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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朱达家的客厅里摆着丰盛的酒宴。朱达和魏一毛在招待那一对青年男女。魏小泉也在一旁劝酒。魏一毛说，朱市长，今天真是你朱家的大喜事儿。失散了这么几十年，没想到老二还在，今天老二的女儿又回到咱故土来？如果宗山叔还活着，真不知道他老人家有多高兴！朱达说，我也没想到老二还在，更没想到老二的女儿会突然来到我面前。青年女士说，我叫朱晓岚，大伯，伯母，以后就叫我岚岚吧。这位是我的丈夫，他叫刘椰。白茵叫着“岚岚”，往他们跟前夹着菜：吃呀，第一次吃咱家乡菜，好吃吗？合口味吗？岚岚说，家乡的菜真新鲜，真有口味。伯母，谢谢您！看着满桌丰盛的酒菜：大伯，听说大陆每年花费在公款上的吃喝可达30亿元人民币，今日咱们这饭菜不会是公款吧？朱达看了一眼魏一毛：哪里？在别人那儿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是，在我这儿，还从来没有一次。岚岚说，我是在开玩笑，大伯，魏书记，不要介意。魏一毛问你们家在那边是什么公司？岚岚说，我们现在有三家公司，一家在台湾本土，一家在美国，一家在加拿大，总名称叫“惠生资产有限发展公司”。魏一毛说，又一个“惠生”， 加上柳英兰领导的我们镇里的那个惠丰实业公司，解放前在我们皇陵镇叫响过的三大名号，又都出现了。岚岚说，我丈夫他们家公司的名称就是惠丰。朱达似乎想起什么，问刘椰：你姓什么？刘椰说爸爸说姓刘。朱达又问：姓柳还是姓刘？刘椰说姓刘。岚岚说，这几年听说大陆政策有了不少改革，爸爸想在家乡干一番事业。把那张报纸从包里取出来：那天一看到这个消息，就让我们先回来了。朱达十分高兴：好，几十年了，你们还从来没回过家乡。明天，我带你们去看皇陵，那是咱们的根。岚岚兴奋极了：太好了，有生以来，我们要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故乡啦！魏一毛说，我们也让周玉基知道，除他姓周的之外，还有人能买得起那么大面积土地的使用权！
明珠湾。周玉基和两个农民划着一只小船，在滩边、水草边察看着。一个农民说，玉基，这里养虾养蚌都可以，你看，水质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周玉基说，我刚才说的这个利用法，你们看行不行？农民说，行。不过，那么名贵的鱼我们可没有养过。周玉基说，这不用您操心。您管您的虾和蚌，我还从城里请专家、技术员来，以后你们就跟着学。看着另一个农民：你家那个娃子，我看就让他学水产养殖吧。
湖岸上。丹丹骑着摩托车，带着柳林驰来。丹丹停下车子：玉基叔，你上来，让我们下去看看。
小船划到岸边，周玉基下了小船。丹丹让柳林上了小船：玉基叔，走吧，我送你回去。
丹丹驾驶摩托车飞驰在皇陵前的大道上。周玉基坐在后架上：丹丹，你这是往哪儿去呀？丹丹说送你回家。周玉基诧异：回家？怎么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我还有什么家呀。丹丹说，你怎么会没有家呢？你有儿子，有妻子。周玉基短暂的一怔：我……有儿子，也算……有妻子。可那家也在毗陵村哪。丹丹说，那以后是我和柳林的家，你现在有个新家。周玉基惊疑：新家？丹丹说，对呀，你和英兰婶的家呀。周玉基说，丹丹，你放慢车子，我要下来。
