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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明王堆那儿，墓穴已经挖了很深。狗巴说，王先生，墓穴还得再大点儿。朱老太爷的棺木又厚又大，放不下。墓穴在狗巴和阴阳先生的指挥下又扩展了一些，更多的器材被挖出来。柳林和几个人从明珠湾畔跑来。周玉基已走上皇陵前的大道。柳林迎住周玉基：爸爸，他们把器材都挖出来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一个人说，周先生怕得罪他朱家?周玉基说，不，不能这样认为。我为宗山叔的去世感到很痛心，他们要把宗山叔葬在那儿，我这时还能说什么?
皇陵前的大道。丹丹驾着摩托车驰来。看见犹豫地站在那儿的周玉基，丹丹叫着：玉基叔，你怎么不制止他们?周玉基喊声“丹丹!”想说什么，丹丹已经从他面前飞车冲过去。
掘墓的人看见飞驰而来的摩托车。一个人说，狗巴，村长来了!四虎在后车座上还没下来，就高声喊：停下来，快停下来!狗巴指挥着：快，这儿再掘几锹，就成了。
几个人飞快地挖着土。丹丹驾着摩托车冲下大道。因为车速太快，在田地里又冲出老远。丹丹和四虎奔向挖掘着的墓穴。四虎一把夺下狗巴手中的铁锨：谁让你在这儿修墓的?丹丹指着摩托车：柳林，你去镇里找张镇长!四虎拿起铁锨往墓穴里一跳，大喊：停下来!狗巴说是魏书记和三虎叫挖的。柳林叫声“四叔!” 犹豫不决。丹丹说，还犹豫什么?!骑上，快去!柳林骑上摩托车，驰向大道。四虎说，朱宗山也是我爹。我也有权利决定把他埋在哪儿，不埋在哪儿。
皇陵前的大道。三虎和小龙几个人跑来。周玉基想拦住三虎：三哥，我同意你在明王堆安葬宗山叔，你不要去找四虎了，我跟他说。三虎说，现在，他不同意，我就找他!周玉基没拦住，三虎和小龙几个人跑向明王堆。
狗巴喊叫：四虎，老三来了!丹丹迎上去：三叔，小龙，你们站住!三虎和小龙一怔。丹丹说咱们不能让人家看笑话。三虎说，丹丹，你这个丫头，少管咱家的闲事?!避开丹丹，三虎和小龙一起奔到墓穴旁。四虎从墓穴里跳上来。三虎从一个掘墓人手里夺过一把铁锨：挖!四虎伸手拦住三虎：不能挖!这家我今天非当不可!三虎说，你当，你只不过是想为他姓周的说话!四虎说，对。这块地现在是人家在使用。你要在这儿修墓，为什么不问问人家周玉基和柳林?
站在一旁的周玉基走过来。三虎说，周玉基他早就同意了，就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同意！周玉基走到四虎面前：四虎兄弟，让开吧。四虎说，玉基哥，你离远点，我不能答应他。三虎说给我打！抡起铁锨对着四虎就打。
四虎连忙躲闪开，三虎的铁锨差点儿打在周玉基身上。丹丹一惊：四叔，玉基叔!四虎说，三哥，要打打我，不能打人家!三虎说，我的铁锨没长眼睛，分不出好人坏人，不想挨的，离远点儿!四虎说，三哥，你真要打?三虎怒气正盛：小龙，你们都给我打!
三虎、小龙和狗巴等人一起围上四虎，连周玉基一起裹在里面。四虎脸上已经流了血。丹丹站在刚挖出的土堆上，大喊：三叔，小龙，咱这是家事，不要把人家裹进去!不要把事闹大了，谁闹出事，谁负责!小龙说，丹丹，爷爷都让你气死了，我还没跟你算帐!
香云和小青跑来。香云一眼看见四虎脸上流着血，她想喊四虎，又看见周玉基也被围在里面，停下了。小青向人围中跑去：小龙，我爸爸是你四叔，你打吧!
朱小龙一愣神。四虎借机一躲闪，与周玉基站在一起。狗巴趁势一棍拎来。香云情急万分：玉基！四虎!四虎和周玉基慌忙躲闪开。狗巴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地上。香云什么也顾不得了，飞快地跑到狗巴跟前，夺下他手中的棍子，扔到墓穴里：狗巴，你睁眼看看这是谁家的事儿，用得着你插手?!狗巴无赖：哟，那是你家的事儿了!三虎对着香云“呸!”了一口：狗巴，给我把她拉出去，别脏了我家的坟地!
