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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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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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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茫蒸湘》连载

第二十二章 以身相许

1.

从“管老爷”的嘴中得知,当年爷爷所在的洪山抗日游击队的队长凌锐还健在,现在新疆军区任师长。古少林便打定主意要去找到他,请他证明爷爷的清白。那天下半夜,他趁值班民兵打盹之际,用力掰开了监室的铁窗条,然后顺着墙角溜到前院,攀住那根伸进院内的枫树枝,翻墙逃出了武装部那个土灰色的院子。

捉拿古少林的布告已经发至全公社的每一个角落,他只能提心吊胆地东躲西藏。白天就蜗在山上树林里或苇丛中,有时潜于池塘近岸的水里面,晚上偷偷出来到山边的地里挖点红薯或别的什么充饥。他打算先回湾里村看望父母,等风声稍微平静点就去新疆寻找凌锐师长。

逃出来的第三天早上,古少林悄悄溜到少有人至的帝喾祠,藏在一架原来用作摆供品的供桌底下,他寻思等到天黑之后去见他的父母。这种供桌的前面和两侧都是木板封闭的,后面一相敞开着,有点像会堂里的讲坛。供桌已经破烂不堪,但是因为光线昏暗,在不经意的情况下,猛然间还是不易看到里面的情形。

古少林躺倒在供桌底下,迷迷糊糊地等待着黑夜的到来。骤然而至的暴雨将他惊醒。

他探出脑袋,望了望殿堂外疯狂而密集的雨瀑,心中暗暗高兴,于是懈怠地重新躺下。

忽然间,在暴雨的嘈杂声里,古少林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脚步由殿门外响到殿堂里面,在他藏身的这间厢堂里停住了。会不会是自己被人发现了,造反派的人来捉我回去归案批斗?

古少林被吓得一阵惊慌,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紧闭双眼,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趴在供桌里。他心想,要是被造反派捉回去就死定了。唉,听天由命吧!

靠在门边墙上的裴小丽缓了一口气,用手拧着发辫上的雨水,脚底的地面已经积了一小滩水渍。

她环视了一下这间到处悬挂着蛛网的殿堂,虽然门窗都已被人拆卸不见了,但还算比较隐蔽,在这样暴雨狂泄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人进来。她开始一件一件脱掉身上湿透了的衣裤,准备换上挎包里的干净衣服,等大雨停歇了再走。

正当脱下内衣的时候,她清楚地听见什么地方发出一阵轻轻的碰撞声。裴小丽一紧张,“啊”的惊叫了起来,慌忙用手中还没来得及穿上的衣物遮在裸露的胸前,惊恐万分。

裴小丽的这一声惊叫,把古少林着实吓醒了过来。他断定是真的有人来抓捕他了。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拼死逃跑。情急之中,他惊慌地从供桌底下窜了出来,头也不敢抬,拼命朝殿堂外面夺门而去。

张惶失措的裴小丽眼见着一个大男人从供桌底下钻了出来,顿时吓得脸面苍白。她绝望地一连尖叫了好几声,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衣服抱得更紧,蜷缩在墙角里。

可是就在这个黑影从她身前跑过去的那一瞬间,她一眼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啊,这不是古少林吗?

“少林,少林——”裴小丽失声地喊了出来。

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古少林冲出了殿门,一头扎进大雨之中。可令他奇怪的是,身后似乎并没有人在追赶自己,反而分明听到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古少林满心狐疑地在原地徒然停下来,立在雨水之中。

裴小丽仍然用双手抱着衣服护在胸前,呆呆地站在殿堂内,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特别鲜亮,像一座石膏的雕像。

古少林缓缓转过身子。看见裴小丽这么一副模样站在那里,他的眼睛一阵眩晕,又不知所措地赶紧闭上。

长这么大以来,他还从未这样近距离的见识过如此美艳白皙的异性的胴体。

念小学的时候是每个人一张单独的小课桌;进入初中,他们用的是那种两人一张的长条课桌,一般都是男同学与男同学坐一张,女同学与女同学坐一张。要是万一出现一男一女要共一张课桌,那一般也是“姿态”和“觉悟”较高的班干部勇敢地站出来,接受与异性同学同桌的安排;即使是两个觉悟较高的异性班干部同桌,他们也会用粉笔或铅笔刀在课桌的正中间划一道“杠杠”,他们称其为“38分界线”,用来保持男女间的安全距离。