丹丹不明白他要求的是什么，停下了，周玉基下了车子：你跟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丹丹说，玉基叔，张镇长强迫了自己的意志，压抑了自己对英兰婶的感情，他首先作出了抉择，他在向后退。周玉基说，不。丹丹，你去告诉张镇长，他不能这样做。丹丹说，为什么？玉基叔，你的心中还有着香云婶，这我知道。可是，香云婶选择了我四叔。你们，每个人的心里都装着两个人，你们是富有的，幸福的，可是你们又老觉得它是痛苦的。周玉基说，丹丹，别跟我说得这么玄妙了。我不能这样做。丹丹说，张镇长在镇里英兰婶家工厂原来的旧址，为你和英兰婶构筑了一座房子，那都是按过去柳家别墅的样式建造的，英兰婶已经把它买下来了。刚才，张镇长已经把英兰婶的生活用品和你在旅馆里的那些用品都安置在那儿了。周玉基更愕然：……
皇陵大街。我们所熟悉的柳家工厂的那座旧式宅院已经翻修一新。你可以见出它的朴素，也可以见出它的豪华，你可以见出它的西洋风格，也可以见出它的中国古代的典雅。经过大厅走向一个内室，我们开始看到我们熟悉的周玉基的那个书架和他的那些日用品。再一个房间。这是卧室，我们看到了柳英兰床上经常放着的那些物品和周玉基经常放在床头的那些什物。我们在床前的沙发上看见了柳英兰。柳英兰说，如果他不来呢，我们是不是太冒犯他？
在她的对面，我们看见了站着的张秋石。张秋石说，如果真是冒犯了他，就是我对不起他。英兰！……看着柳英兰：我请你忘记过去我们之间的那一次……柳英兰感到又有什么撞击了自己的那颗心，抬头看看张秋石。张秋石说，别误会。但是，我不求你忘记过去我们之间的那一切，因为，在那样的年代，我们是相互鼓舞着、关怀着、慰藉着走过来的。那样的年代，是不能没有感情的垫衬和支撑的。除了那一次之外，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我都可以坦诚地向玉基讲清楚，说明白。柳英兰眼里已噙满了泪水：别说了，秋石。张秋石说，英兰，你这个房间，我这一生只看见过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了。以后，我是不能也不会再走到你这个房间来了。但是，你要记住，这是我为你和他布置的。柳英兰说，谢谢你，秋石。张秋石迟疑不舍：英兰，我该离开了，玉基就要来了。柳英兰还是动情了：秋石，你再看一眼，把这房间里的一切都铭记在你的心里吧，你记住，我心里有他，也有你……她不能自已，张开双臂向张秋石走过去。张秋石在这一刻惊愕了，他制止柳英兰：英兰！柳英兰还是止住了脚步，张开的双臂放下了。
张秋石转身向室外走去。柳英兰叫声“秋石！”
张秋石一直向室外走去。我们看见柳英兰看着他向外走的背影，从张秋石的全身一直看到他的下半身，直到他的脚下，那已经走出这个房间了。柳英兰的目光落在水磨石的地板上，那是刚才张秋石站过的地方。
地板上落下两颗晶莹的泪珠，很快就润开了。
一阵摩托车声。我们看见室内沙发上的柳英兰倏然站起来，擦干了眼泪，又静静地坐下来，但又慌乱地站起来，不知怎么好。她听到室外丹丹的声音：玉基叔，进去吧。英兰婶在等你。
柳英兰整理了一下床单，再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开始似凝似痴地向室外走。丹丹已经推周玉基走进室内：英兰婶早等您了。英兰婶，玉基叔交给您了。转身走去。柳英兰无所适从：丹丹，别这就走啊！室外丹丹的声音：英兰婶，我找柳林去！接着是摩托车声。摩托车声渐渐远了。直到一切都静下来。