香云羞愧、痛苦万分：三哥! 捂着脸向外跑去。四虎叫声“香云!香云!”三虎说我叫你香云!举锨劈头打下来。丹丹和小青一起冲过来，拉住三虎的胳膊。四虎再次躲闪开。
香云向前跑着，柳英兰、绿竹和桃红一起跑来。桃红叫声“妈!”香云委屈极了：英兰姐!我真不该到这儿来，没想到三哥他这样看待我。柳英兰说，香云，你是为了四虎，为了玉基……
周玉基和四虎又一次被三虎和小龙几个人围起来。丹丹、小青再次冲进去。小青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丹丹拉着周玉基：玉基叔，你快出去，你也受伤了!一眼看见桃红：桃红，快来拉住小龙，让他别打了!
桃红望着人群中的朱小龙，犹豫了一下，跑进人群，伸手抓住朱小龙。朱小龙只顾乱打，没看清是谁：放开我!一眼看见是桃红，举着棍棒的手松了下来。三虎喊：小龙，打呀!
远处。柳林骑摩托车带着张秋石赶来。
柳林一停下摩托车，张秋石就跳了下来。一面向前跑，一面大喊：不能打人!
三虎和狗巴围着四虎还要打。张秋石喊道：狗巴、三虎同志，你们也是共产党员!三虎犹疑了一下：我……抡起的铁锨停下来。
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短暂的静寂。小青忙跑过去，拉住四虎：爸爸!香云想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丹丹拉着周玉基，柳英兰正向周玉基走来。桃红把从朱小龙手中拽下的木棍扔在地上。柳英兰走向周玉基，抚摸着他身上被撕破的衣服：玉基，他们要在这儿修墓就让他们修吧。你跟老张说，同意他们修在这儿。
远处，香云忧郁地站在那儿，小青跑过去。
柳英兰走向四虎：他四叔，你就答应三哥，让他把宗山叔埋在明王堆吧。
朱宗山家。夜晚。张秋石、三虎、四虎、魏一毛、朱清海和周玉基他们在商量墓地的选址问题。丹丹、小龙和小青站在一旁。三虎和四虎又吵起来。三虎抬起手来又要打四虎，张秋石赶忙站起来，拉四虎在自己身后：四虎，你别动，看老三怎么说。三虎说，至少，也要在明王堆的余脉上给我爹修坟墓。四虎说那还是封建迷信！张秋石说，听老三说完。老三，你看明王堆的余脉在哪个方向，哪个位置上？三虎坐下来，看了看朱清海：这，叫老海叔说吧。朱清海说，我估摸着就在离明王堆一里多路的西北角。那里，老辈人说是龙尾。魏一毛说，不错。我已请阴阳先生看过，他也说那是龙尾。四虎气愤异常：魏书记，你也相信这些东西？！可是，你也知道，那儿是周玉基的主要工程所在的地方！魏一毛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我魏一毛有意破坏他周玉基的农场工程。四虎说，本来这个至关重要的工程是要建在明王堆的，当时，因为老海叔思想不通，才改建到那个地方。现在，你又出这个主意！魏一毛说我这是为你家好。三虎说，就是这个地方！我已经让步了，你四虎还说什么！？丹丹说，不行！因封建迷信而妨碍现代工程建设，我不同意！三虎嚷道：丹丹，你小孩子家又插什么话？！丹丹说，大人的事，我也要管！
三虎和四虎又吵起来。张秋石说，别吵，别吵！大家听听玉基有什么意见。周玉基说我打算再改变一下工程方案。丹丹惊问：怎么？周玉基说，我们就把老海叔和老辈人认为是龙尾的地方改作咱们毗陵村朱氏家族的墓地。以后，咱们毗陵村的朱姓人家，或者，如果朱姓人家同意，咱们毗陵村的人百年之后，都可以在那儿修墓，我们就把那儿作为咱毗陵村人的公墓。四虎说，可是，那片土地的使用权是你已经买下来的呀。周玉基说，这也算是我对咱毗陵村人尽的一份心意吧。既然现在老海叔和老一辈人还有点儿迷信思想，为了安慰他们，我宁愿作出这一牺牲。只要咱毗陵村的父老乡亲人人心里安乐愉快，也就够我周玉基的了。丹丹说，玉基叔，这样一来，这块墓地不是影响了整个生态植物园的环境美吗？周玉基说，我们也把这块墓地建设得像公园一样，让它和整个生态植物园协调起来。张秋石问，老魏，怎么样？魏一毛说听听三虎的吧。张秋石问，老三，你同意吗？三虎说，就算同意吧。但是，我现在当着老海叔和大家的面，要四虎为我爹服重孝！丹丹说那是封建迷信！
