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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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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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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茫蒸湘》连载

第三章 石潭惊魂

1.

哑女的到来并没有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丁家宝木讷无言的性格。他依然整天不说不笑,不与任何人交往,只是闷头干活。他总是将屋里屋外的卫生收拾得干干净净。

渐渐地,古少林注意到,每当丁家宝没事可做时,便会一个人坐在屋门前的青石墩子上望着小河对岸的石山发呆;要不就掏出他那支扎着白胶布带的破短笛来,吹一段不知道什么调子,有些忧郁却也十分清悦的乐曲。

古少林悄悄留意到丁家宝那双眼睛,它们有时也会兴奋得发亮,那是当他听到古少林吹奏口琴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这双眼睛则暗淡得如一盏灯油即将耗尽的小灯。他好像有着许多的心事和烦闷无从向人诉说似的。他那神情,那眼睛,落寞而麻木,痛苦而郁闷,像他父亲丁耀宗一样,深不见底又包含着强烈的渴望。只有当一个人处于极度绝望和极度孤独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目光。这真是一对沉默寡言的父子啊!

是什么东西撕咬得这个身子骨壮实得犹如牯牛的男人这样透不过气来?古少林感觉,丁家宝就像一个宇宙黑洞,深不可测。他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不停地劳作,不停地消耗自己旺盛的精力。他仿佛要以这种方式来驱遣所有的郁闷、烦恼以及隐藏于内心深处的痛苦与忧思。

2.

有人说,经常惦记的事情终究会悄然降临。

事有凑巧,有一次,队长安排古少林跟着一个外号叫“老鸡公”的社员到山上去看守即将收割的玉米,别让窃贼和野猪偷吃了。

看守玉米的人晚上就睡在玉米地头一个用竹杆扎成的两米来高的吊脚望棚里。他们的任务就是时不时地用小木棒敲打手里的竹筒子,让它发出“帮帮”的声音,一面高声呼喊:“吆——吆,打死野猪吃六六(肉肉)”,以此来驱赶偷食玉米的野猪或小偷。

从“老鸡公”的嘴里,古少林得知关于丁家宝的一些故事。

“老鸡公”本名叫丁富贵,大概四十岁的年纪,长着一张邋里邋沓的瘦尖脸,一双眼睛像睡眠不足似的永远眯缝着,两道眉毛一高一低,给人一种脑袋“叮咚”不怎么灵光的感觉。也许就是因为此人长得獐头鼠脑,面容木纳又猥琐,村里人就给他取了个“老鸡公”的绰号,老老少少都这么叫,倒是很少有人叫他的名字。

“老鸡公”的父母都上了年纪,就养了他这么一个儿子。由于家境不好,平日也不讲究卫生,家里又脏又乱又臭,一年半载难得洗个澡换件衣,没有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在他三十几岁的时候,父母央求了好几个媒婆,总算替他找了个老婆。

有一回他大舅来了,母亲叫他去捉只鸡杀了炖给大舅吃。他见了大舅也不打声招呼,拿了根竹杆追着鸡满院子飞,在大舅身边跑上跑下就跟没看见一样。折腾了好一阵,最后把鸡捉住了,他手里提着鸡,弓着个腰站到大舅跟前,惺惺地笑着说:“舅,你来了?嘿嘿!”

据说“老鸡公”婚后两年都没沾上老婆的身子,抱孙心切的老太婆十分焦急,向双方一打听,才知道那么个内情。原来,“老鸡公”愚笨得根本不知道男女之事。事不宜迟,于是老太婆亲自上场给儿子帮忙,这才勉强让他与媳妇圆了房。“老鸡公”在那个女人身上完成了初级性启蒙,可终究没能守住她的心。次年,那女子把未满周岁的女儿送给了别人,随后就跟着个外乡人跑了。

3.

那天“老鸡公”斜倚在吊脚望棚的草垫子上,从裤袋里摸出一包揉得皱不拉沓的火炬牌香烟,抽出一支点燃后吸了一口,向触手可及的草棚顶上喷出一股浓烟,他望着古少林说:“你这个城里伢仔,住在丁家宝家里,听没听说过他们爷崽偷人的事情呵?”