他们互相沉默着。好像都是第一次见到对方。柳英兰说，玉基，对不起。我把你的东西搬这儿来了，事先也没跟你说。
周玉基一件一件地看着自己用过的东西。实际他并不是在看这一切。
柳英兰感到分外的尴尬，她找话题：玉基，到卧室去看看，好吗？
周玉基走进卧室。他先看见的是自己经常用着的那些。柳英兰说，如果你觉得合适，你就先住在这儿吧。周玉基吃惊地望着她：你？！柳英兰反省着自己这短暂时间内的言行：我说错了？
周玉基开始注意一件东西，那是一张旧式床——一张过去他们用过的床。他的眼泪刷地一下涌出来：英兰！……你没有忘记过去，没有忘记我？他们同时叫声“玉基！”“英兰！”一同走向对方，紧紧抱在一起。周玉基似在深深忏悔：英兰，我对不起你，从你嫁给我那一天起，我就没有给你过丈夫的温暖、恩爱和保护……我们的家，我，害苦了你！柳英兰似在真诚道歉：玉基，是我对不起你，当初，我就不该占有你的爱，可那不是我要做的，是我们的父辈，我那时并没有想到去伤害香云呀。周玉基说，英兰，你说得太久远了，我们应该说得近一些。我离开大陆这么多年，是你一个人苦苦挣扎把咱这个家坚持下来的，把儿子扶养成人的。而我给你的是什么呢？我应该一回来就投入你的怀抱，但是，不能，为了对得起你，我等待着你，等待着你选择自己的生活。柳英兰说，太近的也不必说了。我和老张都觉得对不起你。玉基，恨我和老张吗？我和他相爱过，而且爱得很真诚。他说他对不起你，你说呢？周玉基说，英兰，告诉老张，是我对不起他，是我的出现逼迫他又退回原来的境况中。英兰，相信我吧，我愿意你心中永存老张的影子。柳英兰更紧地抱着周玉基：这太让人激动了，太让人幸福了，也太让人痛苦了！她又抬起眼睛来，静静地，认真地看着周玉基：玉基，以后不再提这些了，好吗？与你一样，我让你的心里永存香云的影子！周玉基更紧地抱着柳英兰：英兰！……
张秋石走进皇陵镇人民法庭的院子。他向一间办公室走去。办公室内，王庭长和几个工作人员在办公。张秋石叫声王庭长！王庭长说，刚才接到你的电话，我正准备去呢，怎么又亲自来了？张秋石说，来这儿不是说得更清楚吗？王庭长说，拍卖会请我们作公证人，我们欣然应邀。只是，这拍卖的事儿，我们过去可没有做过，更何况拍卖的是农村集体土地的使用权。你看，同志们都在为这件事在查找依据，想准备得更充分一些。张秋石说，谢谢同志们。毗陵村这次拍卖这么大面积的土地使用权，对带动我们皇陵全镇农村经济的改革是会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的，同时，对社会也是一个巨大的振奋。我代表全镇农民向你们表示感谢，也祝愿你们能够帮助我们把这件事情办得又快又好！几个工作人员说，请张镇长放心，我们尽最大努力给这次拍卖创造成功的条件。王庭长说，老张，坐呀。张秋石走到王庭长面前：还有一件事儿，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他们一起走到另一间办公室。王庭长问还有什么事儿？张秋石在衣袋里掏摸着：这你就忘了，都是你催促着搞成的。已经把一份文件掏出来：给！王庭长说，现在你把它送回来，征求柳英兰同志的意见了？张秋石说，人家夫妻俩也可以说是破镜重圆，这张纸是千万不能再露面的。王庭长说，我收回来，重新作个结论。你不用再为这份文件操心，告诉英兰，让她也放心。张秋石说那就拜托你了。站起来就走。王庭长说，你和老方才真叫破镜重圆。什么时候喝喜酒啊？张秋石说，我们才真叫老夫老妻。要喝就等着喝孩子们的喜酒吧。王庭长想了想，笑了：这老一对，少一对的，一对又一对，该喝的喜酒可真是太多了。张秋石说，等四虎的土地拍卖成功，咱们还要一起喝庆功酒呢。
