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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明王堆工房里已经点亮了电灯，朱清海在用电器烧开水。四虎抱着包食物走进来：老海叔！朱清海看到水已经烧开了，慌忙关好电器：是你来了。电这东西就是快，刚放上水就开了。四虎走上前要端开水：老海叔，我来，你别烫着。朱清海说，唉，用惯了，就跟往灶堂里添柴火，往烟袋锅里装烟叶一样容易。四虎往朱清海面前放着带来的食物：这是香云给您做的鸡蛋盒，这是她叫我给您买的酱猪肚，您能吃动，您尝尝……朱清海捏了一块猪肚放在嘴里：好吃，好吃。四虎呀，你这样孝敬长辈，可就是把你爹给气死了。不过，这也不能怨你，还是怨他，那脾性，没看开，要是他活着，他该说这福都让我老海享了。人啊，还是看开点儿好。
四虎在朱清海面前坐下来：老海叔，您说得对。我今晚来，就是还想跟您商量件事儿。朱清海正高兴：啥事儿？你说吧。四虎说，我还想做件更大的事儿。老海叔，反正俺爹也不在了，咱毗陵村，咱朱家，就数你年岁大了，我遇事儿就只能跟你商量。老海叔，你看这皇陵……四虎指着夜景中的皇陵：咱祖祖辈辈守着它，可它并没给咱朱氏皇帝的子孙带来更多的福气，让咱富起来啊。咱不能老是崇着它，敬着它，为它自豪，可又老跟着它受穷啊，咱要靠它发财，靠它富起来……朱清海说，那有啥办法，你总不能把它也卖了？！四虎跟上话头：老海叔，你说对了，我就是想把它卖了。朱清海惊疑：真卖？那可都是国家和集体的。四虎拉朱清海走出来：老海叔，你看，除了皇陵四围那些是国家的，远一点的，那前后左右的大片荒山林地，可都是咱毗陵村集体的。朱清海说，你想把它全卖给周玉基和柳林？四虎说，老海叔，如果说前次咱是把土地的使用权承包转让给他，那么这一次，咱就把这块地皮的使用权卖给他几十年。朱清海思谋半天：嘿，我到这岁数上了，从听了老郑老张的话，进了农场，这些时候才算过上几天好日子。看来，还是你四虎当初想得对。咱这皇陵，下辈子就看你们的了，你觉得对就办吧。柳林和周玉基会有那么多钱？四虎说，有，他们还可以让海外的人再投资。我们就用这卖得的钱，再办大企业，老海叔，放心吧，您的晚年，保证让您像城里人一样，享受养老金。
夜晚。四虎在村企业办公室主持村委会议。几个人说，村长，现在狗巴也来了，你就把你的意见向大伙说说吧。四虎说，这个意见很简单，一句话也就说完了。只不过做起来，恐怕是相当复杂的。狗巴说，你想给村里的企业举办个新闻发布会，这我没意见。可是，你如果要转让皇陵后山咱们村那大片荒山林地，虽说你现在村长书记一身兼，我就只是个村委委员，我也是坚决反对的。几个人说，狗巴，你也当过咱村的书记，给咱村做过啥贡献，现在，四虎村长考虑的是为咱毗陵村今后的发展，你不能老是站在对立面呀。狗巴一愣眼：站在对立面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四虎说，狗巴，咱总得站在毗陵村大多数人的立场上说话，按照父老乡亲的意愿办事儿吧。
狗巴又瞅空子溜到魏一毛家。已经是夜晚了，董月凤躺在卧室内的帐子里，狗巴坐在她的对面，正把电风扇给她放好些，又向床前靠近了些：唉，你天天跟魏书记搂在一起睡，就没想想，我搂谁，搂稻草捆子？！董月凤隔着帐子推推狗巴：去去，离开点儿。狗巴色眯眯的淫相又上来了：别忘了，月凤，咱俩还有过那么几回，那味我现在还记得。董月凤说，要是叫老魏知道了，你这村委委员都保不住！
门外响起脚步声。董月凤说，快，快到正房那间屋去，老魏回来了。狗巴忙站起来走出去。董月凤又追上一句：把脚门带上。