大家都把与异性同学的接触视为天大的丑事。

此时此刻,古少林竟然在这么短的距离内面对着裴小丽那洁白柔嫩的肢体。他目瞪口呆,呼吸急促地僵立在雨水之中,只感到热血喷涌,眼睛一片茫然。

瞬间之后,古少林的意识清醒了过来,他下意识飞快地把脸撇向别处。

镇静下来的裴小丽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羞愧得满脸通红。她嘴上说着:“等下,不要回头!”迅即穿好了衣服,然后冲着还站在雨水中的古少林喊道:“少林,是你吗?别站在雨水里,快进来呀!”

古少林见她已经穿上了衣服,便回到了殿堂里面。裴小丽看着古少林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怜爱和疼惜,眼睛里不知不觉就盈满了泪水。

等浑身湿透的古少林走近,她一下子扑过去紧紧搂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呜呜”地抽泣起来,生怕他又突然跑掉了似的。

裴小丽这一亲热的举动让古少林一时懵呆了。他惊慌地要推开小丽,可小丽却抽泣得更厉害,抱得也更紧了。小丽无所顾忌地抬起通红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轻轻叹息一声,随即便踮起脚尖,将火热的嘴唇用力贴住他的嘴唇,疯狂地吮吻着,痴狂地轻咬着。她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

2.

刚开始,古少林也在一种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莫明的冲动中热血喷涨。他笨拙而温顺地迎合着裴小丽,与她热烈地深情地拥吻和抚摸。过了片刻,他惊慌失措地从小丽的拥抱中挣脱开来,喘着粗气对她说:“小丽,对不起,你冷静点,我不能……不能这样,我不能伤害你!”

裴小丽正沉浸在见到古少林的狂喜与激动之中,因此毫无顾忌地表达着压抑在心底多时的对他深沉的爱意。见古少林已经松开了抱着她的双手,她微笑地望着他,滚烫的脸上荡漾着羞涩的神色。她轻声说道:“少林,你是怎么跑出来的?现在到处都在抓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古少林望了一眼门外仍然狂泄如注的大雨,把小丽拉到稍微偏僻一点的墙角,一起在一堆稻草上坐下来,说:“我听武装部守门的王大伯说,当年和我爷爷一起打日本鬼子的游击队凌锐队长现在新疆军区任师长。我想先回生产队里去看望一下我的爸妈,然后就去新疆找凌师长。他一定会主持公道,为我爷爷平反昭雪!”

小丽拉住少林的手,温柔地说;“少林,现在伯父伯母已经被他们的人昼夜监视着。他们估计你会去看你的父母,正守在那里等着你自投罗网。还是直接去新疆找凌师长吧。不过现在已是秋天,那边的天气比南方冷得多,穿这点衣服怎么行啊!”

说罢,她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绿封皮印着样板戏人物像的日记本,从夹套中抽出两张伍斤的全国粮票,又掏出一个她自己用彩色画报纸折成的精致小钱包,将里面的钱币全部掏了出来,总共是贰拾伍块柒角钱,一起放在古少林的手心,小声说道:“少林,这点钱和粮票你带着,路途遥远,一定要小心照顾好自己!”

古少林紧紧握住小丽的手,感动地说:“小丽,那就麻烦你照顾一下我的父母,你自己也多保重!”

裴小丽含情脉脉地望着古少林,泪眼迷朦。她知道,少林这一去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苦难和危险,说不定从这里走出去就会被造反派抓住。她真想与他一起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打击和折磨。但是未来的情形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不敢往下想。

两人彼此对视着、沉默着,只听见外面淅沥的雨声和呜呜的风声。

“少林……”过了好一会,小丽用几乎只能她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叫了一声,又马上犹豫的闭住了嘴唇。

她想对古少林说:“亲爱的,今天我们在这里巧遇,也许正是老天爷的安排。不知道往后会发生怎样的变故,我们今生还会不会重逢,什么时候重逢?既然是老天爷的意思,我们就在这里度过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夜晚吧,明天再走。我要把一个少女最美好、最纯洁的记忆,完整无缺地留给你!”

