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菊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赌气再也不回婆家了。听了女儿的哭诉,得知徐老奶如此刁钻古怪,毕寇氏十分生气,很心疼自己的女儿。但是她不能把自己的这种情绪传染给女儿,否则只会把婆媳关系弄得更糟。毕寇氏心平气和地对女儿说:“我不管你婆婆咋个样,我只问你:你姑爷好不好?你格想跟他过一辈子?”
若菊想不到妈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不假思索就回答:“俊卿对我很好。我嫁给他,就没有想过要与他分开!”
毕寇氏两手一拍:“这就合了嘛!你是跟姑爷过一辈子,不是跟婆婆过一辈子。为了跟姑爷好好过一辈子,你就只得忍气吞声跟婆婆过一阵子。”
若菊觉得母亲讲的有道理,但对婆婆的刁难实在难以忍受:“不过这‘一阵子’不是一天两天,咋个熬呢?”
毕寇氏耐心地劝女儿:“你也要设身处地为她老人家想一想,一个寡妇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娶了媳妇就与自己疏远了,她是哪样心情?一块石头焐了二十多年也会焐出感情的。一下子把石头拿走了,咋个能习惯嘛!”
母亲讲的句句在理,若菊被毕寇氏说服了:“可是,咋个与婆婆这样刁钻的人相处呢?”
毕寇氏笑了:“这样的人,千万不要与她认真!就当她是个小娃娃,不懂事。你把她的心头肉拿走了,她整天寻气找恼的就是为了跟你吵。你不要同她计较,就当是你欠她的,她还吵得起来吗?。”
三天后,俊卿来接若菊回家。他是做好了看丈母娘的脸色,听媳妇唠叨的思想准备的。可是来了以后,却大出所料。岳母不但不做脸色给她看,还一再向他道歉:“是我家若菊不懂事,给贤婿夹在中间为难了,请亲家母多担待点!”
丈母娘如此大度,反而使俊卿感到无地自容。明明是母亲无理取闹,咋个能让丈母娘赔不是呢?
接着若菊发话了:“要我回去可以,但是要约法三章。你同意了,我才回去。”
俊卿意识到,媳妇要提回婆家的条件了。不管哪样苛刻的条件,他都得答应,因为是我家站不住理,对不起媳妇。他洗耳恭听,等待签订不平等条约。
若菊清清嗓子,一板一拍地说:“第一,在婆婆面前不能说我的好话,不过可以说我夸婆婆的话。”
俊卿笑了:“媳妇大人是在说反话吧?”
若菊的表情是严肃的,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听她继续往下说:“第二,婆婆对我有哪样不满,你要顺着婆婆说,不能为我辩解,要多给婆婆戴高帽子。第三,在婆婆面前不能对我好,不过允许你私下里对我献殷勤。”
俊卿紧紧地盯着若菊瞧,判断“约法三章”的可信度。这三条没有一条是反映受害人的合理诉求的,更不是哪样“不平等条约”,而是地地道道的“投降条约”。他作为当事人,反倒觉得这三条对于媳妇来说是不公平的。
当俊卿确认若菊的诚意以后,深深地被若菊的委曲求全和宽阔胸怀所感动。他为拥有这样一个深明大义的媳妇感到庆幸。有这样一个知己与自己同行,有哪样家庭梦想不能实现呢?他暗暗下决心,要一辈子对得起自己的媳妇,让她过上幸福的日子。
又到吃饭时间了。徐俊卿像个老天爷一般坐在饭桌前,等待媳妇伺候。只见若菊一个人忙出忙进,端菜送饭。饭菜齐了,徐胡氏夹了一箸茼蒿炒剁肉,嚼了嚼又吐了出来:“肉里咋个有筋?”
俊卿还没有动筷子,听母亲这么说,便附和道:“是有筋,嚼不动!你是咋个整的?剁肉都不会!以后剁肉之前,要先把肉里的筋挑出来!格听见了!”
若菊低声应道:“是,我以后一定照办!”
徐胡氏看到儿子骂媳妇,开心极了,比自己骂还痛快。
徐胡氏扒了一口饭,皱了皱眉头:“饭太硬!”
俊卿斥责道:“你格是不晓得妈妈牙齿不好,要吃软饭?”
徐胡氏附和着儿子说:“我说过多少次了,煮饭要用食指量一下。水有一指节深,就刚刚合适了!不过像我们今天吃的遮放米不受水,可以少放一点!但也不能像你一样,只放一滴滴点!”
若菊驯顺地点点头:“是,以后我一定注意!”