狗巴走到正房坐在那儿，装做非常镇静地点燃一支烟。一抬头，魏一毛已经走进大门。狗巴忙站起来：哟，魏书记，真算巧，我刚来到，你就回来了。魏一毛走进门来就喊：月凤，倒霉，吃过晚饭，东街的麻海非拉我去坐坐不可，他想要皇陵大街正前的那五间门面，可是老张就是不给，非要我去做工作不行。
董月凤从内间走出来，给每人斟上一杯茶。狗巴故意叫了一声：哎呀，月凤姐，原来你在屋里，我叫了半天，你咋不出来。董月凤说，我知道你找老魏没好事，不欢迎呗。对狗巴笑笑，又走进里间。狗巴说，麻海找你去做工作，那不是老虎头上抓虱子，没事（死）找事（死）吗？魏一毛说，哼，我啥时候怕过他张秋石！这么晚了，你又来干什么？狗巴说，他们准备在市里举行新闻发布会，你知道吧。魏一毛问发布什么消息？狗巴说宣布转让皇陵后山那一带荒山林地。
这两天，方小婧一直在皇陵惠丰粮食贸易总公司忙着，为柳英兰准备新闻发布会的材料。柳英兰看着她，有些心疼：小婧，你和丹丹最好还是坐到一起来，好好谈谈。你们两个，哪一个我都喜欢，无论柳林伤害了谁，我心里都难受。方小婧说，英兰婶，你别说了，我自甘失败。张秋石这时走了来：英兰，刚才郑主任来电话，后天他准时出席我们在市里举行的新闻发布会，还说从省里给我们带一个翻译过来。柳英兰看了看方小婧：小婧，郑主任带来的可能是丹丹的哥哥朱大龙。方小婧说，英兰婶，上次我们见过。方小婧现在还不想多提朱大龙，就另找话题：爸爸，我妈说是要来的，你能不能等等她。张秋石问她会不会去市里参加新闻发布会？方小婧说，卢书记去，她不一定去。柳英兰说，老张，这次如果方姐再来，你也尽可能见见她。张秋石说那就看她愿意不愿意见我了。
珠州市政府广场。晴空高远，会场广阔。到处飘扬着彩旗和彩带。皇陵镇乡镇企业办公室、皇陵惠丰实业总公司、毗陵农工商贸实业总公司、毗陵惠民农业资源现代经济开发有限公司新闻发布会的巨大横幅悬挂在主席台的正上方。主席台上，卢书记和张秋石佩带着主持人的绶带坐在正中间，他们的一侧是郑贽，另一侧是柳英兰、朱四虎和周玉基。张秋石说，现在请大会主持人临淮县县委书记卢阳同志宣布会议内容，介绍大会新闻发言人。卢书记说，今天这个新闻发布会是由临淮县皇陵镇政府、皇陵镇企业办公室协同皇陵镇毗陵村企业办公室发起举办的。这个发布会的主要内容就是向海内外宣传他们企业的产品、企业的经营理念和企业发展的未来，以期招商引资。出席今天会议的，有省人大主任郑贽同志，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孙方炳同志，市对外经济联络委员会主任楼亚国同志，珠州市政府副市长朱达同志因事未能出席。此外，还有皇陵镇镇长、皇陵镇乡镇企业办公室主任张秋石同志，皇陵镇乡镇企业办公室副主任、 皇陵惠丰实业总公司总经理柳英兰同志，毗陵村企业办公室负责人、毗陵农工商贸实业总公司总经理朱四虎同志，毗陵惠民农业资源现代经济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周玉基先生……被介绍的人一一在主席台就座。卢书记说，大家都看到了，现在坐在最前面的是三位发言人，他们依次是，临淮县皇陵镇乡镇企业办公室、皇陵惠丰实业总公司发言人方小婧小姐，毗陵村企业办公室、毗陵农工商贸实业总公司发言人朱丹丹小姐，毗陵惠民农业资源现代经济开发有限公司发言人柳林先生。在他们旁边就座的还有被邀请来担任翻译工作的省外事局的朱大龙同志……
人们鼓掌欢迎。卢书记说，我宣布，新闻发布会现在开始！
