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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皇陵大街的那座小别墅。夜晚。周玉基坐在沙发上，柳英兰站在他身旁。周玉基说，你和香云的意见，我可以考虑，那片荒山林地的使用权，我也打算在拍卖会上放弃竞买。可是，一想到郑部长和老张，我就……柳英兰说，开发皇陵前的那一带土地，再加上明珠湾的水面和滩涂，已经够你和柳林经营的了。皇陵后山，就让给他们朱家去使用，省得朱市长对你再产生什么嫌怨。换句话说，咱何必跟他争呢？周玉基站起来：英兰，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就去找郑部长和老张说说。柳英兰说，一会儿他们会来的。还是我先走吧。
柳英兰走向庭院，周玉基跟出来，两人同时抬起头来，都被当空的那一轮圆月诱惑了。柳英兰突然站住，回过身来：玉基！周玉基眼前闪过的是柳英兰那双明丽的眼睛，不由心里一动：英兰！两人走到一起来，同时伸出胳臂，抱住对方。柳英兰说，小时候读过不少苏轼的词，玉基，你还记得吗？周玉基说，多少年来，心情一直不好，那种读古诗文的习惯也都丢掉了，那些诗词自然也就没什么能记得的了。只有苏轼的那首《水调歌头》记得还清楚，因为每当这样的月夜，我都多少次为你和孩子，也为香云祝福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柳英兰说，玉基，我常常记得的，倒是这几句前的那几句，只是，我是用它来安慰自己这一颗悲苦之心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玉基，你看，今晚月又圆了，可是，我们现在依然是这样，是圆也是缺，是合也是离，是睛也是阴，是欢也是悲。突然发现两人紧抱在一起，觉得不该这样，放开了周玉基。周玉基叫声“英兰！”也机械地松开了自己的胳臂。柳英兰向后退了两步：玉基，你不觉得我对你太苛刻了吗？周玉基说，不。是我对你太苛刻了，我还没有给你过丈夫的爱。柳英兰说，再等等吧，我们都不想让另外一个人太痛苦。比如，今天这个晚上，咱们俩这样在一块儿，我真不愿意让老张看到。
小别墅近旁的街角。柳林和丹丹走来。丹丹突然停住脚步，望着空中的圆月：看见空中的那轮圆月了吗？柳林望着圆月：看见了，她真美，正像你的脸庞。丹丹靠近柳林：柳林，你也会说这样柔情蜜意的话。给他一个吻：我祈祷每天晚上天空中都有这样一轮圆月。柳林说，那就把你的那些雄心壮志都丢掉啊？丹丹说，也许会，也许不会。如果我是一位女总统，女总理，那就不许我有恋人，有丈夫，和他一同拥有这月夜吗？柳林说，丹丹，别太浪漫了，走吧。丹丹说不。指着小别墅：你看，英兰婶这会儿很可能正在这儿，让她和玉基叔说会儿话吧。
丹丹携柳林向街角走去，但是刚走出门来的柳英兰已经看见了他们。柳英兰叫声丹丹！丹丹和柳林又走回来。丹丹说，英兰婶，你看，月色这么皎洁，这么美好，我想和柳林去走走。你回屋去，跟玉基叔再坐会儿吧。柳英兰说你们进来吧。
丹丹和柳林走进小别墅，柳英兰又走出去。丹丹说，英兰婶，这个地方，就是张镇长安排给你和玉基叔的，别人也都以为你和玉基叔已经住在一起了，可是，你们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自己？不是你去就是他走，你们何时才能同宿共眠一枕亲？