可是这样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呢?耳热心跳之间,裴小丽一直无声地,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她真希望此刻的古少林像有些坏男孩那样,心怀那种小小的坏主意,对她主动一点,粗野一点,霸道一点,可是……

古少林还是听见了小丽在轻声叫他,便应了一声,疑惑地看着她。

裴小丽飞快地把目光移向门外的雨雾,眼泪却顺着脸颊汩汩地流了下来。那句难以启齿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

她咬住下唇,尽力掩饰着内心的渴望、激动和犹豫,欲诉还羞,面容妩媚!

古少林当然不懂裴小丽的心思。他紧紧握了握小丽的手,说:“小丽,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意。谢谢你了!我不能在此久留,就先走了。你再待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吧!”

裴小丽止住哭泣,一把拉住古少林,说:“哎,等等!”说着,她又从挎包里拿出一包她已开动的苏打饼干,递给少林:“把这个带到路上吃吧!”

古少林接住饼干,把它掖在裤袋里,然后用力抓住小丽的手臂,沉吟了一会,轻声而坚定的说;“小丽,我走了。找到关于我爷爷的证明材料就会马上回来!”说完便转身大步走出了寺庙。

古少林的身影迅即消失在蒙蒙斜飞的雨幕之中。

此刻的裴小丽猛然为自己刚才的犹豫不定后悔起来。为什么不能勇敢地向古少林表白自己隐藏已久的心迹呢?而随着古少林的离开,她的心也沉入到深深的疼痛与矛盾之中。她感到刚才这一幕像是在梦中似的,梦醒之后让人怅然若失,不可追忆。

裴小丽的情绪一落千丈,忧郁与伤感沉重地压迫着她的胸口,透不过气来。她感到浑身如刀绞一般的灼痛,这灼痛深入到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管,每一个细胞。她真想对着沉闷天空和莽原大地放声吼叫,敝开胸膛地放声吼叫,把胸中所有的压抑与忧思全都吼出来!

不知蹲在地上哭泣了多久,等裴小丽镇静下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天色挨近薄暮。她赶紧把换下的湿衣服塞进挎包里,用手拢了一下额前的流海,然后快步走出了帝喾祠,沿着泥泞的山路赶往公社宣传队的住处。

明天就要随着宣传队到公社各地去巡回演出了……

3.

被雨水冲刷后的大地变得一片狼籍。山沟里仍然奔腾着浑浊的湍流,路面上也留下了一些残败的草屑、树叶和枯枝。

古少林不敢走大路,只能选择少有人行的小径,小心翼翼地走走停停。

他没有去衡阳市的火车站乘火车,害怕那里会有人盘查,而是选择了往与衡阳市区相反方向的乌鸡坪去,那是湘桂线上的一个小站,检查应该不会太严格——他想好了,先从那里乘火车到郑州,再换乘去乌鲁木齐的火车。

经过一阵急走,古少林在天亮之前来到了三十多里外的乌鸡坪火车站。他原想先进了车站随便混上一列开往北方去的火车,然后在车上补票。可这儿是个小站,一天没有几趟客车在此停留,况且这条线上的车辆本来就少,此刻已是凌晨,连火车的影子都见不到。

要是能爬上一辆往北的货车也好啊,那样还可以省下车费,他这样想着。

在路旁一株开着红花的夹竹桃后面观察了一会,古少林便沿着两米高的围墙往东走。他感觉只要走到围墙的尽头就可以绕进车站里面,先摸进去再说!

果然,没走多远就发现那堵围墙上有一个人为凿开的破洞。古少林纳闷着会是什么人掏出这么一个墙洞,是小偷还是想逃票进站的人?但他没有功夫想得太多,小心朝左右两边看了看,便从那破洞里钻了进去。

站台上空无人影。冷冷的铁轨映射着从货场那边投射过来的一线灯光,铮亮得像卧在黑暗中的利剑,直指黑夜深处。车站工作人员懒洋洋的聚在值班室里聊天或打瞌睡。

起雾了,黎明前的空气有些寒意。

古少林在围墙边一眼看见这个小站一共才两股轨道,此时正好有一列黑乎乎的货物列车停在站场另一侧不远的轨道上,他不禁心头一热——不管是什么车,先爬上去再说!