朱达是借故不想出席他们的新闻发布会。现在，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中，方小婧在发言：……皇陵大街已直达皇陵，大街两侧的商店厂房业已全部竣工，目前正依次启动使用。现在，从我们镇企业办公室所经管的几家公司、工厂看，发展形势是喜人的。因为我们一开始就抓准了镇办企业的方向，这就是立足农业资源的开发和利用。目前，我们已建成年产面粉50万吨、年产各类食品70万吨的大型厂两个。另外，当明珠湾开发之后，我们将建立水产养殖厂、水产品罐头加工厂各一个。我们热切招商引资，邀请那些志愿在皇陵干一番事业的海内外有志之士前来恰谈观光……
白茵指着屏幕：这个就是老张和老方的女儿吧。朱达说你又不认识她。白茵说，我听丹丹说过。丹丹想把她介绍给大龙，你同意不同意？朱达说，你相信丹丹那个丫头？她那是无法摆脱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才这样想的。白茵又指着屏幕：那一个是柳林吧。当然从年龄上说，他和小婧正般配；可是，配咱丹丹，也不差呀。朱达烦躁：好了，好了，看你的。
珠州市政府广场。丹丹在发言：毗陵村村办企业兴建的皇陵镇最大的商业街——毗陵大街，已经在皇陵前与皇陵大街对接交汇，成为皇陵地区新的商业工业布置的新格局的最重要组成部分。围绕这条工商业大街而兴建的第一期工程业已全部峻工，正在陆续投入使用和运行。现在，我们正打算扩建第二期工程，争取建成年产值超亿元的村办企业。可能有人要问，你们一个不足２０００人的行政村，哪有那么多资金去启动第二期工程？同志们，朋友们，先生们，这正是我现在要告诉诸位的，一个令世人震惊的好消息——我们的村支部书记朱四虎同志已经作出决定，在最近的适当时候，转让皇陵后山１８００亩荒山林地的使用权！
人们震惊。惊呼声、赞叹声、感慨声夹杂在一起。外国客商和记者纷纷拥向丹丹、朱大龙、卢书记和郑贽。一名记者说，请卢书记谈谈，丹丹小姐最后发布的这一消息有什么内在含义？卢书记说，这个含义十分清楚。农村土地的使用现在已到了应该建立一种新的流转机制的时候了，就是在土地所有权不变的前提下，它的使用权可以有偿转让，也就是可以卖出去，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一名台湾记者走向前：请问卢书记，中共现在有没有这一政策？卢书记说，现在还没有这项政策，也没有这项法规。但是，这是群众的愿望，是群众在农村经济改革中的创举，我们应该考虑肯定和支持；同时，我们又必须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这个问题，制订相应的政策和法规，以把群众的愿望和创举用法律的形式肯定下来。这一点，请你们详细询问郑主任……
魏一毛一脚跨进朱达家的客厅：朱市长，他们这是疯了，简直是不要社会主义了！他们这是把咱们的皇陵都卖给周玉基啊！朱达站起来，关掉电视机：他不是要转让吗？你不是也有竟买的权力吗？
绿色宾馆的一个高雅房间，魏小泉领着一帮小兄弟在那儿划拳行令。绿竹随着一个上菜的招待员走进来。几个人端起洒杯：小泉，叫嫂夫人来陪陪我们哥几个。绿竹说，叫他们几个规矩点儿，谁是你的嫂夫人！几个人说，将来嘛！现在，超前叫一叫。你看，泉哥不都跟你超前那个了！魏小泉说，嗳！坐下，坐下。
绿竹瞥了小泉一眼，走出去。魏小泉跟出去。进了另一个房间，拉绿竹也进去。绿竹说，你想干什么？别再想占便宜。魏小泉说，唉呀，哪是那呀！我是要告诉你一件大事。绿竹惊异：大事？魏小泉说你项喜欢的事儿。绿竹问，你愿意到皇陵来，咱们结婚？魏小泉说，那当然。不过，比这还重要，绿竹，信不信？我就要当大经理了，那么，你呢，就是大经理太太。绿竹蔑视：什么大经理？魏小泉说，我们哥几个就要把皇陵后山这一大片荒山林地买下来了，我们要开高尔夫球场，跑马场，那才真能赚大钱呢。绿竹一惊：什么——
