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三天中午,汽车进入乌鲁木齐市区。快到客运总站的时候,忽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子弹在空中飞窜。
司机慌忙将汽车驶入路边一处大叶榆林荫带里停住,说是前面路口正在进行“武斗”,他招呼乘客们赶快下车躲避。
灰头土脸的乘客慌忙跳下汽车,四处寻找藏身之所。古少林害怕被人查出自己,下意识地左顾右盼,尽管来到了遥远的新疆,他依然小心翼翼得像一只惊弓之鸟。
正在茫然四顾的时候,阿依苏鲁从后面赶了上来,说了声“跟我来。”便拉着他的手向树林里狂跑,一群漠莺被惊扰得拍翅乱飞。
穿过榆树林,再跑过一座小山丘,来到一片野草芜杂的墓地。阿依苏鲁带着古少林钻进齐腰深的草丛里,他们蹲下身子,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紧张得能听见血液在心脏里“突突”流动的声音。
在墓地藏了大约十来分钟,外面枪声已经停止,古少林和阿依苏鲁这才缓过神来。阿依苏鲁发现自己还死死抓着古少林的手,羞涩得像被电击似的抽出自己的手,脸上的酒窝里随即荡过一阵浅浅的红潮。古少林也蓦然意识到刚才的惊慌失态,不好意思地把脸扭向一边。两人半天没有说话。
天空蓝得让人叹息,洁白的云朵仿佛是泼在纯蓝丝绸上的牛乳,几只云雀在蓝天上高高飞翔着。草丛里散发出泥土和植物的芳香,虫子在不知什么地方鸣唱。一阵风过,野草被吹得倒向一边,草甸上涌起层层波浪。
这样静默了一会,阿依苏鲁首先打破尴尬的窘境。她从藏身的草丛里站起身子,环顾了一下渺无人迹的荒凉的四周。
古少林也站了起来,他心绪紧张地望着刚才来的方向,轻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阿依苏鲁答道:“这应该是乌鲁木齐市的郊外,离汽车站不是很远。”她重新在草丛上坐下来,同时拉着古少林坐下,接着说:“昨天听你说来新疆是要找一个人,是你什么人,在哪里,你有他的地址吗?”
古少林摇着头说:“我只知道他叫凌锐,抗日战争的时候是湘南一支游击队的支队长,我爷爷是他手下的一名队员。听人说抗美援朝之后他调到了新疆军区任师长,具体在哪里就不清楚了。”
阿依苏鲁睁着美丽的大眼睛望着古少林说:“新疆这么大,你不知道他的具体地址,这不是大海里捞针吗?”
“不管他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他,为我爷爷恢复名誉!”古少林将自己的遭遇以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阿依苏鲁默默地听着,眼睛里涌现一股少女特有的柔情。等古少林说完,她叹了一声说道:“那些人怎么可以为所欲为呢?至少也要将事实调查清楚啊,仅凭几个人的猜测就把人置于死地吗?”
古少林望着身边这位单纯、善良又朴实的哈萨克族姑娘,不知道说什么。他抑制着心中的忧郁,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依苏鲁想了想,然后满有信心地说:“嗯,既然他是新疆军区的师长,也是一个大官了。我们到部队去打听打听,应该会有结果的。走吧,我陪你一起去找!”
古少林一听,连忙摇着头说:“不用,我自己去找就行了,不能麻烦你。谢谢你!”
阿依苏鲁坚持道:“不用客气呵!我是本地人,熟悉情况,给你当向导,可以免得你走弯路嘛!”说完,她站起身来,不管古少林是否同意,拉着他的手就往前走,直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赶紧松了手。
古少林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合适,犹豫地问道:“你这样陪着我,不会耽误你回家吗?”