于是他一躬身越过面前的这股轨道,飞快地跑了过去。

这是一列开往北方去的混装货物列车,装载着木材、日用品和别的什么。古少林顺着一节一节贴着标语和口号彩纸的车厢找过去,居然发现有一节棚车的门是开着的,他立即拽着门边的把手爬进车厢,里面装的全是一箱一箱的肥皂。

没有犹豫,古少林攀着包装箱爬到最上一层,这里与车厢顶部还有一米多高的空间。他就在那上面躺下来,一面拿出裴小丽给他的饼干贪婪地塞进好几天粒米未沾的嘴里,一面伸展四肢让自己躺得舒服点。

也许是太恐慌、太疲惫了,古少林正吃着饼干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耳畔似乎“咣当”一声响,身子跟着震动了一下。古少林赶忙警觉地侧起身子,探头朝棚车的门外张望,发现列车已经在缓缓移动。他观察了一会向后退去的夜幕下的车站建筑,等到列车开始加速才重新躺下。

4.

按照县里的指示,文艺宣传队务必在二十天内完成在公社所属各大队的巡回演出任务,随后参加在西渡镇举行的全县文艺汇报演出。

裴小丽感到既新鲜又兴奋,心中被一种高亢的热情躁动着。她似乎已经从与古少林分别的惆怅中走出来,全身心地投入到演出活动中。她被乡亲们那种朴素的激情所感动并感染(有时她也会觉得乡亲们这种朴素的激情是否有点不靠谱,有点夸张甚或有点盲目,他们几乎不是在用自己的大脑思考问题,而是跟着别人走)。

当然了,对于裴小丽自己本来就天真和单纯的意识来说,不同样也是被这种朴素的思想感情和从众心理支配着吗?像千千万万的人们一样,她除了感动而外,就是怀抱着满腔的激情将自己融入运动之中,成为这股洪流中的一滴水、一个微小的泡沫或者浪花。她不会也不可能有别的想法,否则就会如丁家宝和古少林一样被打成另类。

裴小丽注意到,宣传队所到之处,当地的群众都会积极主动地配合宣传队的演出。

人们纷纷从家里拿来板凳和门板,在禾场上搭起一个简易的临时戏台,拉起一块大幕布隔出前台和后台两个空间;同时在戏台子两边各立一根竹杆,上头挑着两盏大号的煤油马灯,戏台就这样搭成了。

然而更多的时候,在条件非常贫乏或者人口不多的生产队,则无所谓搭戏台和拉幕布,宣传队员们把他们简陋的乐器往禾场上随便一摆,演员们往禾场中央那么一站,吹拉弹唱,节目就这么开演了。裴小丽觉得,这样一种不居形式的乡村演出,更具有特别亲切的风味。

在那个物质和文化都极其缺乏的年代,这种现象是一道特别抢眼的风景,也是一种更直接更有效的宣传手段,它锻炼出了如李谷一、张国立、刘晓庆等一大批文艺大腕儿。

距演出开始还有好几个小时哩,那些劳累了一天的男女老少早早地前呼后应,伛偻提携地搬来长椅矮凳占好位置。演出过程中,这些热心的观众仰起脑袋,睁大眼睛,张着嘴巴,看得如痴如醉。

面对这样痴迷的观众,裴小丽常常感慨不已,她从他们身上获得了一股力量。所以在整个巡回演出当中,小丽表现得特别认真,特别投入,她似乎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演绎着样板戏中女主角的精彩故事,把人们心目中敬仰的“高大全”的精神内涵尽情地展现出来。

裴小丽确实是一名出色的宣传队员。

她总是带着剧中人物应有的激昂壮烈的感情,把最后亮相时的那个高音唱腔拉到尽可能更高的极限,拖音的时间也尽可能延得最长。每一个节目下来,观众们都会一无例外地给予她暴风雨般的掌声。面对这一切,裴小丽心里充满了一种无与伦比的自豪感,她被观众的掌声深深陶醉。

到后来,裴小丽的嗓子唱哑了,咽喉越来越疼痛,以至于在快要结束巡回演出的几场表演中,她几乎唱不下去了。

一连二十几天高强度的演唱,使裴小丽的咽喉红肿发炎。当她带着沙哑的喉咙回到公社,总结表彰会都没有参加就被宣传队的领导强行送进了公社卫生院。

多少年后,当她回想起这段青春往事的时候,自觉青春无悔的同时,也感到有些滑稽,但更多的是缄默沉思,是对人生的追问和对生命的敬重。青春永远是绚丽夺目的。

因为裴小丽在这次巡回演出的活动中表现特别出色,被公社评为宣传积极分子和文艺骨干。

5.