珠州市政府大院。朱达沿着湖滨，悠闲地散着步。魏一毛从后面赶上来：朱市长，我向您汇报一下。小泉他们联系到国内的几家大公司，打算把那片荒山林地买下来。朱达说，好啊。他们买下来做什么？魏一毛说，初步打算是修建一座跑马场，一座高尔夫球场，进行高消费投资和经营。朱达不赞同：这不纯粹是资本主义的东西吗？不行！我们是共产党人，就是发展点儿资本主义，也不能搞这样的资本主义！魏一毛说，可是，他们都是大陆公司，我们总不能让张秋石和四虎他们把大片土地卖给海外的资本家吧。朱达说，老魏，你的思想认识也该迅速转变一下了。你也可联系一个海外财团，和他周玉基争一个高低嘛！
毗陵村企业办公室。这里已经布置得像模像样了，丹丹还在墙上钉着什么。绿竹骑自行车赶过来：丹丹，四叔呢？四虎从一个柜子下探出头来，他正在把柜子放得平稳些：跟桃红说了吗，她愿不愿意回这里来上班？绿竹看了丹丹一眼：你问问她。丹丹扭过头来：告诉桃红，我帮四叔把这儿的工作安排一下，立刻就到柳林农场里去，就叫她来村企业上班吧。绿竹，听说你们的宾馆要纳入镇企业办公室领导，守田叔和三喜叔同意不同意？绿竹说，那有啥不同意的。又不是别人领导，是英兰婶，他们有啥不放心？丹丹说，以后你就与小婧姐来往得多了。她可能会成为英兰婶的助理经理。绿竹说，你们一个做英兰婶的助手，一个做柳林的助手，那咱的村企业谁来帮四叔管理呢？四虎说，还是咱们的丹丹小姐。她刚才这样说，是想让桃红回来。柳林那边，丹丹是助手，我这边，她也是一个助手。等我把桃红和小青培养出来，我们就人才济济了。丹丹说，四叔，等皇陵后山开发起来，咱们还要吸引外地的人才呢。绿竹说，提起后山，我想起我做什么来了。四叔，我是来告诉你，魏小泉他们要把皇陵后山的大片土地买下来，开高尔夫球场和跑马场。丹丹说这才有点儿是资本主义的货色呢。
皇陵惠丰粮食贸易总公司办公室。方小婧和柳英兰对面坐着，处理着各自的业务。方玲瑞从室外走进来。柳英兰一抬头，两人的目光恰好相遇在一起。方玲瑞想退出去，又下定决心，向前走了一步。柳英兰站起来：方姐，你还是来了。两人刚要伸出手握在一起，又都放下了。方玲瑞说，柳英兰同志，我是来找小婧的。走吧，小婧，到你的房间去，我有话跟你说。
方小婧看了看柳英兰，站起来。柳英兰说，小婧，去吧。
方小婧跟随方玲瑞走出去，走进隔壁的房间里。柳英兰呆了一会儿，又坐下去，接着处理文件。她抓起话筒，想给张秋石拨一个电话，刚拨了几个号，又停下来。
郑贽在推动皇陵经济变革发展的同时，越发觉得解开张秋石、周玉基和柳英兰三人之间感情之结的时机业已成熟了。他又来到张秋石的住室，劝导他：我希望你在这个问题上，不要影响周玉基的情绪。张秋石说，我一开始就在促成他们重新结合。可是，他们谁也不愿作出抉择。郑贽问，你自己呢？能不能痛下决心，首先作出抉择？张秋石说，我作出抉择，抉择什么？郑贽说，我最近听说，玲瑞与苏书记已经分居多年了……室外，柳英兰走来，她听到说话声，在门旁站住了。郑贽并没有发觉柳英兰的到来，继续说：这之后很长时间，她又没有再找任何人。张秋石说，我对她过去的那种做法，是沉在心里的。郑贽说，过去，那是一种政治的罪过，并非一定是她的罪过。你得理解她。
室外。柳英兰已经站了许久了，她一瞬间想了许多许多，她眼前掠过了周玉基、香云、张秋石和方玲瑞的形象。她想退出去。后来，坚定了决心，推开房门。张秋石一时尴尬：英兰，是你？！柳英兰平复了一下心情：是我。老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张秋石默然。柳英兰强作镇静：老张，玲瑞来了，在小婧那儿。郑贽说，老张，咱们去看看吧。张秋石似乎在感情上已作了某种决断：英兰，感谢你这么多年给予我的感情上的安慰。走出去，又回头看了一眼柳英兰：我对不起你！