四虎犹疑。大家看着四虎。三虎说，他把爹活活气死，为修墓又找了这么多麻烦，他对不起爹！哭起来。丹丹说，四叔，不要答应这件事！四虎说，丹丹，别说了！丹丹叫声“张镇长！”想求得支持。张秋石说，老海叔，您看这事儿？……朱清海思谋了半天：好，四虎，你就答应给你爹服重孝！丹丹说，四叔要服重孝，我也服！
朱宗山出殡的壮观场面。
载着朱宗山遗体的汽车缓缓开出院子。四虎服着重孝，走在汽车前面。丹丹和小青跟在他的身旁，她们同样服着重孝。我们可以在送葬的队伍中看到服着孝的三虎、小龙、香云、桃红、朱守田、绿竹、柳英兰、柳林等人。我们还看到张秋石、魏一毛、周玉基等人佩带着黑纱，也走在送葬的队伍中。
朱清海作为主祭人，指导着三虎等人往前走。
村街上。一字儿排开许多辆轿车、面包车，上面都放着花圈。
我们可以看到，有不少是打着官方的名义送来的。
皇陵前的大道。大道一侧的广阔地域。送葬的车队走来。送葬的队伍走来。
一路琐呐声咽，爆竹声碎。使你分不出这里面夹杂的是哭泣声还是欢笑声。
送葬的队伍走到明王堆。我们看见，队伍中有人抬头看看明王堆，那可能是三虎，也可能是其他人。送葬的队伍经过明王堆，继续向前走。
旷野广大，深沉。一座坟墓隆起得又高又大，在这无边旷野上显得那么突兀。
石碑高高地耸立着。石碑的脚下，跪着朱达。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小轿车。朱达一连磕了几个头：爹，我对不起您，是我养了那么个逆种丫头……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明王堆：爹，我没能把您安葬在明王堆，我违背了您的意愿……爹，我也想过那样做，可是，我不能那样做……现在，您看这儿，也是您说过的明王堆的一条余脉。爹，如果您不满意，您就显显灵，告诉我吧……
朱达突然惊觉地站起来。他发现身后站着另一个人。这是周玉基，他怀里抱着一束白花。两个人在一瞬间对视着。朱达的脑海中匆促地闪现出几十年前的一个场景：1950年。朱达枪毙周宜仁。
朱达心头一阵猛烈的撞击。
周玉基走过去，虔诚地把那束白花放在墓碑前。他鞠了一个躬，站起来，虔诚地又是坦然地走出墓地。再远的地方，停着他的小轿车。
朱达看着周玉基上了轿车，慢慢地走向自己的轿车。
丹丹走进镇政府招待所朱达的房间，叫了声“爸爸！”朱达说，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才来？丹丹说，我刚从绿竹家的绿色宾馆那儿来。朱达不以为然：从那儿来？丹丹说，我想接你到那儿看一看，感受一下我们家乡的新变化。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张秋石、周玉基和我四叔以及我们的父老乡亲们究竟创造了怎样的业绩！朱达说，你别先说你的，听听爸爸的，你现在给我回去。丹丹疑问：回去？朱达说，对。回城里去，工作，上班！丹丹说我不回那儿去。朱达说，你把爷爷气死了，我还没有教训你！丹丹说，就算爷爷是我气死的，现在我离开柳林，爷爷也不会知道了。朱达说你叫我在咱皇陵丢脸！丹丹说，丢脸，那是你认为的。朱达说，少刁嘴。就是我说的，明天立即回学校拿派遣证，然后到市委办公室报到。小泉都提升科长了，你现在连工作也不要。丹丹说，我在走我自己的路。我看柳林完全管得起我吃饭。朱达说，不要在我面前提柳林，提他周家！丹丹说，爸爸，我现在就到周家去，到柳林那儿去。我决心成为他家农场里的一名雇员。朱达无奈。