周玉基从书房走出来，叫声丹丹！柳英兰说，丹丹，你不理解的事情还很多，正像当你和柳林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忍心看到桃红或是方小婧看见你们。丹丹说，英兰婶，你还在为张镇长伤心、内疚和痛苦。他理解你和玉基叔，你，会不理解他吗？柳英兰说，丹丹，我不想说得太多。我和你玉基叔一样，甘愿默默等待。丹丹说，等待张镇长和玲瑞阿姨团圆的那一天？柳英兰点点头，是默认。柳林说，妈，听听丹丹的意见吧。这一生，你和我爸爸经受的人生痛苦太多太深了。柳英兰说，我不是不听丹丹的意见。孩子能摸透我的心，难道我摸不透孩子的心？但愿你们终生不要分离。丹丹走过去吻了一下柳英兰的面庞：英兰婶，我向你保证，我爱柳林，绝不会三心二意。柳英兰说，不。我说的还不单单是个人感情上的，而是这种感情赖以存在的背景，人所能在其中养育自己感情的社会。丹丹说，英兰婶，玉基叔，你们看那轮明月多么皎洁，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明丽和温柔，她装点着这样一个静谧幽雅的世界。请相信，我们这个世界正在一天天增多着创造幸福和欢乐的人。柳英兰说，丹丹的话就是那么哲学味儿。玉基，我该走了，你陪他们谈谈吧。我刚才的那个意见，也可以让他们俩考虑一下。
柳英兰向室外走去。丹丹拦住她：英兰婶，你真的还要走？柳英兰说，要走。我觉得，郑部长和老张就会来到的。
郑贽一脚踏进门里：说曹操，曹操准到。柳英兰说，看看，真是郑部长来了。郑贽说后边还有一个呢。柳英兰本能地向门旁靠了靠，虽然她没有看见张秋石：老张，进来吧。周玉基说，郑部长，张镇长，我本想会后就去找你们，可对那片荒山林地，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就先回这儿来了。郑贽说，回来的对呀。你和英兰也就这一个说知心话的好地方，多亏老张为你们想得周到。
周玉基和柳英兰互相望了一眼，又望向张秋石。丹丹觉得郑贽理解错了柳英兰和周玉基：郑主任，您？郑贽说，丹丹，我知道，他们两个还在这儿固执着呢。看来，老张如果不与玲瑞先破镜重圆，这里的一面镜子也是难以重圆的。走向庭院的中央，仰头望见明月，心生感叹：今晚又是月圆时。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佳节，我祝愿到那时看到的不止是一个重圆的家庭，也不止是一对恩爱的恋人。丹丹，柳林，你们说对不对？丹丹说对！
大家同时走向庭院。郑贽依然望着明月：记得苏东坡有一首词，叫《水调歌头》，丹丹，你还能把它诵读上来吗？丹丹说，郑主任想考我呀。郑贽看了看在场的人：你看，今晚月色这么美好，诵读这首词，不是有点儿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统一结合吗？今月古月，都是同一轮圆月；海内海外，炎黄子孙都是一家人。我想，朱二虎很快也会回来的。我真希望你们能够携起手来，共同振兴家乡皇陵的经济！丹丹说，您这样一说，我倒想起了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中的名句：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郑主任，我祝愿二叔归来，能够捐弃对周家的仇怨，像您说的一样，与玉基叔携起手来，为家乡皇陵、为皇陵的子孙后代，创造一个幸福美好的未来！