古少林起先没听明白“老鸡公”的话,问了一句:“偷人?偷什么人?人又不是东西,怎么可以偷呢?”

“老鸡公”怪怪地笑了笑说:“你们这些鸡屎分子,真是些脑壳进水的书……书呆子,连偷人都不懂!告诉你吧,偷人就是已经结婚的男男女女与别的男男女女干那种打情卖骚的事情,知道了吧?”

古少林似懂非懂地望着“老鸡公”。

“老鸡公”用黑乎乎的手指头抠着鼻屎,接着说:“你别看丁家宝表面上不吭不响,他呵,可是个偷女人的老手哩?不过他老爷子比他还厉害,连自己的媳妇,就是那个哑巴都偷了。嘿嘿。”这个“老鸡公”似乎对这个话题挺有兴趣,开始绘声绘色地对古少林叙说起来。

4.

“丁家宝原来喜欢过一个女人。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六七年了,两个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全地方的人依然记得清楚……唉,我怎么没有碰到这样的好事呢!那个女人是隔壁公社陈家祠堂的人,母亲是个裁缝。那女子我在乌鸡坪赶集的时候见到过一回,人长得可标致了,跟狐狸精一样,细细的腰身,滚圆的屁股,两条小辫子搭在高高挺起的胸脯上,那皮肤白白嫩嫩,水灵水灵的,就像刚揭锅的水豆腐,实在招人喜欢。我就不明白,这个狐狸精怎么会喜欢上黑牛屎一样的丁家宝?这不是鲜花插在牛屎上么!”

据“老鸡公”说,1968年的冬天,县里组织各公社的民兵和青年积极分子参加欧阳海灌区水利工程的建设。丁家宝就是在修水渠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陈香萍的女子。

那时,水渠正修到一座石山跟前,要在山坡上凿开一条一米多深两米多宽的沟槽,因为山上尽是花刚岩石头,必须用爆破的方式才能完成。丁家宝被安排打炮眼,别看他平时不言不语,但他是个技术熟练的打眼工,不仅打得快,而且打得好,他轮起大锤来呼呼风响,每一锤甩下去都打在钢纤上,不偏不晃,绝不会伤及扶纤人的手,所以扶钢纤的人都愿与他搭档,尤其是那些女人。

次年初夏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工地上被一片迷蒙的雨雾所覆盖。

雨水泼打在民工们住的茅草工棚的茅顶上,发出“哗哗哗”的声音,草棚里也已被渗透下来的雨水淋得湿湿沥沥,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人的汗味和泥土被雨水淋湿后蒸腾出来的土腥味。昏暗的天空低得似乎要与大地贴在一起,雨水落在山坡上,形成无数条拥着水泡喘急奔涌的浑浊的小溪流。

这样的天气无法进行施工,因而成了一个难得的休息日。民工们只得聚集在竹板架成的床铺上打扑克、聊天或睡觉,等待着雨水停下来。丁家宝躺在草垫上,手里捣弄着一支短笛,却并不吹奏。

5.

过了一会儿,雨稍微小了些,民工们说笑的声音便显得更大更响亮起来。

对面女民工们住的工棚里有人在唱着歌曲,是一个女人甜润的嗓音。

与丁家宝住在同一个工棚的施工队长刘德财侧耳听了一会,开玩笑地对丁家宝说:“家宝,这个女人唱得好呵,我把她叫过来,你用笛子给她伴奏怎样?”丁家宝稍微抬起头,看了队长一眼,脸上拂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笑纹。

刘德财也不管丁家宝愿不愿意,一轱辘爬起来,走到工棚外面向对面的工棚喊道:“对面的女队员听着,叫刚才唱歌的那个妹子马上到这边来,我们这里有个吹笛子的,你们来个笛子伴奏。”

对面工棚里的歌声停了,接着便响起一阵笑声,随即就有人答道:“来就来,怕什么?”话音未落,就有七八个女青年出现在那边草棚的门口,她们迟疑了一下便用手遮在头顶,冒着雨丝疾迅地跑了过来。

女人的到来让这间棚屋立刻变得热闹了起来,同时充满一种温馨而又愉快的气氛。

一个年龄稍大、体形偏胖的女青年拉着她身边那个身材苗条,面容清秀,正抿嘴微笑的女子说:“香萍,你给他们唱一个,看看他们敢不敢小瞧我们!”