阿依苏鲁笑着说:“不会的。等帮你打听到了确切消息我就回去。”
见阿依苏鲁一脸认真的样子,古少林也没再拒绝,于是两个人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到了汽车总站附近的大街上。
天色已经向晚,他们找到一家招待所登记投宿。
招待所里面早已住满了各地来疆的旅客,连洗澡间里也摆满了地铺。
这里的招待所倒是没有要求旅客出示任何证件,阿依苏鲁与服务员交谈了几句。未费什么周折,古少林就被安排在洗澡间的门边开了一张驼毡地铺。阿依苏鲁则与一些女客人挤在厅堂的一张通铺上。
憋闷的洗澡间里充满着浓烈的尿臊味。冷风夹着沙尘拍打着挂了厚厚棉帘的门窗发出“嚓嚓”的声响。尽管阵阵寒气穿过驼毡冻麻了脊背和四肢,但是疲惫还是顽强地占据了古少林的身子,他裹紧破棉袄刚一躺下便沉沉睡着了。
2.
将近子夜的时候,几个手臂上戴着红袖章的人走了进来。睡梦中的旅客被惊醒,有的爬起来胡乱拽着衣服往身上套,有的用被子裹住身子惊恐万分地望着这些人。
古少林还以为他们是来抓他的,吓得身子缩成一团,拿被子蒙住脑袋,不敢出声。
一个看上去像领头儿的中年男人站在门边,用手里的红白双色木棍指着所有的旅客,大声说:“我们是纠察队的,请你们把单位的证明拿出来让我们检查!”
旅客们听后纷纷从身上拿出盖有单位或派出所红印章的证明信,交给来人查验。
古少林一听要查看证明信,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真希望脚底下有一条地缝让他钻进去,心想这次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正在这时,躺在浴室门边一个身材壮实高大、脸上有块刀疤的年轻男人忽然从被子里一跃而起,拿起自己的黄挎包就往外跑。
纠察队的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吼叫地一齐追了出去,把那个男人堵在了大厅里。
“刀疤男”已经无处可逃,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便退到大厅的一角。那几个人挥舞着棍棒围了过来。“刀疤男”飞快从挎包里掏出一只酒瓶,然后扔下挎包,将酒瓶用力朝自己的额头上一磕。随着一声脆响,酒瓶子被砸碎了,鲜血混夹着散发着浓烈酒精气味的酒液从他的额头流到脸上、嘴中和脖子里……他手持半截犬牙参差、齿锋凌厉的酒瓶,半立半蹲地背靠着墙角,圆睁充血的眼睛怒视围在面前的那几个人。现场的气氛紧张而又凝重。
其他的旅客见状,惊吓得纷纷夺门往外面跑。古少林也趁乱跟着跑了出来。没过多久便听到招待所里面有人尖声呼喊“不得了,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古少林不敢回头,一直跑到百米开外才停下来,靠在街道边一面围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凌晨的冷风卷起路面上的枯叶漫天飞舞,夜空中飘撒起冰冷的雪粒子。
阿依苏鲁也跑了出来。她一眼看见围墙边的古少林,飞奔着来到他的身旁,惊惶不已地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呢!”平静了一会又说:“呵,那些人真的好狠心啊,太恐怖了!”
借着微弱的路灯,古少林注意到,阿依苏鲁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招待所是不能去了。阿依苏鲁提出两人先到路边一座砖砌的标语牌后面去避避风,等天亮了就去打听凌锐师长的消息。古少林默默地点头同意。
3.