丹丹走出门外，又回过头来：爸爸，别忘了到绿色宾馆去看看。朱达看着走向门外的丹丹，气得掐灭烟头，坐在沙发上。
魏一毛恰好走来，他看着走过去的丹丹：这丫头，连你的话也不听了。朱达说，你明天还是叫小泉来，死活都要把她给我弄回去。魏一毛说，就是小泉不来，她在这儿也不一定能蹲得住。朱达问还有什么？魏一毛说，张秋石的女儿方小婧也在爱着柳林，她会挤丹丹走。朱达愕然：小婧，不会吧。老郑已给她介绍大龙了。魏一毛说老郑会关心你的孩子？朱达又点燃一支烟：老郑这个人，不管怎么说，在待人上还是热心周正的。至于政治见解，我与他分歧也不是一天了。不过，老魏，我们的眼睛也得看看新潮流。魏一毛说，那当然。朱市长，方玲瑞前些时候来过，他如果和张秋石破镜重圆……朱达说，真能这样，也应该说是好事。只是，有没有这个可能？魏一毛说，这里边的情况复杂着哩。张秋石与柳英兰、周玉基还没有处理好他们的感情纠葛呢。朱达说，老魏，你又跟我讲这个，在这个问题上，我只犯过一次错误，那就是当初议论郑贽和柳荫梅，结果害了人家。此后，我再也没有议论过男女之间的这些事。
那家旅馆周玉基的那个房间。周玉基和柳英兰坐在相对的沙发上，也许已经谈了许久了。柳英兰站起来：我要走了。周玉基看着她。柳英兰走到门口，又停住：玉基，我这次来，想要跟你说的话还没说。周玉基说，英兰，你说吧。柳英兰犹豫了一下：我要跟老张到市里去参加一个关于乡镇企业的会议，你不介意吧。周玉基说，英兰，我不再苦你了。如果你愿意跟张镇长，我不能对不起你，也不能对不起老张。柳英兰犹豫一时，走出去。周玉基说，英兰，我打算搬到守田哥的绿色宾馆去住，你看合适不合适？柳英兰又停住：你认为好就行。
新建皇陵大街的两旁，都是建成的和正在建成的建筑物。
朱达和卢书记一行走来。张秋石向他们一一介绍着。卢书记问这样的想法都是谁的？张秋石说，用通常的话说是群众的。如果朱市长不介意的话，这里，大部分方案都出自柳英兰和周玉基的设想和建议。朱达皱了皱眉。张秋石说，同时还加进了许多崭新的观念，这就是咱们朱市长的千斤——丹丹小姐提出来的。卢书记说，朱市长，听到了吧，咱们的丹丹就是不同寻常。
大街和建筑群在延伸。
皇陵大街靠近皇陵之前的路段。绿色宾馆的五层高楼矗立在绿色的原野上，正与皇陵建筑群相映生辉。朱达一行走来。朱守田、朱三喜子和绿竹迎出来。三喜子说，上午丹丹就来安排过，她想请朱市长、卢书记到我们这儿住一住，感受一下农村经济改革的新感觉，这不，我和守田就在这儿恭候了。
朱达上下打量着高高的楼房和那装饰一新的玻璃门窗，感到非常吃惊：这座宾馆大约用多少钱？守田说七十多万元。朱达问，你们怎么筹集到这么多的钱？守田说，主要是周玉基的资助，加上乡亲们的自愿入股。三喜子指着一边贴着的一张告示：您看，我们正在招聘宾馆服务人员。来一个人，带三千元资金，这也是一种筹集资金的办法。朱达冷笑一声：这主意也是柳英兰、周玉基的？张秋石说，朱市长，卢书记，我们到里边看看吧。
朱达一行在朱守田和朱三喜子的引领下走进室内。三喜子指着那些房间：这最下一层是餐厅。守田说，走吧，上二楼、三楼看看。
朱达一行登上二楼。三喜子说这一层是普通客房。朱达说也是比较高级了。守田说，走，上四楼、五楼看看。三喜子说更高级的还在上面。
朱达一行来到五楼。这里是高级房间。他们来到一个观赏厅内。张秋石说，朱市长，卢书记，看看吧，这就是咱毗陵农民的视野！站在这儿，你可以望见皇陵与皇陵周围的建筑群，还可以望见皇陵镇、毗陵村；站在这儿，可以望见远处的明珠湾和更远外的淮河水……
大地广阔。皇陵巍峨。湖水明净。朱达一行走出观赏厅，来到一间茶座里。绿竹已经在一张桌子上摆好了水果和饮料。绿竹说，朱市长，卢书记，请您品尝，我调的鸡尾酒。