皇陵后山。一辆小轿车停在山脚下。
朱达、魏一毛、岚岚和刘椰一起下了车子，向山上攀去。
山脚下的另一侧。丹丹和柳林也在向山头攀登。丹丹说，柳林，我们是第三次到这儿来考察了。柳林说，对。丹丹，咱们今天别去山腰的那个东南坡了，我真怕那个老尼姑，她好像要从我们身上看出什么来。丹丹惊疑：我们？我看她倒是想从你身上看出什么来。柳林也惊疑：我身上？丹丹，反正咱们今天别去那儿了。丹丹说，好吧，今天就依你。柳林，我问你一个问题。柳林问什么问题？丹丹说，如果遇上我爸爸，你叫不叫？柳林说那边好像也有人在登山。丹丹说，谁还想和我们竞争呢？快，上去看看！
另一侧。朱达一行已经快攀上山头。他望了望已经快要到了的山头，站下来。在这儿，也能看见皇陵前的那一片开阔地。朱达指点着前面：岚岚，你们看，那就是刚才看过的皇陵，它的前面是大片开阔地，只是，它的使用权已经被周玉基的那家公司买去了，现在，他正在酝酿买后山这一带荒山林地的使用权。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咱们家乡的土地，也该咱朱姓人家来开发。岚岚说，这里真是个大有作为的地方！大伯，能支持我们买下这一带荒山林地的使用权吗？魏一毛说，你们朱氏皇族的后代不开发，还让给谁开发？！
山头上传来丹丹的声音：爸爸，我也是朱氏皇族的后代，我早在山头上啦！
朱达昂起头，看见丹丹和柳林并肩站在山头上，又心生怒气：丹丹，你给我下来！山头上。丹丹把胳膊搭在柳林肩上：叫爸爸！柳林迟疑了一下：爸……朱市长！朱达说，岚岚，走，我们上去吧。那个就是周玉基的儿子，叫柳林。岚岚看清了柳林，一瞬间的一怔，又突然感到很有兴趣：他也姓刘？看了看自己的丈夫。朱达说，不，他姓柳。那一个，是你的妹妹，我的女儿丹丹。走吧，你们认识一下。
朱达一行向上攀登着。丹丹说，他们是谁？好像是台湾人。朱达一行已经攀到山顶。朱达说，丹丹，这位就是你二叔的女儿，你的堂姐，岚岚。丹丹既惊诧又惊喜：二叔的女儿？岚岚姐，见到你真高兴！我二叔他还在？岚岚说，在。怎么不在呢。丹丹差点儿要跳起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岚岚拉着丹丹：丹丹，这位是我的丈夫，叫刘椰，你应该叫哥哥的。丹丹叫声哥哥：你好！刘椰说，你好，丹丹！丹丹拉过柳林，柳林此时正注意着刘椰。丹丹说，这位是我的……未婚夫，叫柳林。岚岚说，柳林，太好了，差点儿跟我的丈夫同姓。
岚岚登上高处。丹丹跟上去。岚岚看看四周，诗情画意泛上心头：这里正应了毛泽东的一句词：风景这边独好！丹丹说，岚岚姐，你读过毛泽东的词？岚岚说，何止他的词，他的四卷我们都读过。朱达跟上来：丹丹，你岚岚姐他们也是来开发皇陵的。丹丹说那太好了！朱达说，见到报上披露的拍卖皇陵后山林地的消息，他们就来了，也想参加竟买。丹丹一怔，立即又想起该怎么办：好吧，让我们皇陵人在皇陵下携起手来，共振家乡经济！朱达说，丹丹，你回去告诉张镇长，听说郑主任还在这儿，也要告诉他。丹丹说，好。柳林，你回村里去告诉我四叔和玉基叔。向岚岚招招手：岚岚姐，再见！拉着柳林向山下跑去。朱达说，我们再看看，一会儿也下山，也得找你四叔？岚岚说，就是刚才丹丹说的，我们还有个四叔？朱达说，对。他现在是这里的大地主。岚岚很敏感这个词：地主？大伯，现在社会主义的大陆还有地主啊？朱达说，哪里，他是这里的村支部书记，还是村长，土地爷，土地的主人嘛。岚岚大悟：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爸爸经常说起的周宜仁呢。魏一毛凑上来：岚岚小姐，你还不知道，刚才跟丹丹一起的，就是周宜仁的孙子。