郑贽跟着张秋石走了几步，又回来：英兰同志，尊重自己的感情吧。柳英兰 眼睛里含着泪水，点点头：嗯！……
方玲瑞把方小婧拉回她的房间，就动手帮她收拾东西：回了学校，为什么又回来？方小婧直言不讳：这儿有我失去的，我想在这儿再寻回来。方玲瑞说，我看，在爱情这件事上，你永远是个失败者。方小婧说，妈妈，你呢？你难道不是一个失败者，你现在拥有了谁？！方玲瑞一时语塞。方小婧说，妈妈，我希望你现在也故地重游，把你在这儿失去的，也在这儿找回来！方玲瑞说，我甘愿丢失，不想再找回来。也真巧，郑贽这时走进来，正接上这句话：玲瑞，我看你在这个方面，倒是一个真正的失败者。方玲瑞惊愕：郑部长，您……坐吧。郑贽说，人在爱情问题上，应该执着如一。方玲瑞说，如果当初你与荫梅结了婚，后来你会不会抛弃她？郑贽说，我至少不会像你那样，在人家最困难的时候离开她。方玲瑞说，郑部长，我觉得你批评得太严酷了。您得想想，我当时还太年轻，我被一种政治狂潮吓懵了。郑贽也觉得自己的语言太严肃了：玲瑞，对不起。我只是说，这半辈子，你和老张都过得曲曲折折，凄凄淡淡，那么，现在，你们能否再走到一起来？方玲瑞踌躇：老张？他同意？能够原谅我？郑贽说，我想，他会原谅你的。方玲瑞问，那么，柳英兰呢？郑贽说请你相信柳英兰。
柳英兰也在这时走到室外。方小婧看见了她，走出来：英兰婶，您不要进去。柳英兰语意错杂：我不进去……方小婧说，我真怕伤了您的心。柳英兰说，小婧，我什么都清楚。告诉你爸爸，只要他觉得我对得起他……方小婧说，您对得起我爸爸，真的对得起我爸爸。柳英兰说，不，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他。
柳英兰毅然走进室内。方小婧叫着：英兰婶，您……郑贽说，让英兰同志进来吧，我相信她会尊重自己的感情的。柳英兰叫声“郑部长！”走向方玲瑞：方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老张……方玲瑞脆弱了：英兰，你，不要这样。郑贽说，英兰，坚强一些。玲瑞现在就交给你了，你给我把她留住，让她见见老张再走。柳英兰心头一重：我……四虎正在向老张汇报一个情况，我就是来叫你过去的。郑贽说，我就去。你们谈谈吧。说了走出去。
方玲瑞走向柳英兰，两人都伸出了手，同时叫着“玲瑞！”“英兰！”紧紧抱在一起，眼睛里都涌满了泪水。
方小婧走过来：妈，英兰婶，您看，你们都这个年龄了，感情还这么脆弱。那我呢？柳英兰擦了擦泪水：是啊，玲瑞，还是关心关心小婧吧。方玲瑞也渐渐平静下来：我刚才还在数落她。柳英兰说郑部长早在替她操心了。方玲瑞问他想介绍谁？柳英兰说，那天新闻发布会上的朱大龙。方玲瑞说，朱市长的儿子？小婧，你们有过接触吗？方小婧说，“文革”中参加路线教育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在省城我们见过一次。柳英兰说，我看他人很好。脾气有些像他的母亲，跟朱市长不一样。方玲瑞说老张会不会同意呢？柳英兰说，这工作就由郑部长去做了。相信老张不会有什么。
郑贽跟着张秋石、四虎又一起走回来。郑贽说，玲瑞，秋石比你看得开。再说，大龙可好了，他是经常到我那儿去的，我很了解他。方玲瑞说，那就让小婧请您吃喜酒了。郑贽说，我倒想先吃你们的。方玲瑞脸上出现了很久没有过的羞涩。郑贽触触张秋石：秋石，主动和玲瑞说句话。张秋石叫声“郑部长！”看了柳英兰一眼，有些迟疑。郑贽催促：还犹豫什么！拉张秋石和方玲瑞站在一起：握一握手，算是握手言欢，破镜重圆！