皇陵休闲旅游中心。夜晚。已是晚上八九点钟了，但不少客人还处在一种兴奋中。表演台上有人在歌唱，表演台下，还有人应着节拍在跳舞。朱小龙坐在大堂的柜台后面，桃红站在他面前，两人像是在商量什么。香云从总经理室走出来，看着还是满堂的客人，显得非常高兴。一位客人说，香云总经理，九点多了，是不是影响你们下班休息？香云说，我们就是为客人们服务的。你们来得越多，玩得时间越长，越证明我们中心的兴旺发达。客人说，好，那咱们就尽兴地再玩它一个小时。
香云走向桃红和朱小龙：桃红，你过来一下。香云又走进总经理室，桃红跟进来。桃红说，妈，你先回去吧，我跟小龙在这儿就好了。香云说我叫你就是安排这个。桃红问安排啥？香云说，再等一会儿天就晚了，你跟小龙只能一个人住这儿。他是男孩，就让他留这儿吧。桃红说，妈，你是怕我们……你看，我都……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香云说，怎么，还光荣是不是？没结婚就常在一起……桃红说，我没说光荣，可也没咋丢人。香云说这话敢跟你爷爷说去。桃红说爷爷不是在柳林工地吗？香云说，我说的就是这个。咱一家人现在分得哪里都有。咱家那几间土屋，每天就让它那样空着，夜里，连一个守它的人也没有？桃红惊讶：妈，你……香云发觉说漏了什么：你也别追问我，我跟你四虎叔也没怎么样。我是说，咱家那几间土屋，咱跟你爷祖孙三代，住了几十年了，舍不掉哩。咱得回去再守守它，亲亲它呀。桃红说，妈，我知道，我不会跟小龙怎样的。您该去看看四虎叔再回家吧。
香云和桃红走出总经理室。香云说，小龙，再等一会儿，你就叫桃红先回去吧。小龙说，香云婶，我知道。
香云走出休闲中心。桃红说，我妈安排，今晚你一个人在这儿。小龙说，怎么，你妈还怕咱俩……指着就要走到街道一边的香云：你看，你妈准是到我四叔那儿去。桃红说我妈是回家。小龙说不会的。一把搂住桃红：他们比咱们还那个呢。桃红拧了朱小龙一把：那是我妈！
毗陵大街四虎的那个房间。四虎在办公桌前看一本帐目。小青在一旁为他收拾东西：爸爸，你有了香云婶，可是我呢？我也得有个婆家吧。四虎说，哦，记起来了，你跟我说了几次了，我同意。小青问你同意什么呀？四虎说，你跟我说过谁，我就同意谁。小青说，那还有谁呀，柳林是丹丹的，魏小泉跟绿竹倒成了真的了，桃红也找了小龙了。那我，就只有去找守田叔家的社会了。四虎说，他？行呀，只要你愿意。抬起头来：嗳，这件事儿跟你香云婶说没说？小青说，她呀，你就老想着。四虎说，她就快当你的妈了。现在，至少也算你半个妈吧。小青说，不用你说，我早就跟半个妈说过了。
室外。香云踏着月色走来。她走近门旁，刚巧听到了小青的说话声，犹豫了一下，想退回去。小青看见了：香云婶，进来呀。香云不得已走进室内，小青一把接过她挎着的篮子，放在四虎面前：香云婶，现在就你心疼我爸了。我这个做女儿的都觉得惭愧。香云说，傻丫头，你刚才说什么。小青说，我都对你说过了，刚才，是看爸爸怎么样。香云看看四虎：他会给你拿什么主意啊。四虎一边吃饭，一边看帐：听你的就行了。香云一愕然：我？小青说，爸，守田叔还打算送社会到北京、上海跟那些高级厨师学烹调技术，我也打算跟他一块去。四虎说，一个女孩子，跟着个大男孩一起跑，这不好吧？小青看看香云：香云婶，你看我爸？香云说，想透了，这也没啥不好吧。四虎说没啥不好那就好吧。小青说，香云婶，你们都同意了，我走了，你跟我爸说说话吧。说完就走。香云喊着“小青！”小青已走出去，带上房门。