卢书记端起两杯鸡尾酒，递给朱达一杯：朱市长，这可是第一次品尝咱临淮农民的现代手艺。卢书记一饮而尽。朱达却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点燃了一支烟。卢书记看看朱达：朱市长，怎么样？这些可都是秋石同志的眼光和胸怀！我看，我这个县委书记应该让秋石来担任。朱达笑了笑，弹了一下烟灰：那么，我的市长也该让给你了。
所有的人都笑起来。我们可以看出朱达笑声中的虚伪和勉强。丹丹跑上楼来：张镇长！张秋石向卢书记介绍：这就是咱们朱市长的千金，丹丹。丹丹说，卢书记，您好。卢书记说，听说朱市长想叫你到市里去工作，我看市里也不如这里好。丹丹说，就是嘛！卢书记，您看，我在这儿做一名服务员，不是也很好吗？卢书记说，朱市长，你听听。丹丹说，张镇长，英兰婶在皇陵等你，车票都买好了。张秋石这才想起来：对了，我得到市里开会。失陪了。说着就往外走。卢书记说，朱市长，我们不也要回去吗？让他们坐你的车去市里吧。张秋石停下来，和朱达互相看了一眼。魏一毛说恐怕老张不会同意吧。朱达说好吧。
皇陵惠丰粮食贸易总公司。大厅门前，挤满熙熙攘攘参与粮食交易的人。两个新来的雇员抱着一叠文件走向办公室。方小婧说请进。雇员走进办公室，把文件交给方小婧。方小婧翻阅一遍，转身走向桃红。方小婧交代雇员：近两天要加大收购数量。柳总经理到市里开会，很可能会联系上更大的粮食需求客户。两个雇员说是。雇员走出去。方小婧在桃红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来：这份文件你处理吧，我等着联系一件事情。桃红接过文件：婧姐，你看过了？方小婧说看过了。走回自己的办公桌，那上面放着一部电话。又回过头来，看见桃红已在认真地处理文件：桃红，你会不会再把柳林要回来？桃红看着方小婧，感到很吃惊：怎么，要回来？婧姐，你可是丹丹的老师啊。方小婧说，是的，我是丹丹的老师。可是在爱情上，我和丹丹是平等的。桃红说，我知道，你很早很早就很爱柳林。方小婧说，我觉得我和柳林在年龄上是合适的，我们都比丹丹和你大许多；况且，我过去曾经与柳林相爱过。当然，这些你在那时还不怎么了解。桃红说，我听妈妈说过。不过，婧姐，现在丹丹和柳林，因为宗山爷的死，他们都很伤心，我们总不能……方小婧说，你是想说，我们总不能趁人之危……也许，你已经另有所爱……电话铃声，拿起话筒：哎，是呀。我等了这么半天了。柳总经理走的时候已经安排过。有，有货。多得很。电话？哎哟，难打。那，对不起。我们这儿刚刚发展。电话还没有实现程控。对，不能直拨。当然，如果直拨就好了。请相信我们，我们这儿正在一日千里地变化着。下次？下次不行。或许，几个月之后，您再向这儿打电话，那时就可以直拨了。好，再见，再见！
隔着玻璃，室外闪过一辆小轿车。桃红说，婧姐，好像是魏小泉，又来纠缠丹丹。
三虎站在正房门口，四虎从他自己的房间走出来。三虎叫住四虎：老四，别走！四虎站住。三虎说，现在爹死了，咱朱家就是我当家。你把你的东西搬着，离开这个家。四虎问怎么？三虎说，你把爹活活气死了，我不想看见你！四虎说我不走！三虎说，赶也得把你赶出去，你给我滚！
小青慌忙从房间里跑出来，跑出院子，跑向村街。
朱清海在院子里捋着麻绳打草鞋。香云在院子里晒东西。朱清海说，明王堆让出去了，我这两天只觉得闲得心慌。哪天，等柳林那块地整好，我就到柳林地里转转。香云，你打算咋办？香云说，爹，我总不能也到柳林农场去呀。
小青慌慌张张跑进来。香云停下手中的事儿，叫着小青！小青说，我三伯又和我爸打起来了，他要赶我爸离开家……香云又心神不安起来：爹，您快去劝劝吧。
朱清海扔下手中打着的草鞋：哼！这个三虎，还要闹。站起来，走出院子。
小青一下子扑到香云怀里：香云婶，你快跟我爸爸结婚吧。香云抚摸着小青，眼眶里涌出了泪水：小青，这能是说办就办的……
三虎把四虎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扔。四虎蹲在那儿，一动不动。王凤霞从房间里跑出来，抱住三虎的胳膊：你这是做啥？三虎一把推开她：女人家，滚一边去！