柳英兰转过身，想走出去。郑贽有意叫住她：英兰！柳英兰掩饰地走向四虎：跟郑部长说过了？四虎说，说过了。郑贽走向柳英兰：英兰，鼓起勇气来，该是你向玉基敞开心扉的时候了。柳英兰依然在掩饰内心的不平静：郑部长，我是说另一件事儿……郑贽说，皇陵后山那一片林地呀，请相信老朱，他也不会同意魏一毛去搞高尔夫球场、跑马场的。向方小婧：小婧，到绿竹家的绿色宾馆给你妈安排一个房间，她大老远赶来，别让她这就走。
皇陵大街。方小婧和小青骑着自行车沿大街走着。小青说，婧姐，你就要成为我们朱家的人了。丹丹跟你闹了这么长时间，到头来，还得叫你嫂子呢。方小婧说，哎，这事儿先别张扬出去。叫丹丹知道了，不知她又怎么宣传呢？小青说，听说张镇长和玲瑞阿姨也和好了。方小婧说我很不愿意谈这件事情。小青问，你觉得不好？不应该？方小婧说，不。我是同情英兰婶。我知道她心里现在很难受，她一直处在一种感情的矛盾之中。小青说，是的。香云婶对我爸爸的选择，曾经伤害了另一个人。方小婧说，英兰婶和玉基叔一样，都是在感情上甘做牺牲的人。小青说，婧姐，你不也是这样的人吗？你宽容了丹丹，把你所爱的全部送给了她。方小婧说，那么，桃红呢？我觉得桃红比我更伟大，更崇高。她爱柳林之深，是比得过我的。不过，我们都经历过去了。小青，现在就看你了。小青说，我呀，看你们处在感情纠葛的痛苦之中的时候，我就发誓，十六辈子不谈恋爱。方小婧说，人家都说八辈子，你说十六辈子。我看，你这一辈子怎么坚持过去！小青一手扶着车子，伸一只手去追打方小婧：婧姐不好，婧姐最坏！
绿色宾馆。三楼阳台上，绿竹在凉晒被单，桃红从楼下跑上来：绿竹姐，你找我？绿竹说，这两天客人特别多，大伯说叫你来帮两天忙。桃红说，行啊。绿竹姐，我也只能给你帮两天啊。绿竹问，为什么？大伯跟英兰婶说好了，她那边不忙的时候，你就可以到这边来。桃红说，绿竹姐，我不想在英兰婶那儿上班了。绿竹说，这又为什么？还生丹丹和柳林的气呀。事情都过去了，你跟小龙都那样了……桃红说，哪是那呀。我是想做点儿自己的事儿。绿竹说你还想办公司呀？桃红说，办公司不行，我开个店总可以吧。绿竹赞赏：桃红，你行啊！有思想了，长胆子了！开啥店？桃红说开发廊。绿竹更赞赏：开发廊？桃红，你真变了。过去你在外边打工，人家叫你当洗头女你不干，现在想开了？桃红说，那是啥洗头女，叫人不干不净的。现在我自己干，正大光明。绿竹姐，你看好不好？绿竹支持：好，我佩服！敢在咱皇陵开发廊，你这还是第一家哩。桃红说那你可得帮助我呀。绿竹说，那当然。说吧，你需要什么？桃红说，暂时在你家宾馆给我提供一间门面行不行？绿竹说，我爹前两天还说这宾馆缺少点儿什么哩。你要开发廊，爹和大伯肯定同意。明天我就让他们把房间给你拾掇出来。哎，你干这个，小龙支持不支持？桃红说，绿竹姐，你不知道，小龙去学理发手艺都快出师了。绿竹说，桃红，你和小龙还搞起秘密活动来了。
楼下大街上。方小婧和小青走来。绿竹说，桃红，你看她们俩，好像得了什么喜事儿似的。桃红说，哟，我想起来了，准是婧姐有了男朋友了。绿竹说，如果她的男朋友还是柳林呢，你后悔不后悔？桃红说，后悔。不过，那不太可能吧。绿竹问，你还恨丹丹吗？桃红说，想起来就恨。可是，有时我又想，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她呀。绿竹姐，我要是大学生就好了。绿竹说，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魏小泉是大学生，满嘴都是脏话。桃红说，我是说像丹丹那样的大学生，我真羡慕。绿竹脱口而出：这就难怪柳林舍了芝麻抱西瓜了。桃红听出酸意：绿竹姐，你也笑话我？！绿竹说，哪敢呢。等你和小龙的发廊发展起来，你桃红还要当大经理呢。
小青和方小婧在楼下喊着：桃红！快下来，快下来！
