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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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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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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飞翔里悼念青春》连载

第八章 老歪抢了我的菜

我有必要说一下黄静的身世。

黄静的父母都是乡镇干部,听说还是领导干部。我不了解领导干部和干部有什么区别,只记得我们村里的干部到我们寨子里检查,村民组长说他们是领导干部。后来乡里的干部到我们寨子里检查,村民组长还说他们是领导干部。有一次县里来了一批干部到我们寨子,考察我们古寨的开发和保护。他们一到寨子里,村民组长就号召提前列好队伍的村民一起呐喊:“欢迎领导,欢迎干部;欢迎领导,欢迎干部!”后来这件事成为了全县的一个笑话,说我们村民组组长拍马屁,结果拍到驴蹄子上了。

其实对于老百姓来说,干部本身就是领导,往往是越是低级别的干部,比如村干部,反而在老百姓面前腰板挺得更直,头抬得也更高。干嘛还要生出来一个领导干部的概念呢?但是事实上确实存在,干部是个大多数概念,领导干部是个极少数概念,但往往是极少数的领导干部,领导着大多数的干部,而大多数的干部的众口一词,往往抵不过极少数哪怕只是一个领导干部的一句话。这是我们所无法理解的。

除了伟哥,在我们班,黄静就是高干了。黄静是独生子女,蜜罐子里长大,娇宠自不必说。据说自打初中起,她就开始早恋。她和男孩子两个人是同桌,男孩成绩很好,黄静的成绩也很好,二人彼此互相勉励,互相鼓舞,比翼双飞,齐头并进,学习成绩并没有因为早恋而下滑,每次考试测试,两人几乎霸尽冠亚之名。这在他们学校成为美谈。但我清楚,那怎么会是恋爱呢?不过是少男少女青春情愫里一抹亮色而已,每一个年轻的心都会出现那抹亮色,因为有了它,才让青春更加像了青春。

我们从童年跨入少年的时候,正好适逢改革开放,中学时代正是刚刚改革开放不久,虽然很多国外的思潮已经影响了年轻人的思想观念,但是学生早恋依旧被家长和学校视为洪水猛兽,从家庭到学校,从家长到老师,只要听说了孩子早恋,就如同听说孩子吸毒、杀人一般,极尽所能地阻止,破坏,打压!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我在寨门口听大戏或者听大鼓书时听到的一些棒打鸳鸯的故事,比如刘兰芝嫁给焦仲卿却被焦母所逐,又比如七仙女和董永,最耳熟能详的是牛郎和织女,还有《红楼梦》里贾母百般指摘自由恋爱的不是,说自己选择喜欢的男人的女人就不能称为佳人,自己选择喜欢的女人的男人就是一个贼。由此想来,那红楼里一众貌若天仙般的女孩们也就称不上佳人了,而红楼里的贼,似乎倒是很多,他们偏爱着那些被贾母定性为不是佳人的女孩子们,死去活来的爱着。

但是时代的进步是谁也无法阻挡的,好在在这个进步的过程中,总不乏有一些思想也在不断进步的人配合着这个时代。所以,对于黄静的初恋,黄静的父母以及老师并没有过多的干涉,他们之间青涩的情感也得以在那个浑浊的年代里坚强地成长着。这或许是得益于他们的成绩一直都是领跑者。

我们遇到的那个年代,并不仅仅是唯美的情愫和稚嫩的心事,一样也有粗粝的砂石和扭曲的疯狂。黄静的这段纯真而又青涩的感情,最终依旧被棒打鸳鸯各自飞。执棒的不是黄静的父亲母亲,也不是老师和校长,而是街上的一个混混,一个典型的腌臜男。

黄静所在的乡镇属于三县交界,这里民风彪悍,喜武尚拳,解决问题的最直接和有效的方式就是约架。一场架打下来,谁输了谁还要请客,找几位街面上有头有脸的人出来圆个事儿,说几句好话,陪个不是,这事也就过去了。因此,这里盛产“混混”,满大街晃荡着蓄长发戴墨镜的混混。混混中间是等级深严的,小混混跟着中混混混,中混混跟着大混混混,大混混跟着老混混混。至于老混混跟着谁混,我也是听说,并不亲见,他们都是跟着某个握有平民百姓生杀大权的特殊人群混。这个人群掌管着这些混混们的命运,而混混们也同样左右着这个人群的某种命运。而在混混们中间,小混混属于最底层的,从事着工蚁或兵蚁一样的工作,就是整日混迹于市井,像无处不在的苍蝇,穿梭于大街小巷,分布于乡间集镇的角角落落,甚至学校。他们有着一双变色龙似的眼睛,以超级的视觉能力,360度无死角全天候洞悉着周围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他们的领地,一旦发现他们的领域内有了新鲜的面孔和新鲜的事物,会立即反馈到中混混。而棒打鸳鸯的的腌臜男,就是一个属于中量级别的混混。

