莫非?”白砚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田言道:“这聂阳乃是杨家主与一位姓聂的侍女所生,这事是穆姐姐亲口与我说的。如今聂阳都死了,此事你可不能让旁人知晓。若不是怕你心中对杨家主有嫌隙,我是连你都不会说的。”

“哦,原来如此!”白砚恍然大悟道。

“要不他聂阳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能一下子从一个马夫变成了播州的骑兵统领?”田言道。

白砚却长叹一声道:“那我就更应该去将聂阳的死查清楚了。”

“你又要走?”田言的脸色立即就变得不高兴了。

白砚拍拍妻子的肩膀道:“我没说马上,我是说等咱们的孩儿再大些。”

田言柔声道:“咱们的孩儿就快出世了,咱们一家人回去过几年清净日子可好?”

“好!”白砚答应得很干脆。

田言道:“不要再回思州了,贤儿他……他变了。”她的言语中微微带了几分忧伤。

白砚长叹一声没有说话,田言道:“自从龙飞死后他就与过去不一样了,或许今时今日对他而言没有什么能够比思国公这个爵位更重要了。”

“是啊!他变了,但我不怪他,只是有些失望罢了。”白砚叹道。

“我们回泪竹居吧?”田言道。

“都听你的!”白砚说着便伸手抚摸起了妻子隆起的小腹。

白砚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当初你在这小天池里养鱼,莫非真是早有打算?”

田言道:“当时我想的只是想用这些鱼来做扰乱蒙军军心之用。那夜接到你从蒙古军中传回的书信我才想出了这击垮蒙古军士气的法子,与王都统一说他就应允了!没想到还钓上来了一条大鱼!”

白砚一刮妻子的鼻梁道:“是啊!大蒙古国的大汗当真是一条天底下最大的鱼了。”

田言笑道:“我每日都去望你。那日当我看清那些蒙古人正在赶工修建的是一座高大瞭望塔时,我才明白这回上钩的是这天底下最大的鱼。于是就让君玉和李烨将军事先预备好了三弓床弩和霹雳炮。只是……”

“只是什么?”白砚笑着追问道。

田言道:“只是我以为若蒙古大汗死了,你我就要阴阳永隔了。”

白砚一把搂紧了妻子道:“或许是上天怜悯我二人吧!待孩儿大些,我就去一趟北方,查清楚杀聂阳的是不是严仲。等了结了这桩事情,我们一家人就去寻个如桃花源般僻静清幽的所在隐居避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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