这名叫香萍的女子姓陈,年约十七、八岁,皮肤白皙,长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笑的时候脸颊上浮现一对迷人的酒窝儿。

胖姑娘用眼睛在棚屋里扫了一圈,向刘德财问道:“刘队长,吹笛子的人在哪里呵?”

一名小青年马上接茬儿说:“挪眼的人在这里呢,嘻嘻!”这话引得男人们一阵嘻笑。

在精神文明极度贫乏的工地上,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们常常会讲一些带着黄色意味的“浑话”,以此来满足精神的空虚,缓解肉体的疲劳。刚才胖姑娘问到“吹笛子的人在哪?”小青年就接言“挪眼的人在这里”。他们由“吹”字联想到“眼(洞)”,又由“眼(洞)”联想到性,凡是提到“眼”、“孔”或“洞”有关的字眼,就会想入非非,尤其是在年青女性的面前。

刘德财瞪着眼对那接茬儿的小伙子狠狠骂道:“狗伢子,你爷娘教没教育过你呵?年纪轻轻就学得流里流气,明天开斗争会第一个就批斗你!”

被骂的狗伢子吐了吐舌头,缩颈沓肩地不说话了。

骂过之后,刘德财指了指正勾着头坐在棚屋角落一张竹板上的丁家宝说:“家宝,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给她伴奏一下,活跃活跃工地的气氛。”

丁家宝还在犹豫着,只见陈香萍已经主动走上前去,拿起草垫床上那支竹笛,塞到丁家宝的手中,笑着说:“来,我们给大家表演一个。”

草棚里响起众人鼓掌欢迎的声音。

丁家宝抬头望着陈香萍,就在此刻,两个人的眼睛在接触的瞬间似乎闪亮了一下,丁家宝被这双清纯的笑眼看得心里一阵狂跳。他犹豫了片刻,忽然鼓起了好大的劲似的接过竹笛,在衣袖上擦拭了一下,便将它凑到唇边,等待着陈香萍。

陈香萍站到棚屋的中间,清了清嗓子,微笑地大声说:“好,我给大家唱一首《社员都是向阳花》。”

丁家宝用竹笛吹起歌曲的“过门”,随着悠扬的笛声,陈香萍那清亮的歌喉唱了起来,笛声、歌声、雨声、欢呼声,荒山的工地上回荡着一种欢乐的气氛。

他们一连表演了好几支歌曲,直到风停雨住。结束时,刘德财一边鼓掌,一边凝视着陈香萍那丰满的胸部说:“香萍妹子真是一只画眉鸟,从今天起你就给丁家宝打下手,扶钢纤,以后要多给大家唱唱歌,鼓鼓劲。”

6.

丁家宝和陈香萍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

在后来的劳动中,他们的感情越来越亲蜜。丁家宝时不时默默的为陈香萍做这做那,将自己带来的咸鱼或辣椒酱偷着送给陈香萍,陈香萍也时常偷偷地为丁家宝洗衣服。

有一天晚上,他们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激情,不顾白天劳动的疲惫,趁着皎洁的月色,偷偷相跟着来到山下小溪旁边一个采石料留下的凹坑里。

凹坑有大半个蓝球场大小,最低处积着一泓清幽幽的雨水,月影印在水面上,微拂吹过,荡漾起一片柔细的波光。

丁家宝用手撑扶着陈香萍踏着坑里的石块慢慢往下走,他们在水边一块稍微平整的大石板上坐了下来。

平时老实木讷的丁家宝此时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将手从后面搂住了陈香萍的腰。陈香萍仿佛在渴望着这一刻,她的心颤了一下,顺势温柔地倚伴在丁家宝的肩膀上,两个人在盈盈的月光下轻声交谈。

丁家宝闻到陈香萍身上发出的一股幽幽的体香,忽然感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身体内集聚膨胀。他开始觉得浑身有些燥热,似乎有无数匹野马在胸中不安地奔腾。