黄静和男孩的郎才女貌,或者说才子佳人,被一帮混迹在学校里的小混混报告给了校外的这个中级混混。这个中级混混觉得很没面子,妒火中烧。学校属于他的势力范围,在他的地盘,是决不能容忍一个无名之辈公然和乡政府高干的千金眉目传情的。中级混混很生气,当年他也曾在这所学校读书,学习一塌糊涂,在学校里是老大,手下养了一大批马仔,在学校无所不为。他曾用尽了一切办法追求黄静,都被一口拒绝。碍于黄静的父亲是镇里的领导,所以中级混混一直没敢对黄静采用下三滥的手段强行霸占。其实学校里当时很多女孩子都是这样被混混们霸占的,他们看到某个女生比较漂亮,就会直接要求和他们处对象。只要听说有男孩女孩谈了恋爱,混混们立即从中横加阻拦,威吓男生怎样怎样,譬如暴打,或者拿钱消灾。最严重的是卸胳膊腿,虽然实际上只是听说,没人见过他们给谁真的卸过,但是听起来非常令人恐怖。所以很多住在偏远乡下的,或者性格比较内向老实的男生,都无可奈何地选择隐忍,憋屈地活着,很多女孩子慑于他们的威吓不得不选择顺从,和这些混混混在了一起,直至自己也成了混混。女生成了混混更可怕,她们经常殴打别的女生,各种奇招妙术地殴打体罚,让人望而生畏。

如今公然有人往腌臜男眼里抹沙子,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耻辱。混混找了一个马仔给男孩送去了一个纸条,让他拿出一百块钱请客,否则立即和黄静分开,要不然就卸他的胳膊。一百块钱如今看来真不多,但在那个时代,可以买一千多枚鸡蛋,这是10只母鸡一年的产蛋量,而一户农民是很难养10只母鸡的,因为粮食实在是拮据得很。所以,对于一个乡下孩子来说,100元钱真得接近了天文数字,足够男孩子的父亲拎泥瓦刀干几个月挣。男孩子很内向,他知道这个混混的手段,所以看到纸条后惶恐不可终日,但又不敢和父母说,也不敢和黄静说,更不敢向学校报告。被逼无奈,他只得主动向黄静提出了分手。就像一只刚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乌龟,被人敲了一下脑袋,立马就把头又缩进了盖里,男孩子从此后和别人调了位置,与黄静拉开了几排座位的距离,无论是学校里还是班级里,再也不敢和黄静说一句话。莫名其妙的黄静见男孩去意已决,也就不再挽留,怀着无限的凄楚离开了男孩子。

这件事给予黄静的打击,男孩子无法体察,只有黄静自己知道。失恋后的黄静,很快知道了原因。对这样一个胆小、懦弱、不敢担当的男孩,她失望透顶。但她并没有利用她父亲的威势向这个中级混混兴师问罪,或许是从中看到了什么叫弱肉强食,反而主动向混混提出处朋友。混混开心至极,这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收获让他倍感开心、自豪。黄静自此性格大变,开始混迹在混混们中间,逃课,吸烟,喝酒,打架,无所不为。可想而知,黄静的成绩也一落千丈。我想那时候的黄静一定是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不然不会性情大变,放浪形骸。但是一个人到底能受到多大的打击才能让他改变多年的秉性,我是不清楚的。因为我也曾早恋,也曾受过伤,但那都是一种怎样的伤我根本说不清楚,或者说我压根就没有受过伤。所以,我也压根就不懂黄静的伤。因为我只是偶尔会想起,偶尔会陷入对过往的回忆,偶尔在心头涌起一丝的愁绪,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随便摇了摇头,就能把那些东西扔到九霄云外。所以,我不懂黄静,也不懂自己。但我似乎又懂了黄静,所以心里也更为那时的黄静感到心痛。