无眠的夜是一部没有情节的电视剧,尤其臃沉而又漫长。
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古少林和阿依苏鲁坐在标语牌后面的地上,在又冷又饿又乏的煎熬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不知不觉中,阿依苏鲁打起了瞌睡。古少林不忍心叫醒她,于是脱下自己那件破棉袄,轻轻搭在她的身上,自己则抱住双臂,坐在旁边。
天渐渐亮了。街道看上去阴沉沉的,两旁行道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干冷的风扬起尘土,空气中弥漫着黄色的雾霾。
阿依苏鲁醒了,睁眼看见自己身上披着古少林的棉衣,他却冻得在那瑟瑟发抖,一股深深的感动和绵绵的柔情从她心底涌了出来。她急忙站身子,把棉袄裹在古少林身上,同时忘情地用双臂将他紧紧抱住,并把头偎依在他的胸前。此时此刻,古少林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就这样让阿依苏鲁抱着偎着。过了一会,阿依苏鲁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对古少林笑了笑,默默地松开手臂。
街道上开始有了一些响动,早起的人们赶着驴车匆匆走过。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陆陆续续有一些手执小彩旗的游行队伍高呼着口号,向市政大楼前的广场上聚集。架着高音广播的宣传车停在街道旁边,高亢的口号和雄壮的乐曲在早晨灰蒙蒙的天空上激荡着。
阿依苏鲁到近旁的商店买了些吃的,两个人坐在标语牌后面填饱了肚子。
吃过东西,古少林提出先到乌市革委会去打听,他说那里是领导办公的地方,在那里找到的可能性大些。
阿依苏鲁用手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微笑着说:“放心吧,一定能找到的。”
他们一路询问着来到位于市中心的市革委会办公大楼门前。大楼临街的墙壁上贴满了无数的标语和大字报,正门两侧站立着两名持枪的武装警卫,大楼里进进出出的人个个神色亢奋、步履匆忙。
古少林鼓起勇气走到警卫跟前,恭敬地问道:“同志,您好!我是湖南的知青,来找军区的凌锐师长。请问凌师长是在这里办公吗?”
警卫仿佛没有听见有人在问他似的,并不理睬古少林,甚至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仍然挺胸收腹地站在那里,神情庄重地目视着正前方。
见对方没有答理,阿依苏鲁又走近一些问了一次。
这时从值班室里走出一个穿中山装的高个子男人,他叫住古少林和阿依苏鲁:“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是专政机关,请你们马上离开!”
阿依苏鲁走上前去,笑着说:“同志,我们来找一位叫凌锐的师长,请问凌师长在这里办公吗?”
高个子男人摆了摆右手,冷冷地说:“没有,没有,你们赶快离开!”
对方这样的态度让古少林和阿依苏鲁很是失望。但是古少林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他拉住高个子男人的手,恳求道:“同志,我是千里迢迢从内地赶来的,来找军区的凌锐师长反映情况,替我爷爷平反,凌师长曾经是我爷爷那支抗日游击队的队长,请您帮帮我,告诉我凌师长在哪里好吗?”
高个子男人拂开古少林的手,像审视坏人一样怀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问道:“你们有单位介绍信吗?”
古少林涨红了脸说:“同志,因我出来的时候走得太仓促,没带单位证明。可是我爷爷的情况凌锐师长一定是了解的,他当年是我爷爷那支游击队的队长。请您帮帮我!”
高个子男人说:“我们这里是地方政府机关,你们到军区去找吧。再不走我叫人把你抓起来了!”说罢向他们挥了挥手,叫他们赶快离开。
高个子男人回到值班室里,隔着窗子注视古少林和阿依苏鲁。
天色阴沉,凛烈又干燥的寒风呜呜地嘶叫着划过,像针一般扎在皮肤上,生痛生痛的。
两个年青人满脸沮丧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又沿着马路往前走,面对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流,他们茫然无措,不知何往。
古少林冷得身子抽搐了一下,打了个寒颤。他将双手紧紧抱在胸前,瞥了一眼身边的阿依苏鲁,她的脸颊已被冷风吹得紫红。他感到十分愧疚,便不好意思地对她说:“天气太冷了,你还是早点回家吧,不用陪我了。非常感谢你!”