他不知道此时的陈香萍在想些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他的心志正屈服着这股奇怪的十分强大的力量,顺从着这股力量慢慢沉入一个陌生的幽深的谷底。他突然将陈香萍搂得更紧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陈香萍的呼吸也在变得急促粗重起来。她的身体好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蛇,又像一条温柔的河,在丁家宝的怀里轻轻颤动,嘴里发出轻微的低吟。

丁家宝情不自禁地将右手伸入陈香萍的衬衣里面,一下子将那一对温暖而柔软的乳房握在了手中。他轻轻地揉动,然后顺着她的乳沟轻缓地抚过腹部,直至那片已经丰盈潮湿的柔密的芳草地。

7.

陈香萍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了一下,嘴中发出的低吟更加急促,口腔里呼出微香的气息直扑丁家宝的鼻子,她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丁家宝。

一股强烈的热流像闪电般地从她身体的深处喷涌而上,她用自己的嘴唇紧紧吻住了丁家宝的嘴唇,两只滚热又湿滑的舌头焦急而疯狂地寻找着,交织着。

丁家宝迅速脱掉了陈香萍身上所有的衣裤,并将自己的衣服胡乱地垫在石板上。银灰色的月光下,两条赤裸裸的饥饿的肉体急不可耐地狂野地粘合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这两颗焦渴不安的灵魂在情欲的驱策之下,已经将一切世俗的观念、道德的约束、以及舆论的险恶全都抛到了九宵云外。在他们的意识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功利和善恶的考虑,有的只是沉睡已久的渴望和呼唤,一种发自本能的需要与释放。

他们的心灵与肉体在一种纯粹的愉悦中紧紧地交融着,燃烧着,搓揉着,像两匹脱离了羁绊的野马,在情欲的天空下耕云播雨,秉承天地的精华孕育着痛苦和酸涩的狂欢。

他们让年青的心在强劲而骠悍的血液中飞翔、沉浮。仿佛温柔的羔羊看到了天国的光辉;娇健的飞燕感受了春风的清丽;潇洒的白云沐浴了蓝天的浩荡……这是他们从未体验过的美妙的时刻,这是多么纯粹的世界啊!

那片蓄满雨水的石潭似乎也想成全这对如胶似漆的男女,此时平静得连一丝细微的波纹都没有了。朗朗的月亮悬在夜空,石潭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两人心跳的声音和轻柔的呻吟,山下的田野里传来阵阵欢快的蛙鸣声。

突然,头顶上划过一道雪亮的强光。

不是闪电,也没有雷鸣。当他们两人从激烈的飞翔和奔腾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石坑上方的边沿出现了一列黑呼呼的人影。

几支手电筒的光束齐刷刷地投射在这两具光溜溜的雪白的躯体上,他们羞愧得胡乱地抱起一团衣服,遮挡住前胸和下体。

8.

原来,当晚工地上临时召开一个学习“最高指示”的大会,点名的时候却唯独不见了这一男一女两个人。

平日里就已经有人对这他们的过于亲近看不顺眼,这会儿更是积极的向刘德财汇报,说他们肯定躲到哪个黑暗角落里鬼混去了。

刘德财一听,心脏强烈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有谁在他的心头狠狠地捏了一把。他沉吟了片刻,便气恼地大声骂道:“他娘那个×,这还了得,竟然有人在我们社会主义的工地上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简直是现行反革命!快把他们抓起来开个现场批斗大会,严厉打击那些可耻的破坏分子的嚣张气焰!”