香云走过去，想把房门打开，又停下，走过来。香云走近四虎身旁：你都考虑到哪儿去了？现在的年轻人，还要他们像我们那样守规矩啊。四虎放下碗筷，拉住香云的手：是呀，这些年，也真是我们自己苦自己。香云挣开手，却张开双臂抱住了四虎：我跟英兰姐说，如果大哥真想支持岚岚取得皇陵后山林地的使用权，我想劝玉基作出让步，只经营皇陵前部的土地就好了。四虎问为什么？香云说，乡里乡亲的，为什么要为这些闹得不和睦呢？
室外。朱达走来。他推了推房门。室内。四虎和香云惊觉地松开了双臂。四虎走去开门，香云装着去收拾东西。她先想着去收拾床上的什么，又觉不合适，忙去收拾桌子上的，可是，慌乱中又回到床前，这时，门开了。
朱达一脚踏进来，一眼看见香云的背影。四虎有点儿惊愕，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是你，大哥？朱达抽脚走出去。香云转过身来：朱市长……大哥！朱达说我跟四虎有话说。四虎跟朱达走出去。香云怔怔地站在室内。
月光下，朱达和四虎沿着毗陵大街，慢慢地走着。朱达回头看了看那个房间，似乎还看得见香云的身影：这个女人，你认了？！四虎说你知道我早就爱着她。朱达说，可是，我也知道爹活着的时候是坚决反对你跟她的。四虎说，大哥，只要你现在能答应我就好。朱达犹豫了一下：不说这个了。我今晚找你，是跟你商量拍卖的事儿。四虎默然。朱达说，我跟你明说，我是支持岚岚的，将来老二也回来，他们要搞房地产，建别墅，搞旅游业，我支持这样的开发方案。四虎说，大哥，我仍然坚持，无论是谁，在这块土地上的开发一定要有利于当地经济的健康发展。朱达说，我不管是怎样的开发，但这块土地一定得咱朱家买回来！四虎惊愕：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朱达说，我的意思……以后会向你解释的。现在，你是土地的主人，卖给谁，不卖给谁，你最有权。四虎说可郑部长他们说得有道理。朱达说，他郑贽这次是以长官意志干预合法拍卖！
皇陵大街那座小别墅。月色皎洁。郑贽、张秋石、周玉基和柳英兰几个人一起从别墅里走出来。周玉基说，郑部长，我只是想为家乡的农业发展做点儿应有的贡献，不知道朱市长他们是怎么想的？郑贽说，老周，我和老张对你的支持，就是支持你进行以农业经济为基础的综合开发。柳英兰说，郑部长，我想，在这件事上，你们就别支持玉基了，以免又跟朱市长搞得不愉快。郑贽说，英兰，我和老张并非是处处跟朱达同志意见不统一，我们是从实际出发，该怎样执行党的政策就怎样执行党的政策。柳英兰说，从他最近支持农村发展商品经济，支持农村拍卖集体土地使用权这件事来看，朱市长已经放弃了他多年来那种“左”的思想认识，也是勇于走在改革前头了。郑贽说，我和老张也看到了这一点，我们很为他的思想观念的转变而高兴，我们也希望他能与我们一同走到一条正确的道路上来。当然，我们说得不能太抽象，我们只能从眼前的这件事上检验出这一点。丹丹说，我看我爸爸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左得不得了，右也右得不得了。张秋石和郑贽都笑了。张秋石说，丹丹说得也太偏激了，我们和你爸爸，或许是从不同的角度考虑问题的吧。我和郑部长所考虑的，是皇陵附近这许多土地如何开发利用，关系到这一地区的经济发展能否走到一条健康的道路上来。如果一味搞房地产，搞别墅，搞旅游，能够很快富起来的，只能是我们皇陵镇、毗陵村的一部分人，但它不能带动我们整个地区的农业经济的全面发展。丹丹说，看来，我爸爸还并不是从这儿出发来考虑这次拍卖的。