岚岚和刘椰望着山下。山下。丹丹和柳林已经跨上摩托车，向着皇陵前的大道驰去。
村企业办公室，门旁挂有“毗陵农工商贸实业总公司”的牌子。四虎和几个人还在一起忙着。四虎说，喂，下班时间到了，你们快回去吧！一个人说，我们慌啥，回家有人端饭送洗脸水。还是你早点儿回去自己做饭吧。又一个人说，香云马上就会把饭送来，咱村长比你还舒服。
村街上，香云走来。几个人一起站起来，迎着香云走去。一个人说，香云，给咱们村长送什么好吃的呀。向篮子里看了看：哎，你们看，到香云真嫁过来，咱们村长还真娶上个贤内助哩。香云说，别瞎说了，驴蛋儿他妈就等着跟你算昨晚上那帐呢。又一个人附和着：好了好了，叫人家香云给揭了短了。几个人说笑着走过去。
四虎走向自己的房间。香云走过来，两人一起走进室内。香云说，我脸皮子真薄，他几个刚才那话，我听着心里都打颤。四虎说，别怕了，咱们的事儿咱自己知道。四虎洗了把脸，坐下来。香云把带来的饭菜摆在他面前。四虎说，我还想着让你参加咱们公司的管理呢。香云说，那以后我要是天天到这儿来，还不天天听那些让我脸红的话呀。四虎说，那怕啥，谁还不是过来人？香云又有些脸红：四虎，你？！四虎说，好，算我没说。香云说，我看还是我自己找点儿事儿做吧。四虎赞成：你想做啥？香云说，我想到桃红和小龙他俩店里去帮个忙。四虎想了想：这行啊，你去给这俩孩子做个主心骨，把他们的店办得像模像样一些。我跟小龙说说，干脆把他们的店也升级为公司。香云说，我也这样想着。现在他们不单单是理发美容了，已经扩大到休闲娱乐，连店名都改叫了什么中心。玉基那天见了，他还想支持桃红一笔启动资金哩。四虎说这还真能够发展起来呢。
大街上。周玉基骑自行车走来。
室内。香云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香云说，英兰姐和玉基搬到一起住了，我能去看看吗？四虎说，我早想去看看，又觉得不好意思去见玉基哥。香云，这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香云说，不凭良心的，你觉得我对你还不是真心？四虎走过去抱住香云：哪能呢？我是觉得对不起玉基哥。
室外。周玉基放好车子，向室内走来，叫着四虎，一脚踏进室内，正看见搂抱着的两个人，突然抽身出去，走向刚刚放好的车子。香云和四虎突然松开了手。周玉基停住了脚步。香云挎着篮子从室内走出来：玉基哥，你进去坐吧。
香云沿大街走去。周玉基看着香云走到街道的尽头，才走进室内。两个人坐下来，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后来，四虎先说：玉基哥，我对不起你。周玉基说，别说这些了，你对得起她就是对得起我。就像我对张镇长一样，如果他娶了英兰，我同样会说，我感谢他，因为，他几十年来像你爱护、帮助香云一样地爱护、帮助了英兰。四虎感到周玉基的伟大：玉基哥，难得你有这样的胸怀。周玉基说，我还比不了张镇长，他是比我更具胸怀的男子汉。