朱清海背着手走进院子，先是“哼！”了一声。王凤霞迎住他：老海叔，你快管管老三吧。你看他……俺对不起小青，对不起他四叔呀！朱清海说，三虎，给我放下！三虎说，老海叔，他四虎对不起俺爹！朱清海说，啥事儿都过去了，就别说那句话了。我老海一辈子脾气倔，可是，到临末了，你爹的脾气比我还倔，他是有点儿想不开，看不惯这眼下的局势。三虎冲着四虎：老四，你快给我滚！说着又扔东西。朱清海说，三虎，我说了半天，你是没听呀。
三虎继续扔东西。四虎忍无可忍，索性站起来，拉着、抱着自己的东西：好，我走，离开这个家！
四虎抱着东西向外走。正一起跑进院子的小青和香云同时一怔。小青叫了声爸爸！四虎也一怔，站住了。小青夺下四虎拎着的一件东西：爸爸，咱现在能到哪儿去？四虎说，走，天底下总有咱住的地方。抱着铺盖又向院外走。小青拉住他：爸爸！香云叫着“小青！”三虎说，老四，看，不是正有人要你走吗？四虎回头看了三虎一眼：我走我就走，你不要胡说八道！
香云看了看朱清海。朱清海“嘿！”了一声，背着手走出院子。
四虎走出院子。小青从后面追上去。香云跟着走出去。三虎喊道：快滚！都给我赶快滚出这个家！
丹丹和柳林从村街上跑过来，叫着“小青！”“四虎叔！”三虎追到院门外：滚远点儿！丹丹走回来：三叔，你也不要做得太过分，这家还有我四叔的！三虎 啪的一声关上院门：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以后也不许你回这儿来！丹丹 拍着院门：三叔！小龙！
柳林走过来拉丹丹。这时，一辆小轿车驰来，停在丹丹身旁，魏小泉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丹丹，走吧，上车！
丹丹理也没理，拉着柳林的手。魏小泉说，丹丹，看看你家里都闹成什么样子了？赶快跟我走，你爸爸最后一次让我来接你！丹丹说，反正是闹成这个样子了，我就是不走，我要跟柳林在一起！魏小泉瞥了柳林一眼：为了他，不值得吧。丹丹说，我倒没考虑值得不值得。挽住柳林的胳膊，故意从魏小泉面前走过去：你看，我们不是挺般配的一对吗？魏小泉说，对不起。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可要带绿竹一块儿走了。柳林惊异：绿竹？丹丹说，放心吧，绿竹也不一定会跟他去，除非他也回皇陵镇？
村办企业的一个房间。四虎在安排自己的铺盖，丹丹和小青在一旁拾掇东西。在远远的街道边，可以看见香云久久地站在那儿，望着这儿的一切。丹丹说，小青，那是香云婶，叫她过来吧。小青说，不，别让我爸听见了。四虎说，丹丹，你们说什么？丹丹说，让小青跟我到镇里去住吧，她上班也方便。小青说我跟桃红住一起也可以。
三虎从院门外走进来，怨气还是未消：好！我叫他跟那个寡妇去过。他明知道她跟周玉基有关系。王凤霞从房间里走出来：你胡说个啥？说香云不好，别伤了桃红的心。三虎说，桃红咋了？她又不是咱家的人。王凤霞走到三虎跟前：别吭声。她可是咱的儿媳妇。三虎一怔：儿媳妇？谁跟你说的？王凤霞说小龙亲口跟我说的。三虎火冒三丈：小龙在哪儿？给我找回来，我要好好教训他！王凤霞说，你别动火。小龙就在屋里，就怕跟你说。三虎对着屋里嚷：小龙，你给我出来！王凤霞说，小龙，出来吧，好好跟你爹说说。朱小龙从屋里出来：爹，你骂我吧，打我吧，反正，我是做了那事儿啦。三虎惊愣：什么？你连个招呼都没跟我打，我……你气死我了。在哪儿？小龙说在明珠湾那片林子里。三虎恼羞更怒：哪里？你还是真的！王凤霞说，别问了，人家桃红也没哪点儿不好。三虎说，好？！好了就在林子里干那事儿！跟她妈香云一个样！王凤霞说，那也怪不得香云。再说，他跟玉基，到现在不都是很干净吗？她要是跟了四兄弟，不就是一家人了。三虎说，一家人？爹活着就反对他跟香云好，现在，没爹管了，还有我管。王凤霞说，那你再管，也管不到桃红头上啊。三虎说，桃红，她就干净了？她跟柳林，谁不知道？！王凤霞说，咱小龙知道，就是不干净，也怨咱小龙。三虎说，咋？真有那事儿？！王凤霞说人家桃红都有了。三虎问，小龙，真的？小龙说，爹，真的。三虎说，嘿！小龙，看我活剥了你！