旷野。老龙尾一角。朱宗山的高大的墓碑和那座高大的坟墓。墓碑的脚下，我们看见并肩站着四个人。两边是朱达和三虎，中间是岚岚和刘椰。朱达说，爹，皇陵后山的那片土地，是你过去和周家打官司输给他们的。现在，我们家的老二就要把它买回来了。爹，老二还活着，您看，现在站在您面前的，就是老二的孩子，他的女儿岚岚。岚岚和刘椰跪在墓碑前：爷爷，我回来了。再过两天，我爸爸他也会回来。那时，我会跟爸爸一起，再来告慰您。三虎跪下来：爹，您老要是真的有灵，今天一定很高兴。您在几十年前就想拥有的那一片山林，就要成为咱们朱家的了。到头来，他周家还是要败在咱朱家手下！
皇陵前的大道。一辆小轿车朝着皇陵飞奔。小轿车经过明王堆，突然停下来。
车里乘坐的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男士走下车子，向着周家农场工地看了看，又坐回到车里。男士说，这看来就是周玉基的现代化农场了，现在这个发展形势不错。女士说，我们是不是回来得晚了？男士说，不。还有许多我们要做的。
小轿车驰入皇陵前的停车场。停下。
那对五十多岁的夫妇走下轿车，他们望着古朴巍峨的皇陵。女士说，走吧。几十年没回家乡了，还是先拜拜老祖宗吧。男士说，我们先到皇陵后山，看看那块山地。
高速公路。各种车辆在飞驰。一辆小轿车里，郑贽和司机坐在前排，他的身后是方小婧和朱大龙。方小婧说，郑主任，我和大龙的事儿，就拜托您去跟朱市长沟通了。郑贽说，这事儿，他再拗也拗不过我。放心吧，只要你两个真心相爱。朱大龙和方小婧对视着，笑了。郑贽说千万不要再跟丹丹赌气啊。方小婧说我让她让得多了。郑贽说，你还以为是你把柳林让给丹丹的。你看……指着朱大龙：这可是她大哥啊。方小婧搂了一下朱大龙：听到了吗，郑主任说你呢？朱大龙说，郑主任，我们现在是去皇陵镇，还是直驱拍卖会现场？郑贽说，直接去拍卖会现场吧。什么时间了？方小婧看看手腕上的表：七点五十分。能赶得上？郑贽说，赶得上，八点三十分拍卖大会才开始。
绿色宾馆。会议大厅的拍卖现场。台上，坐着的还是我们已经见过的那些人。台下，比前次人更多，能够说座无虚席。我们同样能从中认出我们所熟悉的一些人，而且，我们还可以看到那一对到过皇陵的五十多岁的夫妇。
拍卖会正式开始。拍卖师说，根据土地所有者的提议，今天，所拍卖的这块土地的基础价格提升为人民币一亿元。现在竞价开始。
朱达抓紧时机，示意岚岚举起报价牌。岚岚高举报价牌。她的身旁坐着三虎。与他们隔了两排，坐着朱大龙和方小婧。岚岚报价：一亿一千万元！
周玉基一时之间没有任何举动。他的身旁坐着柳林和丹丹。他们的身后是柳英兰，再后面是香云、朱守田和朱三喜子等人。
朱达提醒拍卖师：请拍卖师注意！拍卖师望着四虎。四虎叫声拍卖师：我要求发言。拍卖师说请讲！四虎说，与前次拍卖一样，作为这片土地的所有者，我代表全体村民仍然要求竞买者必须陈述如何开发利用这片土地。岚岚声明：我们的陈述与前次一样，开发方案不会改变。四虎说必须完整地重新陈述。岚岚陈述：围绕皇陵，重点开发旅游资源，同时加强辅助设施的开发，即大力发展房地产业。四虎说，请问贵公司能不能修改一下你们的开发利用方案？岚岚说，那必须报告我爸爸，并且要通过公司董事会研究决定。但现在看来，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四虎说，那么，你们不准备改变你们的设想和计划？岚岚说原则上是这样。
台下。丹丹示意周玉基报出自己的竞价。周玉基举起报价牌：一亿两千万元。