于是在刘队长的带领下,民工们打着手电筒在工地附近的山坳和草丛里四处搜索,在月光粼粼的石坑里将这对可怜的羔羊抓了个正着。

紧接着就是一场凶猛的批斗与声讨。

丁家宝和陈香萍两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打倒作风败坏的现行流氓分子×××”。

情绪激昂的民工们为工地上发生了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而惊奇,而不可思议,一个个的心情都兴奋不已。因此批斗大会的气氛是空前的,许多上台批斗的群众一面发言,一面朝丁家宝和陈香萍的脸上唾口水。那一夜,人们仿佛服用了兴奋剂而通宵无眠。

第二天一早,这两个月下偷欢的男女便被专人押送到了公社,等待他们的是一连串的游街示众,巡回批斗了一个多月,游遍了全区所有的村镇,然后便将他们押回各自的队里监督劳动。

在那样的年代,男女作风问题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事情,人们将它作为枯燥贫乏生活难得的佐料,在茶余饭后热议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斗争任务繁重,大家也就渐渐把他们俩淡忘了。不过从此以后他们就名声扫地,人们自然将这种有“男女关系问题”的人列入坏分子之列,让其在公众眼中永远抬不起头,处处受到人们的白眼和唾弃。

有人说,陈香萍被放回家的当天便寻了短见。

也有人说,陈香萍因无脸面见人,而跟着一个四处游动的养蜂人偷偷去了江西。

还有人说,陈香萍嫁给了一个又老又矮又丑的煤矿临时工……

总之从那以后就没有人再看到过她,也没有人再提起她。

只有丁家宝还在痴痴地想念着陈香萍。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这个男人在众人面前越发抬不起头来,也越发变得沉默寡言。他将那支短笛收藏了起来,不再吹奏。

偶尔,丁家宝一个人呆坐在蒸水河边的草滩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在工地上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毕竟,爱是不能忘记的。尤其是像他这种实心眼的人,一旦遭遇了感情的重创,注定就是刻骨铭心甚至毁灭性的灾难。

9.

“老鸡公”最后说:“乱搞男女关系也是有遗传的,听老辈人说丁家宝的父亲丁耀宗不是他爷爷丁占魁生的,而是丁家的死对头古家的种。还有呵,据我看来看去发现,丁家宝第二个女孩也不是丁家宝弄出来的,而是他爹的功劳,你看那小丫头片子多像家宝的爹。”说到这里,他咽了一下口水,发挥他全部的猥亵的想像力,接着说:“想必是丁家宝不在家的时候,老东西就摸到哑女的被窝里,哄着她与他干那种狗狗起走的事情。哑女就把他当成了丁家宝,就这样他们家一个女人侍奉着两个男人,嘻嘻。”

“老鸡公”说得唾沫横飞,津津有味,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类似于羡慕、妒忌和渴望的神色。古少林无意间看到“老鸡公”的裤裆已经被下面那玩意儿顶了起来。

接着“老鸡公”露出神秘兮兮的样子,将臭嘴揍到古少林的耳朵旁边,放低声音说:“我们队里这样的事情还有好几起呢,队长丁家禄丁矮子就看上了跟你一起来的那个漂亮妹子。”

古少林心里一阵厌恶,一把将“老鸡公”推倒在一边。

听到裴小丽的名字从眼前这个猥琐龌龊的男人的一张臭嘴里说出来,古少林感到心中美好的东西被玷污了似的,立刻产生一种上前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但是从“老鸡公”那张乌黑的嘴巴,他又联想到丁耀宗那副阴沉的样子,以及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便立即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直觉告诉他,丁家宝父子以及哑女的背后肯定还有许多的故事。

“老鸡公”被古少林这么一推,露出一副可怜像。他哂牙笑着重新坐了起来,对古少林说:“你不信呵?嘿嘿,你自己去问问丁家禄丁矮子咯。”

古少林呼地转身坐到了吊脚茅草棚的边沿上,内心烦燥不已。不一会儿,他从了望棚爬下来,大步穿过一人多高的玉米丛林,上了地坎儿,朝一片杂树林子里走过去。

“老鸡公”望着古少林离开的背影,愣了一会神,然后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冲着古少林喊道:“有嘛了不起,不就是吃机子米长大的嘛?听丁矮子讲,你爷爷也是这地方的种,你全家和我们一样,都是这地方的人,丁矮子和你爸爸还是老庚哩,神气个屁!”

古少林再没有理会“老鸡公”,头也不回地没入到杂树林子里去了……

山坳里依稀回荡着楠竹梆子被敲击所发出的空洞的声音,以及“老鸡公”那沙哑的吆喝声:“吆——吆,打死野猪吃六六(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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