周家农场新建工程土地。施工人员都在忙碌着。周玉基和柳林走到一辆停着的大型机械旁，站在那儿。那儿能遮着些阳光。柳林说，爸，你这两天够累的，还是到市里去住两天吧。周玉基说不。柳林问为什么？周玉基说，你妈去开会，跟张镇长才走两天，我就去，人家会说我对他们……柳林说，爸爸，这就要看你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了。妈妈说，你还在爱着香云婶。周玉基说，其实，我一直敬重着你妈妈，我尊重她的意见。柳林说四虎叔在一直追求香云婶。周玉基说，你相信爸爸，我不会去伤害你四虎叔，那需要香云下决心。柳林问如果香云婶还在爱着你呢？周玉基说，不，不会。本来，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你妈妈是不是还是一个人？如果还是单身一人，我是决心与她团圆的。可是，她的身边有一个张镇长，我能去做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吗？柳林说，可是，当你看到香云婶也是单身一人时，你心里就又多了一层犹豫。周玉基说，是的。我在少年的时候同情过香云的遭遇，也爱过她，后来因为她对我的救助，我感谢她，也同情她的现在。但是，我得对得起你妈妈，同时，我又必须对得起张镇长……林儿，我也很难抉择呀。柳林默然。周玉基说，好了，咱们不谈这个了。这仍然是一个没有结果的谜。还是谈谈你和丹丹吧。柳林说，爸，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可是，这得看丹丹怎么选择。和你一样，我也不能再伤她的心。
皇陵惠丰粮食贸易总公司。方小婧走进丹丹的房间，很直接：丹丹，我看你还是退却的好。丹丹一诧：退却？方小婧说，对。离开柳林，把柳林还给桃红。丹丹在床上把侧着的身子躺正些：尊敬的方老师，你怎么不直说呢？还给桃红，毋宁说是还给你。方小婧说，丹丹，你得明白我的意思。丹丹说，桃红现在是不需要柳林了，有人正在爱着她。方小婧问小龙？丹丹说，对呀。桃红就要成为我们家的儿媳妇了。现在，我的对手就只有你一个。方小婧说，丹丹，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把你们的家庭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丹丹说这话可能是小泉跟你说的吧。方小婧说，我也是这么想。你爷爷的去世不能说与你没有关系吧。丹丹，你不要太任性，看看吧，现在连四虎叔和小青都没了家。丹丹说，婧姐，我觉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爷爷那是旧意识，典型的贫雇农的无产阶级旧意识，像《子夜》中吴荪甫的父亲吴老太爷，经不起新时代新思想的冲击！方小婧惊异：你！？丹丹说，你原来不是很喜欢小泉吗？现在我把他让给你。方小婧说，你这是跟你的老师说话？丹丹说，怎么不可以？我不是早称你姐姐了吗？方小婧说，可是，小泉爱上了绿竹。丹丹惊讶：真的？
小青从室外跑进来：丹丹，小泉真的把绿竹带走了。丹丹问，在哪儿？谁看见的？小青说，开车上皇陵了，他们去拍彩照。丹丹说，走！我倒要看看，他魏小泉真的能把绿竹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