俊卿教训道:“你咋个这么笨!不像我妈不用手量,眼睛比尺子还准,瞄一眼就晓得水够不够了!”
徐胡氏点头证实:“是这样的!煮点饭对你妈来说是小菜一碟!”说话间又舀了一勺豌豆尖豆腐汤,一看就摇头,“你瞧瞧,这种老杆杆都不拣掉,咋个吃嘛?”
俊卿伸头一看也生气了:“你咋个这么笨,连豌豆尖都不会拣!豌豆尖就是要掐嫩尖尖,不然叫豌豆杆就得了!”
徐胡氏这也不满意,那也看不下去,皱着眉头说:“今天的菜一点都不下饭,你去捞一碗甜脆酸辣子来。”
若菊连忙放下碗筷去捞腌辣子。徐胡氏是个能干的女人,她腌的辣子就是一绝。那辣子又酸又甜,又辣又脆,不晓得是咋个腌出来的?在昆明,包括永香斋在内,没有哪家腌的辣子赶得上她的。
俊卿趁媳妇不在,悄悄地对母亲说:“今天得吃你家腌的甜脆酸辣子,她最高兴了!每次她都要吃得个狗舔鼻子!她说自从长眼眨毛都没有吃过那么爽口的腌辣子呢!她们家没有哪个人腌得出这个味道来!”
听儿子这么一说,徐胡氏高兴得大笑起来,心里比吃了蜂蜜还甜。其实若菊只说过婆婆腌的辣子好吃,俊卿却添油加醋说了一大堆,无非是逗老人家高兴。
若菊捞来的腌辣子只有半碗。俊卿问:“不是叫你捞一碗嘛!咋个才捞半碗?”
若菊说:“腌菜罐都见底了,才捞得这点点。”
徐胡氏对若菊说:“你明天去菜街子买十斤红辣子,爱吃就再腌一罐。”说完之后,母子俩又讲儿子小时候的趣事,谱三亲六戚的八卦,有说有笑,高谈阔论,好像屋里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根本无视若菊的存在。
徐胡氏的心里总算平衡了一些。事实证明,母子之间的血缘关系是咋个也隔不断的。尽管儿子结了婚,最亲的还是生他养他的老娘。他终归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最心疼他的还是老娘。有一些话题,母子之间一点就通,外人是插不上嘴的,媳妇也不例外。
第二天,若菊按照婆婆的吩咐买来了辣子,洗净晾干,又照婆婆要求备好花椒、八角、茴香子、盐、酒等配料,还干干净净地洗了一个大瓦罐。婆婆叫她抬到婆婆房里去,再烧一大壶开水送进去,然后就叫若菊出去了。
若菊说:“这些东西太重了,格怕闪着你老人家的腰?我还是留下来打下手吧!”
徐胡氏摇摇手,态度很坚决:“不用!不用!出去!出去!”然后就把门关上了。
徐胡氏越这样神秘,若菊越觉得好奇。到底她是咋个腌的?没放糖,没放醋,甜味、酸味是从哪点来的?别人腌菜不用水,她用开水整哪样?出自好奇心的驱使,若菊真想探个究竟。于是,便扒着门缝往里看,婆婆背对房门看不清。若菊又轻脚轻手走到窗口,在糊窗子的棉纸上舔了个洞朝里面看去。
若菊是个聪明人,她把婆婆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把腌辣子的整个过程一一记在心间。然后利用回娘家的机会,把婆婆腌辣子的方法教给家里人。家里人照这个方法一试,腌出来的辣子果然与众不同,十分爽口。就这样口口相传,毕家的姐妹都学会了这种别有风味的辣子的腌制方法,大家把这种腌辣子戏称为“徐老奶的甜脆酸辣子”。由于这种腌辣子太诱人了,亲戚问到又不好意思不说,于是甜脆酸辣子便渐渐传开了。
有一次,徐胡氏到一个朋友家,吃饭时抬出了一碗腌辣子。她一尝,居然与她腌的是一样的口味。她问是哪里学来的,回答是从亲戚那里学来的。她追根问底,亲戚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回答是亲戚是从亲戚的亲戚那里学来的......没完没了,追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
徐胡氏不明白,她的绝技是咋个流传出去的?她怀疑与若菊有关,但是又拿不出证据。而且自己的确没有告诉过若菊腌辣子的方法,也没有给她看过自己腌辣子的过程,她咋个可能学到手传出去呢?这个疑问始终是解不开的谜,一直悬在徐胡氏心里。