人们被周玉基的报价震动。周玉基陈述：我们依然坚持以农业经济为基础的综合开发。皇陵地处一片原野之中，自古以来，就是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虽然它在过去，在解放前，曾经多次闹过灾荒，但它还是养育了这一方的父老乡亲。因此，我们在这里建立一个以农业经济为主的开发区，就是要带动皇陵周围的一个广大区域，甚至会涉及到邻县，走出一条开发、利用当地农业资源的新路子，给淮河中下游一带的农民兄弟探索出一条立足农业走向富裕的路子来。我们改良土壤，推广科学，培育良种，建立高产优质高效的外向型农业经济基地。将来，我们这个农业生态植物园不只在皇陵之前，不只在皇陵周围，更在皇陵镇周围，在临淮周围，在沿淮两岸……
人们欢呼起来，纷纷表示支持周玉基。岚岚申明：我们考虑到，周玉基先生的这一方案不可能在我们这个土地贫瘠的地区获得成功，至少不能在短时期内见效益。而我们公司的方案，可以边投入边有收益。请看我们的胆略和勇气。举起报价牌：我们可以增加到一亿三千万元！
许多人一时又倒向岚岚一方。那对五十多岁的夫妇中的女士有所惊讶，几次想站起来。男士不动声色。郑贽看向朱达：他们竞价很激烈。朱达很兴奋：到最后再看结果吧。一些人喊：周先生再加价！周先生再加价！另一些人说，周先生可能不再加价了。柳英兰紧张地看着周玉基。香云、朱守田和三喜子也紧张地看着他。柳林和丹丹焦急地喊着“爸爸！”“玉基叔！”
周玉基略一沉思，举出报价牌。人们欢呼：好！周先生加价到一亿四千万元了！魏一毛看了一眼张秋石。张秋石显得非常镇静。魏一毛又望向朱达，恰好朱达也在看他。魏一毛领会了什么，马上走出去。
人们议论纷纷。一些人喊：岚岚再加价！岚岚再加价！
岚岚和刘椰商量了一下，重新打出一张报价牌。一些人高喊：好！岚岚小姐增加到一亿五千万元！
朱达又安定振奋起来，他看了看郑贽。魏一毛已经走回来，在朱达身旁坐下，悄声告诉朱达：电话已经拨通了。
一位女招待走过来：请省里来的郑主任接电话。朱达有意问：哪儿来的电话？女招待说省委办公厅。郑贽说，老朱，知道了。随女招待走出去。
服务总台。郑贽在接电话。话筒中传来的声音：老郑，有人在提你的意见啊。郑贽说，李副省长，我知道是他们。话筒中的声音：不对，你猜测得不对。是当地的老百姓。你一向可能认为我支持朱达同志，是他的后台。但这次对这件事情，他积极主张拍卖农村集体土地使用权，我看他在思想上，行动上，都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你应该支持他，帮助他一下才对。郑贽说，我只是在土地使用上有自己的看法。李副省长，我的意见是，我们不能只是在政策上同意农民把土地使用权转让、出租或拍卖出去，还要注意转让、出租、拍卖以后的一系列问题，这主要的是获得土地使用权的人怎样使用这些土地。我想，这一点，还应该有相应的政策吧。话筒中的声音：老郑，你提议得好。可是，现在农村土地使用权的转让、出租或拍卖，也只能在局部地区允许他们试着做，其他的事情，我们还来不及考虑吧。我建议你还是马上回来，他们说你干预正常的合法拍卖……郑贽说，没这么严重吧。我今天只是想看看结果，并不想多说话。
拍卖大厅。气氛依然十分紧张。岚岚高举着报价牌，上面写着：一亿五千万元。周玉基就要败下阵来。柳英兰显得非常焦急，她向身后看了看香云。香云走过来：你还支持玉基竞买下去？柳英兰说这要看四虎了。香云说我现在不能上到台前找他呀。
她们回头看了看朱守田和朱三喜子。朱守田和朱三喜子走过来。柳英兰说，你哥俩商量一下，是让玉基退下来，还是……三喜子不赞成：退下来？不行！守田说，可是，再加，玉基能加到多少？朱市长可是存心支持岚岚买下这块土地的使用权的。三喜子说，关键时刻来电话找郑部长，怎么那么巧？