丁独灿听说宣传队的“李铁梅”住进了卫生院,特意提了些水果和补品,以公社的名义来看望裴小丽。

午后,弥漫着来苏水气味的病房里,小丽正昏昏欲睡地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枕头边放着一本敞开的书,是孙梨的小说和散文集《白洋淀记事》。

看到丁独灿走进来,裴小丽急忙坐起身子,披上黄色的女式军上衣,笑着说:“呵,丁主任您好!”

丁独灿点了点头在床沿坐下,一双鱼泡眼直勾勾的望着裴小丽说:“小裴同志啊,在这次巡回演出中你表现非常不错,我代表公社革委会来向你表示慰问,希望你再接再厉,争取更大的成绩哦!”

裴小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谢谢领导的关心!丁主任过奖了,为贫下中农表演样板戏是我们宣传队员的光荣职责。我做得还很不够呢!”

“呵呵,小裴同志人长得漂亮,歌也唱得好,还这么谦虚,真是个又红又专的好同志啊!继续努力吧,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嗯,我会好好向贫下中农学习,争取更大的进步!”

“好,不错,不错!像你这样优秀的知识青年我们会重点培养的,只要有招工和提干的机会,我就优先考虑你。不过眼下可要好好休息噢,有什么需要的可随时来找我!”丁独灿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从小丽白晰的颈部瞄向她丰满的胸部。

裴小丽听到可以优先考虑招工和提干,脸上便漾起一对欢喜的笑靥,她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一定好好锻炼,决不辜负党和贫下中农的期望!”

丁独灿伸手在裴小丽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笑着说:“很好,很好!你先好好养病,康复出院的时候到我的办公室来找我,我有事要和你谈谈。记住了噢!”

对于上山下乡的“知青”来说,招工和提干是一件多么具有诱惑力的事情啊!上山下乡之后,知青们体验了中国农村艰苦的生活环境,当初的那股热情已然日趋冷却。大家开始想方设法返回城市。招工和提干是重新回到城市拥有一份体面工作和舒适生活的唯一途径,也是他们对前途抱有的热切希望。

而回城又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仅受到名额限制,更需要层层考核和政审。因此,丁独灿的一番甜言蜜语,以及关于招工提干的承诺,自然令裴小丽心花怒放。她沉浸在一种对未来的幻想与期待之中。

一位护士过来给裴小丽换药液,丁独灿便起身对小丽说:“小裴同志,你就好好养病吧,我走了。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噢!”

裴小丽灿烂地笑着点头答应。

丁独灿走到门边又站住了,像忽然想起似的,恢复了平时那种刻板的口吻对小丽说:“小裴同志,你对古少林应该十分了解吧,大概也会知道他的去向吧。他一直没有和你联系吗?”

裴小丽心头颤动了一下,然后摇着头回答:“是的,我跟古少林是同学。可是自从他被关起来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丁独灿用尖锐的目光审视地看着小丽,好像要读出她心中的秘密,那张红润泛光的国字脸显得阴沉而高深漠测。

裴小丽的心头不寒而栗。

丁独灿在门边站了片刻,又说道:“呵呵,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如果你有他的消息,可千万不要隐瞒噢,这也是组织上对你的考验!”说罢就转身走出了病房。

护士握着换下的空药瓶,对丁独灿的背影撇了撇嘴,低声对小丽说:“还是革委会的副主任呢,说话阴阳怪气的,那双眼睛好吓人噢!”

裴小丽半躺在床头上,拿过枕边的书摊在胸前,刚才还舒爽轻松的心情一下子蒙上一层沉郁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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