桃红和绿竹离开阳台，沿楼梯飞快地跑下去。
绿色宾馆。翼楼的一间客房。窗户已改成面对大街的敞开的门。朱守田和三喜子带着两个装修工人在清理打扫余下的废料。丹丹、桃红和小龙在放好的柜台上画着招牌和广告。守田问，店名想好了没有？这房子就快打扫好了，明天就能开张。桃红说，想好了。是丹丹起的名字，叫“流行风发廊”。丹丹一边在画：守田大伯，这名字好不好？守田说，好！你们年轻人就是要跟风。丹丹说，小龙，来，挂起来，挂起来！
朱小龙和三喜子忙着挂招牌。丹丹说，桃红，你的发廊明天开张，我和小婧姐来给你们做活广告。桃红问啥活广告？绿竹说，就是她们拿自己的头给你和小龙作试验。桃红惊喜：真的？丹丹说真的。桃红说，那我要是给你搞出个妖怪头怎么办？丹丹说，你敢把我变成妖怪，我就先吃掉你！说着就去追着吓桃红。
柳英兰回到家，坐在自己的居室内，她显得心绪不安。桌子上，是一张和周玉基结婚时的照片，刚刚从箱子底把它找出来的。室外。丹丹和柳林走来。柳英兰听到脚步声，忙把照片放好，伸手拿了一本杂志，遮在上面。她刚走出居室，丹丹正好走进来。柳英兰问，丹丹，柳林呢？丹丹说，去他的房间了。英兰婶，我想单独跟您坐会儿。柳英兰又退回去，坐在自己的床边上：过来，坐吧，丹丹。丹丹走过去，坐在桌子旁：英兰婶，你心里好受吗？柳英兰说，这一生，痛苦我已经经历得太多太多，用好受不好受去概括，那是太浅了点儿。丹丹说，在张镇长和玉基叔之间，你只能对得起一个人。柳英兰说，我本想对得起两个人，可是，这不能，他们两个也不允许我这样做。丹丹说，您是说既不嫁给张镇长，也不与玉基叔重新结合，就这样游离于他们两个人之间？
柳英兰点点头，眼里含满了泪水。丹丹说，这怎么行呢。一个女人的感情是不能游离于两个男人之间的，他们会痛苦，你也会痛苦的。柳英兰说，在我，也只有这样，才觉得能够安慰我自己。丹丹说，可是，张镇长首先作出了抉择，他是想让你摆脱这种痛苦，全身心地投入一个人。柳英兰说，他是牺牲了自己的感情，也委屈了自己的感情的。老张是一个好人，一个好男人，我永远爱他。丹丹，你笑话我吗？丹丹说，不。英兰婶，一个人的感情中有两个人，这也应该是人之常情，我为什么笑话你呢？比如桃红，她也是作出牺牲的，为了我。但是，你能说她心中现在没有柳林吗？柳英兰说，孩子，我理解你，也理解桃红。丹丹说，再说香云婶，她的心中不是同样有两个男人，我四叔和玉基叔吗？柳英兰说是的。丹丹说，反过来说，玉基叔的那一颗心，不是也游离于你和香云婶之间吗？爱情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但它的最大的缺点和过错，就是一个人同时爱上了两个人或者两个人同时爱上了一个人；可是，这也正是爱情最美丽、最珍贵、最富魅力、最动人心弦的一面。英兰婶，下决心去爱玉基叔吧，和他再走到一起来。他的心中也有着香云，你也该给他留有一片心灵的空间。柳英兰说，丹丹，你是拿你们现代青年人的爱情理解我们的爱情的……丹丹说，不对吗？我觉得这一点正是爱情的真谛，所有人的爱情都可能带有这一色彩斑斓的玄妙标志。
柳林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丹丹正把自己的胳膊搭在那本杂志上。柳林说，妈，丹丹跟您说的太理性化了一点儿。柳英兰说丹丹表述的意思我还是明白的。柳林问，那您打算跟我爸爸认真地谈一谈？
丹丹站起来，划动了那本杂志，那张照片露了出来。丹丹拿起照片，看了看：英兰婶，你们还需要单独对话吗？
朱清海坐在正房门口前的木桌上吃着饭，香云怀里抱着暖水瓶，恭敬地站在朱清海身旁。朱清海说，香云，你咋不坐下吃呀？香云说，爹，我等着给您倒茶哩。朱清海说，你坐下吧。咱一家这些时候是很少再坐在一起吃饭了。