那天我和老歪还有几个死党一起喝酒,老歪也喝多了,他喝醉的原因好像是为了我。在酒桌子上,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了我,我以为他是在急我所急,想我所想,愁我所愁。但事实上确实如此,他确实是想我所想的人,愁我所愁的事。但他是在为了他自己,不是为了我这个兄弟。

从饭馆里走出来后,我们俩手搭手,肩并肩,以无规则乱步的方式左一脚右一脚晃回了寝室。其他几个同党很清醒,先回了学校。当路上就剩下我们俩的时候,老歪结结巴巴地对我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凯子,哥恋、恋、恋、恋、恋爱了。”

“那、那是好事啊!”我说。

如果那天我不是喝醉,我一定会对老歪恋爱表示出百倍的惊讶的态度。因为他多年来从来没有绯闻,他天生是个没有女人缘的人,对女人的感觉特别迟钝,用俺当地的土话说,他在女人面前就是一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人。但他又偏爱在男同学堆里吹吹牛,标榜自己阅女人无数,只有我的心里一本清账,他对女同学最多是玩玩嘴皮子,一直停留在口头上,从未像我一样不断地尝试,不断地温故,知新。

“我爱上黄、黄、黄静了!”他说。

“那就追、追啊!”我又说。

话一出口,我突然感觉不对劲。我说过,我从来都是酒醉心不迷,我很清楚地听出来老歪说他爱上黄静了。然后我意识到,老歪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可以作为证供。我还意识到,我日思夜想的战友被我的哥们爱上了。我瞬间清醒了。

“你爱上谁了?”我明知故问。

“黄静。”

“坦白了没?”

“坦、坦白了。”

我摇了摇发热的头颅,用手抹了一把脸。

“黄静什么态度?”

“她同意了!”

她同意了!黄静同意了!我的佛祖同意把我的哥们收为莲花台护台童子了。这个让我几乎跳起来的信息如雷轰顶,我懵圈了。

好嘛!我本来就是想告诉老歪,今天我找他喝酒就是因为我爱上了黄静,并且黄静是我曾经并床战斗过的战友,是她把我淬炼成了一个时刻准备着去与她再次冲上前线的铁血战士。我爱她,我需要她,也离不开她!可我已经清醒了,他妈的这酒精此刻全部变成了水,我醉意全无。我看着老歪,真想扇他两耳光,又想可劲踹他两脚,但当我抬起脚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我们插草为香义结金兰时的那句誓言。我又止住了脚。他是我的铁哥们,我不能踹。再说他也不知道我和黄静之间的事故,虽然对黄静来说那只是一个小插曲。

我的拜把子兄弟爱上了我的战友,这个消息一段时间以来让我欲哭无泪。爱情来得太突然,去得更是急了点,让我无法去适应其间的惊涛骇浪。但无论如何我应该祝福老歪,他这个对男女之间感情一直不开窍的木疙瘩,终于枯木逢春,这是天大的好事,我应该为他感到高兴!祝福他!

可我真得高兴不起来。我又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

“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待我?”

我和老歪喝酒的第二天上午,黄静不打招呼地就告别了我,与别人调了座位,与老歪肩并肩战斗在了一起。我猜想可能是老歪把昨天我们之间的谈话告诉了黄静,于是黄静就直接选择了离开,以绝我的念想。

后来趁老歪上厕所不在,我就给黄静写了一个纸条。质问她。然后她给我回了一个纸条:

“对不起。那晚真得是心疼你,但不是爱你。原谅我冲动。现在感觉你就是我的弟弟,以后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其实我什么都明白。我爱上黄静,并且和黄静并肩战斗过的历史,老歪是一点都不知情。他没有违背当初我们结拜时的誓言,所以我不能怪罪老歪不讲哥们义气。同样我也没有忘记那句誓言,所以我也要讲义气,不能再与黄静死缠烂打。所以,我只能忍痛割爱,把我和佛祖的恩恩怨怨埋在心底,眼睁睁的看着我的佛祖和我的哥们出双入对,比翼双飞。

我和佛祖的爱情故事就这么在尚未开始就走向了结束,快到让你无法去总结成败得失之经验教训,快到甚至没有任何经验可以给予后人借鉴。更为可笑的是,自此之后,我成了我的佛祖的弟弟,我的佛祖成了我的嫂子。并且我这个先来者,每次面对我的兄弟和我的嫂子的时候,竟然还会有些许的负罪之感。有时候我会问自己,我到底犯了什么罪?然后自己审判自己,当庭宣判: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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