阿依苏鲁抬起头,说:“不要紧的,等你找到凌师长我就回去。”
那种温暖的感觉又在古少林的心里涌动起来。他暗自思忖:这位姑娘跟我素不相识,为什么却像亲人一样陪伴我帮助我?原来没有接触过哈萨克族人,不了解他们的性格,现在自己流落到这里,远离家乡,却从哈萨克族姑娘身上体会到人间的真情与关爱。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尽快找到他要找的人。与此同时,他也不愿意因此而过多打扰那些无关的人们。
阿依苏鲁并没有想得太多。这位热情善良的哈萨克族姑娘此时唯一的心思,就是帮助面前这位从内地来的俊俏小伙子找到凌锐师长。天气确实冷得厉害,她将双手捂在嘴边哈一口热气,对古少林说:“军区的师长也是个大人物了,知道他的人肯定不少。别急,我们再到别处打听一下吧!”
他们来到十字路口,被一支游行队伍挡住了去路,两人只好驻足观看。
正在这时,一阵风把走在队伍前面那个旗手头上的黄军帽吹到了空中。旗手伸出一只手欲去抓住帽子,可一松手,那面印着“××有理军”字样的旗帜随风吹倒在地上,引得队伍一阵惊呼。队伍中领头喊口号的女青年一看队旗被风吹倒了,立刻想到这是起重大事件,一定是旗手有意所为,于是她当即冲到队伍前面去,大喊道:“为了一顶臭帽子,丢了革命旗杆子,给他挂上木牌子,揭出他的老底子!”那名旗手吓得脸色苍白,连连认错,还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4.
古少林和阿依苏鲁哪里还有瞧热闹的兴致!他们急着向路人打探凌锐师长的地址,可是被问到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他们,一问三不知。这样转了大半个乌鲁木齐市区。阿依苏鲁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古少林说:“我想起来了,我们可以向生产建设兵团的人打听打听呵,这里有许多兵团的人,他们或许会知道的。”
古少林不解地问道:“生产建设兵团是什么单位?”
阿依苏鲁说:“生产建设兵团是进疆部队改编成生产单位后的称呼。”
说话的时候,阿依苏鲁用眼睛在街道上寻找,看见一个身穿旧得泛白的军大衣的中年人扶着辆自行车站在路边看大字报。从那人的穿着上,阿依苏鲁猜想他可能是兵团的人,便拉了一下古少林:“走,我们去问问那位看大字报的同志。”
两人来到那个男人身边,阿依苏鲁礼貌地向对方打招呼:“同志您好!您是建设兵团的吧,我向您打听个事儿。”
中年人回过头望了一眼这一汉一哈两个年青人,以为他们是在问别的人,又朝四周看了看,周围并无他人。确认他们是在问自己,便疑惑地问道:“革命小将,你们是在问我吗?什么事情?”
阿依苏鲁暗想,这人被运动搞得有些神经稀稀的,但她还是笑着说:“同志,是这样的,他从内地来,要找新疆军区一位叫凌锐的师长反映情况。我也不知道,请问您,军区有没有一位叫凌锐的师长,他在哪里?”
中年人深怕惹到麻烦似的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望一眼四周,半晌摇了摇头。
古少林见了,心里一阵失望,说道:“噢,对不起,谢谢!”与阿依苏鲁继续往前边询问。
中午,两人来到一片低矮民居院落旁边的马路上。阿依苏鲁让古少林在路边等一会,她到居民小区里去打听一下。
5.
转过一片白杨树防风林,阿依苏鲁看见前面有个腿有残疾的老大爷独自拉着一辆装满蜂窝煤的平板车,在一段坡道上缓慢移动着。道路上满是北方常见的那种干燥的厚厚的沙土,老人的双脚和平板车的轮子陷在松软的尘土里,拉起来十分吃力。她快步跑了过去,从后面帮着老人推车上坡。
上了斜坡,老人放下板车,用衣袖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喘了一口气对阿依苏鲁说:“呵,姑娘,你的心真好。谢谢,谢谢你了!”从老人的举止和说话的神态上,可以看出他不像是个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
见老人这样说,阿依苏鲁便微笑着说道:“不用谢!”接着她又不解地问:“大爷,您的腿脚不好,怎么是一个人拉车呵?”