服务总台。郑贽还在接电话：李副省长，我不能回去，我得去看看拍卖情况。对，我还是那个意见。对于拍卖的土地，不能撒手不管。对，等这件事过去，我会立即赶回省里，着手制定一个条例。当然，这是后话。再见，不，不再见不行。我得去。看看拍卖结果……
拍卖大厅。周玉基依然处在一种劣势中。台上那些原来支持周玉基的拍卖委员，不见郑贽回来，在朱达的压力下，开始倒向岚岚一方：
“周玉基的那个方案是注定要吃亏的方案。外商在内地投资，根本就没有愿意投资农业的。”
“他可能坚持不下去，竞争不过岚岚小姐。”
“郑主任哪儿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台下。周玉基显得犹豫不决。柳林和丹丹也显得非常焦急。他们身后的柳英兰、香云和方小婧也更加焦虑不安起来。朱守田和朱三喜子这时已经站在周玉基身旁，想要替周玉基报出价格来。
那对五十多岁的夫妇依然不动声色。
朱大龙问方小婧：你希望周先生成功吗？方小婧说希望！朱大龙又问：是不是还是为了柳林？方小婧说，与丹丹爱上柳林一样，那是为了一项事业。
台上，张秋石看了看四虎。四虎也显得不安了。魏一毛注视着他们。四虎看看朱清海。魏一毛站起来，走到朱清海身旁：老海叔，咱可是想尽快富起来。谁给的钱多，咱就卖给谁，这道理谁不懂？朱清海反问：四虎不是说不是为了钱吗？魏一毛说你还没有穷怕啊？朱清海看着四虎：这……
台下，柳英兰和香云看着朱清海和四虎。四虎正要说话。朱守田终于喊出来：郑部长在哪儿？郑部长在哪儿？朱达借机说：郑贽同志不会来了，他在这个事情上已经犯了错误。过去总是我犯错误，现在轮到他犯错误了。而且和我一样，是“左”的错误。他干预改革，干预这次拍卖。皇陵后山这片荒山林地的使用权，无论卖给谁，都是一种改革，一种进步。因此，今天在这儿，只要给钱就行，给得多就行。谁给得多就卖给谁！
更多的人转向支持岚岚：
“对，朱市长说得对！”
“我们就是为了改变皇陵地区经济落后的现状。有了钱，就能改变这个贫穷落后的现状。”
魏一毛推波助澜：同志们说得对，乡亲们说得好！现在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一切向钱看”吗？看看张秋石：老张，我们可以代表当地政府，坚决支持岚岚小姐获得皇陵后山荒山林地的使用权！
岚岚站起来，慷慨陈词。郑贽出现在拍卖大厅。
岚岚说，在皇陵后山和皇陵周围，围绕人文历史景观，发展以旅游消费为中心的房地产业，是我们对皇陵周围的广大区域作出周密考察之后而形成的开发方案。我们觉得，作为朱氏皇帝的子孙，我们世世代代守着皇陵，为它骄傲，对它慕仰，但我们并没有想到靠它富起来。现在，海外有千千万万的朱氏皇帝的子孙生活在那里，他们正在寻根，终究有一天会汇聚到皇陵脚下来，他们也会为家乡的经济发展投入大量的资金。我们现在开始着手整理修建人文古迹，建造别墅，正是为这个寻根旅游高潮的到来作准备；而且这项事业，正是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使皇陵脚下的朱氏皇帝的子孙迅速富裕起来的最富利益的事业。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还想获得皇陵之前，现在属于周玉基先生的惠民公司投资兴建的现代农场的土地，我们将按照我们的设想和规划，对这块土地进行重新开发，纳入我们的旅游房地产业的总规划……丹丹从周玉基身旁站起来：我反对！