四虎紧紧地握着玉基的手：玉基哥，我相信你，那片荒山林地的使用权，非你不卖。周玉基说，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四虎问有新情况？周玉基说，你的被我爹抓了壮丁，后来下落不明的二哥朱二虎，他现在也在台湾。四虎惊喜：台湾？他有消息了？周玉基说，他从报纸上了解到咱们拍卖皇陵后山大面积荒山林地使用权的消息，就让他的女儿和女婿先回大陆，也要买这块土地的使用权。四虎迟疑：这，我已经答应让给你了？
流行风发廊已改名为皇陵休闲中心。朱小龙和桃红正站在门口招徕顾客。四虎走过来。桃红招呼：四叔，来，喝杯咖啡！四虎走进营业厅，有不少客人向他打招呼。朱小龙跟进来，让四虎坐到一张椅子上：四叔，有什么意见，指导指导。四虎说，我就是来看看，问问你们有什么想法，下一步怎么发展？桃红说，我妈说玉基叔还想支持我一笔发展资金呢。四虎说，我知道。就因为这才来问你们打算下一步咋走。小龙说我们自主经营，但可以接受村里的统一管理，算你的农工商贸总公司下属的一个小单位，怎样？四虎说，不算也可以。你们就搞大一些，专门搞咱皇陵的休闲业和旅游业。眼见皇陵后山开发起来，来咱皇陵旅游的人会一天比一天多。桃红说，小龙，咱们能搞那么大？四虎说，怎么不能？经济上你们可以独立，但你们得算村企业办公室的一个下属企业。小龙说那可以。四虎说，如果发展起来，现在这块地方小了一些。我想在毗陵大街给你们划出几间门面，把中心搬到那边去。名字还可以叫什么中心，但你们这个店得升格为公司。小龙说，升格为公司，那好啊。四叔这真是支持我们了。四虎又进一步：这样，我给你们派一位领导，好不好？桃红先是高兴：真的？派谁呀？四虎说，你妈，怎么样？桃红又反对：她，不要！四虎问小龙：你同意不同意？小龙说，香云婶？她愿意来？四虎说是她先向我提出来的。小龙问她不是在你村企业办公室做帮手吗？桃红说，四叔，我妈是怕在你面前忙来忙去的，人家说闲话。小龙说，现在还说啥闲话，都……四虎说，你们两个说得都不对。朱香云人家是想干一番自己的事业。你们俩也知道一些，十多年前，就是她跟你英兰婶为着我和包产到户的事儿到省里去告状，都见过省委书记。那时，咱皇陵的人就说，这俩女人将来还是咱毗陵村妇女中的人物头儿哩。现在，你英兰婶领导镇里的大公司了，她也想领导一个。桃红说，我妈能跟英兰婶比？人家“文革”前就领导过公社食品加工厂，有光辉历史。我妈她干过什么大事业？四虎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你妈年轻的时候是共产党员，大队支委和妇女大队长。你英兰婶领导公社食品厂的时候，她在咱明王堆开过皇陵茶铺，那也是在咱皇陵远近闻名的。小龙说，开茶铺也就是休闲服务。香云婶对这一行早就有经验了，她就该管理咱这个公司。桃红，走，请你妈去。四虎说，那好，咱就说定了。我也以企业办的名义，给你们搞一个公司成立仪式，让你妈正式就职。
毗陵大街。四间宽大的上下两层建筑，门窗都装着明晃晃的玻璃。桃红和朱小龙在指挥人加紧装修。守田、三喜子和三虎也赶来帮忙，不时对装修提出自己的意见。柳林和四虎扛着一块大牌子走过来。他们的后面，是丹丹、方小婧簇拥着的香云和柳英兰。他们的再后面，跟着的是一群看稀奇的乡里乡亲。柳林说，小龙，招牌给你扛回来了。趁着装修的师傅在这儿，快挂上吧。朱小龙跑过来，从柳林和四虎手中接过招牌：四叔，谢谢你和柳林。谁写的？柳林说还是张镇长写的。四虎说，小龙，快接着你香云婶，你们的总经理。