也许是很久没有人这样跟自己说话了,老人诧异地抬头望着阿依苏鲁,随即神色黯然地回答:“唉,我该死,我该死,我要好好接受监督改造!”
阿依苏鲁马上明白了,眼前这位拉车的老人不是家庭成份有问题就是被打倒的“走资派”。于是她对老人平静地笑了笑,说:“大爷,我是玉泉哈族人,来这里找一个人。请问您知不知道一位叫凌锐的师长?”
老人听了,“呵呵”了两声,抬起衣袖擦一把脸颊,答非所问地说:“我好好改造,不乱说乱动,不乱说乱动。”
阿依苏鲁见老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知道他是平时被红卫兵批斗怕了,不敢与别人随便说话。便笑着轻声对他说:“大爷,您不要怕,我不是来批斗您,我是过路的,向您打听一个人。您大概是兵团的老干部吧,有没有听说过凌锐师长这个人?”
老人依然没有回答阿依苏鲁的问话,只是满心惶惑地望着她,表情木讷。
阿依苏鲁耐心地说:“老人家,我的一位朋友从南方来,他要找新疆军区一位叫凌锐的师长,请凌师长替他爷爷抗日战争时期参加游击队的经历作证,为他爷爷平反。”
老人这才神色缓和下来,小声说:“哦,你说凌锐师长呵。原来倒是听说过,好像在青瓷堡那边的农三师有个叫凌锐的师长,挺厉害的,是湖南人还是四川人就不太清楚了。呵,具体是不是,我也不能肯定。对不起!”
阿依苏鲁十分兴奋地拉住老人的手臂,欣喜地连声称谢:“太好了,太好了,总算有眉目了!谢谢大爷!”
老人懊然地低下头,拉起平板车向前走去。
阿依苏鲁向老人挥一挥手,高兴地往回走,把这个消息告诉古少林。
刚刚走出几十步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声。
阿依苏鲁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白杨树林里冒出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他们围住拉车的老人,一边从地上捡起卵石和土疙瘩朝老人的身上乱扔,一边在嘴里大声地骂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打倒你这个不知悔改的走资派!”
老人被打得忙用双手护住头顶,“哎哟,哎哟”不住地呻吟叫唤。
看到这一幕情景,阿依苏鲁十分惊懊。她立刻跑上前去,大声喝斥道:“住手,你们不要欺负残疾老人!”
一个年龄大点的男孩子放下手臂,握着石子怒视着阿依苏鲁,愤愤地说:“他是死不改悔的老坏蛋,我们正在监督他劳动改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护着他,是不是和他一伙的坏分子?”
古少林已经闻声跑了过来,他手里握着一截树枝,瞪眼大吼:“阿依苏鲁,别怕!”。
那群孩子被他这阵势吓得拔腿跑进树林子里去了。
古少林不敢在这陌生之地惹事生非,万一落到造反派的手里就完蛋了。
看到那群孩子跑进了杨树林,古少林不再追赶。他大声对阿依苏鲁说:“我们快走。”两人一阵急跑,来到了大街上才放缓脚步。
阿依苏鲁想起老人的话,兴奋地对古少林说:“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那位拉车的老大爷对我说,他听说过凌锐师长这么个人。他说凌师长好像在青瓷堡的农三师!”
古少林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急切地问:“是吗?那太好了!你怎么不早说呵?走,我再去向他问问清楚。”
阿依苏鲁说:“别去让那位老人难堪了。他说他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只说好像听说过。看他那模样和刚才的情形,他大概是个靠边站的走资派。不过,既然他知道凌师长这么个人,那应该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真的了。”
古少林沉默一会儿问道:“你知道青瓷堡在哪里吗?”
阿依苏鲁点头说:“青瓷堡就在南疆的叶尔羌河畔,离我家不远。走吧,嘿嘿,我们又同路了。”说罢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古少林没有拒绝,他同阿依苏鲁兴高采烈地来到长途汽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