朱达厉声：丹丹，你反对什么！丹丹说，我反对岚岚所代表的惠生公司的开发方案和他们的设想规划，当然是反对把土地使用权出让给岚岚一方！朱达说，在今天的拍卖会上，你不具反对资格。四虎说我可以委托丹丹说下去。丹丹词端意正：我说得简洁一些。一、我们反对盲目的房地产业的开发，反对为旅游而破坏农业生态的景点开发；二、我们尤其反对在皇陵一带进行以上两种类型的开发；三、皇陵地处农业大区，皇陵周围还有大批依附在土地上而没有摆脱贫穷落后困扰的农民，因此，皇陵地区的经济开发应该为这些农民寻找一条摆脱这种困扰的路子来；四、刚才岚岚已经说到，现在海外有千千万万的朱氏皇帝的子孙后代，但我们应该注意到，我们的祖先，那个开国当了皇帝的朱洪武，就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农民皇帝，因此，海内海外许许多多的朱氏皇帝的子孙，要寻根就要寻到农民这个根上来。我们要救助农民，救助我们的农村和农业。我们要振奋农民的精神，启迪农民的意识，使他们觉醒起来；我们要振兴农业经济，推广农业科学技术，改善农村环境和面貌，使我们的农村、农民走向现代文明，至少，在最近几年，要使皇陵脚下，皇陵周围这广大地域的农村、农民走上现代文明……张秋石和四虎喊道：丹丹说得好！我们支持丹丹的意见，支持周玉基先生获得皇陵后山林地的使用权！朱守田和朱三喜子等人也高声喊道：我们同意！我们支持！魏一毛歇斯底里：我们支持岚岚小姐获得皇陵后山林地的使用权！朱达大喊：请拍卖师抓住时机，落槌定夺！
丹丹、柳林和周玉基略一商讨，正要举出报价牌。朱达示意岚岚。双方同时举出报价牌，都是一亿六千万元。
人们愕然。朱达督促拍卖师：黄先生应该看到，是岚岚的惠生公司一方先报出价格的。拍卖师看了四虎一眼。朱达一把夺过拍卖师手中的拍卖槌，敲在桌面上：现在，我宣布，明中都皇陵后山一千八百亩荒山林地四十五年的使用权，以人民币一亿六千万元的价格出让给岚岚为代表的台湾惠生房地产实业有限公司。现在，请卖方和买方办理法定手续。
整个拍卖大厅在急骤的轰动之后突然静寂下来。那对五十多岁的夫妇冷静地低语着。男士站起来：各位拍卖委员，我代表台湾惠生房地产实业有限公司宣告：我们放弃竞买。我完全同意惠民公司的周玉基先生所陈述的方案，在皇陵和皇陵周围实施以农业资源经济为主体的综合开发！
整个大厅，异常的惊诧和静寂。岚岚突然发现：爸爸！
男士向前台走来。郑贽惊疑地但又是轻声地：朱二虎？
男士已经走上前台，站下来：各位先生，各位朋友，各位父老乡亲，我就是四十多年前离开家乡的朱二虎。今天，我第一次回到大陆，回到家乡，回到咱们皇陵，是代表我们惠生公司前来投资的。我已经对皇陵与皇陵周围的环境资源、土地资源、水文资源作了在我看来是比较周密的考察。那位女士走到他身边来。朱二虎说，她是我的太太，是研究农学的专家、教授。请相信我们，周玉基先生提出的和他正在实施的以农业经济为主体的综合开发是完全合乎科学的，完全正确的，也是合乎本地实际的。
朱达走向朱二虎：二虎，我是你大哥，大虎！朱二虎握住朱达的手：大哥，请相信我，支持周玉基！三虎跑上来：四虎，你同意把这块土地卖给咱二哥！朱二虎拉住四虎和三虎的手：你是老四，你是老三，真没想到，咱们四兄弟会在这样的场合相见！周玉基走过来，拉住朱二虎的手：你就是台湾惠生公司的朱二虎先生！朱二虎说，你是台湾惠民公司的周玉基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