香云已在柳英兰的陪同下走过来。丹丹说，小龙，快跪下迎接！从今天起，香云婶既是你妈，又是你和桃红的总经理。香云说，丹丹，看你把我架的，太高了吧。丹丹说，这是事实嘛。一会儿四叔不是就宣布你的职务了吗？群众都惊喜：香云也担任总经理了？方小婧说，那还有假？她跟英兰婶，都是女经理。她们都是咱毗陵村的女中豪杰！群众说，正叫小婧说对了。记得十多年前，前院俺二嫂她几个就议论，说英兰和香云将来还是咱村里的人物头儿呢，这不，现在，一下子成了咱村的两个女经理，还真出了大名声了哩！柳英兰说，俺俩是啥人物头儿，全靠乡亲们架起来的呗。香云说就是。
朱小龙已经把招牌挂在大门上。上面的题字是：皇陵休闲旅游中心。四虎说，大家都往这儿站一站。丹丹，你和小婧快把你香云婶请到这边来。丹丹推着香云：走，香云婶，站到台阶上去。香云问站哪儿？丹丹说跟我四叔站在一起。香云有些害羞：咋跟他站一起？方小婧说，就得站一起嘛。他要宣布你的职务。香云看着柳英兰：英兰姐，陪陪我吧。柳英兰说，好，咱们都上台阶。
柳英兰拉着香云，丹丹和方小婧在后面推着，香云终于站在了台阶上。香云看了看，觉得跟四虎离得太近，又离开了些。桃红跑上去拉了她一把，又离四虎近了些：妈，就站这儿。四虎说，现在，我就在这儿宣布，咱们毗陵村又一家村办企业——皇陵休闲旅游中心正式挂牌成立！中心的负责人是，总经理朱香云，副总经理朱小龙、朱桃红！群众说让总经理朱香云讲话！香云一惊：我？四虎说讲呀！
香云又看了看柳英兰。柳英兰非常鼓舞地看了她一眼。香云说，我本来啥也不会说，不会讲。可是四虎书记一定叫我讲讲，英兰姐也在这儿鼓励我，那我就说两句吧。我要说，我也没想到真有这一天，让我离开了扛着锄头下地、弯腰曲背收庄稼的日子。现在，咱们还是农民，可是咱的生活变了，心情变了。本来，小龙和桃红这个公司的总经理，我朱香云也可以不当，可是，我就是想感受感受新生活给我的不一样的心情，我就是想看看，除了刷锅做饭、下地锄草收庄稼，我朱香云还能做些啥！群众说，香云说的都是心里话。俺也想这样说，可是俺现在既没当总经理，也没当董事长，看来，俺以后也得成立个什么公司干干。四虎说，好！英兰姐早就跟我说了，以后咱这个村企业就是要多发展几个公司。谁想成立公司，咱村里都大力支持。群众问，今天这个公司成立，咱是不是也要举行个新闻发布会？四虎说，发布会就不举行了。不过，咱也要好好宣传宣传。我叫丹丹、小婧和柳林共同设计了一个专题广告，就是介绍咱新成立的中心和咱皇陵的旅游的，马上就送到市里去上电视。
魏小泉领着一帮人赶了来：祝贺，祝贺！小龙说，小泉哥，欢迎你们常到休闲旅游中心来！魏小泉说，哟，小龙和桃红也成气候了。这公司就算正式成立了？桃红说，你看，牌子都挂上了。魏小泉念招牌上的字：皇陵休闲旅游中心。好，有气派！以后，我给你们中心多带些朋友来，怎么样？丹丹说，你这也算是干正事儿了，为发展咱们皇陵的经济，这也是一种贡献。香云说，桃红，给你小泉哥和他的朋友安排安排。桃红说，好，各位大哥，请里面坐。
一帮人一起拥到客厅里去。魏小泉正要跟着走进去，丹丹拉住了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份材料：这就是刚才我四叔说的那份专题广告。你在县里根据这个内容先打个广告，然后到市里跑一趟，把这个广告片立即制作出来，立即播放。所需资金我跟柳林明天就汇过去。桃红从室内走出来：丹丹，我不叫你和柳林再给我们出钱了，我和小龙想办法。丹丹说，这是我们对你们两个的支持和帮助，就算是对你们新成立的中心的祝贺吧。魏小泉看看广告设计：怎么，这总经理是朱香云？丹丹说，小泉，你不知道香云婶的知名度吧。在咱皇陵、临淮，谁不知道咱们毗陵村有两位女中豪杰——柳英兰和朱香云！现在，她们每个人都领导着一个现代化的大公司，咱们就是要把她们推向珠州市，推向全省。