香云放好暖水瓶，在朱清海的对面坐下来，眼里的泪水也流下来了：爹，这两天我也在想，咱一家三口人，过去的日子虽说过得清苦些，平常些，可咱哪一天哪一顿都能围在一起，吃吃饭，说说话，也叫人觉着幸福哩。现在，咱一家三口人，分在了三下里，各有各的事儿，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少多了。朱清海说，香云啊，咱家的生活是有点儿改变了。我是啥都不说了，只要你跟桃红觉着咱的日子比过去强，也就好了。桃红这些时候，咋也不来看我？香云说桃红这阵子是怪忙的。朱清海问她忙啥？香云说，我也正要跟您说。爹，不知您有啥想法没有？朱清海问说啥？香云说，桃红不在英兰那公司里上班了，她在我哥的宾馆里开个店。朱清海又问：她能开啥店？香云说理发店。朱清海有点儿惊讶：剃头啊！俺老朱家虽穷，可这三教九流的营艺儿，咱可是几辈子都没人干过呀。香云说，爹，您还是……朱清海说，不过，我这也都是老话了。现在的年轻人，想个啥就是啥，我也不多管了，她想开就开吧。香云说，爹，反正她跟小龙一起开，宗山叔就是还活着，这次他也不能笑话您，笑话咱。
流行风发廊。朱小龙已经给方小婧剪好了头，正在吹风定型。丹丹坐在另一张梳妆台上，桃红正在给她整理发型样式。桃红说，丹丹，坐好了，如果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任。丹丹说，今天我和小婧姐特意来给你做人体广告……桃红说，啥人体广告，你们每个人不就是贡献出来一个头吗？丹丹说，头也是人体的一部分。我们的发型走在大街上，就是活广告。哎，你可不能把我们打造成牺牲品啊。
方小婧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来担任丹丹的发型设计师和你的技术指导。桃红，大胆地下剪刀！小龙说，桃红，别慌，我把专业书再拿来看看……
省城。卢阳饭店。魏小泉和一个年轻人在一张餐桌前喝着饮料。魏小泉说，老哥，你们那个点子不管用，朱市长知道了，还把我爸爸批评了一顿。那个人问那怎么办？魏小泉说，我们再想办法。最好联系海外财团。
他开始向一个女服务员递了一个笑，然后向另一张餐桌走去。另一张餐桌旁。一对青年男女正看着一张报纸。我们可以看见报纸上的标题：
拍卖？？农村土地使用权推向更新的变革方位
青年女士说，你看，这里是两个问号，政府对这个问题还没有定下来，我们是否来得太早些。青年男士说，中共政府目前正在关注这个问题，等肯定下来，我们就会落在别人的后面。魏小泉注意了他们的对话，接着又看见了那张报纸。那个年轻人说那两个像是台湾人。魏小泉走过去，给青年男士抽了一支烟。青年男士说，谢谢您，我不抽烟。魏小泉说对不起。看着那张报纸，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先生，您从台湾来？青年女士说是呀。魏小泉问为着报纸上说的这件事儿？青年男士说，喂，朋友，你了解临淮的皇陵吗？魏小泉说，唉呀，我就是皇陵人，现在我爸爸就是那儿的领导。青年女士说这一下问到家了！魏小泉问你们也是那儿的人？青年男士向女士递个眼色：不。我们是说总算问到了解皇陵的人了。魏小泉又问：你们问皇陵干什么？青年男士说，考察一下，或者可以在那儿投资。魏小泉说，真是太好了！我们正在寻求合作伙伴，太巧了，太巧了！
魏小泉走向电话间，拨动电话：……我遇上两个台湾朋友。对，是的。好。让他们先到市里。我也去。到朱市长家。不要带他们先到皇陵。为什么。以免别人知道。好。知道了，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