镇政府招待所的一个房间。郑贽在一张办公桌前翻阅着随身带来的文件。张秋石拎着一瓶开水走进来，给郑贽倒着水：郑主任，下次你不能再住这儿了，守田和三喜子都有意见了，他们要你住他们的高级宾馆。郑贽说，咱们是党的干部，住那儿花国家的钱太多，咱可不忍心。张秋石笑了：郑主任啊，你当他们收你的房间费呀，人家那是为了感谢你，报答你。郑贽说，那就更不能住了。要住，我自己掏腰包。哎，老张，听说你把柳英兰和周玉基安排到过去他们那栋别墅小院里去了，你可真大胆。张秋石一惊：怎么，我做错了？郑贽说，错不错倒不好说。我是说现在还总是有人拿过去的观念标准衡量现实所发生的事情。张秋石说，那房子本来就是人家的。但是，这次，又是柳英兰花钱重新买了下来的。郑贽问，英兰为什么还要买那座房子呢？张秋石说，她就是不肯住，是我硬劝说成的。郑贽问，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张秋石说，我觉得我们在过去一直对不起冤屈而死的柳荫植先生和柳荫梅女士。这样做，是想使自己的灵魂稍得一些安慰吧。郑贽说，这件事，老朱和老魏没说什么话？张秋石说，老魏当然说，可是朱市长倒没说什么。想来，是朱市长的思想、观念在发生变化，他改变了他过去坚持了几十年的那种左倾观点。郑贽说，真是这样，那当然是好事。我也相信朱达同志最终还是我们党的好干部。
丹丹和柳林走进来。张秋石一见：快来擦把脸，看你俩热的。丹丹拧了一把毛巾，递给柳林：你擦吧，我先说话。郑贽说丹丹就喜欢说话。丹丹说，郑主任，人家有急事儿嘛。张秋石说，有急事儿，那就快说。丹丹说，我不知道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郑贽说我们当然希望它是好事情。柳林说咱们皇陵又来了投资者。郑贽说，投资者？这就是好事情嘛。你们可以和他们联合起来，经济开发的力量不是更雄厚吗？丹丹说，人家哪能跟咱联合呢，人家就是要独家买走这片荒山林地的使用权。张秋石问，哪一家？从哪儿来的？丹丹说我的堂姐。张秋石惊诧：你的堂姐？丹丹说，对，我二叔的女儿。郑贽更惊诧：你二叔还在？丹丹说在。郑贽问，哪儿？台湾？丹丹说，就是在台湾。他在报纸上看到我们拍卖皇陵后山荒山林地的消息，让他的女儿先期回国了。郑贽说，这不更是好事吗？朱氏皇帝的子孙，都回到家乡开发皇陵，那是理所应当。老张，我们热情欢迎，坚决支持。张秋石还在惊疑：丹丹，你说的是真的，你真见你堂姐了？柳林说我们都见了。丹丹说，我爸爸和魏书记带他们去看了皇陵，并且登上皇陵后山，看了那一片荒山林地。郑贽说人家办事就是注重效率。丹丹说，可是，我爸爸当时就向我和柳林声明，他们要取得这片林地的使用权。张秋石觉得周玉基又有了麻烦：郑主任，你看这事儿怎么办？郑贽想了想：好啊。我们可以会同当地政府、土地的所有者协商一下，采取公平竞价的方式出售这块土地的使用权。张秋石说，这也就是四虎最近常说的拍卖。郑贽说，就让四虎尝试一下吧。只是这块土地的数目太大，我还要向省委、省政府作个汇报。丹丹，你四叔他知道吗？柳林说，我和丹丹已经告诉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